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红喜出望外,连忙拜倒在地向着婆婆行起大礼来。“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他结结实实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等到大礼一行完,阿红抬起头来,却看见了——
在这位新“师父”的眼中,居然透露着似笑非笑、促狭逗弄般的“奇怪”眼神……
***
“义父。”
大殿的躺椅里半蜷着一个银发老翁,手里捧着一只全白的猫儿,正被他细致柔嫩的手指头抚弄着,发出了沉醉的鼾声。
阿红恭恭敬敬地朝那白发老翁屈膝行礼。“孩儿来向义父请安啦!”
“嗯,”那银发老翁从鼻子里轻哼一声,算是回了他的话,接着又道:“怎么好些日子见不着你啦?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呀?”
“呃……”阿红心中一凛,他可不能让义父知道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哪!
“孩儿……孩儿上六王爷府里去住了几天,和凝香公主吟诗作对去啦!”
凝香是他从小一块儿长大的玩伴,阿红信得过她。这一招“瞒天过海”一定可以骗过义父的。
“那就好。”银发老翁笑了笑,略带点责备的语气。“下回要去六王府家的时候,记得跟义父说一声,义父可以派你西门大哥陪着啊!”
阿红抬起头来望了站在义父身边的男子一眼,随即低下头又道:“是!孩儿知道。”
“好了,没啥事情了,你下去吧!”
“是。义父万安,孩儿告退。”
阿红转身出了大殿。
“莫敌,你给我好好地看着他,知道么?”
“是!公公。”西门莫敌恭敬地回答道。即便在他的心里,也不能理解,为什么秦公公会对这个丝毫不会半点武功的小子,如此地接纳与容忍?
这个天大的秘密,只有秦公公一个人才知道。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起十三年前下着大雪的那一天来……
要不是这臭小子身上负有那个他要极的“东西”,而他又好死不死地失去了记忆的话,以他秦公公过往行事的经验,早就送他上西天去了!哪还会留他到现在?
这十三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赶紧唤起这臭小子的记忆,但始终都没有结果。只要他能得到解开秘密的法子,这小子就没有留他活命的必要了。
所以,他始终就没教这小子武功,只让他待在身边,以“义父、义子”的身份维持着两人的关系。
秦公公深信,一定会有解开谜底的那一天……
“莫敌,你可知道孤家最喜欢什么样的景致么?”
“属下不知。”
“呵呵……”秦公公笑得一脸诡异。“你当然不会知道,那副景致发生的时候,你才十岁大吧?”
西门莫敌低着头不敢接话。所谓“伴君如伴虎”,身为秦公公手下的杀手之一,他早就训练好自己去接受主子怪异的脾气了。
“呵呵,下着大雪的雪地上,有着一片鲜血般的殷红,多美的画面,是不?呵呵……这也正是孤家我为什么帮他取这名字的原因了!”
西门莫敌的心中一凛,照秦公公这么说,原来……
秦公公留他是有目的的?
要不然,那臭小子也不会叫做!
雪——染——红——
第三章
“阿标!阿标!”
“嗄?”阿标从睡梦中惊醒,一副“不知大祸将至”的模样。“吃饭了么?”
“吃你个头!”那跑来唤他起床的娇俏女娃儿猛敲了他一记,嘟着可爱的小嘴儿,娇声骂道:“成天就只知道吃吃吃,难怪你会愈变愈像猪了。”
“啊!凝香公主,”阿标霎时便清醒了,连忙跪倒在地。“小的向公主请安,公主万福。”
“免啦,”凝香公主淡淡一笑,问道:“你们家公子人呢?”
“雪公子向公公请安去了。”
“哎!那我来得还真不是时候。”凝香一脸失望。
“公主别急,小的这就去看看公子回来了没。”
阿标正要爬起往门外走去,却见染红刚好从门外走了进来。
“啊!公子,凝香公主来啦!”
“染红哥哥,”凝香跑向前来,娇声嗔道。“怎么搞的嘛?你有多久没来找我玩儿啦?”
“我最近比较忙嘛!”染红微微一笑,又接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一件事要找你帮忙呢!”
凝香大大的眼睛里透露着兴奋的光彩。“什么事什么事?好玩么?”
染红略一沉吟,缓缓地道:“我刚刚骗我义父说我曾去你家住过一阵子,要是我义父问起,或者是西门大哥向你打探的话,你可千万别穿帮啊!”
“唷!要我帮你扯谎啊?”凝香噘起嘴来,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那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染红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你这小鬼!还敢威胁你哥哥啊?”
“人家不小了啦!每次都叫人家小鬼……”凝香撇着嘴,板着十分不悦的神色嘟囔着。
“好好好!那叫你大姊总可以吧?”
“哎呀!你知道人家不是那个意思的嘛!”
染红笑了。他有时真的是拿凝香没辙。“好啦好啦!这忙你到底是帮还是不帮嘛?”
“我说过啦,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说吧,要我桌上的那个紫金砚呢,还是我墙上挂着的那把沉香剑?”
“哎呀!那有什么好玩的?”凝香瞅着他,一副促狭的表情。“我要你告诉我,你不在我家的这段时间里,都上哪儿去啦?”
“这……”染红微微一愣,这可难倒他了。他总不能跟凝香一个姑娘家讲说他是治“那个”去了吧?
没想到阿标这个大嘴巴这时竟然跑来插上一脚。“小的禀告凝香公主,我们家公子最近正打算拜师学武呢!”
染红一下制止不及,大喝一声:“阿标!”
“真的?”凝香既诧异又兴奋地。“染红哥哥,阿标说的是真的吗?”
染红无奈地点点头。
“唷喝!太棒了!”凝香手舞足蹈了起来。“染红哥哥,带我一起去嘛!好不好?”
这正是染红所担心的。拜师学武这件事他本想一手遮天地不让任何人知道,等到学成后再好好地让义父大吃一惊。现在可好啦!扯上了凝香这个大“茶包”,他就没好日子可以过了。
“不行啦!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可以上那打打杀杀的地方去?没的不留神伤着哪儿了,你要我怎么跟六王爷交代?”
“不管啦,人家就是要去嘛!你如果不带我去,我这就去把事情真相告诉公公!”
“喂!”染红一把抓住她,极为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地。“你先等一下,让我想想……”
凝香一脸期盼地望着他。
“好吧!”若要照眼前的情势看来,还是应以大局为重。染红沉重万分地下了决定。“不过,我可警告你,我去学武的事千万别透露给我义父知道,你能做到么?”
凝香笑得可是一脸的得意洋洋。“好嘛好嘛!我答应你就是了。”
***
“师父,阿红来啦!”
江婆婆都还没有所回应呢,小白猿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从屋内奔了出来,“刷”地一下跃进了染红的怀里,把凝香给吓了一大跳!
“哈!小兄弟,你还认得阿红么?”染红转身接过阿标手中提着的果篮,挑了几颗水蜜桃出来,逗弄着小白猿道:“你看看,哥哥我可没食言哪!这下不就带果子来给你吃了么?”
凝香一向就对毛茸茸的玩意儿过敏,这下可把她给吓坏了!她连忙躲到阿标的身后,一边撒开喉咙地穷嚷嚷:“不要啦!染红哥哥,你快点弄它走嘛!”
染红还没来得及反应,却听见一声严厉至极的叫唤声:“雪儿,过来!”
是——江婆婆。
小白猿听得这一声叫唤,连果子都不顾得吃了,连忙从染红的怀中跃了下来,跳到江婆婆的跟前。
“师父,阿红给您老人家请安。”
染红恭恭敬敬地向“师父”行礼。只见江婆婆面无表情、眼神犀利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之后,冷冷地道:“又不是来耍猴戏,带那么多人来干么?”
凝香年纪虽轻,但因从小就备受尊宠,哪曾听得下如此不客气的话?当下便按捺不住,即刻回嘴说道:“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不就把我染红哥哥当猴儿看啦?”
“凝香……”
“本来就是嘛!我又没说错……”
染红又急又怒,正想开口责备,只听见江婆婆冷笑一声,不疾不徐地说道:“哼!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凝香又想反击,幸好染红一把将她制住。“凝香!你再胡言乱语,小心我下回不带你出门了。”
凝香轻哼了一声,这才不再废话。
“师父,小妹凝香不懂礼数,还请师父莫加责怪。”
“你乱讲!人家才不是你妹妹呢!”
“你……”
“够了!”江婆婆沉声一喝,止住了两人的对话。“阿红,你若是想要好好养病,外带学习一些防身之术的话,最好认真点;老妪可没那闲工夫听你们斗嘴!”
“是!师父。”
江婆婆转身进屋,临行前撂下一句话来。“后院里有堆今天等着要用的柴火,你先去把它给劈了吧!”
“是!”
凝香朝着江婆婆的背影扮了个鬼脸,正好被染红给逮个正着。“我的姑奶奶,算我求你好不好?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给我惹麻烦了?”
“我哪有?是她自己不对的嘛!”凝香一脸不服。“先拿你来当猴儿比,接着又叫你去做劈柴的苦事;这哪是来养病学武的啊!简直就是来替她做不用钱的长工嘛!”
“‘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这句话有没有念过?”染红敲她一记。“亏你还念了那么多书,书都念到哪儿去啦?”
凝香嘴巴一噘,抱怨道:“又拿书来压我,每次都这样……”
之所以会带凝香前来,阿标必须要负很大的责任。因此他一直都很想找“将功赎罪”的机会,这下子总算让他给碰上了!阿标赶紧趋前一步、万分讨好地道:“公子,小的去替你劈柴,公子先行歇会儿吧?”
“凭你?”染红从头到脚打量了阿标一回,苦笑着摇摇头。“算了吧!你这是虚胖、不是壮,不要‘没那个屁股、却想吃那种泻药’了行不行?好好地帮我盯着她就成了。”他朝着凝香努努嘴。
“染红哥哥……”凝香实在是气不过,当场便跺脚撒赖了起来。
可染红哥哥却懒得理她,自顾自地走到后院,专心劈起柴来。
要不是染红在宫里被“调养”得身强体壮,外加一股想要学武的意念和期待支撑着,那一大堆的柴火,早就把他的耐性给劈没了!
等他好不容易,终于把劈柴火的苦差事给做完,江婆婆却又适时地出现,交给他下一件任务。
“师父我每天都得要用热水洗澡,现在你先去古井那儿挑上十五桶水来,灌进前院的大铁桶里,再把它加热到适当的温度,知道么?”
染红哪敢多吠一句啊?连忙恭敬地回道:“是!”
于是乎,我们又可以看到一个没事找事、活该死好的家伙,大汗淋漓地前前后后挑水忙和着。
“怎么搞的嘛?”凝香万分不解地埋怨道。“不是说好染红哥哥是来学武的嘛!为什么尽叫他做一些‘有的没有的’的杂事啊?”
“我怎么知道?”阿标也在旁一头雾水地应和着。“大概这就是所谓的高人教武功的方法吧?”
唉!如果说每一位“高人”都是这么传授武功的话,那天底下的樵夫、以及在澡堂工作的小厮,大概都能变成绝顶厉害的大侠了。
“师……师父,阿红……阿红做完啦!”
挑完了十五桶水,他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
“很好。”江婆婆满意地点点头。“身为我江婆婆的入室弟子,首先要会做的就是这些杂事;以后每天来练功之前,你就自己先主动地把这些事给做好,不需老妪每天盯着、为此操烦,懂么?”
“是,弟子……弟子知道。”
“还有,打从明天起,你得开始学习认药、采药的方法;老妪年纪大了,上山采药颇不方便,这些工作以后就得由你来做,知道么?”
“是。”
江婆婆微微地笑了笑,眼底又露出了上回染红看到的促狭逗弄、得意洋洋的眼神,缓缓地说道:“老妪生来有个毛病,喜欢在采药时吟诗作对一番;这一点么,你也得学着些。听好了,婆婆我只念一遍啊!”
妈呀!他还得背书啊?哪有人做徒弟做得这么“ムㄨㄟ”的?
可染红大气也不敢吭一声,连忙竖直耳朵,仔细听得婆婆讲的一字一句——
“今夕何夕兮?
夜垂微寒。
子复何归兮?
时时探看!
北风拂面兮,
渡江前来。
寺前祈愿兮,
见郎平安。”
江婆婆把这诗不是诗、词不是词的句子给念完,笑眯眯地问染红道:“怎么?都听清楚了么?”
染红点点头。“听清楚了。”
“好!既然今天的工作你已经做完了,那么你们可以回去啦!”
“是,弟子告退。”
才刚走离婆婆家才没三步远呢,凝香就忍不住哇啦哇啦地抱怨起来。“什么啊——就这样哦?她这样就叫做师父喔?有没有搞错?那我也可以做你师父了。”
“凝香,你不要乱讲话。”
“本来就是嘛!”凝香不服气地嘟着嘴,气急败坏地道:“说看病么,也不给你药吃;说教你武功么,却只叫你做些杂事;还要你背一些乱七八糟的句子……如果这种人也可以做你师父的话,我看哪!我们家的私塾老师做的诗都比她做得要好太多啦……”
凝香的话都还没说完咧,只见染红突然跳了起来,猛拍了一下大腿大叫道:“我懂了!”
凝香和阿标两人互望一眼,一副丈二金钢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染红哥哥,你……你怎么啦?”
“哈哈!我懂了!哈哈!我懂了!”
染红根本就没搭理她,自顾自地又跳又叫。他那一副疯狂痴呆的模样,简直就让凝香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被那头白猿给附身了?
午夜子时,北渡寺外。
此时正有一个身材颀长、健壮的男子身着劲装在寺外的广场徘徊着,嘴里还喃喃叨念着:“应该不会错啊!师父说的就是这儿嘛……”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被猿儿附身的雪染红。
就在他信心即将动摇的同时,有一条人影也跟着跃进寺前的广场上。
“呵呵……老妪果然没看错人,你真的是很聪明。”
“师父!”染红心中一喜,向那来人行礼说道:“多谢师父夸奖。”
江婆婆点点头,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阿红听得师父要阿红背诗,本来心中也甚感奇怪;但在阿红反复背诵的同时,却发现把每一句诗的开头连在一起的话,不正是‘今夜子时,北渡寺见’么?阿红就想这大概是师父所要传达的意思了。”
江婆婆点点头。“好!既然你已明*'了为师的作法,也算是通过了为师的考验了,为师的便把所学教与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