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只有文飏是不一样的,他始终是平静的,甚至是冷淡的,注视着已经没声音的对讲机,良久、良久后,他抬起腕表看了一下时间,轻轻叹息,随即转身到处翻找,好不容易,终于给他找到一张不是很白的白纸和一枝笔。
在桌旁落坐,推开狼籍的杯盘,白纸放上去,他对司琪招招手。
“来,小琪,来!”
望着文飏温柔的笑脸,司琪心头突然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让她有点害怕过去,但不过去又下行,只好一步拖成两步,战战兢兢的靠过去,一到桌旁就被文飏硬拉着坐下。
“来,小琪,告诉我,你喜欢我把你画成什么样子?”
他为什么问这个?
司琪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霍然像核子弹一样轰然爆开,使她不由自主的脱口拒绝。
“不!我不告诉你!”
文飏微笑着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拍拍她的脸颊,像哄小孩子一样,再自顾自画起来。
“你不喜欢我把你的胸脯画太大对不对?好,我画小一点,虽然我并不觉得我画太大……”他一边说一边画。“还有你的腰,唔,我也画粗一点,其实我觉得我只是稍微夸张了一点,和事实并没有相差太多……”
“不,不是那样,不是那样……”连看都没看一眼,司琪拚命摇头否认,声音在颤抖。
“至于头发,唔,我最爱看你绑这种发型,看上去格外迷人……”文飏继续说他的,画他的。“既然你不喜欢穿得太凉快,那就……嗯嗯,穿件长袖晚礼服如何?唔,可惜没机会亲眼看看你穿晚礼服的样子……”
“不!”司琪蓦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包含无尽惊惧与恐慌。“不是那样!不是那样!”
但文飏好像没听到她的叫声,继续自顾自画画。
“就快好了,再几笔……嗯,好了!”他自己先看看,满意的颔首,再把画交给她。“喏,这张画应该可以让你满意,希望你喜欢。”
司琪依然看也不看一眼那张画。“不,我不喜欢!不喜欢!”
文飏凝视她片刻,放下画纸,温柔地捧住她的脸蛋,俯首在那诱人的红唇上烙印下深情的一吻。
“我真爱你,小琪。”
“文……文飏……”恐惧紧紧的扼住司琪的喉咙,令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深深凝住她,黑黝的眸子倾诉着无尽的爱恋,深浓的情愫。
“天鬼是一个无情的冷血动物,就像他的外号一样,鬼。但他也是一个十分骄傲的人,因为太骄傲,一旦许下承诺,无论如何非做到不可,所以,他的承诺是可信的。”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分析起天鬼的个性来,只有司琪,她惊惧的瞅住文飏那张清秀沉静的脸,恐慌得头都昏了,几乎不懂得他在说什么。
“小琪,你知道我必须这么做。”
不,不,不,她不知道!不知道!
但她说不出话来,无论是否认,或者是反驳,她连一个字都吭不出来,泪水梗在喉咙抽搐。
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你要坚强,不要哭。”
话落,他又覆住她的唇,依依不舍的留恋许久后方才退开,不待她回应便起身行向楼梯,脚步坚定毫不迟疑,司琪傻傻地望住他的背影。
坚强?
他要她坚强?
不,他怎能这样要求她,她够勇敢、够强悍,却无法像他那样坚强,她毕竟不是他,她做不到,做不到啊!
“不要,文飏,不要去,不要啊!”
她尖叫着跳起来想阻止他,但身后十几只手迅速捉住她,包括司爸爸在内,她拚命挣扎,尖声哭叫。
“放开我,爸爸,放开我啊!”
“孩子,对不起,但为了其他人……”司爸爸满怀歉疚的紧拉住她。“你应该明白他必须这么做的不是吗?”
“不,爸爸,是你不懂!”司琪厉声哭叫。“时间还没到啊,还有二十分钟,至少在那之前,我们可以再做最后的努力,也许就在这二十分钟里,我们就可以找到秘密地道的入口了呀!”
“孩子,两个钟头都找不到,何况是二十分钟,这是不可能的事啊!”
“没试过怎知道不可能?”司琪愤怒的尖叫。“爸爸,你是我亲生的爸爸,在这一刻里,为了亲生的女儿,起码你要支持我,我这辈子就只要求你这件事,时间未到之前,别让他去啊!”
司爸爸迟疑一下,压低声音。“倘若他到时候反悔了呢?”
司琪差点咬断牙根。“他不会!我会亲自把他推出去,可以吧?”
司爸爸摇摇头。“以他的身手,没有人奈何得了他的。”
“我可以!”司琪又愤怒又惶急地央求。“求求你,爸爸,再给我们二十分钟吧!爸爸,我是你的亲生女儿,是我小琪在求你啊,爸爸,求求你,爸爸,别让我恨你啊,爸爸,求求你啊!”
但是司爸爸不敢犹豫,不是他怕死,而是害怕救不了其他年轻人,对他而言,救多数人比一个人重要,这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对不起,小琪!”
“不!不!不……”
眼看无法说服司爸爸,文飏又已站上楼梯最顶阶,司琪不由惊恐万分的痛声大吼。
“我答应和你结婚了,文飏,你回来啊,我愿意嫁给你了呀!”
地牢门前,文飏悄然止步,缓缓回过头来,瞳眸中闪耀着如许深情的光采,他专注地凝视她,好半晌后,绽出最最温柔的微笑,没有恐惧、没有迟疑,只有令人心酸的温柔。
“下辈子,我一定娶你!”
然后,他毅然开门走出去,霎时,司琪的心碎了。
“不!文飏,回来啊,文飏!”
她哭叫着用自己的脑袋去撞其他人,那些捉住她的人才陆续松手——因为文飏已经出去了,一得到自由,她立刻拔腿冲向楼梯飞奔上去,司爸爸紧追在后,但地牢门又被关起来并从外面锁住了,她只能自地牢门上的铁栏杆窗往外望出去,眼睁睁看着文飏从容不迫的步向中庭,面对那个比女人更俊美的男人。
一个秀气得像女孩子的男人,一个比女人更俊美的男人,双方却是生死不相容的敌人。
“你在死前还有什么请求?”
“希望你在别的地方杀我,我不想让我深爱的女人看着我死。”
“我就是要你死在她面前!”
文飏叹息,缓缓回过头来,深情的眸子瞬间便揪住了她的心,就在那一刹那,枪声响起,司琪整个人惊跳了一下,待她再定睛看去,深情的眸子不见了,只有他躺卧在地上的影像。
突然间,她的脑海中变成一片空白,眼前,也化为虚无,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第九章
曾经,她不解文飏眼中的寂寞为何如此沉重?
如今,她终于能了解,亲眼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被杀死,心里不是悲,也不是痛,而是恨。
明明知道那才是正确的,但还是恨自己救不了他,恨自己必须眼睁睁看着他被杀死,恨自己不能跟着他一起死。
然而若不亲身经历,谁能理解这份恨?
所以他寂寞,因为他无法对任何人诉说这份恨,也没有人能够为他解脱这份且,而这份恨意,是多么的沉重啊!
是的,她终于能了解,沉重的不是寂寞,而是这份自我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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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琪!小琪!”
远方似乎有人在呼唤她,但司琪不想理会,她只想用那份沉重的自我憎恨淹死自己、埋葬自己。
“小琪!醒一醒啊,小琪!”
但呼唤声不肯放过她,不但愈叫愈大声,还猛烈的摇晃她,最后干脆甩她一巴掌,而她回过神来之后意识到的第一件事竟不是疼痛,而是一连串鞭炮声,不,是密集的枪声。
“看!小琪,快看!”
司爸爸用力把她的脸转向外面,拚命指着文飏躺卧之处,她不想看,但视线不由自主的移过去,目光过处,赫然发现不知何时文飏身边竟多了六个人,黑衣黑头罩,手持冲锋枪,全身战斗装备,就像电视上那种特种部队的打扮。
而那六个人中,两个单膝跪在文飏身旁检视他的伤势,其余四人掩护在他们身前,冲锋枪不断扫射,一边大声指挥屋顶上的同伴配合他们攻击。
“可恶!可恶!可恶啊!为什么我们每次总是迟了那么一点点!”
跪在文飏身边其中一人破口大骂,另一个冷冷的喝叱回去。
“闭嘴!”
掩护在他们前方那四人其中之一回过头来。“怎样?怎样?阿飏的情况怎样?快说啊!”
“幸好,大哥你那一枪快了几秒使天鬼失了准头,”冷冷的声音冷冷的回答。“子弹稍微偏了一点,并没有正中心脏,不过心外膜极可能受到挫伤,我必须立刻替他动手术!”
“可恶,大哥,”旁边那家伙好像开口只会骂人。“你不但没有成功阻止天鬼开枪,而且竟然只射中那家伙的屁股……”
“住口,你这混蛋!”前方那人骂得比那家伙更大声。“我才刚看见阿飏,天鬼已经要开枪了,仓促间除了开枪就射之外我还能怎样?拿放大镜来对准目标吗?更何况,我已经快了他几秒,也没有失误,够快、够准了!”
“你们两位,请闭嘴!”结果最大声的还是那个冷冷的声音。“我说我必须立刻替阿飏动手术,你们到底听到了没有?”
“没问题、没问题,”前方那人忙道。“你尽管动你的手术,外面我负责!”
听到这里,司琪立刻扯嗓门叫出去,“邵风!”
她看不见那些人的脸,但那个开口就骂人的家伙的声音,她熟到不能再熟了。
邵风闻声回过头来,“咦?司琪,原来你在这里!”一见是司琪,他立刻跑过来帮她开门。
“我可以帮忙!”司琪直接跑向文飏。
“我也可以,我是医生。”司爸爸也跟着跑过去。
其他人仍躲在地牢里,因为枪声大作,他们怕被流弹波及。
“好,我们先把阿飏抬进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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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半,恰好距离司琪等人被“一网打尽”整整二十四个小时,空气依然郁闷得很,偶尔吹来一阵风也带着燥热的气味,一点凉爽的感觉都没有,司琪却一直那么有耐心的守在手术后的文飏身边,连去喝口水都没想过。
“喏,喝口水吧!”邵风递给她一杯水,然后在一旁坐下。“放心,六哥说阿飏的情况还不错,只要没有并发症,应该挨得过去。”
司琪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水。“外面呢?”
“都被我们赶跑啦!”
司琪看他一眼,注意力又回到文飏身上。
“但他们的人不是比你们多一倍吗?”
“那又如何?我们可是全员出动耶,”邵风得意的说,一脸臭屁。“再多十倍的人,我们也看不在眼里!”
司琪沉默一下。“你们怎会知道我们在这里有麻烦?”
邵风举起左手。“我们每个人都戴有同样的手表,里面有特殊装置,一旦遇上麻烦,只要按下装置,家里人马上就会知道,还可以循着手表发射出去的讯号赶来援救。”
司琪咬咬下唇,有点恼怒。“既然他知道你们会来,为什么还要那么做?”
邵风思索了一会儿。
“唔,我想是他没料到我们能够这么快赶到吧!”他沉吟道。“要知道,以正常步骤来讲,我们收到求助信号之后,通常会先判定到底是什么麻烦?什么状况?对手是谁?什么样的地点?然后再决定如何行动?派谁行动?这些步骤往往会花去不少时间,接下来……”
他耸耸肩。“从家里赶到这里是很快,但要带武器装备进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爆炸案刚发生不久,许多以往可以轻易混过去的关卡,在这种敏感的时刻里也不好过关了。这样估算起来……”
稍停,他暗暗推算了一下。“嗯嗯,最快我们也要三十个小时后才能够赶到,慢一点两、三天都有可能,那时可就太迟了。我们又不信任埃及警方,又不是美国总统,他们才不管你人质不人质,再说埃及警方也没有能力对付佣兵,所以还是得自己来……”
“但你们……”司琪也计算了一下。“不到十七个小时就赶到了呀!”
“是阿飏出事啊,还啰唆什么步骤,一收到求助信号,我们立刻全员出动,不用任何手下,我们亲自出马。而且……”邵风吐吐舌头。“我们的武器装备都是偷渡过来的,当然快多了,虽然我们向来都是规规矩矩的做事,但为了阿飏,再违法的事我们也干得出来。事实上,为了不被察觉的潜行到这里来,花费的时间还比我们偷渡武器装备到埃及来的时间更多呢!”
他滑稽的龇龇牙。“啧,这里可是沙漠中央耶,又不是台北东区!”
“所以,他是以为你们一定赶不及……”
“应该是,他以为我们赶不及,又急着要让你得到安全,你知道,天鬼也有可能反悔。”
司琪又静默片刻,放下水杯,抽了一张纸巾为文飏揩拭汗水,没注意到在房间另一边打盹的司爸爸醒来了。
“邵风。”
“干嘛?”
“你们公司到底是经营什么项目?”
邵风挑了一下眉毛,又瞄一眼文飏。“阿飏还没告诉你吗?”
司琪摇摇头。“他只来得及告诉我他是公司老板,没有机会说其他的,话就被打断了。”
邵风轻笑。“其实答案很简单,我们跟天鬼是同行。”
司琪呆了呆,惊叫,“佣兵?”
邵风换个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
“我们是私人军事公司,总公司在伦敦,有两家子公司,一在美洲,一在非洲,旗下佣兵成员超过三千名,主要业务是提供保安、咨询、军事训练、情报支援和后勤保障等,主要客户是联合国机构、各国政府部门,以及著名跨国公司……”
他双手搭在脑后,神态更懒散。
“老实说,我们已经好久不出任务了,只负责管理和训练。不过我们都是从七岁就开始受训,十岁出任务见习,十三岁正式参与任务,十六岁首次单独出任务,成功之后才可以独当一面,这种事已经成为我们生命中的一部分,很难撇开了。”
七岁就开始受训?
司琪抚着额头,有点惊骇。“难怪他昨天连杀九个人,只用了一口气时间。”
“连杀九人?”邵风皱眉。“那他一定发作了?”
司琪点头。“当时那些佣兵要强暴我们,他才会杀了他们。”
邵风松开眉头。“这也没办法,那种情况他不能不动手。”
“天鬼他们也是私人军事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