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上次展昭还是回来找过主人……”
“那是他不想欠我任何一点……”白帝又注视着远处,“他已经进山谷一天了……”
金风不知说什么才好。
无论白帝的心如何苦,也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一切都是默默的承受。
到底是谁的错呢?
“金风,有机会,你就带着碧湖去隐居吧……”
刹时脸涨成一块大红布。
主人何时知道自己和碧湖的事?
“主人,我……”
“这三年,也苦了你们两个……有幸福就尽量去争取,不必再受罪了……通知铁心、青铜、银叶下山……”
一语未了,信鸽自天而降。
随意看完了纸条,“好,残盗已经解决了,展昭一定马上回东京。你跟着他,我也该去会一会夜杀了……”
风起了,秋叶瑟瑟而落,寒意深深。
数十名黑衣人在路面布置完了一切,最后检查无误,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长长的官道尽头,应天府已遥遥在望。
夜色越深。
三个黑影疾奔而来,手挥处,火光一亮,周围两个人现出身形。
“急令,撤消行动!”
两人默然不答。
传令者变了脸色,“阿四、阿六,你们敢不遵令?”
“阿七,我们只听从黑夜令的调遣!”
阿七大怒:“夜杀令在此,不遵者杀无赦!”
阿四冷冷地笑,“杀无赦还轮不到你们来说。展昭屡破夜杀的大计,不除不行。”
阿四这帮人武功极高,向来独行来去,毒辣嗜杀,阿七也不敢得罪,忍着气道:“首领说展昭另有用处,留他性命……”
“有本事你请了黑夜令,我们立刻撤!”
“你……”阿七气得七窍生烟。
“来呀,请三位到旁边歇着,免得碍事。”
转眼间,三人便被数十人包围。
大道上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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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儿,又赶夜路,你不累啊?”
叹了口气,新伤初愈的人当然容易疲劳。
“谁叫你不肯留下来休息的。”
哇哇大叫,“你这只猫一点不会照顾自己,我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去追残盗?”
展昭沉吟,“这次邸报上的消息前后不一致,很可能有问题。玉堂,不如咱们分头行事,到应天府再汇合。”
一丝狡黠的笑意从俊秀的脸上掠过。
“好啊,我去追残盗,你去应天府打探消息。”
“你又不是朝庭官员……”
“谁不知道我白玉堂在开封府出了名?”
情知支不走这个狡猾的白老鼠了,“你总是这么任性……”责备的语气却柔柔的,满是怜惜之意。
心头一热,瞅瞅四下无人,大胆地一把抱住那修长的身体。这几日真是快乐似神仙,顾念自己的伤,猫儿几乎没有推拒过,便宜占了一大堆……
还没吻到那红润柔软的嘴唇,耳朵已经被拎住了。
“不教训一下,你就快得意忘形了。”
“哎呀呀……”痛叫不已。
展昭不觉一笑,白玉堂装可怜相见得多了,可每次还是觉得温馨……
突然,一道人影闪过,拦在前方。
是金风。
两人都是一怔。
冷淡地目光似乎从不相识,金刀出鞘,如抱泰山。
“金风,你……”
打断了展昭,“为了主人,我也要杀了你!”
清俊的脸上血色忽然消失了,苍白得近于透明。
白玉堂狂怒,“白爷爷我还没和臭白帝算账,你们倒找上门来,吃我一剑!”星魂疾出,漫天皆是星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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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身影踏上了官道。
衣袂飘扬,孤独如在山林。
唇边扬起冰冷的笑容,手指一弹,指风刹时射穿了一棵树,顿时一声惨呼传出。
十余道指风连续射出,四处都是狼狈逃蹿的黑衣人。
飞身而上,四周情况尽收眼底。
“轰……”
地面陡然爆炸开来。
细微的风声呼啸而起。
身体突然被死死缠住,锋利的金属线勒进肌肉,全身经脉立刻被封死。
冥教的乌金丝网!
四面网向各方力拉,撕裂一般的剧痛,身体好像要分成几块。
长吸一口气,牢牢地钉在地面,任乌金丝网如何生拖活拽,依旧挺立不倒。
一道道细长的血痕渐渐染红了白衣。
清脆的掌声响了起来。
“好,果然不愧是白帝,居然抗得住乌金丝网,阿四佩服。这个套安排捉一只猫,想不到反而擒了一只虎,收获不小啊。”
幸亏来的是自己……
白帝冷淡地看着对方。
冥教的夜摩天王!
阿四含笑走近,“传说白帝如虎,精明过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居然自动踩圈套,可笑啊可笑。”
白帝不答,暗运真力。
阿四接过乌金丝网的拉绳,“别浪费力气了,乌金丝网以乌金和玄铁制成,细如丝,利如刃,断骨折筋,轻易便可将人勒成碎块,不知有多少英雄死在这张网上……这个网,就是当年的黄帝也忌它三分……”猛然用力一扯,乌金丝立刻深深勒入肉中。
伤口一下子裂开,鲜血暴溅而出。
地上的血一层层染开。
英俊的面容骤然扭曲,牙咬得格格直响。
冷风卷起败草枯叶,在黑暗中呜咽。
一点火星在幽黑的眸子里闪亮!
及时抓住了白玉堂的手腕。
“猫儿,他要杀你……”白玉堂怒不可遏。
敏锐的目光逼得金风不敢对视。
“你不是来杀我的,只是奉命拦住我们,是不是?”
金风悚然一惊,展昭……实在太厉害了!
“杀了你,主人再也不会有烦恼。”金刀疾劈而下。
坚定地望着金风,死抓住白玉堂不让他动手。
金刀离展昭头顶还有三尺远便停下了。
刀颓然垂下,声音中充满了悲伤,“展昭,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真希望主人从来没有认识你……总之,今天你休想通过!”
白玉堂心中直泛酸,金风的话明明是故意泄露白帝对猫儿有意,只有迟钝的人才听不出来。
冷汗一下子渗出,“残盗的事是夜杀设的圈套?”
“这与你无关!”
白玉堂扶住了那微微摇晃的身体,猫儿的心一定被刺得很痛。
“我告诉你,猫儿绝对不想和白帝宫有任何牵扯。因公,开封府上下深为致谢;因私,我白玉堂定以性命相还。天大的事,我们自己解决,无须白帝宫强出头!”
金风张了张口,硬是咽下了所有的话。高傲的白帝宁可死,也不会让展昭知道他所忍受的苦和痛!
“白玉堂,看你不顺眼很久了,放大话没用,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不能向展昭动手,砍了这白老鼠一定大快人心。
刀如电,劈破夜空。
星魂疾撩而上。
“当”的刀剑相交,星芒一闪,金风手腕如受重击,金刀脱手飞出。
金风飞身而起,空中抄住了金刀。
锋锐无伦的刀刃上现出一条长长的缺口。
又惊又怒,心爱的刀居然轻易被伤,这把剑似乎有点诡异。
“猫儿,你去哪儿?”白玉堂忽见展昭向远处急掠,慌忙追上。
“站住!”金风顾不上心疼刀,纵身便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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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金丝网越缠越紧,仿佛要将人生生绞裂。
网中人剧烈颤抖,沉重的喘息声似从水底透出。
一道血流沿着网绳淌下,殷湿了阿四的手掌。
嫌恶地扔了网绳,掏出雪白的手巾擦去血迹。
饶有兴趣地看着那鲜血淋漓的身体,惬意地微笑浮上了嘴角,“乖乖地求饶,或许我可以考虑让你死得痛快些。”
倏地抬头,目光直如狂暴的猛虎,迸射出噬人的精光。
阿四不觉变了脸色,“这种境地还敢张狂,别忘了,当年的青帝就是死在乌金丝网里的。”
枫叶?
十五岁,花一般年纪的枫叶,惨遭暗算,死无全尸……
新仇旧恨同时涌上心头,突然仰天狂啸,山林震动,宿鸟惊飞,天地为之变色。
一直默不作声的阿六――夜游天王吓得直往后退,嘶哑着嗓子叫道:“杀了他,放暗器,快放暗器!”
“夜摩!夜游!”咆哮声惊心动魄!
无数尖利的暗器呼啸着在黑夜中划出寒冷的光。
缠在手腕上的玄铁链斗然昂首疾飞,卷住了乌金丝网。
运起白虎神功第七重,全身的真气如狂潮翻涌,猛然爆开。
扑天盖地的尘烟石土轰然炸上天空。
玄铁链似冷电飞蹿,所过之处,乌金丝网寸寸断绝。
周围一丈之内的人无不应声倒地。
夜摩和夜游两大天王被爆起的气浪击出三丈远。
“不可能,乌金丝网不可能被毁……”夜游浑身发抖,连伤口疼痛也感觉不到。
夜摩满头满脸都是灰土,哑声道:“我忘了……西方……白虎属金,乃天下万金之祖,没有破不了铁器……”
冷厉的目光转向两人。
夜摩和夜游几乎同时跃起。
一道指风劈面而至。
夜摩已经感到背心刺痛。一掌猛击在夜游的胸口,打得他飞向白帝。
惨呼声中,夜游心口洞穿,血箭激射,“叭哒”掉在地上。
夜摩心胆俱丧,拼命飞逃,转眼消失在黑暗中。
夜静如死。
终于……解决了……
僵硬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
乌金丝陷在肌肤之中,根根如刀。
吃力地取出火箭,血早已浸透了。
金风……成功地拦住了他,信号不发也没什么了……
很想见他,但是,他不想见自己……
冷风卷起了残破的衣襟。
这般狼狈的模样不能让他看到……
尽管每走一步都似受刑,还是……一步步走远了……
一根一根地挑出深勒入肌肤的乌金丝,伤口涂上凝玉膏,再用白布一层层裹紧。
受伤的人眼神淡漠,面无表情;治伤的人反而满头大汗,眼中含泪,咬着牙,狠心逼自己处理血肉模糊的伤口。
地上长长短短的乌金丝积了一小堆,凝结的血迹已经干涸。
小心地替白帝换上干净的衣衫,金风觉得自己就要虚脱了。
望着窗外的曙光,白帝起身走了出去。
金风惊愕地叫道:“主人,当心你的伤……”连忙伸手欲扶。
“你不是把展昭引来了吗?怎么也得见见吧。”
金风吓了一跳,尽管白帝严令他拦住展昭之后便避走,可是他实在不忍心,偷偷给展昭留了记号。
“主人,见一面吧,心里也好受些。”
“见了又怎样?”
金风一呆,是啊,见了又能怎样?
相见时难别亦难,离别相思更何堪。
溪水淙淙而流,鱼儿不时地跳跃,一片片落叶盘旋在水面,很快随着流水漂远。
默默坐在溪边的青石上,凝目远眺,刚毅的面容苍白而沉郁,几缕发丝从脸颊边垂下,风中轻扬。
金风的心忽然似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不自觉地痛了起来。
一蓝一白的身影飞驰而至。
深沉的眼眸倏地亮了一下,随即又暗淡下去。
依旧那么沉静从容,温润如玉,只是眸子中多了从前没有的……柔情,在他看着白玉堂的时候!
幸福,是抚平伤害最好的灵药。
看到这个威猛如虎的身影,展昭还是不禁神情一僵,心底泛起了苦涩。
想忘也忘不掉的黑暗记忆再一次涌入脑海。
明显感觉到展昭的不对劲,白玉堂马上用身体挡在了他前面,温热的手掌包住了那冰凉微颤的手。
一股暖流传遍了全身。
柔和地笑笑,示意他放心。
一簇火焰在白帝心头燃起,熊熊漫延。
从第一天见到他,就知道他的眼中心中只有一个白玉堂。可是,真正面对两人的脉脉温情,仍然无法自持。
“多谢阁下数次相助,于情于理,展昭都必须上门亲自道谢。夜杀一事,开封府自会处理,不希望太多的人干预,更不希望累及无辜。”
唇边浮起了自嘲的笑容,好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生疏道谢。
明知道话说得应该宛转一些,可是……
“不必了,于理,各不相干;于情,毫无关系。我要做的事,也轮不到他人说三道四!”
展昭一怔,脸色微微发白。
白玉堂踏前一步,昂然道:“白帝,你给我听着,不管你几次相助出于什么目的,我白玉堂将来一定还清你这个人情。不过,如果有人借此想指手画脚,横加阻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白玉堂和展昭要做的事,也轮不到别人插手。”
一簇火焰刹时变作燎原烈火。
“凭你?还不配!”
白玉堂大怒,反手拔出星魂,“到底是谁不配!”手腕轻抖,点点星芒在朝阳中闪耀。
白帝顿时脸色大变。
五行之中,西方白虎,属金,是天下万金之祖,精于炼金之技。而白帝尤擅炼剑,一眼便瞧出白玉堂手中这把剑的异样。
以精血炼成的通灵之剑!
这是……展昭用自己的精血炼成的吗?
想也没想,劈手便夺。
白玉堂冷笑一声,一招“长河星落”,星魂矫健如龙,刺向白帝胸口。
“玉堂……”展昭抢身欲拦,白帝的武功远在白玉堂之上。
金风一记小擒拿,逼开了展昭。
一瞬间,白帝右手两指挟住了剑身。
“噗”的一声轻响,白帝前胸裂开了一道伤口。
是……星芒刺中的!
“主人……”金风惊呼。
白帝剑眉一扬,手腕一翻,白玉堂突觉一股大力沿着剑身袭来,震得虎口剧痛,剑已脱手。
紧握住剑柄,那种感觉……的确是属于展昭的。
这把剑却在白玉堂手中!
灵剑赠侣,不弃不离……
深沉的绝望瞬间淹没了白帝。
艰难地看向魂牵梦绕的人,那个人却忙着察看白玉堂的手,一脸的怜惜。
星芒……
全身的伤口也及不上胸前的这一道痛!
“哈哈哈……”
纵声狂笑,一抖手,星芒冲天而起,满天旭日无光。
星芒映出展昭惨淡的容颜和空白的眼神。
这把剑不属于他,就像……展昭不会属于他一样……
星芒划过碧蓝的长空,接连穿树而出。
几棵大树轰然倒地。
风过处,人影杳然。
“我的星魂……”白玉堂咬牙切齿,扑过去拔出嵌在树身的星魂,翻来覆去地看,生恐留下一点细微的痕迹。
“总有一天,我非杀了这个臭白帝不可……猫儿,你……你怎么了?”
浑身无力,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亲眼所见的一切……
命运,终于开始了它既定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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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地狱之火吗?
烧灼着全身每一寸肌肤和骨头,挣不脱,逃不开……
谁在哭叫?
费力地睁开眼,却看见了金风眼泪鼻涕糊成一团的脸。
想说话,喉咙干哑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主人,你醒了……”
清凉的水流入口中,顿觉舒服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