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从指尖窜上来,一直漫延到心脏,苏沛不敢去看连宇乔的眼睛。只是拉住商群的衣袖,“送我去医院。”
只要转过身就看不见连宇乔的脸 ,可耳边传来Anna的声音,怎么堵都堵不住。
“宇乔,你听我说,刚开始我的确是想忘了你。我们毕竟相差得太远,我实在是……可是,我收了钱就后悔了,我是真的爱我们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呀……”
那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听不见,视线开始模糊,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是谁挡在前面?
杜婉馨?!
苏沛摇晃了两步,绕过了杜婉馨,假装没有看见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
撑不住了!
这时,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了苏沛摇摇欲坠的身体,苏沛抬眼一看──是商群。
极不自然地推开他,苏沛掐了掐手臂的伤口,好让自己振作。
商群已将冷餐会提前结束,可人群仍未尽数散去。一路前行,窃窃之声不断。虽然多数是在唏嘘连宇乔的私生活如何如何不检点,可字字都像扎在苏沛心头的针尖。
这是连芙蓉的葬礼,却因为他的疏忽而成了别人的笑柄。连宇乔做了父亲,却因为他的沉默而失去了选择的机会。
“为什么?”直到坐上商群的车,苏沛提出压抑许久的疑问。
商群没有回答,双眼紧盯著前方的道路。
“Anna是你放进来的。”苏沛的语气肯定,“你是想看到连宇乔名誉扫地,还是想看我们反目成仇?”
细想之下,如果不是得到某种程度的许可,Anna怎么可能拿著刀就这么直直地冲进来?葬礼上来的大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商群缜密的心思,决不可以在安全上出这样的纰漏。
面对质问,商群仍是面不改色,不予回应。
“你究竟想干什么?”苏沛长叹了一口气,摘下眼镜,将手覆在眼睑之上。
“为连宇乔付出那么多,值得吗?”商群不答反问。
“不管怎么样,那个孩子是无辜的。”
“如果那个孩子真的生下来,你能心平气和地看著他管连宇乔叫爸爸吗?”
“我以为你会看在芙蓉姐的份上……”
“芙蓉已经死了。”
随著一个急刹车,车厢内的话题宣告结束。商群将苏沛送进急诊室,随即离开。
***
缝合了伤口之后,苏沛独自回到了自己的公寓。许久不曾住过的地方,积了不少灰尘。可身心俱疲的他实在懒得管那许多,径直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分不清是什么时候,苏沛被重物压醒,睁开眼屋内一片黑暗。
“宇乔?”
即使伸手不见五指,苏沛还是能分辩出连宇乔的气息。对於他的出现,苏沛感到一丝惊讶。
“宇乔?”
苏沛用手肘微微撑起肩膀,却敌不过压在胸口的重量,重新倒回床垫之上。
连宇乔睡著了,以他喜欢的姿势,趴在苏沛的胸口,聆听著苏沛的心跳,安然入眠。
抬手抚过连宇乔粗黑的头发,苏沛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之中。
连芙蓉死了,商群不再隐藏对连宇乔的不满,甚至是憎恨。Anna今天的出现,似乎仅仅是个序幕。
还有什么在等著连宇乔?
苏沛痛苦地闭上眼睛,脑中回荡起连芙蓉最后的声音。
“照顾宇乔……”
“……放过商群……”
“照顾宇乔,放过商群……”
放过商群!为什么?为什么要放过商群?他到底做了什么?
回想起连芙蓉病发倒地时的情景,苏沛心头一颤。
她当时说:““小……宇……小、小……群……商群……”
是让宇乔小心商群吗?!
商群当时要他下楼拿药,可是药根本就在他自己的房中,难道他是想支开旁人?!他想干什么?
苏沛的心跳骤然加速,可怕的想法在他的心头升起,挥之不去。
连芙蓉得知了商群的秘密,商群要害宇乔?
“绑架我的人也许跟他有关。”
连宇乔的话浮上苏沛的心头。之前,他与连晋东、商群被绑架的时候,商群强烈反对自救,现在想来,他仿佛是确信自己不会受到伤害。而且,在早上获救之后,他不肯在第一时间报警的理由,回想起来也十分牵强。
再加上那种虎头蛇尾的绑架过程,感觉就像是一个圈套,目的就是要引连宇乔去付赎金,然后趁机囚禁他。
可是,囚禁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千丝万缕的线索,却完全分析不出前因后果。
原本以为隐瞒连芙蓉的遗言,可以调和连宇乔与商群之间的矛盾。一边弟弟,一边是丈夫,她一定是谁也不想伤害。可是,如今这种状况,苏沛再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没有什么比保护连宇乔更为重要。
“宇乔……”
苏沛刚想把连宇乔叫醒,就见连宇乔打开了床头的小灯。
“做噩梦了?”苏沛抬手擦去连宇乔额前的薄汗。
连宇乔翻了个身,仰躺到床的另一边。
“我饿了,你去弄的点吃的。”
“哦。”苏沛应了一声,马上从床上爬了起来,“冰箱早就空了,你吃不吃面条?我还是出去买点吃的吧。”
“不用了,面条就可以。”
苏沛点点头,转身去了厨房。烧上水,将面准备好才发现家里连一颗盐都没有。
这下非出门不可了!
苏沛叹了口气,关上火,走到客厅。脱下睡得皱巴巴的衬衣想换上休闲服,才发现缠著纱布的左臂有些肿,麻痹感大过疼痛。
“去哪儿?”
连宇乔不知何时来到苏沛的身后,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轻轻托起他受伤的手臂小心察看。
感觉连宇乔吻过自己的颈后,苏沛下意识地绷紧了后背。
“没有盐……”
不算激烈的亲吻堵住了他的声音,连宇乔避开苏沛的伤口,将他搂紧。
“宇乔……”苏沛努力集中精神,不让在他背后不停游走的大手夺去理智,“Anna那边你怎么办?”
“不许再提这个人,”连宇乔打断了他的话,将人抱到沙发之上,命令道:“忘了她。”
闻言,苏沛闭上了眼睛。想必连宇乔已经将Anna安置妥当,按他以往的惯例,应该是用钱摆平吧。可是这次……
“那,孩子……”
“已经不存在的东西,忘了他!”
又要忘了吗?已经不在的东西,没有记得的价值。
身体被连宇乔翻转过来,苏沛反射性地手肘撑住沙发,结果扯到伤口,顿时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很疼吗?”
“还好。”
尽管苏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连宇乔还是停下了动作,将他抱回了卧室。
留下床头的小灯,连宇乔趴在苏沛的胸口,将手盖住他的眼睑,说:“睡吧。”
知道连宇乔在体贴他,苏沛不禁微笑。
“你不吃东西了?我下去买,很快就回来。”
“不用了。”
“我还是去买点上来吧,饿著肚子不好。”
“我说不用了,你烦不烦?”不过多说了两句,连宇乔的臭脾气又上来了。
苏沛吐了吐舌头,连忙噤声。
晕黄的灯光里,两人的呼吸声慢慢重叠,和谐而安宁。苏沛忍不住侧头,想看看连宇乔的脸,却发现他正睁著双眼,盯著光线发呆。
踌躇了一会儿,苏沛决定趁现在把商群的事说出来:“宇乔,商群那边……”
“你精神不错啊!”连宇乔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左脚一跨,整到人爬到了苏沛的上方,“既然你不想睡,那我们就把没做完的事做完。”
“等一下!”苏沛挣扎著,想避开连宇乔的狼吻。
“乱动什么?”连宇乔单手压住苏沛有伤的手臂,十分不满地咬了苏沛的耳朵一口。
“我有正事要跟你说……”苏沛有些畏缩,却还是不想错过机会。
“我爱你。”
连宇乔无视苏沛的错愕,开始直奔主题,很快将他带入情欲之中,直到累得精疲力尽。
昏昏欲睡之际,苏沛隐约觉得,连宇乔在有意回避什么。
第三章
清晨,连宇乔关上亮了一整夜的床头灯。
半梦半醒的苏沛反射性地想爬起来为他打理一切,却被疲惫酸软的身体制住了动作。
“不用起来了,”连宇乔吻了吻他的额头,说:“你今天在家休息,我下班就过来。”
苏沛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继续倒头大睡,无知无觉中错过了连宇乔眼中的不舍。
今天是连氏国际召开股东大会的日子,主要的议程就是总经理职位归属问题。要与商群正面对峙,连宇乔不想让苏沛参与进来。用做爱来消耗他的体力,虽然不怎么高明,却十分有效。
对不起,苏沛!我是不得已。
大步流星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连宇乔看见了端坐在内的连晋东。
“有事吗?”连宇乔一如既往的冷淡。
连晋东皱起了眉头,“总经理换人这么大的事,我这个董事长能不来吗?”
“您要帮谁?”连宇乔漫不经心地看著父亲。
“你根本没有胜算。”连晋东有些痛心疾首,“昨天那个秘书的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你怎么这么不知检点?居然在姐姐的葬礼上搞出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
“您是来教训我的吗?”连宇乔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连晋东的话,“为了那个居心叵测的女婿?您别忘了,姐姐已经死了,他跟连家再也没有关系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
“爸!如果您要帮商群,大可现在就去宣布与我脱离父子关系。我不介意把连氏双手奉送给姓商的。”
“宇乔,你……”连晋东的手开始发抖,过了许久才将情绪控制下来,“我是你爸爸,即使你再怨恨我,这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到你这一边。”
少了连芙蓉,连家父子的关系如同少了润滑的轮轴,就算勉强运转起来,也会变成火星四溅的结果。
看著苍老、憔悴的父亲仍在维护自己,连宇乔的心头生出几许不忍。可是,在听到连晋东的下一句话,他立刻收起了这点情绪。
“不过,商群是你的姐夫,这也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你不该对他太过份。”
“哼,”连宇乔冷哼一声,从保险柜里拿出一叠文件递给父亲,说:“看完这个,你再确定他够不够资格当你的女婿吧。”
连晋东疑惑地接过文件,一名年轻女子的照片跃入眼帘。
“商群背著姐姐和这女人来往长达半年之久,如果不是我处理得及时,他们的孩子都会开口叫爸爸了。这就是你的好女婿,姐姐眼中的好丈夫。”连宇乔难掩心头的忿恨,“我不想让姐姐伤心,才一直瞒到今天。现在,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怎么会这样?”连晋东看著那一堆确凿的证据,不敢相信爱妻如命的商群居然会在外面偷腥。
“人心隔肚皮,没什么不可能。”连宇乔看著父亲,脸色又沉了几分,“Anna昨天会出现,也是他一手安排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学得倒挺快。不过我不会再给他机会了,今天的会议他休想赢我。”
“你有把握?在公事上,他并无缺失。”连晋东有些担忧。
“股东质疑我的能力,也不过是在和永逸合作这件事上。”连宇乔冷笑道:“要补救并不是什么难事。”
连晋东还想详细询问,却被秘书的电话打断,秘书通知说会议的时间已经到了。
连宇乔看了一眼父亲,说:“只要您支持我,商群决对赢不了。”
连晋东放下手中的文件,无力地点了点头。这一刻,他第一次为女儿已不在人世而感到庆幸。
父子俩一前一后来到会议厅,昂首而入。
数米长的大型会议桌旁座无虚席,商群一身纯黑,正坐在主位右边。
***
苏沛是被急促的门铃声吵醒的。当他一边穿衣一边挣扎著跑去开门时,门铃一直不间断地响著,不遗余力地显示著来人的执著。
“杜小姐!”
乍一看装束时髦的杜婉馨,苏沛十分惊讶。
不等苏沛邀请,她便自行闯进了房中,兴师问罪的架式摆明了要给主人一个下马威。
因为来不及整理,客厅的沙发上还散落著连宇乔昨日换下来的衬衣和长裤,杜婉馨明显认了出来,瞳孔不自然地收缩了一下,原本就不甚温和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苏沛一言不发地将衣服收进了浴室,然后坐在沙发上静静等待杜婉馨的下文。
“你要多少?”杜婉馨坐到了苏沛对面,眼中闪过一丝嫌恶。
“什么意思?”
“我要你离开连宇乔,想要多少钱开个价出来。”
苏沛木然地看了杜婉馨一眼,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请回吧。”
“别装了,你和宇乔事我都知道了。为了钱宁愿被男人压在身下,哼!你还真是贱得可以。”杜婉馨对苏沛的逐客令充耳不闻。
第一次被人如此侮辱,苏沛气得手脚发抖。
“我家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少在这儿废话,你以为我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杜婉馨翘起了二郎腿,继续盛气凌人,“宇乔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我之所以来这里也是他的提议。”
“不可能。”苏沛面无表情地反驳。
“信不信由你,他昨天向我求婚了,而我也原谅了他之前的无礼。”杜婉馨面带得意地扬起左手,“这枚戒指是他今早送给我的,婚期在下个月十号。”
重达三克拉的钻石戒指,在杜婉馨的无名指上泛著冷光。
苏沛认得那个款式,那是连宇乔之前与她订婚时特地到国外订做的结婚戒指。因为婚约取消,那枚戒指的订单也被取消,为此连宇乔还支付了一笔金额不小的违约金。
“请你出去,如果你再不走,我就请楼下的警卫来帮忙了。”苏沛的脑子有点乱,他不想与杜婉馨多做纠缠,一心只想去找连宇乔求证。
不会的,没理由!
昨夜温存的印迹还未褪去,连宇乔早上才说下班就过来,完全没有征兆……
“不要再抱任何幻想了,如果不是你死缠烂打不肯离开,宇乔怎么会跟男人牵扯不清?”杜婉馨站了起来,趾高气扬地走到苏沛身边,高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连氏今天召开股东大会,重新决定总经理的人选。连宇乔要从商群手里抢回总经理的位子,就必须拿下与永逸的合作计划,借此说服股东让他连任……”
不要再说了!
苏沛猛地站了起来,将杜婉馨吓得往后一退。
没有再看她一眼,苏沛径直跑了出去,一口气冲到楼下,拦了一台出租车就往连氏大厦赶去。
杜婉馨站在窗口目不转睛地盯著苏沛的身影,直到他完全消失不见才慢慢地拿出了电话。
***
一路催促下,出租车将苏沛载到了连氏楼下。临下车苏沛才发现自己身无分文,情急之中只好请认识他的咨询台小姐代垫车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