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要没有回答。
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清楚,育轩说:「我还是认为这么做不对,不管你是男是女,是不是自愿做我的练习对手,当我们这么做的时候,我已经对不起橘橘了。我想要诚实地面对她,对一份情感有始有终地负起责任。」
「那不是爱情。」
「什么?」
翟要静静地望著他。「婚姻是承诺,你必须守护这个诺言没错。但爱情却不是你能操纵的,当你只是出於责任地认为自己『要』爱她的时候,那就已经不是爱情了。真正的爱是……你不用有任何理由……爱上了……就无法回头。」
育轩心口一揪。他不愿细想翟要所说的话,不愿深思翟要深沈近乎完全黑暗的眼中,究竟藏著什么秘密。
「那是你自以为是的爱而已。我不一样,我……觉得像你们这样见一个爱一个、不尊重爱情的行径,是下流的爱。」
「那么,你要教教我,何谓上流的爱吗?」
男人穿透力十足的视线,直接刺向育轩的心脏。
「你……自己去想!我要回去了!」
落荒而逃,是育轩离开花园时的最佳写照。
另一头,被留在屋内的橘芳与阿蓝。
「是我太贪心吗?」失去了食欲,橘芳也开了啤酒喝。
阿蓝喝著乌笼茶,对她没来由的一句问话,挑挑眉。「贪心什么?」
「育轩虽然木讷、虽然不解风情、虽然少了那么点心动的感觉,可是我知道和他在一起是可以安心的。我知道他会是个好老公、好爸爸,我也不用担心他会有背叛我的一天。他太正直了,不可能会背叛婚姻的誓言。」
年轻但敏锐的眼,睨著她问:「但是?」
橘芳郁郁寡欢地将喝空的啤酒罐捏扁。「我希望他能机灵点、浪漫点,不要那么死板。我们不是已经在交往了吗?可是即使我们独处在一个屋檐下、孤男寡女的,他也绝不会做出任何不轨的举动。好,就算我暗示了他,他可以做点什么,他也会适时地踩煞车,绝不会跨越最後一道防线。他说这是不愿意伤害我。」
「这不是很体贴吗?」
橘芳大力地拍了下桌子。「女人也是有欲望的好吗!我不是装饰品、不是玻璃娃娃,我不会一碰就碎!」
「嗯,那么你怎么下直接告诉他呢?」
「我还要怎么讲?非得要我脱光光,在脖子上打个蝴蝶结,躺在床上,告诉他说:『上我吧』!这样吗?」借酒壮胆,橘芳口无遮拦地说个痛快。
「那,甩掉他,再找一个能充分满足你的。」
「说得容易。」橘芳嘟嘟嘴,白他一眼。「我虽然想『要』,但我不是什么酷爱一夜情的豪放女。我和普通女孩儿一样,都希望以爱为前提,献身给我爱的男人。我想要心动、我想要欢愉,我不想蹉跎自己的青春岁月,这样子有错吗?可是育轩那呆头鹅一日不开窍,我看我是一辈子别想有高潮了。」
阿蓝忽然凑到她耳边说:「我喜欢你,橘橘。」
「咦?!」惊讶到酒意全消。
「嘻嘻,有没有心动了一下?」阿蓝点点她的鼻尖。「心动不是很难的事吧?何必这么委屈呢?这样子吧,假使你心情不好,想有点心动的感觉,又不敢玩火的话,来找我。」
「找、找、找你做什么?」难、难道自己被搭讪了?
「当然不能讲。不过我包管你会有心跳不停的浪漫感受。免费的喔!」阿蓝甜笑著在她的脸颊上一亲,说。
橘橘的脸蛋晕红了,迷惘地望著少年那张比自己还要娇俏的脸庞。少年回以她一抹毫无心机的灿烂微笑,继续暍他的乌龙茶,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若即若离的态度,叫人捉摸下定,橘橘的心房第一次被介於酸甜问的暧昧滋味给涨满了。
皎洁月光撒在老宅的顶端,铺下银色的地毯。夜枭在暗林里,呜呜地鸣叫,呼唤著有情人。
外表看似一切平静的这一夜,老宅里的四个人却各自陷入了迷宫,浑然末觉一场捣乱他们命运的风暴,正在酝酿中。
自从那日以来,侯育轩一直躲避著他。非公事上必要的商讨,他不会主动找他讲话,甚至连正眼都不瞧他一下。
这不是早就料想得到的事,我还能期待什么呢?期待他忽然转变,期待他能接受一个GAY,甚或爱上一个男人?
他总是学不够教训。一次的失败,他痛苦了十年,这第二次的失败,翟要不知道自己能否走得出来……
「喂,你都没有在听我讲厚!」
阿蓝摇著他的肩膀说:「你一个人在那边想什么啦?啊,你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像你们这种有恋爱体质的人,真是麻烦,谈起爱情来,平常冷静的人也会变得一点儿都不冷静了。」
「恋爱体质?那是什么?」懒洋洋地扬起眉。
「就是指你这种人啊!谈起恋爱,仿佛连命都可以不要。一旦燃烧起来,不瞻前顾後,只知道一味地猛冲,直到这把火烧尽为止。」阿蓝抖抖肩膀。「好险我没有这种体质。」
自嘲地一笑。「听来似乎是很严重的绝症。」
「对啊!你病得可不轻呢!」
「有法子医得好吗?」
阿蓝促狭地觎著他,双手缠绕到他的肩膀上。「最快的法子,就是和我鬼混一下喽!」
「和你鬼混就是仙丹妙药?」
「保管你尝一次,快乐如神仙,无须百忧解。」阿蓝主动地递上双唇。
翟要的脑海中突然掠过了侯育轩曾说过的话——像你们这样见一个爱一个、不尊重爱情的行径,足下流的爱。
「还是算了。」将阿蓝稍微推开。
「为什么?你很过分耶,这一个礼拜都不碰我,害我只能吃自助餐!」
「不为什么。可能是想知道作作上流人士,是什么感觉。」翟要耸肩苦笑。
阿蓝懊恼地眯细眼。「啧,满脑子装著爱情的男人,真是无趣!好吧,我去找我的新玩具逗逗,她的反应比你可爱多了。没想到年纪大的女孩子,也能这么好玩。」
竖起耳朵。「女孩?你指谁?」
「橘橘呀!」阿蓝将双臂盘到脑後,呵呵地笑说:「我不过逗了她一下而已,她的反应比试纸还快,脸蛋马上就转成红通通的颜色了。如果糗她,又会像只小乌龟一样,娇羞地躲起来,不让我看。她单纯的程度不输给Mr.杜宾犬,我看以後干脆叫她Mis吉娃娃好了!」
气急败坏的。「橘橘是侯育轩的女人,你知不知道!」
「安啦,我又没对她出手。只是她嫌Mr.杜宾犬太没情趣了,所以我才帮个忙,让她尝尝心跳如擂鼓,神魂颠倒的滋味罢了。」还不知自己闯了什么大祸,阿蓝轻佻地说。
人家说,不是不报,而是时机未到。翟要突然怀疑这是不是老天爷给他的「报应」?他过去纵容阿蓝的轻佻,以为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只是玩点小火,不可能会有人受害的。但如今……
谁不好招惹,阿蓝这笨蛋,竞去惹橘橘!我的天啊,如果这件事被侯育轩知道,他不可能不受伤害的。
……想要将伤害降到最低,只有一个法子。
「不好意思,阿蓝。你不要再继续住我这儿,你搬出去吧。」翟要庆幸今天是假日,侯育轩带著橘橘去看电影,不在家。他可以不必去想任何藉口,直接使出铁手腕,清理门户。
「要哥,你这也太小题大作了吧!我都说了,我没和她怎样,难道你不信我的话吗?这点分寸我还有!」双手插腰,阿蓝气愤不已地说。
「不。」翟要悲伤地看著他道:「是我的错,我以为你早熟,但是忘记你毕竟年轻,判断能力有限。你只能以自己的经验去判断事情,而没发现世界上存在著与你、我的价值观不一样的人们。」
阿蓝忿忿不平地缩起眉头,显然无法接受他的说词。
「橘橘和侯育轩都是认真、老实的个性,他们不像我们以嬉笑怒骂来掩饰自己的真面目,他们不像我们这么胆小,因为怕自己受伤而逃避自己的情感。你的一点戏弄,会让橘橘分不清真假,万一她真的掉进去,怎么办?你将是拆散那两人的第三者,他们不可能不受伤害!」
「拜托,你太夸张了吧?现在的女人有这么单纯吗?一点点调情就会爱上我,抛弃交往多年的青梅竹马?」
「人们不也容易被蛋糕上装饰的草莓、鲜奶油所吸引,而忘记里面还有实在的海绵蛋糕吗?对一个从头到尾只吃过海绵蛋糕的人来说,她不见得能抗拒得了车莓、鲜奶油的诱惑。」
阿蓝低头沈思。
「你应该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吧?」翟要再问一次。
一撇嘴。「你当我是谁啊?我要去住,多得是举高两手欢迎我的人。」
「那,你去把行李收拾一下,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阿蓝仰起倔强的下颚,莹亮的眼中似有液光闪烁。「要哥,你把我赶走後,我是不会再来了。我说过了,你有了喜欢的人,不必跟我客气,而今天我想就是我们分手的时刻了。你心里将Mr.杜宾犬看得比我还重,不是吗?你说怕我伤了他们,这根本不是实话,你是怕我伤了侯育轩。」
翟要不否认。
阿蓝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他转回三楼的房间,将自己带来的大皮箱从床底下拉出来,从衣柜中抱出自己的换洗衣物。十几分钟内,他就打点完了。
拖著行李,一步步走下楼。翟要站在楼梯的底端,等著他。阿蓝望著他,本想说声「再见」的,声音却梗在喉咙里。结果,是翟要先主动地上前抱了抱他,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
「对不起,阿蓝。」
阿蓝摇了摇头。「我走了。」
现在的他,还不足以成熟地微笑道别。但是当他有能力再微笑的时候,他一定会拨电话给翟要,重拾两人的友情。
「阿蓝!」
命运女神却挑这时刻,出来搅局。
橘橘站在大门口边,困惑不已地问道:「你拉著行李做什么?」
他记住了翟要的「教诲」,於是微笑地回答说:「这边都没有人陪我玩,所以我要走了。掰啦!」
「等、等一下!你要去哪里?」橘橘一脸错愕地揪住他的手腕。
「我去哪里,都不重要吧?」
将自己的手,从橘橘的手中抽出,阿蓝收敛起笑容。眼前这一幕,得小心地处理。否则让站在橘橘身後的侯育轩发觉不对,不仅辜负了要哥一心保护那家伙的心意,连自己的离开、与要哥分手,这些事也会变得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不行,你一定要告诉我!」再捉住他的衣角,橘橘的泪水在眼角打转。「你要离开,是下是和翟要吵架了?就算你们吵架,你还是可以住在这儿啊!三楼还有空房,况且还有我会保护你,我不会让翟要欺负你的!」
「保护」两宇,触动了阿蓝的敏感神经,勾起他不想再去回想的从前记忆。
他振臂一推,将橘橘推倒在地,怒道:「谁拜托你做这种事来著?我有吗?你这女人很莫名其妙耶!我去哪里,为什么要你管?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你问那么多要做什么!」
橘橘瞠大眼,难以置信地望著他。
「你再碰我,我就扁你!离我远一点儿,母——」
啪!翟要当著几双错愕的眼,轻轻甩了阿蓝一巴掌。阿蓝从失控的状态中回过神,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好,有要哥在,自己才没说出更伤人的话。
他抿抿嘴,以坚定清澈的眼神望著橘橘说:「我要是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很抱歉,那并不是我的原意。我对你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把你当成侯育轩的女友看待。」
橘橘整个人呆住,连动都不能动了。
阿蓝提著行李,走向大门,在经过侯育轩身畔时,低声地说:「多花点心思在她身上吧!一个女人一旦感受不到男人的爱,是很容易迷失的。」
育轩皱紧眉头,目送著他离开,再回头看了看橘橘。从方才到现在,她连动都没有动,依然像只被抽离了魂的娃娃般站在那儿。
「橘橘?你还好吧?」他来到她身边,关心地碰碰她的肩膀。
登时,像是咒语被解了禁。~
她以伤心欲绝的表情望著育轩,但什么也没说出口地,跟著阿蓝的足迹,冲了出去。
空荡的柜台,已经连续三天没有人坐在那後面,笑脸迎人地接待每位上门的贵宾了。
翟要看了下腕表,夜晚十点,到了该关门的时刻。不过,和过去的几天一样,侯育轩还没回到公司。
他不知道育轩是真的出去跑业务,或是出去闲逛而已,也可能他一直都在吴家劝橘橘回来上班。他唯一知道的是,这几日,无论是这儿或是楼上,都不再有热闹的笑骂声,安静得令人心情不沈重也难。
四个人聚在一块儿高高兴兴(?)地吃火锅,明明是不久前的事,却给人无限遥远、久得像是上辈子所发生的事了的感觉。
再叹了一声,翟要将挂在外头的招牌灯熄灭,关掉大厅与二楼会客室的照明,只留下前廊的一盏小黄灯,好指引返家的人归途後,便准备要上楼洗个澡,吃顿迟来的晚餐。
嘟噜噜噜~~柜台上的电话响了。
翟要摸黑捉起电话。「『侯翟房屋仲介』。」
『……』
是打错的电话吗?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翟要再重复了一次公司的招呼语後,这才听到电话彼端有抽抽噎噎的声响。
「你是……橘橘吗?」
『我、我刚刚跟……育轩说了……』
翟要紧握著话筒,蓦地一阵心神不宁,他的直觉抢先橘芳一步,预告了她接下来要说的内容。
「我还是不想放弃阿蓝。我知道这么做很傻,我也以为听到他只是在逗著我玩,寻我开心时,我会非常的愤怒。但……我很失落。没有看到他、不知道他在哪里、没有他的音讯,我完全无法入睡。我好想、好想他。』
单纯的人,一旦付出了真心,往往无法自拔。
『我不能对育轩撒谎。当我已经知道真爱是什么的时候,我回头去看,才发现我和育轩从没有过来电的感觉。我还是很喜欢他,可是现在我有了更喜欢的人了。』
「你……跟育轩说了之後,他怎么说?」忧心地蹙起眉。
『他什么话也没有讲,就走了。』
翟要叹了口气。「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要告诉我这个吗?应该还有别的事吧?」
『我……我知道自己提出的请求很无理,可是我只有你能问了。除了你,我不认识阿蓝身边的人,你是我唯一能掌握的线索。能否请你告诉我,我要去哪里,才能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