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一看向她,一改方才不正经的态度,唇角掛着一抹足以令女人心醉的温柔笑意,亲切地朝水野学姐打招呼。
不愧是女人杀手,和对待我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你一定是吉田奈生吧?」似乎是注意到我的存在,水野学姐将视线转向我。
「咦,学姐,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的声音中有掩不住的惊讶,因为我不像隆一那样是有名人,不喜欢受注目又没什么特殊表现的我,在学校中可说是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没想到全校第一美人之称的水野学姐,居然会知道我的名字。
「隆一君跟我提过你的事,果然跟隆一君形容的一样,值得自傲的青梅竹马。」这么对我说的水野学姐,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表情,似羡慕,又夹着不甘心与苦恼的神情。
我还来不及深究学姐话中的含意,只见隆一一脸慌乱地迅速转变话题,「琴梨学姐,你特地到教室来找我,有什么事?」
真稀奇,一向自信的隆一也会露出这样慌乱的表情?
「那个,上次的事真是谢谢你。」水野学姐垂下了目光,伏下的睫毛微微颤动。
隆一搔搔头,一副不知如何应付的样子。
「举手之劳,你不用放在心上,再说光天化日之下,对你一个女孩那样做的家伙,实在是不可原谅。」
「好酷哦,不愧是隆一君。」
「嘿嘿,对我一见钟情了吧?」隆一露齿一笑,打趣地说。
「讨厌,隆一君老是喜欢开我玩笑。」水野学姐红着脸很快说道。
我有一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不知为何,这让我非常非常不愉快。
两人宛如打得火热的恋人般,当着我的面打情骂俏,无视我的存在,敢情把我当成隐形人不成?
真是够了,我再也无法忍受,小俩口的亲热戏我可没兴趣奉陪下去。
「不好意思,那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我拿起书包就往外走。
「奈生,等一等,我跟你一起回去。」隆一大声叫住我。
「不用了,你陪学姐回去吧,我不当你们的电灯泡了,再见。」我挥挥手向他和水野堂姐道别,连头也不回地跑着离开教室。
哼,隆一那家伙,看到美女就得意忘形,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恶,我怒气难消地用力踢地面上的石头。
满脑子全是方才他和水野学姐亲热对话的情况,两人感情好到丝毫没有我插嘴的余地,好像我是多余的障碍物一样。
从未看过隆一和哪个特定的女孩这么亲近,对待水野学姐的态度,明显和班上的女同学们完全不同,从他望着学姐的温柔目光、柔和的声音,就可窥知一二,水野学姐在他眼中果然是特别的。
什么嘛,那两人,一副幸福美满的俊男美女情侣构图,任谁看到,都不得不感到欣羡吧。
与这种情绪相反,我的内心深处涌上一股难以克制的嫉妒感,逐渐扩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嫉妒?是对隆一?还是对水野学姐?
咦!等一下,我干吗要这么在意那家伙和水野学姐的谈话呢?我干吗像个白痴,对两人的感情好而感到嫉妒?
真是愚蠢至极!那家伙的事一切跟我无关,管他要跟谁谈恋爱,还是赶快回家为上策。
就在这时,从头上降下一滴滴透明的液体,毫不留情地打在我的身上、脸上、头发上,凉凉的水渐渐弄湿了我的制服,模糊了我的眼睛。
开始下雨了。
什么时候不下,偏偏选在这时候下,连天都跟我作对,我又没带雨伞。
想起早上临出门时,老妈曾对我叮嘱:「气象预报说今天傍晚可能会下雨,你最好把伞带去,以防万一。」可惜我把它当成耳边风,当时有听老妈的话就好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好淋着雨回家了。
出了校门,沿着平常走贯的红砖道回去,环顾四周仍是千篇一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景致。
历经沧桑般老旧的学校外墙,剥落的灰泥露出底下的红砖,围墙边缘栽植茂密的低矮花丛,成型的缤纷红彩迎风摇曳,如飞扬的棉絮散落在风中。
远方划过一道闪电,一瞬间划亮了傍晚灰暗的天空,但争驰而过的车辆与嘈杂的人声,盖过了微弱的雷鸣。
飘落在我脸上的细雨,渗进我的皮肤,带来又湿又冷的强烈不适应,我不禁加快了脚步。
突然一只手从后方抓住了我的手臂,迫使我停下脚步,视野上空也被一团伞形的黑影遮住,冷雨霎时被阻隔在外,令我的身体不再受雨水的侵袭。
一时之间我尚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反射性回头一看,我吃惊地张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出现在我面前的人物。
「隆一?」为什么这家伙会在这里?
「你在搞什么鬼,明明知道下雨,为什么不撑伞?」撑着一把黑伞的隆一,看起来非常生气的样子,「难道你不知道这种天气淋雨会感冒吗?」
「有什么办法,我又没带雨伞!」这家伙吃了什么炸药,竟然对我这么凶,这是对一个落难的友人该有的态度吗?越想越不甘心的我,愤愤不平地回嘴。
「所以我不是叫你等我一起回去,为什么一个人擅自先走?」隆一语气稍缓,仍紧绷着一张脸。
听到他充满指责的声音,一股闷气不免油然而生,难不成我是不是可以回去,还得经过隆一老大的批准吗?
不想想我是为了谁,不想当电灯泡才先走的,不知感激也就罢了,现在倒反过来责备我。
「你不是要和水野学姐一起回去吗?」我忍着满肚子的火问。
「为什么?她家和我家又不同方向。」他一副理所当然地回答我。
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那你就不会送她回去吗?笨蛋!」
真是一点也不体贴女孩的家伙,交到这种男朋友的水野学姐未免太可怜了,我有点同情她。
另一方面,我又为隆一舍学姐而选择跑来追我一起回去,感到莫名的窃喜。
他挑起眉困惑地说:「咦,奈生,你干吗这么生气?」
被他这么一提,我也注意到自己的口气不善,没办法,谁叫这家伙老是说一些让人火大的话,「我哪有!」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好一会,我接着那又自傲的黑眼睛几乎弯成一条长长的细缝,对我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哈?」他的大脑到底是用哪条神经思考,才会说出这样离谱的字眼?
第三章
但不可否认,我的确因他的话感到一阵慌乱,全身血液全集中到颈部以上,满脸一片通红。
「为什么我非得为这种无聊事吃醋不可?你自我陶醉也有个限度,不要以为全世界都以你为焦点。」我以愤怒掩饰心慌,要是被他看出我心中的动摇,那还不如一刀杀了我。
「只是开个玩笑,需要这么生气吗?」他笑着看着我,「不过,你反应越是激烈,我越是想要逗你。」他一点也不在意我的气愤,甚至继续用愉快的声调向我挑衅。
「你别太过份了!」我狠狠地怒视他,分明是看准了我好欺负。
打从我认识冰室隆一到现在,他老是这副样子,我越是讨厌他越喜欢做。
印象最深刻的是在七岁那年,他故意抓来我最讨厌的青蛙,整个水桶便从我头上掉下来,里头的十数只青蛙全往我身上跳。
他在一旁对着被吓得哇哇大叫的我大笑,害我到现在连看到青蛙,都会起过敏反应。
回顾过去他对我所做的恶行,不胜枚举,性格简直恶劣到极点。
最后我决定不理他,背过身去准备离开,却被隆一强行拉住。
他的手从背后紧紧搂住我的肩膀,我的头被迫靠在他的胸膛上,近到甚至可以听见他尺跳的声音。
「你做什么?放开我!」被隆一抓住的肩膀传来灼热的感觉,背脊不由自主升起一阵颤栗,我下意识地挣扎,没想到他手的力道大得惊人,有如钢铁,扳都扳不开。
无视我的抗议,隆一毫无放松的打算。「我只有一把伞,分开走的话,你会淋湿的,还是说你宁愿淋成落汤鸡?」
「两个大男生同撑一把伞太奇怪了!」虽然他说得不无道理,我可不想招来无谓的误解。
「有什么好奇怪的,总比淋雨感冒好吧!」他一脸理直气壮。
「好啦,我知道了,一起总行了吧,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知道跟他争辩也是无用的我,只好退而求其次。
「不行,这把伞两个人撑,要是不靠近点,绝对会被雨淋到的。」说到底,他是打算到家为止,都一直搂着我的肩了。
他真是一点常识也没有,唯我独尊到毫不在乎他人想法,妄自而为,也不考虑一下我的感受,难道他不知道两个男生同撑一把伞,又以这样暧昧的姿势前进,会惹来他人异样的眼光吗?
即使我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他仍毫不在乎,强搂着我往前走,充分发挥他强迫人的本领。
「你到底想要搂到什么时候?」
「如果可以的话,永远吧!」那一瞬间,他看我的眼神变得异样的认真。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慌忙别开目光。「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哈哈,骗你的,奈生真没幽默感,马上就当真起来。」他大笑了起来。
谁没幽默感啊?再说,普通人会对长久交往的朋友开这种玩笑吗?这种话通常都是对女朋友说的,我看他根本是弄错对象了,真让人生气。
总之,我就是讨厌他靠我这么近,讨厌他逼近我身上温热的体温,但怎样也无法推开他,不想再白费力气的我只好随他去了。
我无可奈何地在他的压制下,继续沿着红砖道一起踏上归途,沿途他一直没有放开我,我可以感觉到从头上降下来的,隆一那炽热的吐息。
彼此接触的地方,隔着白衬衫传来挥之不去的热度,霎时我觉得心跳加速,像装了加速马达般,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连四周经过的人群对我们投以讶异的注目礼也无心理会了。
不会吧?为什么我的心地跳得这么快,别忘了走在我身旁的那家伙可是男的,这绝对是错觉!错觉!
回家的路,今天怎么显得特别漫长?
到家之后,被雨淋湿的制服穿在身上实在不舒服,我地全部脱掉,将之丢到洗衣机中,走进浴室,将全身浸在放满热水的浴缸里。
升腾的雾气弥漫了整个浴室,冻僵的细胞好像又活过来一样,我缓缓的呼出一口气,说不出的舒畅感使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仿佛小孩子紧抱着心爱的玩具不肯放一样的隆一,我一直到家门口才从他的魔掌中解脱出来。
灼热的触感依然鲜明地留在我身上,我依稀能闻到他残留的体味,像烙印在皮肤深处的刻记,怎么洗也不洗不掉。
最不可思议的是,对于隆一的碰触,我竟没有感到半点嫌恶及恶心感,从他偌大的手掌传过来的滚烫烈火,尚在我的肩膀上燃烧,全身血液仿佛都要沸腾起来,连耳根都发热了。
我甩甩头,将颈部以下全浸在热水中,这全都是那家伙的错,害我连身体都变得异常。
我越想越生气,草草洗完澡,走出浴室。
「奈生,你今天是怎么了,筷子连动都没有动,身体不舒服吗?」
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换上衣服的,等我回过神时,我已经穿着整齐坐在餐桌前,而坐在我老妈正以担忧的眼神看着我,我惊觉自己满脑子都是隆一的事,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觉得很不可思议,但又无法停止不去想。
桌上明明摆满我最爱吃的菜,我却一点胃口也没有,「没有啦,只是有一点吃不太下。」幸好老爸因调职到大阪,一个人单身赴任,只有假日才会返家,要不然我一定会被他训斥,身为一个堂堂的男孩子,怎么可以吃不下。
「真稀奇,你这食欲旺盛的家伙,居然也会有吃不下的时候,平常不都吃两、三大碗的吗?我看明天要下红雨,说不之下刮强度台风都有可能。」神经一向大条到可以和千年神木的粗树干媲美的老姐,露出一脸见鬼似的夸张表情。
真是的,一点也不懂人的心情!
我不想耗费多余的气力去理会老姐的戏谑,「我吃饱了。」我站起来准备离席。
「咦,这样就吃饱了?你根本连饭都没吃上一口,等一下肚子饿我可不管你哦。」
「我回房去了。」老妈的威胁利诱没有发挥效用,我仅丢下这一句,迳往二楼的房间走去。
「那孩子到底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样子,是不是真的生病了?」
「妈,别理他,青少年的反抗期,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说得也是,那我就不必太担心了。」
无视楼下天性乐观的母女对话,我进了房间,无力地将整个身体摊在床铺上,用脚将折放在脚边的棉被用力拉过来,从头整个盖到脚,让无边无尽的黑暗包围了我。
即使如此,仍无法将隆一的影子从我脑中彻底消除。
想到明天还得陪那家伙去看球赛,我就头大。
我弄不明白,隆一为什么硬要拉我一起去?和水野学姐两人一起去看不是更好?
该不是会是水野学姐有事,不能去看棒球赛,隆一怎么也不愿错过明天下午精彩的比赛,又不想一个人去看,迫不得已才找我凑数。
仔细想想,这个可能性非常大,要不然难得的休假日,干嘛不去约会,反而要同性友人作陪
有什么黑压压的东西重重敲击我的胸口,既非焦虑,也非烦躁,而是一种难以忍受、又痛又酸的感觉阻碍了我的呼吸,一点一滴渗透进每一根神经,宛如被无数根锐利的钢丝刺穿,痛得我的心都揪起来了。
这一夜,我居然失眠了,翻来覆去还是睡不著,直到天空泛白,才勉强合上了眼。
睡意朦胧中,我觉得好像有人来到我的床边,把手放在我的头发上来回抚摸,动作像对待什么珍贵的物品般又轻又柔。
这种舒服的感触令我回想起小的时候,老妈总是把我抱在怀里,一边唱著催眠曲,一边用手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哄我入睡,奸怀念啊。
会是谁在摸我的头呢?老妈还是老姐?我无法确认对方足谁,因为我实在是太困了,眼皮沉重得像挂了千斤顶,睁都睁不开。
「奈生、喂、奈生!」
耳边传来呼唤我的声音,远离的意识微微浮起,但是到天亮才睡著的身体,贪恋著温暖的被窝不愿离开。
吵死了,谁那么白目敢来干扰我的安眠时间,我好不容易才睡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