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念竟有些动摇,说出口的话,也不再是违心之论。
“对绿纹。我不要求你主动,但我恳切地希望你能收起冷漠,好吗?”
念期吸了一口气,“你晓得吗?她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要和我一同寻找充满爱的世外桃花源,很有趣,是不是?”
“哦?”念蚁君温柔地笑着。
“对这个地方,我心中……竟然有些向往,或许这才是理所当然,毕竟我只是个平凡人,也想找找看。”他淡淡地说。
“你找到了吗?”她轻问。
念期犹豫不决。自己究竟找到了吗?他没有回答,脸上有深深的考量。
瞬间,他冷峻的脸上,竟然浮上一抹不知意义为何的笑容。“小期……”念蚁君几乎看傻了。
小期有多久不曾这么笑过?自从爸妈过世以后,他就封闭他的心,冰冰冷冷的,温度始终不曾上升,想不到,冰冷的北极,也有洒下阳光的一天,即使只是浅浅地笑也好温暖。
她知道,其实小期已经抛弃仇恨,刚才的言论,只是他心疼她所遭遇的不幸,但发泄过后,相信他准备原谅的心是没有改变的。
哪怕他的笑脸只是须臾一秒,她相信他就像个大孩子般在害羞。
“对了,他们呢?”从苏醒到现在,她始终没有见到饶家的任何人。包括瑞琦。
“我不允许他们探望你。”
“不允许?”
“因为我太生气了,气到忘记……他们对你也有一份担心”
念蚁君笑了笑,“现在呢?”
念期偏过脸,要他说出让步的话,实在还是有些困难。
“你生气,但你忘记在乎大家的感受,此时此刻,没有人不难过,我们都是当事人,更要坚强,使大家远离难过悲伤的气氛,这才是最重要的,你能了解吗?我知道你懂。”
念期的确懂,因为混乱的思绪,已经因为冷静而平息下来。
“我想,我真的不会再问宽恕为何,因为慢慢的……我似乎也能了解”
念蚁君感到很欣慰。看见小期的成熟,这胜过早熟,实在要来得好。早熟没有什么不好,但却常常害一个人提早失去童年,似乎不太完美。
“我想见他们。”
“你承受得了?”
念蚁君皱了一下眉,不懂他的话。
“有件事我必须很遗憾地告诉你。 ”念期的语气充满凝重。
念蚁君看着他,表示专注。孩子没有保住,她已经知道,还有什么遗憾的事会教她无法面对大家?
“医生说你这次流产,因强烈的撞击和严重的母体伤害,再也无法怀孕、无法生育——”
轰!仿佛平地一声雷,念蚁君震惊地瞪大双眼,不敢置信。
她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一直血流不止、一直刺痛不已。“我不能生育…¨怎么可能?”喃喃自语中,她仍是不相信。
念蚁君如同被下了一道魔咒般,两眼直视而空洞,似乎血液已在瞬间凝结,而这魔咒的诅咒,使她陷人黑暗,万劫不复。
念期明白她的震惊,于是悄悄退出病房。留给她平复情绪的空间与时间。
“你不该说出来的!她的打击你能懂吗?”这一声指责,来自饶绿纹。
她守在病房外已经很久了,进不进去探望念蚁君。她非常犹豫。
“想隐瞒吗?能欺骗多久?到死为止吗?”他的问话句句骇人。
“至少不是现在!”
念期回头看向她,眼神中却没有预想中的怒意,反而有着平和。
“这已不是争执的意义所在。”他说得很理性,“她愿意见你们,我便不再阻止,去通知他们吧!她……需要大家的支持。”
语毕,他旋身迈步离去,然而脚步却轻松许多,不再沉重。
“你呢?”她在他身后大声的问,“如果你也需要支持-我——会永远等你回头!”
这句“永远”就是一种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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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家的人,都可以听见书房里两个男人的谈话声,似乎是在争吵,又像是很理智的在谈判。
“我不想再逼你什么!可是你最好弄清楚,大嫂是你的妻子!她肚子里所流掉的胎儿是你的骨肉、你的孩子,你必须负起责任,最没资格避不见面的人就是你!”饶仲伦的慎怒十分吓人。
他很少这样生气,很少……他继续说:“我曾在大嫂面前仗义直言,但是,她还是一直为你的无情找理由脱罪,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她怎能忍受?”
“谁说没有爱情!”。饶瑞琦的反驳着实吓住了饶仲伦。
“你指控我没有做好丈夫的责任,是,我的确是个不及格的丈夫,因为我竟然在她清楚拒绝你之后,还故意误会她……你呢?是不是换成你,这丈夫的责任就能尽到满分?”
饶仲伦的理智已经到了极限,他无法一再忍受极瑞琦的任性。
“你!”他咬牙切齿,却一句话也骂不出口,毕竟,饶瑞琦是他的大哥。
而饶瑞琦似乎不太相信手足这一套,或许是从小就很少和这些弟妹相处,所以他对他们的情感也稍淡了点。不过他还是很重视家里的每个人,所以他才会处处防着念蚊君。
“你气愤什么呢?该盛怒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饶瑞琦别有深意地暗喻。
“大哥!”饶仲伦知道他一直在忏悔,“大嫂……是个好女人,这两个月来,她的存在,让我们真实地享受到家的舒服,这辛劳是功不可没的,你不能视若无睹,为什么一定要偏解大嫂所做的一切?她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吗?不要再用你的冷嘲热讽伤害她,这么做你不觉得残忍吗?。”
饶瑞琦看向饶仲伦,眼神中有不允许她爱慕念蚁君的冲动。
“放心吧!”看得出他脸上的警示,饶仲伦不敢再多拖延解释的时间,“我对大嫂只有满满的尊敬,不再有非分之想,更没有任何傻念头,你可以放心!只要你能善待她,一切都能圆满。”
饶瑞琦惨淡地笑了笑,“不用再口是心非,即使你承认,也没关系。”
“口是心非的人是你吧?”他知道重病不下猛药,是行不通的。“明明深爱着她,为何要假装不在意呢?其实想保护她,又为什么要表里不一的伤害她?你才是个名副其实的伪君子!”
饶瑞琦转过身背对他,勃然大怒,“你这混帐!又了解什么?”
“别以为你是神秘兮兮的人,在大嫂面前,你一层保护色也没有!就像个孩子,再怎么任性、无理取闹,其实目的都只有一个,你希望大嫂能真正爱着你,说穿了,你也只是害怕大嫂不爱你而已,是吧!”饶仲伦肯定地说出心中的话。
“住口!”饶瑞琦低吼,他没想过自己的心事会被人料中。
一个在感情里逃亡的男人,是因为他受不了自己内心的真实告自,而他不愿意面对的原因有很多,但绝不是讨厌,就如仲伦所指,或许是太在乎,所以才要刻意去忽略这份情感,他是个不诚实的人、是个失败者,愈是在乎的人愈怕失去。
面对饶瑞琦的不语,饶仲伦更有信心化解他心中的愁绪。
“你忘了吗?大嫂还在医院里,为了失去孩子而独自悲伤着,而你却只是一味地逃避,我问你,你究竟要逃到什么时候?你心中的爱真的滴水不剩了吗?”饶仲伦苦苦逼问。
饶瑞琦别过脸,若有所思地转过身,他完全避开饶仲伦的注视。
瞬间,饶瑞琦在心中作了重大的决心,他要履行他心中最大的冲动。他要见蚁君,跟她忏悔。更要为她着手再开创另一条幸福之路。
第十章
饶冠雄坐在念蚁君的床沿,语重心长地看着瘦弱憔悴的她。
对她的不舍和心痛,全在此时此刻化为空气,继而抽痛他的每条神经,压力紧紧锁在胸口,不能释放。
念蚁君半躺半坐地靠着枕头,苍白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蚁君,你还是不肯吃饭吗?”
自从孩子流掉之后,念蚁君不再进食,单凭营养点滴维持生命,医生说她要安静休养几天,于是便让她留院观察。
“不吃饭,身体怎么承受得了?”饶冠雄的关心谥于言表。
念蚁君没有照着他的话回答,她只是淡淡地问:“小期呢?”
“他和绿纹有些话要说……蚁君,”饶冠雄脸色沉重地说,“不管未来多苦、多难,希望你都能不要放弃这段婚姻。”
他是在为饶瑞琦求得她的原谅。
“我知道要你重新面对瑞琦,是件很辛苦且不容易的事,但是,你一直都那么坚强、勇敢,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饶冠雄觉得自己很自私,竟然对脆弱的她说出这种话,她已经失去了孩子,却还要强装笑容去原谅她犯错的丈夫,这一切的一切,都过于残忍。
“我是一个长辈,不能去勉强你的决定,所有心结和误会,就让你们年轻人自己解决吧!”
说完,他站起身,念蚁君突然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
“我不要见他……”她内心的挣扎,全转为手的力道,她清楚地感觉到痛苦。“我还没准备好自己的心情,两人暂时还是不要见面。”
他早知道蚁君会拒绝和瑞琦见面,但是他们俩不见面说清楚是不行的,避不见面能避到何时?又能解决什么?
“乖孩子,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面对他,因为长久以来,你心中一直充满爱,这份爱是怨恨遮蔽不了的,你说是不是?”
念蚁君愣了愣,放开了手也不自觉。_她心中有多少爱?该怎么衡量才能得知答案?谁能告诉她方法?她真的好想知道答案。
发现饶瑞琦悄悄地走了进来,饶冠雄无奈地退出病房。
留给两人谈话的空间。
“蚁君。”他的声者带着微微的激动,脚步迟缓地接近她。
念蚁君偏过毫无血色的一张脸,她的表情急速变化,但张张都是痛苦之色。
“我犯了一个错,一个人神共愤的错,我用我的手…”
饶瑞琦举起自己的手掌凝视,“杀死了我自己的孩子……”
念蚁君双手交叠,优雅地横放在腹部,动也不动地细听他的忏悔“你曾经说过,我是个没有勇气认错的人,因为我……害怕丢脸,现在,我向你认错,希望你能原谅我这个丢脸的人”念蚁君蓝色的眸子已了无生气,她的神情充满失落。
“这次,我就像一个孩子,无依无靠地求你收留、求你疼爱我,好吗?”
饶瑞琦悲伤的声音,清楚地传进念蚁君的耳中,她觉得好心疼,也好无力,但她却不想开口答应什么。
饶瑞琦走到她身旁,想伸手去拨开她贴在颈间的发丝,却被她冷冷的声音阻止了。
“不要碰我……”她语气飘忽,令人难以捉摸,“太突然了……连眼泪也流不出来,是什么力量,竟然让我将自己拘禁在挣扎之中……”
铙瑞琦将手握紧成拳,狠狠砸向她的枕边。
然而念蚁君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你开始怨恨了吗?”他心中满是苦涩。当初他怎么忍心将怨恨传递给她?
饶瑞琦双膝一软,等直地跪在病床边,他双手交握,痛苦地咬着下,却无法开口求得念蚁君的原谅,因他不知自己凭什么开口。
时间静静地流逝,在两人沉默一段时间后,念蚁君淡淡地开口,“我可能……再也不能生育了!我已经丧失为人母的资格,心里也有种很奇怪的挣扎,谈不上轰轰烈烈,却也一时无法平静,在瞬间,我似乎能了解何谓怨恨,但是,我更渴望宽恕。”
“知道孩子没有保住之后,我真的很悲伤,这种感觉就像在和自己分离,我很痛苦,也了解痛苦折磨人,如果我的一句原谅,能让你不必痛苦,那么……”她停住说话,慢慢地看向饶瑞琦,神情有些黯淡,“我不怪你。”
“为什么?”他虽然渴望她的原谅,但是她不怒不悲的宽恕。令他顿时无法接受,她可以慎怒、可以哭泣,但就是不该如此平静。
“以前,你认为我不该无怨无恨,所以怀疑我别有用心。
这次,你又要怀疑我什么?“
“不、不是的!我只是认为……你不该如此平静……”
念蚁君虚弱地笑了笑。“我本来也不晓得自己为何能这么宽宏大量,经过这几天冷静思考,我总算为你为我都找出个答案。当时面对我爸妈双亡。我能不加怨恨,是因为当时有人在瞬间给了我依靠……”
念蚁君朝他伸出赢弱的小手,“记得吗?这个动作……是我视你为天的开始,当时你递给我一条手帕,不仅安慰了我,也从此温暖我的心。还不懂吗?我是因为你才让心中充满爱。
我不是圣人,也不是神,我只是个很平凡的女人,但是,我却因为爱你而不同……“
饶瑞琦想握住她的手,却被她躲过了。
“我原谅你,你也可以不必再受良心谴责。其实我还是很生气,气我自己治不好你的心病,不过,现在说这些也已经无济于事。你不用自责,医生说我身体太过虚弱,就算怀了孩子,也有后顾之忧,或许没有孩子,我才能多爱自己一点吧!”
饶瑞琦心中有满满的不舍。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蚁君一直都用心地在爱她身边的人。因为太过用心。所以她忘记去爱自己,她努力宽恕身边对不起她的人,用心去爱她所爱的人……
她就是这样而忘记爱自己,而他是她深爱的男人,却也吝啬去爱她,当伤害已造成,才满心后悔。
“蚁君,你要我不自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是孩子的父亲,我的悲伤将是永远的。”
念蚁君明白,却也不想再多说,轻轻闭上眼睛,她选择拒绝看见悲伤。
人总是要经过愚昧一场,才能真正获得智慧,希望她心爱的男人永远谨记。
时间又一点一点的流逝,然而这一次,念蚁君没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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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蚁君住院的期间,念期很少去看她,不是不关心,而是害怕看见之后会更伤心,因他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念蚁君,所以心中一直有着深深的自责。
从小到大,姊一直保护着他,为人姊的责任,在她身上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她是多么勇敢的女人。
他准许饶家的人去探望她,只因为他察觉自己的心中也有份爱,如绿纹所说,在他心底深处,处处是温暖。
“叮咚!”
门铃声响起,念期厌烦地从沙发上翻身而下,走到玄关去转开门把。
“小期。”
饶绿纹的出现,念期并不讶异,他倚着门框,脸上始终没有太多表情。
“我刚下班,顺道来这里看你。”
念期定定地看着她,不发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