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曦茫然的抬起头,发现这种主宰、决定一切的感觉,竟然比被推上断头台还糟。
尤其在他以逼婚为手段的恶劣行径后,她更坚决打定主意绝不嫁给他!
眼前只得先行缓兵之计。
“随你们高兴!”她艰难而近乎屈辱的开口。
忍住愤羞的泪,她倏然转身快步得近乎跟蹈的走出大厅,甚至不想听见背后自以为搞定顽石的阿玛,欢天喜地的欢呼声。这种杀剐由人的感觉有何值得庆贺的?
一股泛上鼻腔的悲凉酸意,只能任风吹去。
事情终究要图个解决!
她既然笃定不愿嫁给永瑼,就得想出个可行的办法出来
但眼看成亲的日子逐步逼近,攀了门皇子亲的修王爷净是眉飞色舞,整日精神抖擞的部署吆喝着,一伙裁缝、工人、仆役活像战乱似的,每天搬着弄不清名目的东西进进出出,设法摆出与身份显赫的皇子结亲相衬的隆重场面来。
眼不见为净,是她眼前惟一的对策,阿码询问的一干意见全被她的冷眼挡了下来。
向来极重面子、爱排场的阿玛也乐得大作主张,上上下下将已够富丽堂皇的宅子,弄得更像是皇帝宫殿似的金碧辉煌。
事情实在不能就这么下去了!
阿玛、大哥的立场清楚明白.全倾向了恶势力的一面,额娘看似安慰的晓以大义,也全是要她什么“以大局为重”、“忍辱偷生”之类的劝服,她始终顺服的以沉默回应。
但光是沉默终究不是个办法!眼前除了她自己,谁也帮不了她,尤其是一想到她渴慕了好几年的元勋贝勒,一股排山倒海的勇气竟骤然涌升。
在脑子里转了好几天的念头逐渐在脑中成形,现下再没有比这个更圆满解决的办法了!这个计谋不只能促成她跟元勋贝勒,也顺道撮合了她最好的密友沁芷,该是两全其美之计。
对!她可是妘曦格格,她有她不容屈折的骄傲跟尊严,不是那群用心不正的人能随意支来唤去,更非能秤斤论两卖的东西。
她不惜用最决断的方式让所有人知道,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
她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冲出门去。
半个时辰后,她已在宁王府焦急的来回踱蹭起大厅里顶级的地毯。
“你究竟喜不喜欢永瑼?”妘曦不耐的再度第十八次开口问道。
从踏进宁王府大门以来,她的问话毫无进展,却足足看沁芷一脸痴迷的傻态近一个时辰。
沁芷是她最好的朋友,虽然温吞的个性跟急躁的她是截然不同,但在一干骄矜的格格里,却让她看得最顺眼。
无奈她却喜欢上永瑼那家伙,这一点,曾经让她很难谅解,但看在她是元勖贝勒的妹妹份上,为了将来姑嫂的和谐,她也只能眼不见为净。
“我——我当然喜欢!”宁王府的沁芷格格红着小脸,娇羞的点头道。
“那好!那这件事你肯不肯帮忙?”她干脆挑明问道。
“可是——我怕——”要她这未嫁的闺女做这种事,未免太——羞人了!
更何况,六阿哥高大英挺的身躯、俊美的相貌、俊俏迷人的亲切笑容,怕是被他那双有力的钢臂环进怀里,她就颤得浑身瘫软——
想着,沁芷格格又娇羞的抱起胸口,陷入了恍惚。
“沁芷!我们可是好朋友,今天这个忙你非帮我不可。”事情紧急,妘曦可没什么耐性看她做白日梦了。
“再说,你不也一直爱慕永瑼?如今可是个大好机会,既能助朋友一臂之力,又能寻得如意郎君,若你真不肯,就是个傻瓜了”
“可是,这么匆忙——”她连献身的心理准备都还没做好。沁芷格格又羞又慌的绞着手指。“再说,我这样不是等于陷害大哥?”毕竟是亲手足,这样设计大哥实在不妥。
“我有什么不好?犯得着说成是陷害吗?”妘曦狠敲她一记。
她要容貌有容貌、要身材有身材,口才一流、头脑也挺灵活,好得没得挑了!
“你是很好!”沁芷格格为难的选择适当的词汇。“但我大哥对于女人——态度很特殊。”更贴切点说,是他对女人没兴趣。
“你觉得元勋贝勒会对我没感觉?”妘曦有些担心,就怕自己拿着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大哥他始终专心在工作上,从来不把儿女私情挂在嘴边,心思很难猜测。”更何况妘曦始终不敢主动接近大哥,这份生疏,难怪五年了还去不掉。
妘曦凝重的叹了口气。这也是她最担心的问题!她的计划已早把每一个环节、流程全打算妥当,其中却不包括当事人的感情归向这一项。
这么多年来,她同沁芷交好形同姐妹,却始终跨不近淡漠的元勖贝勒一步。
也难怪她喜欢归喜欢,感觉却始终遥远而不真实。
“你想,若事后他发现这锅煮成熟饭的生米是我,会不会失望?”
“这很难断定,大哥的心思我实在没摸清过。”沁芷耸耸肩,继而惴惴不安的拧眉转问道:“倒是六阿哥届时若发现房里的人是我,他会不会……大发雷霆?”说不定一气之下还会把她安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原来,从头到尾她们两个女人心里所担心的是同一件事。
但时间紧迫,她哪有时间再去多想?
“不会!”永瑼会快乐的当成是天外的飞来艳福。
“好——好吧!”为了六阿哥,她豁出去了!
“沁芷,你真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特别是这一刻!
“那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磨蹭够了,沁芷格格终于稍稍定了心,怯生生的问道。
“送信!”
奇妙的是,到这关键的一刻,妘曦的心竟稳稳沉静了下来。
“六阿哥!寝宫外有个修王府下人求见。”
一大清早,着好衣装正准备出宫的永瑼就听闻小太监来报。
“修王府?”永瑼挑起眉,沉吟半晌。“传他进来。”
“是!”
小太监匆匆跑出去,不一会儿就带了名年轻的仆役进来。
“奴才叩见六阿哥!”仆役诚惶诚恐的拂袖顶礼,好半天连头也不敢抬起。“这……这是我家格格要小的专程给六阿哥送来的信。”
“妘曦格格要给我的信?”他不动声色的接过太监递来的信,打开一看,里头果真是一封署名为妘曦格格的邀约信。
让人吃惊的是,信中竟要他在明日子时到修王府西阁一会,有要事相商!
这突如其来的邀约,让永瑼百思也不得其解。
向来避他惟恐不及的妘曦,怎会突然友善起来,更诡异的是,还不顾闺女的清誉,竟在深更半夜要约他到西阁商量事情。
难不成她想通了,准备用这种方式求和,联络感情?
不,不对!这事看来定不单纯!依这丫头的性子绝没那么容易放弃。
这丫头又在打什么主意?上回扮失忆被识破还没让她死心?
“你回去禀告你家格格,就说我已经收到她的信,明日定会准时赴约。”他决定见招拆招。
“是,小的这就回去禀告格格。”仆役站起身,便急急忙忙的离去。
甩起长辫,永瑼后脚也紧跟着出了宫,欲前去探个口风弄清事情始末。
“永瑼!”
巧的是,他才一出宫,就在大街上被御骅叫住,就连元勖贝勒也在。
“骅,你来得正好!”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刚刚你府里的奴才送了封信给我。”
“信?什么信?”日前皇上示查的案子还没有头绪,他能送什么信进宫?
“你妹子写的,约我明晚子时到你修王府的西阁一会。”他莫测高深的笑着。
“那丫头!简直不害臊。”御骅有些羞恼的怒骂着。若要回心转意也不是这种狂热劲儿嘛!
“你当真以为她是要约我半夜谈心?”永瑼笑着摇摇头,神情间似乎已隐约知道什么。
“难不成她还有准备了什么额外的娱乐消遣?”御骅怪叫着。
“挺像她会做的事。”永瑼悠悠的笑了。
“永瑼、御骅!”冷不防的,一旁始终未曾开口的元勖突然开口。“我也收到了妘曦的一封信。”
两人一惊,警觉的不约而同转头紧盯着他。
“也是约我明晚子时到修王府的西阁一会。”元勖自怀中掏出一封信,有些抱歉的看着御骅。“方才是碍于御骅的关系所以没说,如今听来似乎事有蹊跷。”
永瑼拿过信迅速看了一回,发现两封信上一字不差,就连一点也不秀气细致的龙飞凤舞笔迹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惟有上头会面地点是西阁第二间跟第三间房的分别。
永瑼拧着眉,仔细推敲着这大费周章的举动背后的意图。
同时约了他跟元勖到西阁,她一个人如何分得了身,意图又是为何?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为了拒婚连这种荒谬的主意也想得出来,难不成她想来个一箭双雕?!”一旁的御骅忍不住怒骂着。
一箭双雕?永瑼微微抬起头看着他气恼的脸,突然间,被他这句话给点醒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永瑼从容的缓缓勾起了笑。
若她心底真是打着这个主意,那就真是一箭双扬了。
“永瑼,我们去还是不去?”元勖等着他的下一步举动。
“废话,当然是不去了!她摆明了……”
“不!我们准时赴约。”永瑼打断御骅的话,不慌不忙的说道。
“什么?”
在两人错愕不信的目光中,永瑼扬起一抹胸有成竹的慵懒笑容。
那笑容让他们不禁要为不自量力的妘曦担心起来!
第五章
仲秋的午夜——
月冷星稀、夜色沉沉,冷寂的气氛正适合今晚的计划!
两条身影鬼祟的自修王府东厢苑一路闪进窜出,不时交杂着细碎的低声窃语。
为了让这个计划保持高度的神秘性,妘曦跟沁芷连盏灯烛也不敢拿,借着黯淡的月光一路跌跌撞撞的摸进修王府旷废的西阁。
看着阴森漆黑、悄无声息的大院落,惟一的黯淡月色却只衬得满苑的冷清更加幽诡
“喂!你怎么跟永瑼约……这种地方?”
沁芷一路跟着摸索前进,不时惊颤的探头张望白网张张的窗棂,以及随风吱嘎作响的摇曳木门,简直比她家的柴房还恐怖。
“这里安静隐密,正适合计划的进行。”最重要的是,绝不会被她耳朵比狗还灵敏的阿玛发现!
沁芷拧着小脸,看着宛如废墟般的院落,这儿要是给下人住怕是他们还嫌寒酸哩!
再说,说什么安静隐密,今晚可是她第一次——第一次要献出她的身子,怎能在这种说气氛没气氛、要情调没情调的地方?
“可是这里这么脏——”沾了她一脸的灰,万一待会让六阿哥发现她这副丑模样,可怎么办?沁芷紧张的掏出丝帕,不住的擦拭脸上的灰。
她可是花尽心思、大费周章的要成全沁芷,她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妘曦被她一路上的叨叨絮絮吵得受不了,正欲回头开口教训,整个人就这么狠狠撞上了挡在房廊中间的大花盆,整个人几乎栽进大花盆边。
该死!这些负责整理西阁的奴才平时都干什么去了?
她又气又狼狈的拼命晃动手脚,试图从几乎有半人高的大盆里起身。
“妘曦,你跑到花瓶里头去干什么?”难不成里头藏了什么玄机?紧跟在后的沁芷大惊失色的在盆边探头探脑。她这个朋友长得漂亮也够义气,就是有时太迟钝了!
忍痛翻出花盆外,妘曦龇牙咧嘴的自疼出的泪光中,瞥见她无辜的脸蛋。
“妘曦——”沁芷显然急需一句解释。
“废话少说,办正事要紧,要不,永瑼就快来了!”
“永瑼——”这个名字果然具有不小的影响力,身后的小人儿倏然凝神正色起来。
对、对!她们还有重大的计划得进行,错过今天,这机会怕是再等上一百年也不见得有!
好不容易两人相继上了楼阁,小心翼翼摸进其中一间房间,却被门上扬起的一层厚厚尘灰,呛得咳嗽不止。
赶忙开了扇窗,好不容易止了咳,房里头也透进了点薄薄的月光、有了一丝人气。
眼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不由得开始心慌的妘曦兜头就要往门外走。
“喂、喂,你去哪儿呀?”沁芷惊惧的回头看了眼阒黑的斗室,忙巴住了她。
“我不走难不成要在这看你跟永瑼办好事?”更何况她还得到隔壁房间去,好好部署着如何将元勖贝勒“一举成擒”。
“说得也是!”沁芷红着脸搔搔头。
妘曦翻了下白眼,举步就要往门外走。
可不对啊!“唉,可是我怕啊!”瞧这里阴森诡暗,谁料得准会有啥东西跑出来?
“你做过什么亏心事?”妘曦缓缓回过身,插起腰盯着她。
“没……没有啊!”故意把几件穿腻的衣裳剪破、偷偷把她阿玛送的翡翠簪子拿去换胭脂水粉,应该不算坏事吧?
“那不就得了!你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我还是怕。”沁芷睁着双无助的大眼,怯怯的说道。
懦弱怕事,迟钝笨拙!几种妘曦生平最不屑的性格,一样不少的全齐集在这个莫名其妙的竟会是她好友的女人身上,真是老天爷的奇迹!
“好吧!”真拿这个女人没办法!“我这儿有个火摺子,你若真怕的话就拿出来点着,但千万记得,永瑼一来你可得赶紧熄了,知道吗?”那家伙精得跟什么似的,若不谨慎些,被他识穿是迟早。
“这我知道啦!”沁芷不耐的摆摆手,一脸“用不着你说我也知道”的表情,专心玩起火褶子。
你最好是知道!妘曦嘀咕着横她一眼。
挥舞着暗红的火头,沁芷四下打量着房间的位置、摆设,而后挂着优笑在床榻旁直打转。
“好刺激!真像崔生跟张莺莺夜半幽会西厢。”沁芷兴奋的低笑着,听得出她脑子里正上演着什么香艳剧码。
神经!妘曦没好气的啐道。
这大半夜的,除非是疯子——不!更正,还有被逼急了不得不跳墙的狗,才会上这儿来幽会?
狗?妘曦半气半失笑,瞧她把自己形容得多狼狈?
永瑼啊水砖!瞧你把我害得多惨,这辈子我是跟你没完没了了!
“好了、好了!我要走了,接下来你就自己看着办了!”
此时此刻她担心不了旁人,赶紧把她这锅生米煮成熟饭是真。
她吸了口气,豪气万千的举步走向邻房,慎重得像是要跟十万大军打仗似的。
她——豁出去了!
守时真是个值得赞扬的好习惯!
时辰一到,该来的人半刻钟也没有让她多等的准时出现了。
妘曦发誓,若以后她成了宁王府少福晋,她一定会老实告诉他,她有多欣赏他这个优点。
门外沉稳的脚步声以及衣摆的摆动,伴着始曦胸口怦怦作响的心跳竟见鬼的契合——就像某种不好的凶兆!
吱、吱、吱!仗还没打呢,就先弃械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