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只让他吞进了几颗牙齿!」
「哈哈哈哈……」得意而开心的笑声中两个人同时举杯用力一碰,豪气地仰首一饮而进。
「看来江湖上不平事果然很多——憬,等小妹完婚后我们……」
「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正好趁此机会闯一闯江湖,历练历练!」
「就是这样!」不愧是孪生兄弟,果然心有灵犀。
碰杯声再次响起,两只初生牛犊愉快地就此下了个改变他们一生的决定。
「咦?瑾,你看那个人——从船上下来那两个,穿白衫的那个!」
「走在那高个子身边那个么!咦——他、他、他……」
「他长得跟小妹一模一样!」
「天啊,世上竟会有这么巧的事么!」
「难道是小妹女扮男装?」
「不可能!小妹就要成亲了,而且她身子又不舒服,娘怎会让她随便乱跑?更何况是跟一个陌生男人从船上下来!」
「难道——娘生小妹的时候,其实也是生了一对双胞胎,但不知为什么……瞒著我们把他送走了?」可能性很大哦!
「……」两双惊疑不定的目光对视半响——「走,先看看他们在哪儿落脚,再回去找娘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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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两间……」
「一间上房!」沉稳有力的嗓音立刻压过了前面的,一只足有十两重的银锭抛上柜台,拍桌定案。
「是是是,」一脸福态的掌柜笑得两只绿豆眼眯成了一条线,「张顺,快带这二位爷去天字四号房!」
蓝玉烟回头瞪了眼笑得一脸贼相的萧飒,一言不发地扭头就走。
萧飒立刻快步跟上去:「喂,你气还没消啊?」
蓝玉烟只当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我只是想早点把事情解决,免得老掉在心里……」咦,他的声音怎么突然显得特别大?
喧哗的客栈突然变得鸦雀无声,让萧飒诧异地顿住话音,目光四下一扫——
吃饭的人停下了筷子,跑堂的小二停下了脚步,四周走动的人也都不约而同地驻足而立……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一处——走在他前头那个绝色美人儿的脸上。
惊叹、痴迷、艳羡、嫉妒……兼而有之,人人都忘了自己手上的事,目光紧紧随著他移动。
萧飒顿时非常不爽地拧起了眉,恨不得把那一双双写满不轨企图的眼睛都剜下来,再找块布把蓝玉烟的全身上下都包个严严实实才好。
但……
可恶!
狠狠地用目光杀过去警告了一遍那些不安分的家伙,他立刻紧紧跟上前面的人儿,像屏风一样挡住了那些垂涎的目光。
到了房间,萧飒二话不说把那领路的小二也赶出去,关门、上栓。
蓝玉烟冷冷觑著他的动作,不置一词地坐到桌边,喝茶。
萧飒像是终于松了口气,但脸上依然不见霁色,眉头反到锁得更紧了。
「顶著张人人都欠你八百两银子一样的臭脸干吗?」润了润喉,蓝玉烟终于开了金口。
萧飒紧紧盯著他的脸,走到他对面坐下,沉思半响,突然非常严肃、非常认真地说了一句话:「你应该戴上一顶覆面的斗篷!」
——这是他的结论。
蓝玉烟静静地对上他那双郑重而坚决的眼,唇角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
「为什么?」
「因为这样下去,我怕有一天我会忍不住大开杀戒。」这句话虽然说的毫无半分柔情蜜意,却绝对比说上一百句甜言蜜语更有效。
果然,那张被冰霜覆盖了一整日的绝美容颜上霎时有如春阳乍现,明媚不可方物。
「也好。」蓝玉烟轻笑著颔首,斟上一杯茶,推到他面前:「喏!」
萧飒脸上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心怀大畅地一饮而尽,然后温柔地问道:「饿了吗?我去叫小二送些酒菜上来好不好?」
「恩。」蓝玉烟点点头,笑眯眯地加上一句:「顺便叫他打盆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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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急切的双胞胎兄弟把房门拍得「砰砰砰」直响。
「这些小兔崽子……」唐昭然忍不住低骂一句,瞟了一眼床上已翻身朝里的小豆儿,慢慢走到门口。
「干什么?」
「娘!你先开开门。」
「吱嘎——」一声,唐昭然拉开了房门,瞪著杵在门口那两兄弟:「慌慌张张的,什么事?!」
「娘,小妹还在房里吗?」老六蓝憬探头探脑地问。
唐昭然心底顿时打了个突,板起脸斥道:「废话!她身子不舒服,我不是叫你们别来吵她吗!」
「那娘你出来一下!」蓝瑾左右看了看,低声说。
「到底什么事?神神秘秘的!」唐昭然反手带上房门,跟著他们走到了跨院里。
确定了四下无人,两兄弟对视一眼,还是由蓝憬先开口:「娘,你生小妹的时候,其实——也是生的一对双胞胎对不对?」
四只煞有介事的眼睛紧紧盯住了唐昭然的脸。
「啊?」怔了怔,唐昭然有些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就是——小妹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兄弟?」蓝瑾立刻补充说明。
「双胞胎兄弟?哈哈,你们打哪儿听来这种无稽之谈?龙凤胎是想生就能生的吗?!有你们这一对宝贝疙瘩啊,已经是老天厚爱了!」唐昭然笑容可掬地一人赏了一个暴栗。
「哎哟——娘!」蓝憬捂著脑门儿委屈地瞅著,动不动就喜欢给他们来这么一下的母亲大人。
「这就不怪了……」蓝瑾拧了拧眉,习惯性的摸摸鼻子,「刚才我们在渡口那家瑞云楼喝酒的时候,看见一个男子长得跟小妹简直一模一样!」
「!!」唐昭然瞬间瞪大了眼,胸口「突突」直跳,「真的跟玉烟一模一样,你们看清楚了?」
「凭我们的眼力还会看错?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所以我们才会怀疑他和小妹是双胞胎啊。」蓝憬立刻发出不平之鸣。
「他现在在那?!」她急切的声音,让兄弟两的目光又开始惊疑地闪动——「啊……哈哈,有这么巧的事,到真是希奇啊——娘也想去瞧瞧,是不是真那么像,顺便认个干儿子也不错嘛!哈哈哈……」
欲盖弥彰,有问题!
兄弟俩对视一眼,默契十足地微微一笑。
「说到这个那就更巧了——他也跟咱们住同一间客栈,现在就在前面正楼上,天字四号房。」
「是吗?」唐昭然不禁喜上眉梢,两眼放光,「真是巧得很,巧得很!嗯……天色已晚了,你们俩还不快回房去休息!其它的事明天再说吧。」
「娘,你不去瞧瞧那个……」
「天都黑了,怎么好去打搅别人!你们俩今天又到处瞎逛了一天了吧,功课做了吗?」
「呃……」
「还不快回去练功!要不要我叫你们爹来给你们指点指点啊?」
「不用、不用!那娘你早点休息吧,我们回房去了。」蓝瑾立即扯著蓝憬转身跑得比兔子还快。
唐昭然终于乐得忍不住大笑三声——救星总算出现了!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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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万点,皎月当空。
金陵城里依然喧哗热闹,灯火辉煌。大街上行人车马往来不绝,几家老字号的酒楼、饭庄高朋满座,欢声笑语。
就在此时,城南最大的一家客栈——日晟客栈,二楼东侧,一扇打开的花窗里蓦然间跃出一个矫健的黑影,如燕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一户民宅的屋顶上,脚尖在屋脊上轻点一下,又飞一般向前窜去。
几个起落之后,黑影在一座结构宏伟的宅第之前停了下来。两尊奕奕若生、高大威猛的石狮左右排开,高达数十级的大理石台阶上,是一扇紧闭的朱漆大门,门上茶杯大小的铜钉在大红灯笼的照耀下闪闪发亮。门顶,一道金漆匾额写著两个大字——「萧府」,银钩铁划,刚劲非凡。
黑影顺著院墙驾轻就熟地向前掠去,来到一个拐角处时,猛地一提气跃上了高墙——墙虽高,可又怎能拦得住他?
上了墙头,他静静地蹲著向院内望了望,然后贴著墙角像只壁虎般滑了下去。
下面是个花园。
花草繁盛,香气宜人。
不见半个人影,更没有半分让人产生感之处。
然而黑影的动作却谨慎得如履薄冰一般,慢慢地迂回著向北边那个半月形洞门靠近。
终于,离那洞门还有三丈远时,黑影如离弦之箭般倏地从那洞门中穿过去,一屡清烟似地急速窜上了直通正屋的回廊门顶,向那栋气派俨然灯火通明的正屋飞扑而去。
平湖若镜,映著一弯明月。凉风拂过,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轻轻摇荧光荡著还只有巴掌大的莲叶。一颗颗珍珠般圆润晶莹的水珠,霎时如泪般从叶片上滑落,融入了深幽的湖水里,无影无踪。时而响起那阵阵蛙声,给这个清凉的夜,更添了几分安祥的雅意。
湖心的水榭之上,摆放著一张嵌著云石的红木圆桌,桌上几样下酒小菜,两个多年不见的老友对坐灯下,把酒言欢。
「蓝兄,不知令媛的不适之症可要紧么?」酒过三巡,萧飞庭关切地问起未来儿媳的情况。
蓝睿摆摆手:「没什么大碍,女孩子娇弱些罢了,初来此地难免有些水土不服。到是令公子……」
「唉!飒儿身体一向很好,突然这一病……就特别严重。不过我已请了几位名医来替他调治,再加上大婚之喜,应该很快就能恢复的。」萧飞庭一边说边低头倒酒。
「那就好。」蓝睿捋了捋颔下的长须,微微一笑:「不瞒萧兄,玉烟是我的心头肉,实在有些舍不得她嫁得这么远,唉……请萧兄多多替我照看著些!」
「蓝兄你这还不放心么?!日后玉烟就是我的女儿,我绝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萧飞庭一脸正色道。
「如此我就放心了。来,萧兄,我再敬你一杯!」
「蓝兄,请!」
一壶陈年花雕不觉间见了底。
突然,一个急切的脚步声从九曲桥上传来,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老管家鲁仲奔到近前,立刻躬身而立:「老爷。」
萧飞庭不悦地皱了皱眉:「我不是说了不要来打搅的吗?!」
「可是……老爷,有一个刺客闯到府里来了。」
「刺客?!」仿佛头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似的,萧飞庭诧异地瞪著他——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敢到这儿来撒野!
「正是。现在正在前院,蓝大公子和二少爷已经缠住了他。」
「还没收拾下来?」两个一流好手都对付不了——这刺客看来不简单。
「小人来时,还没收拾下来。」鲁仲垂首应道貌岸然。
萧飞庭和蓝睿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站起了身——
「走,看看去。」
来到前院时,只见一群举著火把的护院已围成了一个圈,圈中萧廷威像被点了穴般呆立著,只剩蓝云瑞还与那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廷威!」萧飞庭拧起了眉心。
萧廷威回过头来,表情十分古怪地应了一声,欲言又止:「爹……」
萧飞庭的眉头拢得更紧了。
蒙著面的黑衣人身手果然不凡,与蓝云瑞打得齐鼓相当。
不知何时已站在屋前石阶上的李若梅此时莲步款款地来到了萧飞庭身旁,目光也不离那黑衣身上。
渐渐地,黑衣人的行动变得有些迟缓起来。
李若梅立刻面露忧色,纤眉纠成了一个结:「飒儿,你受伤了吗?」柔柔地语声充满了关切。
「咳、咳!」萧飞庭立刻干咳了两声,瞪著那黑衣人大喝一声:「你还不给我住手?」
——惨了!
萧飒在心底哀号一声,无奈地跃开,扯下了蒙面的黑巾。
「爹、娘!」堆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他提心吊胆地轻唤。
「你……」萧飞庭咬著牙,硬生生地将一肚子火气压了回去:「你不好好在房里养病,又跑出来胡闹什么?!」
「我——只是想试试功夫恢复得如何了……」一听他爹的话,便知这婚事是拖下来了。
再瞪他一眼,萧飞庭转头向蓝睿拱了拱手:「让蓝兄见笑了。」
「哪里哪里!看来我这个未来女婿,果然人中龙凤,这下我就更放心了!哈哈哈……」蓝睿捋著胡须点点头,一脸笑容,「嗯……时候已不早了,萧兄,我们父子今晚就告辞了,等小女身子好些了,便即给他们完婚如何?」
「正合我意!但求令媛早日康复。」
「但望如此。萧兄请留步!」
「哎——我送蓝兄一程。」萧飞庭朝四周的人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蓝兄,请!」
转身离去之时,顺便再狠狠瞪了萧飒一眼,其中的意思非常明白——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萧飒长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来今晚是在劫难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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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灯如豆。
蓝玉烟静静地坐在窗前的竹塌上,一只手支著下颔,一只手抚弄著颈上的银项圈。
项圈内侧浮雕著一片小小的枫叶,枫叶上刻著米粒大小的一个字——「萧」。
指腹细细地摩挲著这个字,他的唇角便不自觉地上扬——初次见到萧飒,就和他打了一架。那时,萧飒曾很诧异地勾著这项圈,逼问他是偷的,还是捡的——想必就是看到了这个标记,才认定不是一个男人的吧。
踏上这趟旅途之时,本以为不久,就能从这个束缚了他十八年的桎梏中解脱。万万没想到,结果,依然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竟然会甘愿被这个小小的银圈给套住!
他们……都是男人啊,可当他紧紧拥抱著他的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仿佛可以在他怀中溶化……那种甜甜的幸福感,绝对不是任何药物能够酿成的。
他,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嘴巴比蛇蝎还毒,心却比豆腐还软的家伙。甚至比喜欢更喜欢,更更喜欢……
有他在身边的时候,眼瞳里总是映著他的身影;没他在身边的时候,脑海里总是映著他的身影。
他的心,已经被一块叫萧飒的牛皮糖粘得紧紧的,扯不脱、甩不掉了。
唉——这件事,他娘会怎么看呢?
反对?还是认同?
啧——还不知此刻萧蓝两家闹成了什么样子呢!只有等萧飒回来再问问情况了。
「卡嚓!」
窗外突然一声轻响,像是有人跃上屋檐时落脚的声音。
是他回来了?
「娘?!」窗口突然出现的面容,让他顿时惊讶得瞠目结舌。
「你还记得我是你娘吗?!」唐昭然一闪身,从窗口跃进了屋里。
「娘……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他才刚到金陵而已,她怎会这么快就找到他?」
「哼,是老五老六才告诉我的。」
「五哥、六哥?」蓝玉烟更加诧异了:「他们……怎么知道……」
「他们只说在渡口看到跟小妹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恰好也跟我们住在同一家客栈——你这个死小子!我叫你来办正经事,你倒给我跑去游山玩水?!」唐昭然恨得牙痒痒的,伸手就是一个暴栗,「你知不知道急白了我多少根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