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边,宁骋远闭目不语,半天,他睁开眼睛,远远的凝视着骖聿飘逸的背影,喃喃道,“不用多上,只一次,我已经遇到了虎。”
“你说什么?”
宁骋远声音很小,骖忻没有听清楚,不由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
宁骋远站直身子,轻轻推开骖忻,自己迅速的退后了两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远,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我感觉你离我越来越远?我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突然空虚的双臂让骖忻焦躁起来,他跨前一步,咄咄逼人的追问的宁骋远。
“没什么,你别多心,我只是太忙了。”宁骋远很疲倦的靠在栏杆上,望着水中嬉戏的金鱼,叹息着,“你觉不觉得鱼实在是比人快乐的多。”
“不要顾左右言其他,远,今天我一定要问个所以然,”骖忻急切的抓住宁骋远的双臂,几乎是喊了起来,“你到底是怎么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你可以告诉我,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啊。”
骖忻的焦虑由来已久,近几年宁骋远对他是越来越怪异,若即若离的态度已经让他的心绪烦乱郁闷到了极点,他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他隐隐觉得,他和他之间,的确出了问题,他们早就无法象以前一样亲密无间,水乳交融了。到底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难道宁骋远不再爱他了?不安的猜测刺一样扎在骖忻的心头,让他痛不堪言,今天,所有的不安、烦忧一起发作,让他什么也不管了,他可以失去皇位,但是却绝对不能失去宁骋远,对他而言,宁骋远比那个位子重要的多。
宁骋远被迫转头看向骖忻,他幽幽的视线里满是痛苦,“骖忻,不是你的错,是我,…..”
骖忻心被重重的扎了一下,他几时见过宁骋远流露过如此深刻的伤痛,那伤痛,也毫不留情的伤了他,
“你可以告诉我啊,有什么事有我,我可以为你做一切。”骖忻几乎是把宁骋远箍进了怀中,满含感情的呢喃着。
“可是有些事我必须一个人承担,原谅我,骖忻,原谅我。”
推开骖忻的手臂,宁骋远独自而去。留下茫然无措的骖忻凝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4
半年后,皇帝病逝,骖聿即位为帝。登基后短短两个月,骖聿罢黜了左右两位丞相及几位前朝重臣,而且毫不犹豫的杀了几个自认为耿直忠心,对他的做法敢持异议的大臣,一时间,朝中上下心惊胆战,再无一人再敢不顺皇意。此刻的骖聿,终于不再需要那个礼贤下士、谦冲有礼的面具,他的威仪、冷酷、强硬的手腕,让朝中再无一人敢拂他之意。
但是,骖聿并没有加罪骖忻和宁骋远,骖忻还做他无所事事的安王,宁骋远则很快被封为抚远大将军,奔赴北疆平息那里的叛乱。
当年的事情人们记忆犹新,对于骖聿的做法,大家纷纷猜测不已,却谁也弄不懂这个少年皇帝的想法,也没人敢擅自揣测这个喜怒无常的男子的心思。
骖忻忧心忡忡的送宁骋远远行,他知道宁骋远的确是大将之才,但是因为宁骋远从小就讨厌杀戮血腥,所以骖忻宁可让其他人付出多几倍的力气去平定边疆的战乱,也不舍得让宁骋远去面对战争。可是骖聿不是他,骖聿考虑的是如何用最有效的方法打胜仗,他不需要、也不费心去考虑一个臣子的心情喜恶。
宁骋远安静的领旨而去。不用太多心思,他就完全明白了,他虽然是主帅,是抚远将军,但是真正的实权却掌握在副将凌云手中。凌云对他一直非常尊重,战事安排一切听从他的安排,但是实际的兵马调度,粮草运输、凌云借口琐事不烦主将,一切都自己负责安排布置,不让宁骋远插手。凌云的语气很婉转,但是宁骋远知道,没有骖聿的意思,凌云不会这么强硬。宁骋远太清楚的知道,骖聿用他只是在充分利用他的才能,而兵权,始终掌握在凌云手中,他有的,不过是主帅的名义。
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吧,宁骋远静静的想,现在的骖聿不再是当年哪个冲动的少年,可以为了他的一个微笑得罪天下人,如今,他已经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帝王,懂得如何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当然也知道如何防止他这个曾经的敌人谋权反叛。
叛乱很快的平息了,看着满地的血腥和死亡,宁骋远勉强支撑才没有吐出来,他从小就讨厌血和死亡,看到血就会呕吐。所以虽然空学了一身的谋略和兵法,却从来也没有用过。原来他是骖忻捧在手心里疼惜的宝贝,所以他可以逃避面对这些,可是现在,在骖聿眼里,他却只是一个臣子,所以他必须面对一切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他没有选择。
就在他准备回营休息一下的时候,凌云却取出了一道圣旨,命他单人独骑,火速返京,不得耽误。于是,得胜后的宁骋远,没有任何随从跟着,单骑回京,而回来后,面对的,是骖聿比冰雪更冷的接待。
骖忻陪着宁骋远回到了宁家,很快大夫来给宁骋远做了检查,宁骋远的腿已经有些冻伤,大夫交代要按时吃药敷药,还必须卧床半个月,这样才不会留下后患。
“远,我们走吧,离开这里,我就不信,天下之大,没有你我容身的地方。何苦在这里受这份折磨。”
送走大夫,骖忻心疼的看着宁骋远已经冻成青紫色的皮肤,愤怒之极。
宁骋远逸出一个苍白飘忽的微笑,却坚定的摇摇头,“我不会走的。”
“为什么?”
骖忻愤怒,不解,宁骋远父母已经逝世,他本是独子,如今在京城里,应该没有任何他留恋的地方了,可是为什么宁骋远却不肯随他离去?难道宁骋远宁想的是这个抚远将军的地位。骖忻迅速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宁骋远不是一个贪恋权势的人,他一直都知道,但是那又为什么?
“骖忻,不要问了,你回去吧。”
宁骋远避开骖忻的眼神,轻轻的说道。
“是不是骖聿要挟你什么了?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
愤怒直冲上骖忻的头顶,他霍然站起来,“我找他去。”
“骖忻,不要,”宁骋远大惊,伸手抓住骖忻,不小心却把自己拉到了床下。
“你闲心点啊。”骖忻慌忙把宁骋远抱起来,送回床上。
“骖忻,这和陛下无关,是我自己不想走。”宁骋远慌忙解释着,手紧紧抓住骖忻的胳膊,生怕他一时冲动,真的闯进皇宫去找骖聿。
“那好,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我不听任何借口,给我一个我可以接受的原因。”
骖忻冷静下来,紧紧盯着宁骋远,执意要从宁骋远嘴里得到答案。
两人对视半晌,宁骋远从骖忻目光中看出他今天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终于死心的叹口气,垂下了长长的睫毛,半天,才悠悠的说道,
“骖忻,你从来没有想过吗?我,可能爱上了那个男人。”
“谁,你说----骖聿。”骖忻半晌才反应过来宁骋远在说什么,几乎是呆滞的看着宁骋远。在那一瞬间,骖忻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全部都涌上了他的头部,他的头嗡嗡做响,脑子里象是万马奔腾一样杂乱。
失望,伤心,惶恐,痛苦,种种情绪齐齐纠缠在一起,让他几欲发狂,骖忻红着眼睛,一把握住宁骋远的双臂,嘶哑着声音大喊着,“不可能,怎么可能,你在骗我,远,你别开这个玩笑。告诉我,你在开玩笑。”
骖忻使劲摇晃着宁骋远的身体,企望的看着眼前的人,希望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是真的,骖忻,我真的爱上了他。”一抹凄迷的微笑出现在宁骋远唇边,他任由骖忻摇晃着他,却仍旧坚定的说着,“你没有听错,我说的也是我的真心话。我爱他,我爱上了骖聿,爱上了那个男人。你懂吗?我们都错了,当年不该让我遇见他,更不该让他爱上我,最不该是,是让我终于也爱上了他,在他已经不再爱我的时候。”
骖忻颤抖着放开宁骋远的肩膀,绝望的看着从那自己曾亲吻过无数次的嘴唇里吐出把自己打如地狱的话语,在那一刻,骖忻只希望自己在前一分钟死去,这样,就不用承受如此的痛苦,就不用知道原来世界上有一种痛苦比死亡更让人恐惧。
“不,我不信,为什么会这样?老天让我失去皇位,我可以认命,可是,可是,为什么连你都要一起夺去?难道就为我做了那一件错事吗?可是,历朝历代的宫廷里那一朝不出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老天偏偏这么对我,我不甘心,我不信。”
怒吼这,骖忻重重推开宁骋远想拉住他的手,疯了一般冲出了房间。
5
五天后,宁骋远又披上战袍出征了,他仍是主帅,凌云还是他的副将军。一直到宁骋远走的时候,他都没有再见到骖忻。宁骋远知道自己重重的伤了那个男人,但是,他只能如此。他不愿亦不能,让骖忻再这么无望的为他守侯下去,他已经因为这么一份绝望的感情而心力憔悴,再也无法多承担一份良心的自责。
这一次,宁骋远面对的是邻国翔凤的军队,翔凤和腾龙相邻而居,边境上一直都是战乱不断,也无法算清楚到底是谁的不是,到最后,几乎是每隔一阵子就要打一仗,都变成了一种习惯了。最近几年来,翔凤自从任命上官隼接掌兵权以来,腾龙就再也没有打过胜仗,只能死守边关不出,任凭翔凤的军队在边境上耀武扬威。
“上官隼是个什么样的人?”
宁骋远把历年来的交战记录仔细翻阅过后,叫来了一直镇守在边关的副将汤南。
“上官隼原是翔凤国的御前侍卫,后请战从军,战功赫赫,不出三年,就升为将军,他为人刚毅,用兵如神,而且治下极严,颇有军威。”
“是吗?”
宁骋远蹙着眉头,静静的思索起来。第二天,宁骋远召集所有将领齐齐聚在大帐中。
“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应战?”
一名统领急不可待的问到。
“不,我们不出战,从现在开始,我们按兵不动,等下去。”
宁骋远环顾了所有人一眼,慢慢的说出了自己的战略。
“翔凤地处南方,气候湿润温暖,所以他们即使发兵来犯,一般也选在春夏两季,如今已是九月,我们等上他两个月,只要北风一起,这里就是天寒地冻,再一下雪,到时候,翔凤士兵的战斗力会大幅度下降,我们胜的几率要增加三成以上。而且现在他们士气正盛,不是我们出战的最佳时机。上官隼也知道这一点,当然急着想催我们出战,我们不用理睬他。”
说完,宁骋远又转向一旁的凌云,问到,
“凌将军,你觉得如何?”
“一切当然听宁将军吩咐。”凌云神色不动,恭敬的答到。
宁骋远暗暗叹息,明明是来监视钳制他的,却仍能对他如此恭谨,这凌云绝对不是普通人物。一面想着,口里已经吩咐下去,
“那好,你们传下话去,让将士们好好养精蓄锐,等待命令。”
“是,”
所有的将领虽然心中还是存有疑虑,但是军令如山,那敢质疑,纷纷领命而去。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天气虽冷了下来,但是却没一点下雪的意思,这日深夜,宁骋远正在帐中查看地图,凌云一撩帐门走了进来。
“凌将军,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宁骋远赶紧站起来,请凌云坐下。
凌云看了左右,挥手让士兵退下,才缓缓坐在宁骋远对面。宁骋远一怔,心下暗自忐忑,凌云平日里从不亲近于他,无事绝对不登他门,何况是深夜造访,还要屏退左右。
“将军,我们在这里已经屯兵两月有余,我看时机也差不多了,将军还是赶紧出兵吧。”
凌云垂目看着两人中间的桌子,声音很是平板。
宁骋远一楞,凌云从来没有干涉过他战事上的事情,今天为何突然说去这个。
“凌将军,现在虽然天气已冷,但是没有下雪,翔凤士兵不善雪地行军,如果等大雪封路,我们可以说是胜券在握。所以,我想再等等。”
“谁都可以等,但是宁将军你却等不得。”
凌云冷冷抬眼,静静的看着宁骋远,“如果将军还不出兵,那么属下只好请将军先回朝了。”
宁骋远心头一冷,象是被千斤巨石重重砸了一下一样,凌云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谁都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原来,骖聿对他的猜忌是如此之重,即使这些年来他极尽小心恭顺,忍气吞声,但是骖聿仍然不信他。他利用他的能力来为为他守卫疆土,却从来也没有信过他一丝一毫。
“凌将军,我知道圣命难违,但是,请你多给我一点时间,我们已经等了这么长的时间,如过现在仓促出兵,岂非前功尽弃?只要赢了这一仗,陛下那里有任何责罚,宁骋远自当一力承担。”
宁骋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稳定,但是在桌下,他放在膝上的双手已经紧紧握在一起,指甲也深深的刺进了掌心。
“我知道宁将军的意思,我也明白宁将军你的方法是对的。但是,”凌云抬头,“宁将军,请恕凌云不能抗旨。今日凌云说这些,已是对不起陛下了。”
他缓缓的站起来,淡然道,“明日若将军出兵,凌云唯将军马首是瞻,若将军不出兵,凌云只好送将军回去了。凌云言尽于此,告辞。”
一转身,凌云出帐而去。
宁骋远望着凌云的背影,眼中掠过一丝感激,他自然知道,凌云身怀密旨,完全可以等到时候,不说一句话就拿下他问罪。而且,凌云今晚泄露密旨内容,若被骖聿知道,纵使他是骖聿的亲信,也难逃一死。低头看着自己已经沁出血丝的掌心,宁骋远知道,除了照着凌云的话做,他已经别无选择。
虽然占了天时,但是没有地势之利的腾龙的大军,虽然有宁骋远殚精竭虑的布置筹划,但是面对着同样能征善战、运筹帷幄的上官隼和骁勇的翔凤军队,他们还是没讨着太多便宜。在经过艰难的缠斗后,最后腾龙虽然胜利了,也迫使翔凤的军队后退百余里,重挫了上官隼的锐气,但是自己同样是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回朝的途中,宁骋远几乎一言不发,每日里只是沉默。他知道,这两个月来,他按兵不动,朝中肯定颇多非议,再加上人人都知道他不受皇上喜爱,在朝中他本就是孤立无援,当然不会有人为他说话。若他完胜倒也罢了,可是,如今却是这么一个结果,那些人自然是乐的落井下石。而骖聿,骖聿会如何待他,他不知道,也不敢想,但是,不管如何,他也只能担着,这是他一步步走到这条路上的,回头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