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如此居心险恶!他、他居然意图用这名贵双璧贿赂他,让沈家放弃追究他始乱终弃的罪名!
难道他以为为了这对双璧,沈家就能牺牲女儿的幸福不成?
沈丞相勃然大怒,说时迟,那时快,他恶狠狠一拍桌子,张口就骂,“原来你存了如此居心,你就如此看待我们沈家!”
李文征被他骂得一愣,万分不解。
他都要迎娶沈怀璧了,为什么沈丞相还不高兴?
方小侯坐在旁边,深为他抱不平。
王爷的聘礼,相爷居然不要?哼,不要才好,如果能趁这个机会,让王爷打消了娶亲的念头,那是再好不过。
他伸手按住李文征手中的双璧,压低嗓音说:“王爷,您可要三思。这对璧环是先帝遗物,如果用来定亲,这桩亲事可再也退不了啦!不如您先从我这里拿一把扇子做聘礼?”
旁边的沈府奴仆们耳朵倏地竖起,“定亲?聘礼?”
沈丞相嘴巴张大,满脸惊疑,“定亲?聘礼?”不是贿赂?
李文征点头,肯定的道:“上门定亲,送上聘礼。”
方小侯大急,咬著耳朵说:“王爷,把璧环收起来,收起来──”
沈丞相终于反应过来,“这、这……哎呀!贤婿不必客气!”他立刻飞扑过来,把那对璧环抢进手里,左右观看。
只见玉色纯净,毫无瑕疵,上面雕刻的花纹更是无比精致,果然是御用极品,定亲的好聘礼。
有了这对璧环,康王这个女婿就绝对逃不掉了。
嘿嘿,乖女儿啊,这下有福喽!
沈丞相眉开眼笑,眼睛都眯成一条细缝,急忙差人倒水添茶,态度变得热络无比,一声声的催促奴仆们。
“你,快去书房,把柜子里珍藏的二两大红袍拿来泡茶!你,去给康王爷端来两碟点心!你,去吩咐厨房备菜,今夜我们翁婿要喝个过瘾。”
气氛正热络间,众人只听到一阵呼啸风声,抬眼望去,只见八尺高的紫檀木屏风面向厅堂缓缓扑倒。
“呀!”顿时惊叫连连。
“呀,屏风倒了!呀,小姐也倒了!呀,是小姐压倒屏风,谁去把小姐扶起来?!”
沈怀璧趴伏在屏风上面,根本不理会周围奴仆努力搀扶自己的动作,睁大双眼,直勾勾盯视面前的李文征。
她的表情、眼神,表现出一个无声的疑问句,“真的?”
视线交汇,李文征挑眉。
他的神情、动作,表现出一个无声的肯定句,“真的。”
沈怀璧闭了闭眼睛,捂住心口,喃喃祝祷,“阎王老头,原来是我错怪你了,我不该一直骂你的。虽然转世以后我变成超级肥妞,虽然转世以后还是有不愉快的地方,但是,现在这一刻,我实在太幸福了。喔,我怎么可以这么幸福,简直不像是真的。”
被眼前乌黑漂亮的眼眸注视著,想到即将降临到身上的幸福生活,她激动得心脏都几乎裂开了。
她忽然感觉一口气喘不过来,捂著心口,眼前发黑。
面前的景象逐渐模糊,耳边隐约可以听见丫鬟们的惊叫声,砰一声,沈怀璧再次栽倒,失去知觉。
第八章
周围非常安静。
沈怀璧睁开双眼,看看自己,不禁大惊失色。
“靠,我怎么变成透明的了?!”
她在半空中往下看,看到沈小姐的身躯躺在地上,周围一大群人环绕,丞相夫妇惊惶失措,众人乱成一团。
沈怀璧差点当场抓狂。这是怎么回事?她环顾左右,大喊道:“阎王老头儿!你给我出来!”
面前银光闪过,曾经和她喝过十八次茶的阎王阁下,手里抓著一本线装古书,应声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指著下面厅堂乱糟糟的场面,“你倒是给我解释一下。”
阎王翻了翻古书,递给她一记怜悯的眼神,“这不关我的事,实在是你的衰运太强,就连这么大富大贵的身世也抵挡不了,唉!”
沈怀璧要抓狂了,“说重点!”
他解释道:“这位沈小姐从小患有心疾,也就是心脏病。本来不甚严重,但自从你进入她的身体之后,情绪大起大落,病情越来越严重,终于在今日,引发心疾发作,结果就是──”
他指了指厅堂上一动不动的沈小姐身体,“肉体的本能反应,抗拒你的魂魄,于是把你弹出来了。简单来说就是灵魂出窍。”
她难以置信。
“我就这么被肉体弹出来了?不能再回去了?”
他坚定的摇头。
她简直要哭了。“你们不能想想办法?我跟他好不容易才走在一起,他今天来提亲,我很快就要嫁给他了!”
他用怜悯的眼神望著她。“要继续转世吗?我这里还有其他的空缺,家世背景也都不错,你要不要看看?”
“我不要!”她捂住脸,不忍再看厅堂上众人哭喊流泪的场面。“我的李文征,我的真命天子,我好不容易才追到他,他也终于肯娶我,我们、我们还没上床嘿咻过呢!你们这些安排命运的人也太绝情了!”
阎王拍著她的肩膀,试图安慰她,“每个人命定的运数,必然都有其道理在。对你,也许是一场灾难,但是对于康王来说,说不定是解脱呢!”
“解脱?”沈怀璧勃然大怒,“你说我变成这个样子,对康王是一种解脱?!”
他指著下方厅堂里的李文征说:“你看,你突然魂魄出窍,肉体变得痴痴呆呆,丞相夫妇几乎哭晕过去,康王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虽然他今日上门跟沈丞相提亲,可你有没有想过,他是真心实意想要娶你,还是迫于朝野压力不得不这么做?”
沈怀璧呆住。
阎王又说:“人心隔肚皮,你又怎么知道别人的想法。说不定他看到你突然变成白痴,有借口可以不娶你了,此刻心里高兴得很呢!”
沈怀璧愣了半天。他应该不会吧?
可是,也许……说不定……
阎王翻了翻自己的行程表,“这几天我忙得很,没空给你安排其他转世的机会,你就先在这里看著吧,过几天我再来接你。”
沈怀璧的眼睛还盯著厅堂里的情景,神思混乱,心不在焉的说:“好,你忙你的吧!我就在这里……哎,等等!”
她突然反应过来,追著他的背影大叫,“我现在是鬼了呀!你就把我一个人,不,一只鬼丢在这里?你给我说清楚,到底几天以后回来接我?”
可是阎王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她只好守在沈小姐的躯壳旁边,偶尔在相府周围飘荡,托著腮看著眼前发生的一切。
沈小姐突然变成白痴,整日只知道吃饭、睡觉、发呆,对周围毫无反应。相府上下从丞相、夫人,到丫鬟、奴仆,所有的人都含泪悲伤不已,沈夫人甚至几次哭晕过去。
大夫看过以后,摇头叹道:“沈小姐情绪过于激动,气血上涌,导致心疾发作,损伤神智,药石罔效。”
意思就是,没救了,她一辈子就是这样子了。
李文征站在沈小姐的病床边,看著众人惊惶失措,丞相夫妇痛哭失声,大夫不住的摇头,他的心里觉得这一切好不真实。
好好的一个人,前几天还在对著他笑,那么生动的表情,怎么突然就痴傻了呢?
她今年才十八岁,女子如花的年龄。
她每天爬槐树看他,写情诗思慕他,每天制作好吃的甜点勾引他,他吃到上了瘾,动了心,拿了从小佩带的瑶池璧来下聘。
怎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手在袖中握紧成拳,袍袖微微抖著。
开玩笑吧?沈怀璧,你是在开玩笑吧?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你快点睁眼看著本王,再念一首诗给本王听,再做一道甜点给本王品尝。
相府管家抹了许久的眼泪,勉强止住悲伤,走过来劝沈丞相说:“老爷,这样不是办法,现在小姐的神智就如同刚出世的婴孩,完全不记得我们了,依老奴看来,需要加派人手,时时刻刻跟随她,不要让她出事才好。”
听到“完全不记得”这五个字,李文征的呼吸猛地一滞。
她真的不记得了?
在花样百出,成功地勾引到他之后,她居然抛下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李文征僵立半晌,突然间,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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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怀璧伤心透了。
她的魂魄出窍,相府里的沈怀璧变成白痴,他不但一滴眼泪没有流,还怒气冲冲的离开。
这、这是什么反应啊?
之后的几天,陆续从相府奴仆嘴里听到一些消息,她更加伤心了。
她变成白痴之后,除了沈府上下伤心欲绝,其他的大臣们居然都很高兴,每每见面,就谈论庆祝一番。
定国将军私下对同僚说:“你们可知道,老夫今年才五十岁,为什么就急著告老还乡?就是因为定国将军府不幸建在沈相府的隔壁啊!我那两个年轻英俊的儿子,每天出入都要从相府门口路过,老夫实在是胆战心惊,担心他们哪天被沈小姐看中了,强抢进相府去!唉,早知道沈小姐会变成傻子,整日痴痴呆呆,我又何必急著卖掉将军府呢!”
顾尚书喜形于色,“既然沈小姐成了傻子,这个未来的康王妃,嘿嘿,除了老夫的二女儿,又能是谁?”
话音未落,旁边的胡大人和池大人不高兴了,冷哼一声,同时说道:“能当上康王妃的一定是我家小女!”
朝廷中议论纷纷,康王呢?他是什么反应?
李文征烦透了。
这几天,皇太后和皇帝轮番上阵,软硬兼施,每天把十几二十幅小姐画像送到他面前,说沈小姐既然神智不清,一个傻子当然是不能做王妃的,他需要挑选其他女子为王妃。
于是他对著满桌子的绘卷,冷冷回答,“要让本王挑选?那就选个日子,把各位千金都叫过来康王府吧!谁通过本王的考验,谁就是康王妃了。”
于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二十多位千金小姐齐聚康王府。
一时间,女子们争奇斗艳,春兰秋菊,个个明丽逼人。
李文征坐在椅上,眯起眼,注视著第一个过来接受考验的小姐。
他问:“你擅长什么?”
她是温御史的千金,红著脸,羞答答地回答,“小女子精通厨艺。”
“喔?”他抬了抬眼皮,“既然精通厨艺,那就替本王做几样甜点吧!”
温小姐大喜,“王爷想吃什么?”
他想了想,随口道:“现在是秋天,就来一道桂花冻布丁吧。”
温小姐瞠目结舌。
他挑眉,“不会做?没关系,那就试试做几颗泡芙,不要太甜的──什么,也不会做?那就换成抹茶蛋糕、提拉米苏──什么,你都不会做?那你还敢自称精通厨艺?”
他不耐烦的挥挥手,温小姐抽抽噎噎的被赶出场了。
下一个是池翰林的千金。
她对他行了个礼,镇定自如,“小女子对王爷倾心爱慕,愿为王爷爬树。”
于是李文征指了一棵槐树,自己坐在树下,观看她为他爬树。
池小姐不知在家里练了多久,脱下绣鞋,踩上扶梯,飞快地爬上树去。
坐在树上,对著树下的李文征嫣然一笑,就要下来。
他阻止她,“慢著!在树上坐两个时辰。”
池小姐的脸色顿时一变。
她生平有洁癖,这次为了掳护李文征之心,沿著扶梯爬树,坐在肮脏的树干上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她咬牙,心想不就是两个时辰吗,沈怀璧可以在树上坐整夜,为什么她就不能。
李文征在树下闭目养神,不到一刻钟,树上蓦然传来池小姐的惊叫,“呀!有虫子咬我!”
他眼皮也不抬,“树上有防虫药!”
过了片刻,她又尖叫,“呀!我用了药,那虫子死在我衣上!”
他在树下道:“捡起来扔掉。”
过了片刻,池小姐再度尖叫,“呀!那虫子装死!它还会飞!啊呀!”
她受不了了,树上到处都是虫子!她快要被逼疯,恶心死了!
如果说做了康王妃,就要天天爬树,她、她宁愿不嫁给康王了!
她脸色惨白的冲下树,头也不回的奔出康王府。
李文征漫不经心的挥手,“下一个。”
第三位小姐目睹之前两位的惨状,胆战心惊,颤著声音道:“小女子擅长……擅长诗词,愿……愿为王爷写词一阙。”
李文征差人纸笔伺候。
一阙词很快便呈上,他接过的时候,墨渍还未干。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念完他拍桌大怒道:“你抄谁的词不好,偏偏抄沈怀璧的!这词明明是某个夜里她爬在墙头,对著康王府的方向念的!”
二话不说,他一挥手,剽窃诗词的小姐被直接丢出府去。
到了傍晚,二十多位小姐,竟没有一位通过了李文征的考验。
最后一位盈盈走过来的,是顾尚书的二千金。
他看也懒得看,直接吩咐,“迎淳,带这位小姐去东院最东的那个小庭院,看著她爬墙十次,爬完了再带她回来见我。”
顾小姐挺直了腰,冷冷道:“小女子觉得不必了吧!王爷的心里有著沈怀璧,就算别人有千般好处,王爷的眼睛也看不到。”
他冷淡的说:“谁说本王心里有她了?本王这不是在挑选王妃吗?”
“王爷的这些挑选条件,一个比一个古怪。按照王爷的方式挑选下去,除了那个痴痴傻傻、谁都不记得的沈怀璧,又有谁能做康王妃!”
李文征猝不及防,听到“痴痴傻傻、谁都不记得”这几个字,心里最伤痛的地方被狠狠触动,就如同被硬生生剥开伤疤,一阵剧烈抽痛。
他咬牙道:“谁说只有她沈怀璧可以做康王妃?你叫什么名字?”
顾小姐昂头回答,“小女子顾从蓉,顾尚书之女。”
“好,顾从蓉,你就是康王妃了,迎淳,送王妃回顾府。”
李文征站起身,神色冷漠,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顾从蓉站在原地发愣,迎淳目瞪口呆。
沈怀璧看得傻掉了。
她的魂魄这几天无处可去,原本在沈府里飘荡,听沈府的下人说,李文征今天在王府选妃,她难以置信,立刻飘过来现场观看。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选了个王妃出来?!
就在她的魂魄出窍的第三天?
她气得浑身发抖,只想吐血。她忿忿瞪著他的背影。他又想要去做什么?吩咐下人采购拜堂成婚的用品吗?
李文征漫无目的地在王府中走了近半个时辰,只觉得胸中郁闷之气越来越浓,脚步越走越快,生平第一次,竟有一股想要狂喊出声的冲动。
他猛地停住脚步,环顾周围的高大乔木,指著其中最高的那棵梧桐树,吩咐下人,“拿把梯子来,放在那里!”
小厮们领命放下梯子,后退两步,呆呆地注视著他爬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