他明白自己近乎变态的洁癖扰人,更明白自己有缺点无限。
他洁癖、他易怒、他粗暴……认真说来,他全身上下唯一的优点,大概只有认真赚钱这点。
因此,为发扬自身优点,他日以继夜赚钱,赚到一座金山,还要赚进一座油田,赚过油田,还要赚来几座钻石谷,才能彰显他过人优越。
「你要不要看医生?我们家楼下巷子口右转三十步,有个很有名的心理医生,他本来是台大的名医,后来和护士长搞婚外情被裁员,不过,他的病人还是多到吓死人。」
「我为什么要看心理医生?」他轻嗤一声。
「知己知彼,百站百圣啊!知道别人也知道自己的人当中,每站起来一百个,就有一百个会变成圣人,你不想当圣人?」
这什么烂解释,他要是她的国文老师,绝对去跳楼自杀!
「当圣人和看心理医生牵扯不上关系。」他回话。
「你要先知道自己生什么病,才能朝圣人目标迈进。」她说得认真。
「我有病?」他叫出声。
「强迫症啊!我看过电影,电影里的强迫症病人和你一样,他们不是猛擦窗就是猛洗手,你们的心理状况和正常人不同。」
有胆!她敢当面指控他不正常,以往的女伴,即便痛恨他的洁癖,也不敢声张,毕竟哪个笨蛋会和钱过不去?
「闭嘴。」
他吼叫,音量直破一百八十分贝,黄蓉皮在抖,连人带脚缩进椅背间,镇定后,她偏头看前座司机,幸好,司机没被吓着,车子还稳稳往前。
「你把司机耳朵刺聋了吗?」
又是莫名其妙的问话,郭立青选择不回答。
他不说话,黄蓉当他默认。
「难怪他没被吼叫声吓出车祸。」
闷闷一句结论传进司机耳里,他不敢笑,颜面神经却不自主颤动。有胆、有种,他载过的女人中,他最欣赏她。
分神司机差点撞上前方车辆,猛转方向盘,嘶地,车子往右滑去,黄蓉整个人扑摔到立青身上,硬是把他的电脑挤到地毯上。
「你看你看,你真的吓到司机了。」
恶人先告状,黄蓉把罪归咎到郭立青头上。
「认真开车。」
他补吼一句,把司机先生的精神吼回正常状态。
「至于妳,给我坐好、闭嘴,再多说半句就丢妳下车。」
大手拎住她,运起降龙十八掌,啪啪啪啪,他一路把她啪回原座。
怜香惜玉?这句成语不在立青的库存字汇里,何况是对一个严重影响自己、他不愿建立关系的女人。
丢她下车?不行不行,她的视力没有好到能在大马路上穿梭。
识食物者为俊杰,认清谁是会给你食物的人才是俊杰,现在起,她要努力当俊杰,原因是……她饿了,而最后的两千块钱被艾情夫人挖走。
闭上嘴,停止扰人的「骯脏动作」,她温驯得像Hello Kitty。
人一乖,大脑自然逐步停止运作,所以,慢慢地,她的脑浆暂歇;慢慢地,她的神经线搞罢工;慢慢地、慢慢地……她进入休眠期……
车子还在开,立青还在忙,时间分秒流逝,她果然乖得令人满意。
「董事长,眼镜行到了。」
司机停车,郭立青关上电脑,回头,发现黄蓉睡进黄泉道。
睡觉的她,两颊泛起淡淡红晕,长睫毛在眼下投出一道黑影。
她的皮肤很好,好得很干净,他有洁癖,所以他喜欢她……不,是喜欢她白皙透明的清新,和她甜蜜的嗓音。
「董事长?」司机的叫唤打断他的幻想。
郭立青推推黄蓉,她不醒。
拍拍她的脸颊,她照睡不误。
用她的头发搔她痒、抓起她的手背咬她、对着她的耳朵吼叫、扳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
他用尽方法,非但摇不醒她,还把她摇出打呼声,她一入睡,彷佛所有知觉全数远离身躯,郭立青投降了,人生第一遭,他向女人投降。
「走吧!」他对司机下命令。
「要带小姐下屏东?」
「不行吗?」高度音量促使司机加速动作。
车行摇晃间,黄蓉的头靠上他的肩,然后顺着车体转弯,她的头滑滑滑……滑到他的敏感部位……
他动手,企图拉开两人的暧昧情况,但效果不彰。
大概他的调整调出了她的不舒适,黄蓉翻身,头搁进他的鼠蹊部,她的手勾揽他的腰椎,而她红红嫩嫩、洁净得让人舒服的脸,安适地贴在男人中老年时期容易生病的……摄护腺……
第二章
开完会,签定合约,垦丁度假农庄展开计画。
郭立青合上今年度第二个案卷,下个月,他将飞往关岛,巡视度假村的建设进度有没有在预期内。
郭立青以旅游业起家,慢慢地,餐厅、饭店到眼前积极扩展的度假村。
目前,全世界有近万个员工在替他赚钱,也许是他给的饭碗又亮又金,全体职员无不卯足全劲,缔造佳绩,
立青回到饭店房间时,正好十一点,距离从台北出发、撞上黄蓉的时间,大约九个钟头,有印象的话,你会记得黄蓉一入眠便要睡足十六个小时。
不意外地,他进入房间,床上躺着一个没有知觉、陷入重度昏迷状态的睡美人。
他看她,一瞬不瞬。她很漂亮,越看越可爱,尤其睡相,圣洁纯净,像初生婴儿,那样的安心、恬静。
向来不受女人影响的郭立青,一次一次被她影响,他企图解答出原因,但是,困难度过高,高得他无能为力。
会议进行,她的影像不时跃上他脑海问,她甜得沁人心的声音老在他耳膜边回响。是怎么了?不相干女人,居然随随便便就侵扰他的心情。
忍不住,他低头,亲亲她的嘴唇,又香又甜又软,像刚出炉的棉花糖,入口即化。
非故意的,应该是童时回忆紧纠缠他的意志力。
所以……他俯身吃起棉花糖,一口接一口,越吃越顺口,直到立青蓦地想起,十块钱的棉花糖哪里那么耐吃时,抬起上半身,发现粉红棉花糖加了朱砂,红透……
抱歉,便宜占得过分,但她睡死,半点反应都没有。
若是他更坏些,亲亲捏捏、揉揉贴贴,玩玩时下年轻人爱玩的「先上车不补票」游戏,个把月后,她发现怀孕时,说不定会相信自己是圣母玛莉亚,未婚先怀孕,怀的是上帝的小耶稣。
绮丽思想飘进脑袋间环绕不去,他猛然摇头。
一向控制得当的欲望,在亲过黄蓉后,澎湃汹涌在立青胸口翻腾,不饥渴的他,感觉自己在衣索比亚住过两千年,甫见到生肉,制约反应立现。
黄蓉翻身,领口处露出引人遐思的浑圆,似在向他挑逗诱引,要他快些行动。
不寻常,今天的他不对劲。
立青匆匆走进客厅,从冰箱拿来矿泉水,咕噜咕噜,六百西西下肚,好些了,然身体的某部分器官尚未完成冰冻,走回黄蓉身边,他决定对自己好一点。
俯首,他是懂得财务风险分担的男人,这回他不亲黄蓉的嘴,换亲她的脸和脖子。明晨醒来,当她发觉脸、嘴唇和脖子出现红肿时,顶多怀疑自己皮肤过敏,不至联想到被人性侵。
他的吻从轻触到加入力道,不过短短三秒,自制力崩溃,他只感受到浓甜香……滑顺柔嫩……口感比他亲过的任何女人都优。
假设之前的女人是五花肉片,她就是烤乳猪,滑润在口内,酥脆在齿间,教人再三回味。
在欲火抵达临界点前,理智送来强力水柱,郭立青跳离床边,抽出睡袍,跑进浴室把蠢动欲望消灭掉。
他用一堆统计数字、用满山满谷的纸钞和计画表转移想望,他企图忘记黄蓉的长相,企图忘记对自己而言,她有多特殊。
他努力找回正常的郭立青,那个正常的内敛沉稳男性。
终于,他关上水柱,走出浴室。
黄蓉还在睡,她趴着,口水从嘴角一路淹进枕头。
口、口、口……水……他的洁癖症发作,快步冲向前,他用力推她。
「脏!快起床,没洗澡不准睡觉。」
他的力气超大,把她从床的左边推到右边,问题是,黄蓉的嗜睡属于末期重址,即使他一路把她推到非洲,她还是照睡不误。
「起床!」
他拍她的脸,她睡得一脸安详,天使般的洁净和唇边口水有了出入。
「起床!」
他把她当干煎虱目鱼翻来翻去,她仍旧睡得欢欢喜喜。
「起床。」
他用床单把她整个扛离床铺,梦里,她正在秋千上,秋千荡得好起劲。
「起床。」
抖开床单,把她抛进浴缸里,郭立青匆匆走出,唤来饭店人员换新床被。
等他再度进入浴室时,他被打败了,黄蓉根本没清醒,她拥抱着他随手丢在浴缸里的大毛巾,睡得香甜。
挫败公鸡,尾翼下垂;挫败的郭立青,长声叹气,调了合适水温,认命当起菲佣。
看来,在她面前,他一心维持的正常有限。
脱去她衣服时,他没力气幻想有色念头:替她洗头时,他只在意她发梢的分岔纠结;替她搓洗手脚时,他联想到营养不良对人类的影响。
他绝对是被她的口水吓坏,吓跑所有色心。
搓搓洗洗,抓抓冲冲,立青想,他找到事业第二春了,往后,倘若公司倒闭,他可以加入殡葬业,替往生人们整理遗容。
用大毛巾包好她,他做出无聊举动--恐吓。
「妳再流口水,我就从窗口把妳扔到楼下。」
死人听不见恐吓,睡死的人自然也听不见,由此可知,他的恐吓是说给鬼听去了。
抱黄蓉上化妆台,她的脸贴在他胸前,照睡。
依照她的沉睡指数计算,眼前,她大概从奈何桥一路睡进第十殿,想叫醒她?难度等同于伦敦大桥垮。
打开吹风机,他忙得很,双手并用替她把长发吹干,偶尔方向拿捏不准确,热空气喷进自己眼底。
骂过一声声的Shit,骂不醒黄蓉,郭立青却把自己骂出满身疲倦。
终于,把黄蓉送上床,他累垮了。
趴躺在她身边,两眼上翻,他往黄蓉所在处的第九殿,一路追赶……
郭立青没注意自己的衣服上有三分湿气,没注意紧靠在身边的女人口水照流不误,他累到没体力招呼洁癖症,只想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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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Moming call话筒抱在黄蓉左手,她的右手不甘寂寞,拉来郭立青的胸膛当枕头,她的两条腿跨在他腰间,呼吸沉沉稳稳,她睡得很好,郭立青也睡得不赖。
当然,「不错」只维持到郭立青清醒前。
他睁开眼睛,发现晨间会议已经过了半小时,发现不安分的睡猪拿他的身体当猪圈,气得想大吼,尤其当他看见电话筒被黄蓉抱在怀中时。
「妳想害死我吗?」他恨恨说。
从昨天到今日,黄蓉只成功做了一件事--成功逼出他性格的黑暗面,成功把他的不寻常展现。
推开黄蓉,他跳下床,一面挑衣服,一面漱口刷牙,五分钟内,他着装出门。
他火速穿好衣服、火速抓起手提电脑,火速开门关门,往饭店会议室冲去。
然,立青大脚在跨出门槛时,突然定住。
低头看手表指针,相信吗?他居然入睡将近十个钟头。
怎么可能?他有严重失眠症,就算再累,也没办法闭眼超过一百八十分钟,医生开给他的药千百种,除开头昏眼花、四肢无力等后遗症外,没有半种能解决他的问题。
到后来,他认命,相信自己命里注定劳碌,没想到,一只睡猪分享他的床铺俊,竟有意外收获。
为什么?单纯是另一次失常--在她面前?
是不是她压在自己胸口,压迫感让他缺氧,于是睡眠时间增长?或者她的睡眠伺感染力,周遭人容易受影响?再或者,她细细的手、小小的腿会释放出吗啡,教他一夜好眠?
厘不清原因,他对自己扯唇笑笑,抬头挺胸,精神翼翼的他容光焕发,迈开长腿往外跑。
十秒后,房间门扇被冲开,立青跑回房间内,用一颗枕头取代自己的地位,再拉来棉被紧紧裹起她小小的肩背。
他心疼黄蓉着凉?才不,郭立青反对自己,他只是……只是喜欢物归原处。
第三度开门关门声后,屋内恢复安静,睡觉的人照睡,半点儿不受妨碍,直到,该醒的时刻来临。
终于终于,过了N个小时后,床上的人动了--
黄蓉伸懒腰,满足地搂搂身上云般的柔软棉被,再次赞颂,睡觉是人生最美好的活动。
什么叫幸福?对黄蓉而言,一张大床、一席软到爆的棉被,和冷度适宜的空调系统,就是幸福。
眼前,三样统统具备。
幸福哦,幸福到她想赖在天堂里,继续下一个二十四小时。
但,计画没实现,原因有二,一是生理需求,二……还是生理需求。
摸索起床,她用残存视力替自己找到浴室,先「小小」后「大大」,刷牙洗脸,弄出一个干净的黄蓉小姐。
然后,她花更多时间摸索,摸到冰箱,分几次,把里面能吃的东西全搬到沙发上,最后翘起二郎腿,把昨天少吃的热量补充回来。
吃饱了,体力充盈,接下来她有八小时清醒,人类往往是满足基础生理需求后,才有更高层次所欲。她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住进舒服天堂?
回想昨日发生的种种事项,从硕大的蔡万金,到该为自己行为负责任的眼镜,再到高大巨人……
啊、对,她的最后意识停留在汽车上的无聊,所以,她有权合理怀疑,天堂中的一切和巨人有关系。
那个巨人,除开讲话声略大和轻微的强迫症外,其他的,都很不错,严格说来,他是个好人,至少,他没把她丢在路边。
她决定欣赏他,至于欣赏原因……因为他很巨大啊,巨大的东西带给人们安全感,巨大的东西看起来比较贵,而且巨人很可怜耶,有没有听过「硕大无朋」--庞大的人通常没有朋友。
基于同情心,她立定志向,开始喜欢寂寞巨人。
喜欢二字在她脑间转圈圈,偷笑又偷笑,黄蓉笑得两颊嫣红,彷佛才做过某类耗体力运动。
突然,念头窜过,她尖叫一声。
「我没打电话回家,妈妈一定担心死了。」
她迅速跳起来,然后缓慢地、缓慢地,视觉、触觉、嗅觉并用,十分钟后,她摸到电话。
哈哈,「有痣者事竞成」?像她这种手臂有痣的女性,做什么事都会成功的。
当老妈声音出现在电话那头时,黄蓉谄媚笑声扬起。
「妈妈,是我啦!」
「妳跑到哪里去,为什么一夜没回家?」妈妈口气恶劣。
「对不起,我睡着了。」先认错先赢,这是身为女儿二十多年来,她最成功的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