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键盘的声响陪她度过长夜,尽管好几次思绪被打断,她也不惜删除整个段落重新开始,宁可让自己忙碌,也不让脑袋有胡思乱想的时候。
女人的耐力在某些时候强势过人,就连男人也敌不过,尽管大猩猩的脸孔总会出其不意的跳出眼前,企图挑战她的决心,她硬是甩呀甩的把高大的身影自她脑海里甩出去。
这是毅力与心智的对抗。
是夜,同样心绪紊乱的还有瞿易修。
坐在沙芙娜曾经蜷缩身子宁静睡去的沙发上,他摊着手中的画本,却望不进文字里的深广义涵,整个人呈现一种莫名的胶着状态。
一个礼拜了吧,他竟然已经有那么多天没有见到沙芙娜,更遑论是与她唇枪舌战激辩任何话题,因为她连电话都拒接。
他到过路易丝茶馆,以为会如同上一次那般顺利巧遇,孰料这女人根本是存心躲着他。
胸口压着重重的不满,每次一想起被自己吻得面色酡红的她,就浑身焦躁得无法宁静。
该死,他竟然如此想念她的芳馥馨香,还有那近乎撒娇的欲拒还迎。
瞿易修一整晚就这么辗转难眠,反反复覆的在床上与沙发之间蜇走踌躇。
最后,时间已到三更半夜,他终于忍无可忍的拨了电话给裴子郡。
「喂……」含糊的应声后,旋即不满的开口辱骂,「妈的,是谁敢吵老子睡觉?天杀的,最好有啥事情那么急,就不能等我睡醒再说吗?赶着要去投胎*#&$……」劈哩咱啦的咒骂着扰人清梦的家伙。
「裴子郡,给我沙芙娜家的地址。」不带一丝情绪的冷冽口吻。
他顶时愕然,「阿修?原来是你啊!这么晚了,你还要干么?很困……」还不忘顺便咕哝几句。
「对,是我,快点!」瞿易修开始不耐烦了。
「你说你要什么?」那厢仍然处于浑沌不明的状态。
「沙芙娜的地址跟电话──」他火气有些上升。
裴子郡纳闷,忍不住扭开电灯看看时间,「你三更半夜找她干什么?」
「你只要告诉我就好,其他的甭问!」啰唆的家伙叫他浑身不快,脾气暴躁得快要抓狂。
「哎呀,我哪会知道,这种琐碎小事要找花子啦,她是我秘书,很多……」
不等长舌的裴子郡说完废话,瞿易修已经挂上电话,转而联系花瑁紫。
一样是睡意浓浓的嗓音,一样是不满的口出抱怨,不过,在听到瞿易修三个字后,她马上清醒过来,机伶得跟什么似的,只差没有立正站好,磕头谢恩。
「瞿、瞿导早!」嗓音精神抖擞的,令人难以相信前一秒她还赖在周公的脚边撒娇。
「抱歉打扰妳了,我想麻烦妳帮我找一下编剧沙芙娜的地址跟电话。」
「……沙芙娜?」花瑁紫一阵错愕。
「对,是沙芙娜没错,快!」他实在没耐心再等对方反复确认。
愣了一下,花瑁紫连忙回过神来。
「是,瞿导请稍等。」因为还没完全清醒,她迷糊的被棉被绊倒,整个人顿时从床上重摔下来,砰的发出剧响。
电话那端的瞿易修挑起眉,揣测着声音的发生原因。
「唔,好痛!」疼痛不堪的花瑁紫十分狼狈的爬到书桌旁,用颤抖的手翻出通讯录,忍痛翻找着沙芙娜的联络方式,「找、找到了……」痛得下巴近乎麻痹。
「快说!」
她十万火急的报上沙芙娜的通讯联络方式。
「谢谢。」挂了电话,瞿易修抓起车钥匙,快速的来到停车场。
此时此刻,他疯狂的想要见到沙芙娜,没有任何理由,今天一定要见到她!
驾驶着车子在深夜的台北市发狂似的奔驰,只希望火速抵达沙芙娜的住处,见到这一个礼拜中不断想念的那张脸。
饱受惊吓的花瑁紫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大哭,「好痛喔!瞿导干么三更半夜打电话来啦,呜呜……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很痛!」
希望三个月前刚垫的完美下巴不会有任何损伤,花瑁紫忧郁的祈祷中。
第七章
铃──铃──
刺耳的铃声在夜半时分总是显得分外清晰,早已因为疲累不堪而倒在电脑前的沙芙娜浑身一震,痛苦的睁开酸涩的眼睛。
「唔?什么声音?不会吧,闹钟这么快就响了?」她以为才睡了十分钟不到,怎么已经要起床了?
双手盲目的在资料满布的桌上翻找着闹钟,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按下闹钟,以为世界会就此恢复宁静,却发现声音依然故我的震天价响。
「喔,天啊!到底是什么声音?」她勉为其难的再度睁开眼睛,努力的想在书房里找出噪音污染的祸首。
终于,在桌边角落找到了某日被她蓄意、恣意、恶意遗弃在地上,企图规避责任的手机,正声嘶力竭的呼喊着。
沙芙娜双手撑地跪着,满脸惊恐的望着来电显示,好不容易稍稍恢复正常的情绪又因为那三个字而开始显得不安骚动了起来。
「完了,又是大猩猩,怎么办?」她焦虑的咬着手指头,就是没有勇气接起电话,一边抓过外套、书本和拖鞋盖在手机上打算湮灭声音,另一边则在心里默默期待着瞿易修能失去耐心,然后自动放弃。
等了半晌,不知说了多少的祈祷文,发出顽强吵闹声的手机终于耗尽最后一格电力,颓然的终结所有的通讯。
一掌抚上胸口,「天啊,终于安宁了。」她感觉虚脱的整个人趴在椅子上,彷佛历经了什么生死劫难,「终于……」
沙芙娜趴伏在椅子上,就像走过整个沙漠般的疲累不堪。怎么她往常面对男人的游刃有余,竟然全在面对瞿易修时被断送了,他不过是只大猩猩,怎么会如此轻易的乱了她的阵脚?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又传来锐利的铃响,当场骇得她差点撞上桌角。
「奇怪,不是已经没电了,怎么还会响?」她瞪着手机,露出不敢置信的诧异神色。
须臾,铃声骤歇,啪哒啪哒的脚步声朝书房接近,紧闭的门随即响起清晰的敲击声。
叩叩──
「妈?」是欧阳芃,声音还带着睡意。
「芃芃?」甩开邪门的手机,沙芙娜赶紧起身开门,「妳还没睡啊?」
一脸睡意的欧阳芃无辜的说:「外头有人找妳。」
「找我?」睐一眼墙上时间,「在清晨四点钟?」有没有搞错啊?!
无奈的耸肩,「对,在客厅,我还要去睡一下,妳自己去招呼客人。」欧阳芃说完便转身就走。
「是谁?是小艾还是逸岚?」沙芙娜套上她的室内毛拖鞋,快步的走出书房。
来到客厅,她浑身像是遭到电击似的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瞠目结舌的望着占据客厅的男人──瞿易修。
「你、你、你……」她惊讶到结巴,一双大眼无法置信的瞪着他。
他怎么会知道她的住处?而且还在这种时间找上门来。
这个傻芃芃,竟然随随便便就开门让陌生男人进来,她们可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母女啊,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那可怎么办?回头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让她有些危机意识才行。
瞿易修深幽的目光始终锁定着她,望着她的诧异、微愠和若有所思,须臾不肯移开。
沙芙娜抬起头,发现他就这么瞬也不瞬的望着自己,不安的感觉让她硬是把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
他们就这样互相凝视着彼此,没有言语,目光从那双眸子下滑至鼻和嘴,一路探索而下,最终,两人有志一同的将视线流连在唇上,然后那日的记忆便汹涌的朝彼此狂扑而去,使两人同样尴尬的别开视线。
「那个……剧本还在赶工中。」沙芙娜清清喉咙,木然的盯着自己的脚趾头生硬的说。
「去收拾妳的行李,轻便的,我们马上出发。」话落,瞿易修坐回沙发,「对了,记得多带件外套以备不时之需。」
「啥?行李?轻便的?马上出发?还要带外套?」困惑不解的她把重点重复一次。
瞿易修没好气的瞟了她一眼,「妳是鹦鹉吗?否则,为什么非得把我说过的话全都重复叙述?」
哇咧,他说她是鹦鹉?这个男人竟然如此无礼的说她是只鹦鹉?
「,你说啥呀你!」她杏眼圆瞪。
「我说妳是一只鹦鹉。」单刀直入。
「瞿易修,你的嘴巴就非得这么刻薄吗?」
那么多天不见,一大清早找上门来,连句问好请安的话都不会说,一开口就是叫人生气的字眼,说他是大猩猩简直是侮辱了猩猩,这个男人连猩猩都不如,他的恶行恶状根本是罄竹难书。
「快点,如果妳还有时间在这里跟我讨论妳是不是鹦鹉的问题,我建议妳把握时间整理行李,要不我们也可以现在马上出发。」
「出发?我们要去哪里?」
「勘景。」
「勘景!」她惊愕。
「沙芙娜,妳可不可以不要再当鹦鹉了?我很清楚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不需要妳再提醒我一次。」
「闭嘴!」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瞿易修面前,尽管身高有些差距,沙芙娜还是不屈服的仰头面对他,伸出一根食指死命的戳着他的胸膛,「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我得去勘景?我是编剧,又不是执行制作,为什么得负责去勘景?有没有搞错啊你。」
沉吟须臾,瞿易修始终面无表情,「没有搞错,妳的确需要一起去,因为妳的剧本写作进度不佳,为了要帮助妳对于故事的环境背景有所了解,我觉得带妳一起去勘景是个不错的方式,当想象力不能作为妳的写作来源时,能够身其境也是不错的。」
沙芙娜把嘴任性一噘,「我才不要。」她宁可努力的熬夜赶剧本,也不想苦哈哈的去勘景,尤其还是跟他同行,她才不答应这种荒唐的额外工作。
紧闭的门突然打开,欧阳芃从房间走出,并将已经收拾妥当的行李往瞿易修怀里扔去,「喏,你们可以出发了,快点,而且你们很吵,我得要睡觉了。」她耄不留情的下逐客令。
「芃芃!」沙芙娜大叫。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女儿竟然会这样对她,她可是她的妈呀!竟然这样出卖她。
「掰掰喽,妈,不用担心,我会找干妈来陪我的。」欧阳芃一副巴不得他们两个赶快消失不见的模样。
见状,瞿易修难掩得意的扯动嘴角,然而被沙芙娜猛然一瞪,识相的又连忙迅速收敛,恢复他的扑克脸。
「我不要,我才不要出门去,我要在家写剧本,我要……」
不等她嚷完,他已经迈步走上前,一手将行李甩上肩,另一只手则把瘦小的她夹在腋下,堂而皇之的准备离去。
「呀!瞿易修,你这只大猩猩,快放下我啦!瞿易修……」沙芙娜挥舞着四肢挣扎。
「嘘,安静,现在清晨四点钟,吵醒邻居对妳不会有任何好处的。」喝止了她的叫嚣,他继而对欧阳芃说:「待会麻烦妳帮我开个门。」
耸耸肩,一脸的不置可否,摆明她就是会十分顺从他的话。
「妈妈,要好好工作,勘景绝不能马虎喔!」她笑着对母亲叮咛,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
沙芙娜全然不敢相信这就是她的下场。
「欧阳芃,妳这吃里扒外的丫头,我真的会被妳气死!我怎么会有妳这种女儿啊?竟然帮个外人来对付妳阿娘,我可是……」
欧阳芃冷不防的从身后拿出撒隆巴斯往她嘴上一贴,煞是认真的说道:「这样就不会吵到邻居了。」
沙芙娜的眼神射出无数飞刀,目标一致的朝女儿射去。她被出卖了,被自己最亲近的女儿出卖了!
瞿易修严肃的脸孔顿时漾开一抹得意的笑容,「的确是安静多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咛欧阳芃,「要小心照顾自己。」
「没问题!我妈就交给你喽!掰!」她卖力的挥舞着双手送走两人。
无法出言抗议的沙芙娜,像是小鸡似的一路从公寓被拎出门,尽管她不断挥舞肢体,手脚并用的扳住楼梯或勾着栏杆,企图阻止任何行进的可能,瞿易修依然从容不迫的走出公寓,直往他的车子接近,然后以一气呵成的俐落动作把她安置在前座上,行李就这废往后座扔去。
他越过车头,一坐上驾驶座,自行撕下撒隆巴斯的沙芙娜已经怒气腾腾的挥拳而来。
哈!不费吹灰之力,接杀出局!
他的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难掩得意。
「瞿易修,你这个天杀的臭猩猩!」她挣脱不开他的箝制。
「比起妳来,妳女儿的脾气好太多了,算是个优雅的小姑娘。」揶揄怒火中的沙芙娜让他觉得很爽。
「既然知道那是我女儿,你怎么还可以在她面前就这样把我打包带走?」害她颜面尽扫落地。
「我的任何行为可都是事先得到妳女儿的首肯的。」
「鬼扯!」
「才不是鬼扯,我刚刚一按门铃,她见到是我便二话不说就开门了,甚至还对我说,感谢上天,你终于来了。」语毕,还得意的挑眉。
「你胡说,她根本没见过你。」
「无所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一定不讨厌我。」
「臭美!」她推了他的胸口一把,拉回自己的手,双手气呼呼的盘在胸口。
「系上安全带。」说完,他发动车子猛踩油门而去。
「停车,我要回家,我才不要去勘什么景啦!」
忽地,瞿易修竟然听话的紧急煞车,沙芙娜整个人猛然往前倾。
幸亏她眼明手快拉住门边的手把,否则挡风玻璃上一定会留下她的脸孔拓印。
「瞿易修,你真是太过分了。」气急败坏的抡起双拳,恨不得把这男人给大卸八块。
而他却将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转而箝制住她的攻击,倾身上前,霸道的吻住她那叫他想念了一整个礼拜的粉唇。
沙芙娜撑大眼睛,「瞿──唔……」她扭转着手腕想要挣脱。
瞿易修不动如山的稳稳抓住她,深深吻去她所有的怒火、不驯与抗拒……
所有关于那一日的记忆排山倒海的迎面扑来,曾经震撼彼此的吻又在他们之间重新演练。
压抑了一个礼拜的思念,都在这一瞬间获得解放。
挣扎与否都已不再重要,只剩止不住的渴望。
在他面前,她感觉自己渺小得微乎其微,被这样紧紧拥抱着的温暖,她想,这辈子她都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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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路上都在昏睡的状态中,若不是瞿易修威胁着要连人带车的将她遗弃在荒山野岭,她压根儿还不想醒来。
实在是困极了!沙芙娜勉强睁开一眼,才瞧见浓密树林中洒下的点点光芒,当下她只想皱眉哀叹自己命苦。身为睡美人的掌门者,最痛恨的就是上午的阳光,她现在应该要睡觉,而不是被日光这样追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