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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朱成碧(上) page 4 作者:款款

  原来是个寻芳客。

  众人都看得真真切切,那人衣衫褴褛,白色的麻衣在灯火之下,颜色污的已经辨不出质地。面容消瘦憔悴,黑发乱成结胡乱以麻绳束着,光着脚踏着木屐,在寒风中嗦嗦发抖。

  无论有钱人还是穷人,看来有了两个糟钱多打两担米都要来找女人,或是找男人。

  此为天理。

  太子刘玉伸手指点着他:“带他过来。”

  几个随身侍卫冲下楼去,连拖带拽的把那人拉到楼上。那人吓得哇哇大叫,不知道犯了哪条王法戒律,连逛妓院都要被抓。

  张沧泠,章金福,朱行等人眼睁睁的瞧着,不知太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人正待叫着,突然止住了声音。他的眼睛惊疑不定的在雍不容和太子的脸上来回瞧着,张大了嘴巴。蔡王孙惯于流连烟花柳巷,久经花丛。瞧那男子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身材单薄脸色刷白脚步空虚,分明是个浪荡情色在“色”字上亏空过身子,常在烟花巷中打滚的人物。

  那色中恶狼乍见了面前的两个绝美男子,竟然是色胆盖过了惧怕之心。色迷迷的瞧着两人,显然是心痒难耐谗水横流,心里打着不堪入目的污秽龌龊念头了。他偷眼望着两人,心里猥琐的转着念头,最后眼光愣愣地落在太子刘玉身上,喉头咕咕碌碌上下的不住滚动。看似这穷酸嫖客竟然还嫌雍不容貌似异族不美,不中他的意。太子刘玉这种汉人俊秀少年颇为被人受用。

  太子哪里知道这市井赖痞肚子里盘算了什么肮脏念头?

  蔡王孙上前劈劈啪啪连打了他几个耳光。

  那人连声大叫饶命,刘玉嫌他鼓噪蹙眉喝令“掌嘴”。几个侍卫又轮番上去连打了他几十个嘴巴。

  只打得他口吐鲜血,大叫着说:“小人不叫嚷了!小人不叫嚷了!”

  太子刘玉正正衣冠,蔡王孙忙走近端过来了一把椅子,他袖手施施然坐下。他长相极为英俊,眉眼明秀,锦袍玉带更衬得人儿体态风流俊秀如花。但是此刻面色骇人,脸上隐隐透出煞气。

  太子问道:“你可识字?”

  那嫖客有点莫名其妙,不敢嘴硬。”小人只认识自个名字和几个常字。”

  “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周,叫周二。因为小人住在周庄的,所以大家都叫我周庄。”

  “周庄……”刘玉突然面色转成阴暗。

  “对啊,小人是这个名字,好记……”

  “拉出去,打他五十板子。”

  几个侍卫应了一声,用桌布堵了周庄的嘴,不由分说的拉到了花厅门口。他们用刀鞘做了板子,抡圆了噼啪就痛打起周庄起来了。周庄口中呜呜作响,被打得身躯乱颤,蔡王孙离远几步,小声解释着:“太子千岁平生最恨姓名中带有‘庄’字之人了。幸好你不姓庄,不砍掉你的脑袋就是你的造化了。”

  打完板子,几人拉着周庄回到太子面前。那周庄祸从天降,被打的出气多过于进气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鬼神。

  太子刘玉侧眼冷笑着:“天底下大体上只要认识字的人都会吟诗作赋。这话可是刚说的!我倒要看看这话是真是假?!我出题,你若对不出,就砍下你的头!”

  周庄拼命的摇头。刘玉瞧他一身上下,刚被打得皮开肉绽,衣衫尽碎,身上青肿,黑青红紫白五色据全,着实难看。

  太子出了题句:“强盗画喜容,贼行难看。”

  一把钢刀横架在了周庄的脖颈上,做势要砍。

  雍不容往前跪了一步,说道:“是我出言无状得罪了太子千岁,请太子处罚。不敢连累旁人。这过路之人请千岁开恩宽恕了吧。”

  刘玉面赛雪下寒霜,侧侧的说:“你素自命才高八斗,随意评点取笑他人的诗句。这对不上的空句,你如何评点?说不上来的话,连你一起砍了。”

  那周庄被明晃晃的刀子压在脖子上,脸色憋得赤红。他微微一晃,脖子里顿时勒出了一道刀口,顺着猩红的血就披了下来。他脖子剧痛,口中顿时哇哇大叫起来:“我对我对,我对下句。”

  几个人按住雍不容,举刀在手回头看向太子。太子刘玉面若冠玉,粉白里透出红晕来。此时,乌黑的眸子似乎倒映出眼前的褴褛之人了。

  “说。”

  周庄脸憋得通红,他憋了半天,翻眼看天好似那里有字一般。半晌终于大叫了一声。

  “阎王出联对,鬼话连篇——”

  室里无风,众人心池摇曳。

  人人面面相觑,沙漏静默无声。

  好答句。

  呕血三升,求得一对。

  好绝字。

  九个字喷得这满屋瘴气于十万八千里之外。黄河水都陡然倒流回天际!

  好急智。

  太子不似阎王出对?哪来得连篇鬼话?草民死到临头六月都会飞雪,怎怕哑巴不说话?

  蔡王孙再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赶紧苦着脸抬手轻轻打了自己一计耳光:“臣该死……”

  太子刘玉面孔狰狞,怒发如狂。

  这口浊气憋得人胸口摈血花……

  但是转念之间他沉静下来,怒气转瞬而逝,脸上现出来了笑模样。

  这人面孔端庄杏眼桃腮,颜色如画。此时嘻笑起来。眼角上挑媚态惑人。媚态多过于喜悦神色。他齿若编贝咬着嘴唇,竟然双手拍手嘻嘻笑了起来:“好一个貌不惊人才惊人的周庄啊,真真乃是天赐良缘。”

  雍不容跪立不稳,心中惊骇得几欲晕倒。

  蔡王孙心中大是不忍,他还未有开口求情。

  太子伸手阻止了他,道:“一个有才一个有貌,天作之合我便玉成美事。雍不容我就赐你回归良籍,跟周庄做个平安夫妻吧,今日即可行礼成婚。”

  雍不容听了,他身躯晃了一晃竟而栽倒过去。

  太子看着他,右手托腮,懒洋洋的说:“谢恩吧。”

  第三章

  无赖嫖客——周庄,仅凭一鬼话,即娶到了花魁。

  只是他听了这话傻傻的愣在那里,回头看看面如缟素的雍不容,张大了嘴巴,脸上露出痴笑呆傻的表情。

  太子笑道:“你竟然还不愿意吗?”

  周庄脸上笑痴:“愿,愿,愿意……”

  太子抚掌大笑。众侍卫按住周庄和雍不容叩头谢恩。

  余下众人看了他的模样,红烛高烧印红了他的雪肤月貌,花容一般。朱行、张沧伶、章金福围观等人竟激灵灵生出恐惧,这太子刘玉貌似处子,长于深宫不谐世事,却怎生天生出来这种毒辣蛇蝎心机?看他牙眦必报,逆者皆亡的决绝手法,分明天生一位凉薄寡皇厉君。

  这天下苍生百姓无福,可受得苦了。

  雍不容回归良籍,净身出户。

  他面色苍白,神色倒还镇定。心中打定了注意,你若辱我我唯有一死而已。

  太子怎生瞧不出他的心事。微笑道:“周庄,我给你找份差使,你仔细当差好好过日子,我自有奖赏提拔。”他竟嫌这番处置远远不够,越加伤口上洒盐,痛辣据全了。

  周庄磕头如捣,左手持着典身文书,右手拉住雍不容。一路雀跃而出。雍不容被他跌跌撞撞的拉出“遇仙楼”,外面细雨轻披脸上,恍如隔世。他一时间心中百味涌上心头,连撞壁而死的心思都有了。

  他忍了多时的泪热热的撒在脸上,随风散在雨中。

  雍不容自幼时屈入娼门。历时多年忍辱求生。百般立志自图上进,便是为了一朝脱身娼籍。他胸怀锦绣五车学识。满腔抱负志比天高。几句狂诗竟然就是这种结局?!

  周二已如酒醉一般现出颠狂模样。他在雨中弃伞丢屐,赤着脚跳跃奔走。一只手犹自紧紧抓住雍不容。

  太子千岁爷刘玉凭窗大笑。

  枉费你才华盖世也不过草芥一枝,任我采竭。

  此乃权也、势也、命也。

  此时天际彻底全黑。周庄拉着雍不容走过章台街。便到了一条近巷。

  周庄不过是寻常贩夫走卒之类下作人物,今日平白得了一个绝代佳人。虽然外貌似番外之人,但是也是长安城中的艳名远掷的花魁,这时候,他也是惊喜交集,好生惬意。他紧紧抓住雍不容的手腕,快步向前走去。雍不容被他拖拽的踉踉跄跄走着。他心如刀割,知晓在周庄这类人面前多说无益,闭紧了嘴巴。

  周庄哪里管他许多,拉着他急急奔走,仿佛唯恐太子千岁爷一时间改变了主意,又把这个美人要了回去。

  他们直至走出两条街巷,雍不容因走得太急,一不留神踏在了石路缝隙中,崴伤了脚腕。他哎呦一声绊倒在地。周庄回头催他快走,雍不容摇头,他伸手握住脚腕不肯再行了。

  周庄脸色立时吊了下来,竟然当即抹下脸训斥他:“你能走便走不要推托。今日你已经被太子做主赐了于我,要杀要剐要打要骂都由我,你小心了!”

  雍不容知此人无良,却未想到他无耻于斯。人前奴相人后为狼,变脸如同换画一般快。真教人一桶雪水寒冬侵身,汗毛梢都凉的透了。他也不去多话,站起身来走得两步,腿脚无力又委顿在地。

  周庄连声咒骂,却也无法。只得伸手扶起雍不容,连拉带拖得转过临街街市。拐入了一条背街小巷。

  遇仙阁中,太子刘玉高居上座,一旁众人小心伺候。

  大伙刚想到千岁的行事手段,硬生生的将一朵鲜花插牛屎,牡丹配给了睁眼瞎,全无天理可讲,真是名副其实那“催花辣手”四字。心中都越发的谨慎,面上越发恭敬起来。

  蔡王孙心道,眼下只要先这样了结此事,回头再去寻雍不容。给那周庄多些银子,将他赎买回王府才好。

  太子瞧着他,笑道:“小蔡,你派了两人跟着,一定要雍不容过上好日子才行。若是这两人有个差错,唯你是问。”他一双漆黑墨染的眸子瞪着蔡王孙,嘴角含笑。直看到蔡王孙恭恭敬敬的跪下叩首领命派出人去,方才阖首。

  此人真乃豺心狼性,眼中不揉半点沙砾。他若杀人也定会不留痕迹亦不吐渣。

  周庄伸手拉拽着雍不容一步一步的走着。

  他回头看看巷尾,低声又骂了两回。“蠢材,泼货。”雍不容肩不能挑手不能作,净身出户不值一文。只会些吟诗作对劝酒解忧的风月之事。虽胸有旷世才华,但不能穿衣吃饭要这阿渣物有何屁用?

  雍不容闭目不语。

  周庄突道:“你这蠢材是不是心中骂我?”

  这人倒也有三分自知之明。他说:“你瞧不起我,今日却不得不屈尊就我,哪日你得势之后是不是心中盘算着要将我碎尸万端,以雪今日之辱?”

  雍不容心念一动,这人举止粗俗倒是心性犀利通透,心里像明镜儿一样清亮。

  周庄啐地骂道:“真是晦气,老子可不能未吃羊肉就惹得一身骚。”

  他突然站起身来,往街市光亮处走了两步,对着巷外大喊了起来:“阿呦,太子将你赏赐给了我,你可不能跑了!”

  立时,街市外部立时奔跑过来两名衙门侍卫模样的汉子。

  两侍卫问:“人呢,跑到哪里去了?”

  周庄手指黑黢黢的巷子深处,大叫着:“那厮踹了我两脚,就抢过卖身契约跑到那里去了。”

  “没用的混帐东西,连人都看不住。”两名王府带刀侍从破口大骂。忙从周庄身边跑过直奔向小巷尽头。

  一瞬间,就听得巷中有人大叫了一声,似乎有人失足摔了一脚,刀鞘脱手,丢到了半空中,刀鞘在空中扬了出去,逛荡的砸到了青石板路上。有人哎哟惨叫着,古通一声响起来响起了一片水花拍岸声。

  另一人见势不妙,忙站住脚步,回头用刀指点大喝:“你作的什么鬼?!”

  周庄吓得跪地大叫:“小人不知那后面有河渠,小人平生从不犯奸作科,大爷原谅则个!”他顺手从道旁抢过晾晒衣服的竹竿蔑子,赶上前去施以救援。孰知竹竿正戳中官吏的胸口,那人大叫了一声后退几步,扶胸大吐,黑夜里看得分明,连隔夜饭胆汁都吐出来了。

  “你还敢……装……傻……”小吏挣扎着向周庄头上砍去一刀。

  周庄侧身闪开,探手一把抓住那人衣襟,猛然向后惯去,那人收足不稳,身子栽了几栽,倒插入栽进运河去了。

  普通通的水声响起一串儿,黑夜中寒气四透的河中,有两人在河中起伏呼救。

  周庄回转身从怀中取出典身文书,双手一分,已将文书撕成碎片,纸屑纷纷扬扬的散落风中河里。

  周庄手指一条街巷:“契书已无,这天下就没人能奈你何了。顺着这条路走下去躲藏一两日再出城,你手上有玉扳指可兑钱度日。”

  他冷笑着说:“你看我厌恶,我还瞧你戳瞎了眼呢。你这蠢材白长了一副好皮囊,却无能力立世存身,好生滑稽可笑!”

  ***

  章台街中遇仙阁中,娼门当家和众位朝廷大员跪地恭送太子出门。

  太子瞧了那几个官员,笑道:“各位卿家不必远送。”征西将军张沧伶和朱行脸上一红,张沧伶垂手看地不敢抬头。

  朱行突道:“太子千岁且慢。”

  他垂手肃立:“臣有一言,若是意会错了。请千岁见谅。”

  太子道:“讲。”

  “蔡小王爷派去两人跟着雍不容,恐生不测,请太子速再派人前往。”

  太子回身看着他,面容慢慢变色,他长眉挑着目光炯炯。

  “那嫖客——周庄。衣物破烂服色却净,面相憔悴不堪精神却旺盛。口称不识字,对联貌似笨拙其实极工。明糙暗精,巧夺天工。此为三月尚寒赤足单衣……可惜他聪明过头了,他若自称周二倒也无妨,周庄二字明为杜匿,周庄乃是庄周罢。”

  朱行一口气说完,脸上透出了精明干练的官吏本色。

  “周庄。庄周。庄子梦蝶之人。是否他化身为蝶缤飞人间,连自身都不知自身是蝶或是人了?!”

  周庄侧眼看着一旁的雍不容,拍手笑着:“瞧你那小家子的龌龊模样儿。大爷养你还得供你吃供你穿,稍不如意还要看你卖乖时对牢海棠树泣血的穷酸样。想想就恶心的血都要吐尽了。大爷不要你了,赶快滚蛋吧!”

  说毕,他转身大笑着走了。

  雍不容愣愣的看着他,一时间呆住了。

  不消说,此人当然不是周庄,这世上也并无叫做周庄的人。

  他既然不姓周,那自然就可能姓庄了。

  ***

  日月如梭,转瞬已到四月初,日暖生烟,和风温煦,路上行人纷纷除了冬装改换春衫,蔡王孙自窗棂向外张望,眼中柳絮飞扬,他的心中也似这杨柳絮花一般上下起伏,不得所以。

  他心中想着,自从上次遇仙阁邂逅之后,那雍不容与周庄甩开侍卫赫然不知去向。太子听说也只冷冷一笑。他低头一面观赏书画,一面用牙齿咬着笔尖说,潜龙在渊终有一鸣。那叫周二的若有真本事,想必想藏都藏不住……一旦擒获,不容分说就斩了,一个市井小民的死活作为何劳他动神费劲?他能令太子王孙想起他便是祖上烧香命中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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