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被子,裤裆间的濡湿让他的脸瞬间红到耳根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一辈子不再出来见人!
唉!
都怪他昨天那么莽撞,看到不该看的情景,再加上那死混蛋说过的话,害他做了个这么丢人的梦!可恶!
本来昨天下午他准备去向狄灵道歉,可在门口徘徊了老半天,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终于无功而返。现在看来,若他再在这儿待下去,始终忘不了那天所见,夜夜作这种丢死人的梦——那还了得!
而且现在狄灵一定也不愿再见到他……他还是快动身去金陵退婚的好!
起床换了衣服,他立刻收拾好自己的零碎东西,写了一封向李骜告辞的信放在桌上,便向竹院走去——至少要亲自说声对不起啊。
整个大宅里,隔三差五就有一个岗哨守卫,唯独竹院中一个也没有,静悄悄地只听见风动竹叶的沙沙之声。
蓝玉烟慢慢走到狄灵的房门口,举起手轻轻扣了扣门。半响,门内始终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回应。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开口:「狄大哥,我有要事去金陵一趟,这就起程了。回来时若路过扬州,我一定再来向你讨教琴艺。」停了停,他又轻轻地说:「昨日,我是无心的……请你别放在心上!」
屋内依然静寂无声。
「那……我走了,后会有期。」
他慢慢转身朝院门走去,才走两步,玎咚的琴声蓦地从他身侧的那一片竹林中响起,曲调悠扬,正是他昨日谱好的曲子,拿来准备给狄灵看时遗落了的。
「狄大哥!」他猛地转头,脸上顿时浮起一层窘色——只见狄灵正从在八角亭中入神地抚琴,「你……在这里啊。」
狄灵垂著头不曾开口,嘴角却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笑容。
蓝玉烟走入亭中,坐在围栏上静静听他弹奏。
一曲终了,他立刻乐滋滋地追问:「你不生我气了,狄大哥?」
「别提了!」狄灵不自在地扭开头,起身背对著他走到亭边。
「对不起……」
一阵沉默之后,狄灵叹了口气,转身看向他——
「你要到那里去?」
「金陵。」他回答。
「做什么?」
「去……纠正一个错误。」说出来可太丢脸了——还是别说的好。
「你不管他了?」
「他?」他是谁?
「李骜带你来这儿之后,就有一个人半夜闯进来救你,本来他快要成功了,可是在看到你的那一刹那,露了破绽,被我制住,关在地牢里。后来他又越狱出来,找到你想带你走,可是抱著你行动不便,又被左护卫及部下堵住抓个正著,现在仍关在地牢中。你那时昏迷未醒,所以不知道。」
「来救我?是什么人?」在江南他可没有熟人啊,何况他又不是被坏人抓住,怎会有人来「救」他?!
「是个看起来比我大著一两岁的男了,武功很好。」
男子,比他还大一两岁,武功很好——这样的人在江南他可只认识一个啊,该不会——不,不可能,那家伙早不知走哪儿去了,他找都没找著,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何况他跟他不过是萍水相逢,自己又一向视之为死敌,他怎会费心救他?
难道是他的哪个哥哥也来了江南?
「即然他是来救我的,为什么要把他关在地牢?」再怎么说他也是一片好心啊,不看僧面看佛面,李大哥怎能这么绝情?
「他……最近有不少刺客来行刺李骜,是非常时刻,大概他的行为引起李骜的不快吧……」
「不可能,李大哥不会这么心胸狭窄……啊!难道你颈上的伤是他……」这就对了!
狄灵不自觉地抚上颈上的浅浅伤痕,默默转开脸去。
「李大哥太在乎你了,难怪……」
「不!才不是!他只是容不得别人犯到他头上罢了!」狄灵的双手紧紧抓著围栏,大声反驳。愤愤的表情不像是为了骗他,而是他自大本身就是这么认为的。
「狄大哥你怎么这么说?大家都看得出来李大哥那么爱你,你这么说对他太不公平了。」
「爱?哼,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又怎么会爱我?」
「不!虽然我在这儿待的不久,可我感觉得出李大哥心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人,昨天我终于知道那个人就是你。端木大哥说李大哥为了你甘愿放弃了垂手可得的万里江山,放弃了至高无上的成袍皇冠,只因为他知道你喜欢过平淡自在的生活。你怎能这么轻易地否定他为你所做的一切?我知道,其实你心里也是爱著李大哥的对不对?不然你不会继续留在他身边。」
「我只是不想欠他一份情,我答应过要保护他到这个非常时期过去之后。」
「难道没有人来刺杀李大哥之后,你就能毫不在乎地一走了之?李大哥在你心里就没有半分重量?」他真是看不过去了!
「我……」
「李大哥的爱难道对你来说就这么不值一文?」
「他根本不爱我!如果他爱我,就会不顾我的感受强行对我……难道以爱的名中义就可以任意妄为、随心所欲?就可以不尊重对方使用暴力手段……」
「你的武功难道比李大哥差?」他反问道,一针见血。
「我……就算我是爱他,可他未经过我同意就……」被戳中心事的懊恼让他气红了双颊,咬紧的下唇快渗出血来。半晌,他自嘲地轻哼一声:「对他来说,我不过也只是一个玩具罢了,哪值得他放在心上?!」低垂的长睫毛轻轻颤动,掩不住的哀伤神色令人心酸。
「呵!你做人还真失败啊!」一个戏谑地声音突然在林边响起,亭中的两个人都没注意到竹林后不知何时竟站了两个人。
蓝玉烟猛地回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视为死敌的家伙竟握著一把单刀抵在一脸复杂神色的李骜脖子上。
「你——干什么?」他一时搞不清状况。
「当然是来救你走!你还不快过来。」萧飒翻了翻白眼——他这次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开那一大堆麻绳铁镣逃出来,身上的伤口还疼著呢!要不是恰好看见李骜,跟在他身后到了这里,真不知什么时候才找得到他。
也亏得李骜不动声色地站在竹丛后凝神听他们说话,毫无防备,才这么轻而易举地让他手到擒来。
「救我走?」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这个从没对他说过半句好话的家伙?他们不是冤家、是对头吗?从头到尾他就没给过他半分好脸色看啊——他怎会这么现而再、再而三地来救他?「为什么?」
「我早告诉过你这些皇室中人多半都好男色,你偏不信。生了一张容易招惹事非的脸,还不怕死的到外瞎闯,又容易上当受骗,哪天被他卖了你还傻乎乎地帮他点银子!」
「你——」果然死性不改,狗嘴里一辈子也吐不出象牙!
「你也不用太感谢我,谁叫我天生侠义心肠,见不得一只又肥又嫩的小绵羊,就这么平白送进虎口里去。」萧飒竖起刀背在李骜肩上敲了敲,转而看向狄灵:「我说狄小弟,这家伙绝对是个暴君,没心没肺、冷血绝情,你跟著他可有的是苦头吃呢!看在你我相交一场的份上,我劝你还是早点离开他,省得日后……」
「闭嘴!」虽在刀下,李骜那身倨傲的霸气依然不曾缩减分毫,两道复杂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在那张由红变白的脸上。
「呵!拜王爷之赐,这几日我三餐未进混身贬力,这柄刀拿来在手上也挺沈的,可别一个不稳在王爷身上开个口——那草民可就罪该万死了!」萧飒不紧不慢地说,刀刃在他颈边晃可晃的。
「你快放开李大哥!」蓝玉烟急忙喝住他。
「喂,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竟然帮这个居心叵测的家伙,你知不知道……」话还没说完,蓦地李骜一声大喊,不顾刀还架在颈边就向前冲去。
「灵!」
「喂!」萧飒急忙将刀刃一偏——他可不想一辈子遭人追杀啊!
蓝玉烟顺著李骜的喊声一回头,只见原本站在他身后的狄灵已施展轻功,在竹梢上借力翩然而去,那颀长单薄的身影转眼消失在屋宇后。李骜立刻飞扑而上,大喊著他的名字紧追下去。
一时间,院子里恢复了最初的宁静与平和。
「简直视我们为无物嘛!」萧飒瞪著刀刃上一丝殷红的痕迹捌了捌嘴,喃喃地道。
第六章
「李大哥受伤了?!」蓝玉烟怔怔地望著他们身影消失的地方好半晌,一回头便瞧见了刀上的血迹。
「哼!」把刀往地上一丢,萧飒忍不住泛起满肚子酸水。背上的伤口不知何时绽了开来,温热的液体顺著脊梁缓缓往下滑,像在讽刺他的多事。
「你这么心痛他,想给他做二房啊!」一股妒意冲上脑门,让他口不择言。
「你——来找打的吧?!」蓝玉烟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卡卡」响,咬牙切齿地说:「别以为你自作聪明地来充侠客,我就会手下留情,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蓝玉烟的怒火燃到了最高点。
「来啊!」他大喝一声,踩著重重的脚步向他走去。
萧飒一言不发,眯著眼若有所思地望著他,眼中有一丝黯然。
——可恶!他那什么表情,分明瞧不起他!
蓝玉烟被他盯得怒火更炽,瞧见他身形一动——开打的讯号,便毫不留情地一拳正对他门面挥了过去——
「砰!」
意料之外的响声让他一怔,那混蛋高大的身躯就在他一拳之下向后跌出几尺,重重地仰天摔倒在地上。
「喂!」不会吧,他几时变得这么不经打?
「起来,装什么死啊你!」
「喂!你想当缩头乌龟吗?!」
「起来!听见没有?!」
「喂!」
「你……」蓝玉烟的眉不觉地拧紧,跨上两步——那紧闭的双眼,惨白的脸色顿时让他心慌了起来。
「喂!你别装死啊,我才不会上当……」踹一脚——没反应?
「喂!」不会吧,他那一拳怎么也不至于打死人吧?!可他这样子——蓝玉烟的不安越来越重,他迅速蹲下去伸手拍拍他的脸:「醒醒啊!」
依然毫无动静。
「喂!」他用力一推他身子,眼前的景象让他立时倒抽一口冷气。
被他一推之下翻了个身的家伙背上竟是一片鲜红!血浸透了他的衣服,还在一滴滴地往下滴,碧绿的草地也被他的血染成了红色。
惊恐的双眼被那一滩绛红的液体吓得动弹不得——虽然他常说要杀了这家伙,可、可那不过是气极之后口不择言,嘴里说得厉害罢了。从小到大他就连只鸡都没杀过,更何况人?在全庄上下严密的保护下,更没见过半点血腥场面,蓦地见到这么多血——不是鸡血、鸭血,是人血!怎能让他不惊慌失措?
张开嘴,干涩的喉咙却吐不出一个字。
好多血、好多血!他……会死!会死的!
——心,像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捏住,揪得死紧。
不!
不行,他怎能这样就死了?他的仇还没报,他们的帐还没算完啊!
「端木大哥……」他不能死!
「端木大哥肯定能救活他……」他的头像被重重敲了一记,顿时从惊吓中清醒过来。来不及去想他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也来不及去想自己心为什么这么痛,他迅速封了他背上几处大穴,一把拉起他的身子背在背上,便拔腿向端木咏怀暂居的梅院冲去。
不要死……不准死……我不准你死!听到没有?不准!
那个熟悉、任性的声音不停地在他耳边叫著,让他在无边的黑暗中看到一丝光明。
不准吗?
呵!
他轻笑。没有把他弄到手之前,他也不想死啊!
一点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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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飒费力地睁开眼,一丝刺眼的金光顿时射入眼中,让他不适地眨了眨。
几只小鸟轻快地在窗台上跳跃,金色的晨光从窗缝中照进来,投下一片灿烂。
萧飒环顾一遍四周,确定了自己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而从这房里的陈设来推测,他八成还在宁王的地盘上。
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的房间让他不由得有些失落——迷蒙中还以为醒来时能见到他放不下的那个人儿守在床边,为他担忧的表情,没想到梦到底只是个梦罢了。
想想也是,他一直都恨自己入骨,又怎么会为自己担忧?!
自嘲地苦笑了一下,他挣扎著想撑起身子,扯动伤口的,结果让他忍不住龇牙咧嘴。
门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随即一声怒喝响彻他耳鼓。
「别动!」
一抬头,他一心企盼见到的人儿正提一个木盒,大步向他走来。那一脸显而易见的愠怒让他识相地一动不动。
「你身上的伤还不够多吗?!你以为你身上的血流不尽是不是?!好不容易收口了你还想把它扯开!你以为你有几条命啊?还乱动乱动!」
「我……只是……」
「是个白痴!」蓝玉烟走到床前,重重把手里的木盒往床边的小几上一放:「趴下!」
「这点小伤……」萧飒还想申辨几句,刚说了四个字,就被他美目一横,吓得乖乖闭嘴趴回床上。
蓝玉烟掀开薄被,动手解开一圈圈缠在他身上的纱布。纱布上渗出的血迹更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你怎么那么蠢,打不过不知道逃啊?亏你还自诩武功高强,被几个小卒堵著就什么办法都没了,死在这儿是你自找的!」
「你……」
「你没有金钢钻,就别揽瓷器活!充高手、装侠客——也不称称你几两重!没救到人,还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了,真是了不起啊!」
「我……」
「我又没请你来救我,你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自己不要命了也,为你爹娘想想,专门做些找死的事!你死了不要紧,还累得别人伤心落泪,罪大恶极!」
「呵……」
「你还有脸笑!」
「你何时嘴变得这么毒了?」萧飒总算找到个空档把话说完。
「这是近墨者黑!」蓝玉烟恨恨地说,拆下最后一圈纱布,那道足有一尺长的伤口便出现在他眼前,让他的心又狠狠拧了一下。
还好,缝合的伤口基本上已开始愈合了。
他打开放在小几上的药箱,拿出端木咏怀调好的药膏用小匙挑了一点,细细地给他涂在伤口上。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非常细致小心,尽量不让他疼痛难忍。
抹完了这个最大的伤口,又将他身上其它大大小小还未结痂的伤口统统小心翼翼地抹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