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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动九宵(下) page 5 作者:天子

  可他——他一刻之前还在与那人交谈,全无异状,怎会转眼工夫便丧失理智发起狂来,杀人不眨眼?

  白玉堂不明,杨春愁自己也不明。

  因为,他已经疯了。那日他险些闯下大祸后,杨离梦便觉得再留不得他,趁他夜晚入睡之时,一记猛药强行灌下,催动了他体内的食情蛊,将他的理智啃噬殆尽。

  但是,他还不想杀他。因为他要报复。

  除了姜弱水,杨春愁不爱世上的任何人,就算是自己的亲骨肉也一样。他与母亲相似的面孔为他赢得了获取父亲真传的机会,同时也给他带来了更多的折磨。杨春愁总是从他的脸上寻找慰藉,却又异常憎恶他,动辄便是一番拳打脚踢。

  直到他十六岁那年,依照他的命令藉由里阳王之便接近楚无咎,杀了他身边近侍黑炀,取而代之,充当黑修罗的属下,一离赤寒宫便是八年之久。这八年,足够他长大,也足够他彻底背离杨春愁,拥有属于自己的野心!

  所以,杨春愁就这样疯了,以他自己从未想过的方式提前结束了自己的人生。他疯了,余下的只剩蛮力,招式步法乱作一团,又哪里是白玉堂的对手?只几个回合,便被雪影逼得没了退路,眼看就要束手就擒!

  就在此时,这二仅的第二个噩梦出现了——杨春愁!

  又一个杨春愁!

  他无声无息,挟了一股阴风而来,趁那疯魔犹自挣扎,与白玉堂缠斗之时突然出掌,击向他的后心。

  那一掌的力道势若千钧,名为——出手成杀!因为它一出手便是要杀人,而且招如其名,只以手来取人性命,全然无须假借凶器。只不过,这招虽然厉害,却还不足以对付像白玉堂这样的高手。

  因此,这个「杨春愁」出了手,但没能成杀。他只击中了白玉堂的肩膀,将他震伤,却远远不会致命。他在惊讶之余才认出,月下那柄寒光熠熠的宝剑乃是雪影。

  「难怪……难怪……」那「杨春愁」连叹两声,「或许我早该相信『冤家路窄』这句话,若是那时没有因一念之差,不愿再多浪费工夫取你们两人的残命,此刻我便可少了两个对手……」

  在那之后细想起来,白玉堂仍是难以明了那「杨春愁」离去之前所说之话的确切涵义。

  那个夜晚,就像由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谜团组成。

  那两个人,谁才是真正的杨春愁?那封本该送往「苍山雪」总堂的信中究竟说了些什么?他此前还曾在其他地方见过那「杨春愁」吗?

  那「杨春愁」口中所指的两人一个应该是他,另一个……思来想去,只可能是展昭。

  展昭。寒冰掌。赤寒宫。楚无咎。黑炀。杨春愁。

  所有的事情仿佛就此被连在了一起,但又有诸多解释不清之处。不过,经过几日细理脉络,已可确定,关键就在两人身上:黑炀,以及杨春愁。

  ◇◆◇

  八月十九。

  段思廉已经离了羊苴咩城两日。白玉堂本与姜弱水商定,今夜再探国师府。可是此刻,子时已过,两人却仍然按兵不动。

  何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就是麻烦总是在人们最不希望的时候接踵而至。

  「影」死后,仍留在段思廉府中静待下一步命令的「风」半刻前刚接到一封书信,书信来自一路自苗疆赶回的赵珺,收信人是白玉堂。信中的内容大概讲述了他们前往苗寨求见沙晏竺的经过,但在白玉堂看来,最重要的只有一句话——

  展昭失踪了。审过那一战所抓俘虏后,确定将他掳走之人乃是「苍山雪」门主吕佰螭;而在此之前他已受重创,且双目失明。

  当这句话逐渐在脑中清晰起来,变为现实,白玉堂只觉如遭雷击,身躯微微一晃,整个头颅便要就此炸裂开来一般,恍若倒海翻江!

  「前辈…你……快些出去,将门反锁!我快要坚持不住了,恐怕会出手伤人!」

  「什么?」

  姜弱水听白玉堂断断续续说出此话,始觉事情不对,但并未立刻转身离去,而是果断上前,迅速点中了他的几处大穴,暂时将他放倒在地,运功助他护住心脉,以防走火入魔。待他终于停止了癫狂般的抽搐,呼吸逐渐平和下来,才转身拣起地上那封书信看了,此时方知情势是何等严重!

  「我要上苍山,立刻动身。」这是白玉堂恢复神志,张开双眼后所说的第一句话。

  「你要独自前往?」姜弱水问道。

  「是。」白玉堂点头,「柏雩信中说,沙晏竺已经同意出兵助阵,此时正在路途之中。他们已经商定,由郡主带沙晏竺先回总堂与段思廉会合;他则与『剑』『胆』二人另车一路人马直攻苍山。不过我已无法再等他们赶到……」

  听到此,姜弱水打断白玉堂接言道——

  「信我已看过,也知你会如此决定。不过你且静下心来,听我一声劝。展昭是十五那日夜战之时被劫,至今才只四日。从苗疆回返苍山,便是会那『马踏飞花』绝技也要走上五、六日,何况还多带了一个负伤之人在身边,根本不可能那么快赶回。你此时就算沿途追寻,也不知掳了展昭之人究竟会走哪条路回大理。不如缓上一两日,计划周全再行动也下迟。而且,或许嘉王还会传来进一步的消息。」

  ◇◆◇

  苍山雪与赤寒宫最大的区别就是——目光短浅,心胸狭小。尤其是在吕佰螭接任门主的这三十三年中,变得越发故步自封。

  他们虽然身在江湖:心思却全部放在朝廷之中。私下拉帮结派,寻求王亲贵胄的支援,聚敛钱财和势力。一番处心积虑的努力下来,看似收获颇丰,实际却将自己圈禁在了一个极端狭小的范围之内。其门下徒属,稍有些身份本事的都能将大理朝中大小官员的官阶姓名、性子喜好好得滚瓜烂热。可是若谈起外界、离了大理,却连吕佰螭本身也不甚了解如今的江湖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他自认非常熟悉自己的「近邻」洱海月,他们一共有几处分堂,都设在何处,由何人掌管,各堂主擅长何种功夫兵刀……甚至它的门主段思廉脾性如何,这些年来都暗地里做了些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在几年以前得知了段思廉就是「洱海月」现任门主的那日起,他就知道他有反心,更知道思平后世子孙从未放弃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王位与尊荣。他没有向朝廷告发此事只是因为他在观察,观察怎样才能令自己得到更多好处。

  而结果是,段思廉此人狡诈无比!表面看来,他平日不露半点锋芒,对段素兴可称唯命是从,实际却与相国高智升私下勾结,处理王令时阳奉阴违,居心叵测。不说江湖中盛传「洱海月」门主年轻有为、如何如何,只看他在朝堂中的表现就知道,此人绝不是一个可以任他控制在股掌中之人。若是此人夺了位,当了政,「苍山雪」不但得不到关点半分油水,就连地位也可能一落干丈,他多年苦心经营,想要重回朝廷的梦想也会随之破灭!

  所以,无论「洱海月」还是段思廉都是他的敌人!

  但可惜的是,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过于看重「洱海月」的堂口和段思廉本身,而忽略了流云飞龙这条线。至今,他只当赵珺不过是个中原王爷,是段思廉趁了和亲的机会,欲与之勾结,借用大宋之力一搏而已。

  整个晌午,脑中思绪仿佛飘越了万水千山。而实际上,燃尽的也只不过是几柱熏香。

  经年离梦,如此而已。

  「惹祸上身还犹不自知……哼……哼哼哼哼……好啊……这一来,吕佰螭那老鬼无端掳走展昭,也算在无意中帮我施了一个调虎离山之计!我正可趁此机会一举灭掉段思廉!」杨离梦侧卧在榻上,冷冷哼笑了几声,吩咐单膝跪在面前的属下道:「传令下去,继续监视流云飞龙的人马走向,一旦见他们与苍山雪开战,立刻回禀。另外,今夜子时,命『十殿阎罗』前来见我。」

  「属下遵命!」

  那人应了一句,眨眼的工夫,已消失在香气氤氲的空气中。

  ◇◆◇

  八月二十。

  果真不出姜弱水所料,酉时不到,赵珺已传来了第二封书信。给「风」——曲吟风。曲吟风接了那信看后,立刻转身到了府中后院,穿过花厅,寻到了正在湖心凉亭中与姜弱水密谈的白玉堂。

  为防奸细,即使在内苑之中,白玉堂仍是以段思廉的面貌稳坐亭内。曲吟风亦自知应当如何行事,只几步走到湖畔停下,单膝半跪,恭恭敬敬道了声——

  「爷。」

  「嗯,过来上前说话吧。」

  白玉堂沉声应道,就见曲吟风飘身而起,如同一阵清风掠过了水面,落在了二人面前。之后,却仍是单膝跪了,呈上一物,道:

  「属下不才,愿意全听调遣吩咐。」

  「好。起来说话吧。」

  白玉堂面上不动声色,伸出一只手将曲吟风扶起,俯身之时低语了一句,「谢过了」。之后接过那物一看,心中立时明了。

  那物乃是青铜所铸,长不过手掌,看来古拙,毫不起眼,细瞧之下便会发现,上面雕的实际是「飞龙在天」的纹饰。

  原来,此物并非其他,却是可以调集「流云飞龙」各路人马的「飞龙令符」!

  其后,曲吟风又道——

  「今日尚无展大人的消息,不过那人既负了伤仍有意将他截去,应该不会在回到苍山雪总堂之前伤他性命。至于苍山雪堂中,除了吕佰螭大弟子千秋雪外,其余徒众至今仍不知他前往苗疆之事。这应是他有意安排,以免自己不堂中坐阵,众人怠慢懒惰,生出什么纰漏遭人利用。」

  「遭人利用?此话又是怎讲?」白玉堂问道。

  「审过那日偷袭苗寨的俘虏后,其中终于有人承认,他们乃是杨春愁的手下。吕佰螭虽与杨春愁联手,却未见得彼此信任,必定会暗中有所提防。」曲吟风答道。

  「那么今日可有国师府的消息?」白玉堂又问。

  「杨春愁今日照例入宫上朝,只是听闻爵爷抱恙之事后,说了几句不冷不热不中听之话,与高相国争了几句。退了朝,又私下单独与那昏君密谈了半个时辰。其余,暂且没有什么异样。」曲吟风道。

  白玉堂听后,兀自沉默了片刻。心中一番估量后,复又开口发问:「五日之后,堂中能调集的人马有多少?」

  「各方加起,总共三千精兵强将。不过为免麻烦,大部分留在『外面』待命,眼下跟前的,只有五百。」曲吟风回答。

  「这五百人资质如何?」白玉堂心知,曲吟风所说「外面」,指的该是大理境外的边界周遭地区。

  「资质自是尚佳,乃为以一当十之兵,以一敌百之将。」曲吟风道。

  「既是如此,今夜亥时,选齐五十人前来见我。」白玉堂略作思量后道。

  「只要五十?」曲吟风一愣。

  「只要五十。」白玉堂点头。「其余人等留在城中待命,加强警戒便可。」

  「是。属下明白了。」

  曲吟风见白玉堂已有了打算,也就不再多问,应过后,又飞身去了。仍只留了白玉堂与姜弱水二人在亭中。

  「苍山雪总堂有徒众八百八十八人,你当真有把握只以五十人取胜?」适才始终默然旁听的姜弱水此时才开了口问道。

  「五十已是极限。」白玉堂站起身道。「我总觉杨春愁此时必定知道了吕佰螭劫走展昭,激怒嘉王一事。若是如此,他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时机,趁流云飞龙旗下兵马将注意力转移至苍山雪,他再突发奇兵攻打洱海月总堂。」

  「我以为……这次你再不会顾及其他。」姜弱水戴了面具,但听到她此话的语气,却好像可以看到她诧异地挑起眉来的表情。

  「若是不顾,被奸人得逞,恐怕展昭保得性命也不会高兴。如此那般,我只会累他变成千古罪人。」白玉堂立在亭边,远远向西望去,只见夕阳缓缓沉下。

  又是一天过去……

  煎熬结束之日,就是大开杀戒、踏平「苍山雪」总堂之时!

  第四章

  八月二十四,人定。

  入秋了,尽管身在南国,还是可以感受到那般秋意。尤其是今日夜间,总觉扑面而来的是一阵阵清洌寒气。

  听说苍山之巅,冰雪终年不化;此时,该是已经到了苍山之中。

  山中风起,风动,叶坠。一叶落知天下秋……秋至,冬也就不远了。一年四季,冬便是一个终结。不过,此时一息尚存,时间和希冀也还是有的。

  心中默算下来,离了苗寨,应该已走了六、七日。即便眼前漆黑一片,至少还可分出白天阳光与夜间清风的不同。倾听身旁,那吕佰螭该是已经倒头睡去了。

  想到此,又细细分辨了一会儿,展昭方才缓缓吁出一口气来,自怀中摸出一颗赤硝丹服下,合拢双眼,运功调息。

  那日不支倒在山中,想不到竟会遭劫。但好在吕佰螭见他醒后双目已经失明,自认他无法逃脱,便只绑缚了他的双腕,并未多加防范,使他得以在每日入夜之后,暗中为自己调息疗伤。几天下来,虽不能说大有起色,却也算有所好转。只要再过上两日,若能抓住适当时机,拼杀一阵该是不成问题。

  只是此时,柏雩怕是已经将消息传到了羊苴咩城——玉堂的耳中。但愿他能平心静气,既不要气极伤身,也不要惊怒交加之下乱了阵脚,被杨春愁抓到破绽,影响大局。

  ◇◆◇

  八月二十六,黄昏。

  白玉堂人已上了苍山。

  他将城中发生意外时的调度大权交给了姜弱水、曲吟风及幽鹭三人,将一切排布妥当后,自己带了那五十名流云飞龙的顶尖高手提前三日出发,直扑苍山而去。

  以五十对八百,自然无人会选择正面明攻。

  明攻不得,只有暗袭。

  白玉堂所带的,正是五十名最擅长暗袭的杀手。

  这五十人又分为十路,先后分别上山,悄无声息。连杨春愁至此也只知「段思廉」故计重施,府中之人乃是曲吟风假冒,恼羞成怒之下,准备先封了他的府第,之后立即发兵攻打「洱海月」总堂。

  倒是在堂中备战了数日的段思廉,已比任何人都早一步收到了白玉堂上苍山的消息。

  铁瑛等人听后,只觉不妥,段思廉却只是摇头笑道:「无甚不妥。白玉堂要攻打苍山雪的总堂,这一战打得好!好得很!」

  「这……爷,属下不明。」铁瑛皱眉道。

  「呵呵……你们若认为白玉堂是冲动行事便小瞧了他。」段思廉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望向窗外碧波荡漾的洱海。「他代我坐阵王都,此番行动之前,不论调兵遗将等大小事宜,抑或前前后后、有可能发生的意外都替我想好了。他只带了五十人前往,余下四百五十人全部留在城中设防,既不会影响大局,也不至在上苍山前过早打草惊蛇。若能成功,不仅可以救出展昭,也同时为我除去了一方大患!依我看来,若能令这二人珠联璧合、任用得当,日后他们不只会成为两员良将,若再经上一些风雨历练,必是难得的帅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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