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这记的也太假了吧!那边分明是在落井下石才对吧~~”
“……”理也不理许亭欢,史官只是漠然置之地抬眼扫了一下高景郁那边的状况,二话没说地在小字后面加了一句批注:“太史公曰:收效甚微……”
“……”许亭欢开始怀疑也许真的只有野史记录的才是真实的东西了。
与此同时,应天逸总算是捂住了高景郁的嘴,可是看了看青年一副生无可恋的悲惨模样,他怀疑自己是否还有能力劝回对方求生之意!不过念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涂的份上,他还是尽可能地努力:“呃……你也不要那么绝望嘛~~虽然你确实非常不幸,但也不能就那样认定全天下的不幸都集中到了你身上啊~!”
“……居然连想死的时候都要遇见你们这种人,还有比这更不幸的吗?!”
“这个……”
“真是的!受够了啊啊~!放开我,天逸!我今天就告诉这个家伙什么才叫做不幸!”忍无可忍地挥开应天逸的手,高景郁寒下脸来逼近青年,在对方因自己的气势而节节败退之际,冷冷地数落:“你真的以为你是最不幸的人吗?!那你看看我,我比你年轻比你美,比你富有比你高贵——可是我呢?我爹娘早死,很小就成了孤儿,家里留下一大摊子事情全都要堆在我头上!辛辛苦苦的忙碌希望周围的人肯定自己的辛劳,谁知他们非但不知鼓励,反而将我好不容易得来的成果轻易污辱损毁,弃之草履!我虽然有钱,可是我想要吃点东西都要被无情的抢走。我虽然身份高高在上,却要三天两头的被训斥。我想要出个门都会被揍,这日子活得如此不自由,还有个什么意思啊~~~”
“……没、没想到你嘴巴那么毒,人却活得那么惨……”被高景郁夹杂着愤恨的抱怨吓傻在地,过了半天,布衣青年才发出一声同情的长叹。好像觉得自己至少还能自由自在的生活,多少比关在笼中的囚鸟要幸福一点点。
“就是嘛!想我这样适合红颜薄命的美人都顽强的活着,你这种充其量也就是杂草的人物更应该重整旗鼓,抛开过去从新来过!反正死也就是痛苦一下下的事而已,又不费吹灰之力……等拼过努力过之后还不行的话再死也不迟啊!连享受都没享受过就那样认载,不是太便宜那群害你到如此地步的人了吗?!”打铁趁热地怂恿道,高景郁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应天逸的脸色,见对方没有插嘴的意思才放心大胆的继续鼓舞:“你这人,有手有脚四肢健全身体也不错的样子,年纪轻轻五官也勉强算得上齐整。索性离开京城去南方做些小生意吧!”
“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别总觉得自己是不幸的了,这里有五十两银子,你拿去还了债后剩下的就做本钱吧。”眼见青年已经被说动了,应天逸毫不吝啬的取出一张银票来塞给感激涕淋的对方。然而……
“谢谢你们!太谢谢你们了!我想开了——我这点不幸又算什么呢?只要活着总有各种可能的不是吗?”感慨万千的擦了擦眼泪,布衣青年重整旗鼓,振作精神的挤出一丝笑容:“真是的~~连你们这二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家都这样亲切的劝导我了,我一个大男人再要死要活的未免太可笑了!我明白了!我要好好的找个地方重新来过——!!!”
“……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坚强的活下去啊?”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是女人了?!!你、你——你这杀千刀的家伙!绳子、绳子呢?!还给你——你不是要上吊吗?!你给我吊啊——你要吊不死我就勒死你——看你下辈子投胎眼睛会不会放亮些——”
“天、天逸——你冷静些啊!”好不容易回心转意的人再被逼死就太可怜了~~高景郁难得好心的死死抱住抓狂的应天逸,为对方争取到了逃跑的时间。
眼见受到惊吓的青年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应天逸深吸一口气,沉着俊颜把枪口转而对准了抱着自己不放的人:“还、有、你!你说先皇和太后去世的早是没错,但是朝廷社稷的事情你处理过多少?!你什么时候辛苦过而被大家嫌弃过?!”
“当然有啊!我上次好不容易找外番使者学做了一条胡裙,穿给你们看时你们谁都不以为然!你还威胁我立刻脱下去烧掉呢……”
“……那我什么时候限制过你的饮食?!”
“还说没有呢!上次我弄得百花养颜羹不就被你彻底倒了个干净吗?!”
“废话!那种黑糊状的东西吃了绝对会死人的!还有——你贵为天子,哪有人敢一天到晚训斥于你——”
“……不就是你吗?天逸。”
“……”
“……”
“……那你说出门就要挨揍是怎么回事?”
“啊?难道说你这次决定不打朕了?天逸~~太好了!”
“……”皮笑肉不笑地扯住高景郁想溜的身形,应天逸发出了把新仇旧恨加倍奉还的阴狠凉笑,眸中的目光比经冬的霜雪还要冷上三分:“不,臣改变主意了。光是一点小小的皮肉之苦是教不会陛下为君之道的……看来臣得冒昧‘死谏’了。”
“……不、不是吧~~~”高景郁当然听得出应天逸口中的“死谏”死的绝对会是自己,然而夺路而逃的他被看不下去的许大侍卫很“不小心”的阻拦了去路——
“不要啊啊啊~~天逸!555~~你至少不要把刚才那个家伙说你像女人的帐也算到朕的头上来嘛……好不好——哇啊~~~~~~~”
“X月X日,皇上与宰相体察民情,关怀百姓,谨记上天有好生之德,劝救一寻死男子成功,以示天子重臣爱民之心之真切,不惜以自身之所遇宽而慰之,实属为君为人臣之楷模。”
写罢记录,史官挑眉看了看被应天逸追打得满树林逃蹿,狼狈不堪的当朝皇帝……不发一言地默默添加了如下小注:
“……太史公曰:世上无最不幸之人,惟有更不幸者已。”
完
番外之钦定君心
宣祥八年……清明节前后……
“你说什么?!去找书?!”睁大眼睛瞪视着端坐龙椅上的高景郁,许亭欢不敢置信的大叫,祈祷刚刚从他嘴里蹦出的话不过是自己的幻听罢了!但可惜,高景郁难得很认真的点了头。
“为什么?!你又不可能会去看……”翻了个白眼,许亭欢没好气的提醒。
站在高景郁背后的应天逸闻言,不悦的簇起双眉:“亭欢!小心你的用词不当!”这小子吃错药了不成?金銮殿上也敢把实话给讲出来?!
深吸了一大口气,平静着自己因不满而沸腾的心绪,许亭欢咬咬牙,转移开话题:“究竟是哪本书如此神通广大啊?”
“是前朝亡国之君亲笔所著的《通天宝鉴》。”应天逸趋前一步,淡淡的回答。
“……那是写什么的啊?!”努力的思考了片刻,许亭欢没什么概念的追问。然而这个问题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沉默了半晌……
垂下眼廉,应天逸无意识的抬手,轻轻抚弄着自己的红唇,目光有些飘乎不定的率先打破沉默:“既然是亡君钦点,大概会是乱臣贼子的花名册吧。”
“不对!”高景郁突然插过来一脸兴奋的反驳:“听说前朝亡君是个一等一的美人!说不定是本养颜秘籍!”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应天逸冷冷的提醒:“皇上,这该不会就是你要找书的原因吧?!”
“是啊……”高景郁眨眨水灵的眸子,理所当然的回答。
“……回去再收拾你。”坏坏的在他耳畔呢喃着,成功的让高景郁自动消音后,应天逸才不急不缓的继续向哑然的许亭欢解释:“前朝亡君的词赋很有名,文人普遍认为那是本词集;他的武功夫似乎也不俗,所以听说江湖传出那是本武学秘籍的荒谬之言;他也私藏过不少奇珍异宝,商贾们相信这是宝藏的埋藏线索;他对玄术也有研究,不少显贵指望这是长生不老的秘方……”
“也就是说,根本就不知道是写什么的啦!”挑了挑两道俊挺的眉,许亭欢凉凉的总结道。顺便还想问:“他这么全能,是怎么亡国的?!”
“不爱江山爱美人啦!”这回是高景郁抢到了发言权,不顾应天逸警告的眼神,兀自钦佩的回答:“前朝皇室人丁稀薄,到了亡君那一代,可以说是五福之内唯有他一点血脉了!满朝上下都指望他能够生下龙子,以延续血脉,但他爱上的却偏偏是个男人!而他那个冷漠的美人情男,顾虑到他迟早是要去传宗接代的,因为受不了必须与人分享爱侣的痛苦,而离开他浪迹天涯。结果……他一怒之下,愤而把炼治的药吞下,使自己终身不能留下子嗣,从而感动了情人,两人最后携手而去,游戏人间,这本书就是他们经过天山时留下的……”一口气说完后,高景郁就把发言权移交给了面色不善的应天逸。
后者轻咳了一下,缓缓启唇:“他们走后,朝中大乱,每个人都想做皇帝,十年来打的不可开焦,民不聊生……后来,我朝开国之君率领民众攻得天下……香火延续至今……”言罢,应天逸若有所思的望了望高景郁,心中对那前车之鉴,忧虑不已!
仿佛是猜到了他的心思,高景郁不着痕迹的安慰:“听说六亲王又添了孙子,下次叫朕那十几个内侄都过来聚聚……”
“嗯。”划开一抹醉人的浅笑,应天逸心有灵犀的暗暗握上高景郁伸给自己的玉手。
“……”脸色很臭的许亭欢可没什么兴趣欣赏他们的两情相悦,回头瞪着早就整装待发的史官,所有的怨气都冲上头来,害得他不顾形象的暗骂:“你不是从来都紧跟在‘历史’的身边吗?这次怎么突然来了兴趣,非要一起去找那本劳什子的书了?!”结果害我还得和你同路!
“……”斜了一眼许亭欢,史官依旧是那古井不波的调儿:“那个……是一本史书。”随即而起的讽笑,似是在嘲弄所有人的自以为是。这也正是许亭欢最不爽看到的表情!
“你什么意思?!你以为你说的都是正确的不成?!”气急败坏的反驳道,许亭欢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被他的言行气的牙根发痒。
“难道不是吗?”陈设事实般的反驳着,史官悠然的转身离去。
狠狠的用目光将史官千刀万剐之后,许亭欢认命的跺脚,快步跟上!谁叫那个皇帝钦定了自己必须和这个大冰块一起行动呢?!哼哼……不用想也知道,与这万年寒冰同行,他肯定是会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活活冻死或者活活气死!
“对了。”猛地停下身来,害身后的许亭欢险些撞上的史官,好像想起什么的回头嘱咐,一脸的诚恳加认真:“你可不要拖我的后腿啊。”
“……这应该正是我要说的吧!!”恼羞成怒的揪起他的衣领,许亭欢恨不能打掉他这一脸的冷笑!但……将抬起的手放下,许亭欢懊恼的退开。他……就是下不了手!明明恨死了这个家伙……却……决定把一切归于自己的伟大情操后,许亭欢释然的耸耸肩,绕过僵立的史官先向大门赶去。
“……”整理了一下被揪乱的前襟,史官的唇蠕动了几下,似乎有一缕情素悄然而逝,快的连他自己都无从琢磨……
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一脸冷冷的嘲讽,将寸步不离身的史册轻轻的藏在御花园的角落里后,史官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向许亭欢的方向赶去……
这次旅行,不用猜也知道。
一定会非常的热闹……
***
“真是的!那个混蛋皇帝——”连赶了近三天的路,饶是许亭欢这种练家子都有点吃不消了!眼看着天山遥遥可望,以为多少可以顺口气,结果史官却连一点停下来休息的趋势都没有!啃着硬梆梆的干粮,抚着在马背上颠到麻的腿,许亭欢指桑骂槐的低叱着!
“……”同样是在小跑着的马背上打发午餐的史官,看上去就要平静多了。一副身经百战的了然貌,史官凉凉的截断许亭欢的抱怨:“你在骂哪一个?”
“两个!一个是把书藏到这鬼地方的家伙!另一个则是叫我和你一起来找书的家伙!”大概是因为天高皇帝远吧,许亭欢说话大胆了许多,大有要把以前的份一口气骂回来的趋势!顿了一下,发现自己漏掉了一个罪魁祸首的许亭欢,转头瞪着身旁的史官:“还有!你也没必要那么赶吧!又不是去投胎!三天了!换马不换人!你到底是不是和我有仇,在借机报复啊!”
“……我不是和你一样吗?”觉察到许亭欢是真的气炸了,史官放缓口气,淡淡的申辩着。
哑然了一会儿,许亭欢迁怒似的将手中的干粮丢到草丛里!可恶!他怎么就无法反驳这个家伙的话呢?是因为他说的总是有理的?还是说……自己在怕他?!
怕?!笑话!他许亭欢武功盖世无双,什么时候有过一个怕字了?!当然……皇帝和相爷除外……对这个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把自己当猴耍的家伙,他只应该有满腔的恨意才对!
想到这……初次邂逅的种种像是找到了缺口的洪潮,瞬间涌入许亭欢的心海……偷看了一眼正在垂首咀嚼着自己碰都不愿再碰的干粮的史官,许亭欢猛地窒息了一下!为什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再也无法把史官和初次见面时的那个少年交叠在一起了!他……变了……但自己又解释不清变的是哪里……
嘴角的那抹习惯性的讽笑还是一样的惹人嫌,眼中狡黠的目光也依旧令自己不由自主的皱眉,凉的叫人发寒的声音更是半点变化也没有!是因为成长吗……
可是……但但只是因为成长吗……
闭上眼,曾经被故意忽略的种种浮现而出,想起两人的初识,许亭欢的唇间无可奈何的泛起苦笑……
那大概是宣祥元年的事了吧……
“亭欢啊,皇宫可不比其它地方,得讲规矩。你这个野小子给我时刻记住了!一个弄不好可是要杀头的!杀你一个也就罢了!可不要连累了你爹我们……”
“知道了!爹——你很烦吔——”
“死小子!连你爹也敢嫌弃~~~~~”
“爹——不要打我屁股!我都十六岁了!很丢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