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红被她这一闹给惊得不明所以,一把抓住了正要离去的依依,满腹狐疑地追问道:“怎么啦?什么坏了公子的好事?我怎么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哼哼!”依依冷笑数声,满脸的失望与心痛。“你我之间弄不懂的事情还多着呢!我们本就不应该在一起的,不是吗?”
染红大叫。“你在说什么啊?我愈听愈糊涂了。”
“不必再装蒜了,雪公子,”她瞄了一眼那张大床,冷冷地说道。“你既已有了妻室,又何必来招惹我?”
染红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这才发现了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凝香,他心念倏地一动,马上便恍然大悟了。
“喔——依依,你误会了……”
“误会?”她冷斥一声,颇为不屑地说道:“证据确凿,你却要我相信这只是一场误会?”
“这的确是一场误会,我本来想跟你慢慢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雪公子。”她摇摇头,冷然决绝地。“纵使它只是一场误会,但,却也让我看清了一件事实……”
依依望了他一眼,痛苦而又迟缓地说道:“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染红猛地大吼出声。“难道就为了她?一个你不肯听我解释的误会?”
“不!不单单只是如此。你既为我杀父弑母大仇人的义子,我们又怎么能够在一起?”她的眼中充满了绝望的泪水。“这一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吗?”
“不、不!不够!不够!永远都不够!”染红霎时也红了眼,几近疯狂地叫道:“为什么?那是上一辈的恩怨,为什么要我们来承担这些后果?”
“我们都不必再自欺欺人、怨天尤人了!”她的泪水终于滑了下来,爬了满颊。“这是我们生来便有的负担,没有人可以挣脱的……”
染红痴痴地望着她,暗暗地思索。隔了许久,才勉为其难地开口道:“既是如此,那你还不如现在就把我给杀了吧!”
“你……”
“至少,能死在你的手里,会让我感到舒服些。”
依依一动也不动地愣在当场。
“解药在这里。”染红把解药放在桌上,苦苦地笑了笑。“我虽然死了,但你还得活下去;因为,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他反身抽出挂在墙上的配剑,交到依依的手上。“动手吧!依依……”
她颤抖着双手接过配剑,一道冷冽的寒光闪过她的眼眸;而在这一刹那间,染红清楚地看到依依眼中百般不舍的情愫,让他觉得很心安。
依依举起剑来……
染红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一瞬间,千百种画面在依依的脑海中如狂风般地呼啸而过:她曾咬过他的手,留下了相逢时确认彼此的印记;他曾为了救她,触动过她灵魂的最深处;他们之间不共戴天的恩怨情仇;师父千叮万嘱的每一句话……
“哐口当——”
剑被甩在地上。
“我办不到……”
依依用手蒙住了脸,泪水从指缝中流泄下来。
“依依……”
染红一把拥住了她,吻着她的泪珠,一颗一颗地……
“咚!咚l,咚!”有人敲门。
“雪公子,属下等听得您房里有怪声,您没事吧?”是夜巡的侍卫们。
“呃,没事,你们去巡巡别的地方吧!”
“是!属下告退。”
侍卫的脚步声渐渐地走远了。
依依伸手推开了他。
“雪公子,我们还是坦然地面对事实吧!”她拭去了颊上的泪迹,垂下了眼睫。“今日我杀你不成,有朝一日我们一定会变成彼此的敌人,这就是我们必须要接受的事实……”
除了痛苦还是痛苦,染红已经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依依转身过去,拿起了解药后又道:“就像你所讲的,我必须要活下去,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对于你的救命之恩,江某也只有来世再报了!”
她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奔进深沉的黑夜。
“依依——”
染红心里清楚得很,他再怎么追也没有用了!他颓然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久久、久久都无法回过神来……
依依狂奔了一阵,一直奔到了大苑的围墙边,这才缓下了脚步。
她知道,染红是不会追来的。
他们都必须面对这样的结果。
依依摊开手掌,望着手中的解药发呆。在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这不是解药而是毒药,只要服了下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都不知道了……
她含着眼泪吞下了那帖解药。
这可是染红费尽心思才得到的东西啊!
她的泪水又不禁地落下来。
等到情绪稍稍平静了之后,依依这才起身准备离开此地。
她提起真气,准备跃上墙去——
不料,人才刚刚跃到墙头,却有一股力道从她的头顶袭之而来。她一个不留神,脚下猛一踉跄,竟从墙头上跌了下来!
“对不起!姑娘,在下失礼了。”
“啪啪啪”的几下,她的穴道就被人给封住了!
依依动弹不得地倒在既生硬又冰冷的地上,眼神恨恨地瞅着刚刚发话的那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闻风而至的秦公公的贴身护卫——
西门莫敌。
第六章
“三更半夜独闯王府?姑娘,此举不智得很哪!”
西门莫敌似笑非笑地瞅着她,眼神中竟充满着深深的惋惜之意。
该死!绿依这样咒骂着自己:刚刚一时方寸大乱,竟然没有察觉到已经被别人给盯上了。她行事一向小心谨慎,却还是给她碰上了阴沟里翻船的时候。
“少废话!既然本姑娘已经栽在你手里了,要杀要剐就任凭你处置吧!”
西门莫敌望着她,缓缓地摇摇头。“姑娘千万别误会,在下绝对没有要伤害姑娘的意思……”
这……什么话?他是半夜无聊没事干、找人聊天来的么?绿依冷冷地看着他,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他微微一笑。“在下是谁并不重要,只要姑娘跟在下走就是了!”
她被那莫名其妙的男子关在这里已经三天了。
其实,用“关”这个字眼好像有点夸张,因为,这男子对她的招待与照顾,简直就可以用“五星级”来形容:每天吃好的用好的,还派了一个嬷嬷来伺候她。住在一间比客栈上房还要高级的房间里,除了大门终日深锁、以防止她落跑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挑剔之处。
她就像一只金丝雀般地被“豢养”着。整天无所事事、却又一直不明所以的状况,简直都快要令她抓狂了。
“喂!你到底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除了“特别服务”之外,那男人还会天天按时报到来向她请安;其准时、勤劳的态度,简直就像天天跟娘亲请安一样。
“姑娘稍安勿躁,只要在下认为时机一到,自然就会放姑娘出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姑娘好。”西门莫敌笑了笑,语意深远地道:“行刺公公未遂、拉拢雪公子不成、再加上夜半擅闯王府。啧啧啧,这么多条罪状,姑娘能担待起哪一条?”
绿依心中一凛,沉下脸来。“你到底是谁?”
“那天中了姑娘的‘调虎离山’之计,因而却与姑娘缘悭一面,让在下甚感遗撼……”
她心念蓦地一动:是了!他便是那秦公公的贴身护卫——西门莫敌!
西门莫敌奉命盯着染红,在绿依闯进染红房里大闹一场的那天,当然也引起了他的注意;而从他们俩的对话里,西门莫敌也得知了这女子的身份,并趁其不备地将她擒来。
“你既然知道得这么多,又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而不交给你的主子处置?”
“在下受人食禄,自然得忠人之事,不过……”他瞄了绿依一眼,颇为不忍地道:“若要我将姑娘白白地送进虎口,我西门莫敌倒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绿依满腹狐疑地望着他,看他一脸正经八百的模样,好像还真的不是在跟她开玩笑,那,他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西门莫敌似乎也读出她眼神里的诸般疑惑,笑了笑又道:“在下只想奉劝姑娘一句:秦公公为人阴沉、武功又高深莫测,姑娘若真要与他为敌,无疑是以卵击石、自找死路;只要姑娘愿意放弃这一点,在下……”
他讲到这里,表情居然变得极为忸怩,仿佛接下来要说的事,对他而言是非常难以启齿的。
“在下……就算是牺牲性命,也绝对会保护姑娘安全的!”
天啊!
她当场怔在那里,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只要不是白痴,谁都听得懂他话中的意思。这家伙疯了不成?怎么会有这种好笑的念头?
绿依垂着头思索了好一会儿,这才又道:“西门大侠的好意江某心领了,我是绝不会因此而改变的。”
“江姑娘……”
“你不必白费唇舌了。”她沉吟道。“秦公公和我之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只要绿依活着的一天,就必定会取这阉贼的狗命……”
西门莫敌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满脸的不忍与深情。
“你要不就放了我,要不就杀了我;至于其他,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我不会杀你的,可是,也绝对不会放了你……”
西门莫敌看着她,刚毅的脸部线条因激动、矛盾而微微抽搐着。
“我会继续陪着你,直到你改变心意为止。”
她一听差点没昏倒!这家伙还真是冥顽不灵*-——
“你不必白费心机了,没有用的!”
“就算没有用我也得试试,因为……”
他摇头苦笑,撂下了一句令绿依更加为之“暴毙”的话来——
“我喜欢你。”
***
三天了!依依无消无息的已经过了三天了。
对染红而言,这三天简直就像接受了七十几场刑罚一样,无时无刻地不在啃嚼着他的心。
而他也知道,这样的鞭笞会继续不断地维持下去,永无止尽……
义父对他的欺骗、依依绝决地离去,在他的心中打了一个怎么也解不开的死结;一个对他有恩,一个对他有情,两人却选在同时间离开了他。这样无情的惩罚,让染红真的是无法承受。
“染红哥哥,你不要每天都苦着一张脸嘛!听说今天东门桥外有个游行*-,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好不好?”
唉!这几天要不是有凝香在他身旁三不五时地搅和着,染红大概也“幺”不下去了。
因此,他也只好接受了凝香的这个建议。
而之所以会答应和她一块儿出游,除了散心之外,还有另一个理由:东门桥外距离“江婆婆”的住处不远,搞不好可以抽个空上那儿看看……
“阿标,你不要一直挤我嘛!讨厌死了!”
“公主,小的身不由己嘛!那么多人对不对?小的又不是故意的……”
一路上,染红就听得这一对“八公八婆”不断地斗着嘴,搞得他都快发疯了。
“你们两个不要再吵了行不行?要是你们嫌挤的话,那咱们现在就回家!”
凝香连忙噤了嘴,小小声地抱怨道:“都是你啦!害得染红哥哥生气了!”
阿标不甘示弱地回道:“是你先抱怨的*-!又不是我……”
他实在没有力气再去搭理那对活宝间的斗嘴,继续毫无意识地看着偌大的游行队伍。心里却想着:要是此刻依依能在他身边的话,那该有多好……
而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同时,竟然就让他看见了——
依依?
隔着汹涌的人潮,依依正站在人群的另一头观赏着游行。
虽然换了一身装扮,可是那的确是依依没错!
染红连忙拨开人群朝着依依伫立的方向前进,正好也乘着混乱摆脱了那两个“跟屁虫”的纠缠。
他一边吃力地往前迈进,一边还在嘴里不断地嚷嚷着:“依依!依依!”
奇怪的是,依依并没有理他。不知道是因为人太多了而她没听到呢,还是因为依依根本就不想理他……
好不容易,染红终于穿越人群所筑成的肉墙,来到了依依的身旁。
他气喘吁吁地唤道:“依依,是我。”
没想到,依依还是不理他。
他忍不住伸手过去拉她的手。“依依……”
“你干什么!”
“依依”猛地回过头来,满脸既诧异又愤怒的表情,把他给吓了一跳!
“你……你不认得我了?我是阿红啊!”
“阿红?”她脸上浮现出疑惑,带着警觉而陌生的眼神。“我认识你吗?”
她竟然不认得他了!
染红当场就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觉得自己真像一个超级大傻瓜!
“展妍,怎么回事?”从“依依”身边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关切地问道。
“尉迟哥哥,这人好奇怪唷!他说认识我,还一直叫我‘依依’什么的……”
那名男子看了他一眼,随即抱了抱拳笑道:“在下尉迟*,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呃,我叫……雪染红。”
尉迟*点点头,指着那“依依”道:“这是家内,风展妍,雪兄认得她?”
家内?依依什么时候嫁人啦?他怎么都不知道?
染红愣愣地点点头,想了想,又忙不迭地摇摇头。
“喔——我明白了!”见他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尉迟*竟笑了出来。
“内人是不是跟雪兄认识的某人长得极像?而那人的名字就叫江绿依?”
啊!这……
“你说……这便是我姊姊的落脚之处?”
他们三人离开了观赏游行的人群,一路上尉迟*就为他解释着依依和展妍间的关系。直到他终于搞懂了,染红这才决定带他们来到“江婆婆”的住处。
可惜的是,依依并没有在那里。
“以前是的,可是现在……”他垂下头来,掩不住满脸的失望。“我也不知道她人会在哪里?”
“雪兄先别心急。”尉迟*拍拍他的肩膀,微笑地安慰道。“既然雪兄和绿依姑娘的交情如此之深,相信绿依姑娘一定会主动与雪兄你联络的。”
“是啊!”展妍凑上前来,应和着尉迟*的话。“我也相信姊姊绝对不会弃你不顾的……”
染红抬起头来,不解地问道:“风姑娘为何如此肯定?”
她笑了。“耶?因为我们是双胞胎啊!”
染红也跟着笑了出来,心中的挫折感才稍稍减轻些。
“两位若是不嫌弃,就到小弟家住上一阵吧!要是有了绿依的消息,大家也可以尽快相聚啊!”
尉迟*夫妇俩对望了一眼,很有默契地摇摇头。
“不瞒雪兄说,家内和我还有重要的事得去办,因此不便叨扰;若有失礼之处,还请雪兄莫予责怪。”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勉强了。”染红向尉迟*夫妇俩抱了抱拳,笑道:“如果我有了绿依的消息,一定会尽快跟你们联络的。”
展妍忙不迭地接下他的话。“就在这里吧!我跟尉迟哥哥把事情办完之后,也会回来这里等你的消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