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作家列表 > 天子 > 风动九宵(下) >
繁體中文 上一页  风动九宵(下)目录  下一页


风动九宵(下) page 12 作者:天子

  他所想的那个人就在这营中,现在这座大营就像一只被捅了的蜂窝。自然而然,那个人很快就被他等到了。不过,不是杨春愁,而是杨离梦。

  他也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从着了火的大帐内冲出,反倒如同鬼魅般在他的背后现身。因为,帐篷里睡的人根本不是他!

  「白玉堂,原来又是你!」杨离梦哼哼笑道。

  光看背影和那把剑,他就已经认出了自己的老对手!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现在他的眼就是红的!被熊熊的火光映得通红!

  「不错,杨春愁!白爷爷等的就是你!」白玉堂口中喝道,人已挺剑直刺「杨春愁」。

  「等我做什么?想为展昭找解药么?可惜,你莫非没听说过么?『寒冰掌』之毒,根本无药可解!」杨离梦狞笑几声,连连躲过数次进攻,却不急着还击,「不过你刚刚倒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正愁没有借口除去段素兴那昏君,你那把火,恰恰替我解决了这个麻烦!」

  第八章

  原来,杨离梦为以防万一,从不睡在主帅寝帐,反倒把段素兴软禁在里面,最终让他做了自己的替死鬼!

  想到此,他一时得意,脚下动作稍慢了半拍,几乎被雪影刺中。

  但,只是几乎。

  他躲了过去,只被凌厉的剑气割伤了脸皮。那张布满了皱褶的脸皮上出现了一条细长的裂缝,鲜血涌出的同时,皮肤竟然向下翻了过去!

  「你——」

  白玉堂正想问「你是何人」。当那层皮肤翻下的时候,他就看出,此人易了容,他必定不是杨春愁!可是开了口的同时,另一个疑问又骤然出现在他脑中。因为他在那一瞬间嗅到了一股味道,一股熟悉而带着腐败气息的腥臭味!

  「你是黑炀?」他是黑炀!假扮杨春愁之人竟是黑炀!

  「你终于认出我了吗?」杨离梦大笑起来,还摸了摸自己受伤「破损」的脸。

  「我是黑炀,但也可以说不是。我是你所认识的黑炀,控制楚无咎、打伤展昭的黑炀,不过,真正的黑炀却不是我。他早就被我杀了!我只是在修罗宫时借用过他的名字!」

  「可你也不是杨春愁。」白玉堂的心有些乱了——

  他不是杨春愁!那真正的杨春愁呢?是真的疯了,还是……如果他疯了,是否真如眼前之人所说,寒冰掌的确无解?

  这些都是让白玉堂心乱的原因。而心乱的结果,就是触动了「醉卧红尘」——不是毒,而是蛊。只可惜,这蛊是没有完全长成的残废蛊,无法随心所欲地操控。

  杨离梦想到此,万分遗憾般叹了口气,才又重新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你说得对,一点也不错,不是——我也不是杨春愁。但是,杨春愁的一切现在都是属于我的!」说完这句话,话音将落未落时,他突然纵身一跃而起。

  他玩够了,也有些倦了这个游戏。现在,他打算动真格的了——

  「寒冰掌的解药我没有,不过倒可以送上你一程!让你先一步到阴曹地府探探路,好等展昭一起投胎!」

  这时,再想逃已经来不及了。不仅逃不得,连剑也出不了。即使出了,也没有用。

  杨离梦的掌心中已经聚集起了一团寒气,紧接着——

  暴雨惊雷!

  暴雨惊雷?不是寒冰掌?

  的确不是。

  临空挥出的这掌不是寒冰掌,那挥掌之人也不是杨离梦,那掌进攻的目标更不是白玉堂!

  不是——不是——不是——

  三个不是换来了一线生机。

  「走!」

  走——急奔出营。这时,营外的赵珺已等得快要发了疯!

  「白五哥!你真是急死我也!此番回去要是有什么差错,让我如何去见展大哥?」

  一连串急吼出了口,稍稍定下心来,他这才注意到,白玉堂身后还有一人。

  「姜前辈!你怎么在此?」

  原来,适才出手相助的正是姜弱水!

  「生子不教,乃是父母之过。那个孽畜虽不是我养大,但到底是我亲生骨肉,我不能让他继续为害世间,做出天理不容之事,日后定会寻找时机阻止。眼下也来不及与你们细说,你们快走吧!免得误了大事!」姜弱水边道,边催促两人上了马。

  「可是姜前辈,你……」白玉堂放心不下道。

  「我要留在此处,你们快快去吧,无须劝我,也无须担心。」姜弱水说着,在两人马后各自狠狠击下一掌。马儿吃痛,立时高高扬起前蹄,嘶鸣一声,绝尘而去。

  ◇◆◇

  这一整夜,洱海之上又是烽烟阵阵,杀声震天。

  直到东方泛了白,这才各自撤了兵。

  清点下来,双方各有损伤,但白玉堂与赵珺终是顺利将援军全部渡到了对岸,洱海月的总堂之中。

  众人拼杀了整夜,如今早已是精疲力竭,一切安顿好后,各自下去歇息调适,待他日再战。

  此时,已是九月初七。

  白玉堂回了竹楼之中,沐浴过后,换下了一身血染战袍,却根本无心安睡。

  只有两日,展昭好像又少了几分血色,气力也明显不如之前。可他脑中想的,心中念的,仍旧不是自己。

  「玉堂,你太莽撞了!贸贸然单打独斗,我们根本无人是那杨春愁的对手!」

  「他不是杨春愁,是黑——不,是杨离梦!」白玉堂急道,「从修罗宫到西夏,再到大理,我们多次与他交手,却全然不知他的底细深浅,真正的杨春愁也不知躲在何处,是否真的发疯了!我只是……」

  「就算他是杨离梦,此番如果没有姜前辈出手相助,后果便会不堪设想!你纵有千般理由也不该如此不顾后果,为何不能等回到堂中,大家商议之后再做打算?」展昭闻言,也急起来,连声音都拔高了三分,苍白的脸上竟泛起了一丝红晕。

  只是,那红晕并不健康,反倒透出几许病气。

  只有病,绝没有一丝弱。因为他始终在强行坚持,就是只剩最后一口气息,他也不会允许自己显出一丁点儿弱态。即使,那会使他加倍痛苦!

  「猫儿!」白玉堂见状不禁大惊,早已伸出双臂一把将他扯入怀中道:「猫儿,不要动怒……此番的确是我莽撞……可……就算他们能等,我也咬牙等了,你……」

  「只要你能坚持,我便也能……玉堂,我应了你,就一定会坚持到最后一刻。今日才初七,还有时间,我们还有时间……」展昭说着,抬了手,拥住白玉堂的背脊,轻抚他潮湿凌乱的发丝。

  「我白玉堂此生从未认过输,便是面对十殿阎君时也是一样!不要让我破例!不要!昭!」

  白玉堂低吼一声,俯首摄住那柔软的双唇,直接冲破牙关探入他的口中,急风暴雨般地一番狂噬,直到那人因呼吸不畅略微抗议,才稍稍退开,转为和风细雨的温存舔吮。

  不舍。到了何时也不能舍——世上唯一不舍之人!

  「玉堂」展昭轻叹。

  他口中尝到了血味。有他的味道,也有自己的。

  不过,这个吻仍是甜的。酸甜苦辣——再过上几日,便连这些也要失了。

  ◇◆◇

  九月十四。

  本该狂风暴雨,却变作了暗潮涌动。

  为什么?

  因为在初六夜间,这场战争就已经在无形中变了质。

  战场也在一夕之间从金戈铁马、血肉横飞的沙场又回到了明枪暗箭齐发、勾心斗角尚且不够的朝堂。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那一战最大的收获既不是将那四千援军顺利引回了「洱海月」堂中,也不是揭穿了如今「赤寒宫」的掌控者是杨离梦的事实,而是——

  白玉堂在最好的时机之下,杀死了段素兴那个昏君。不光杀死了他,还给交战的双方同时找到了声讨对方的借口。

  一方说,段思廉图谋篡位多年,被识破后便起兵造反,竟在两军交战之中夜半派人刺杀了国主,乃是叛贼奸佞!另一方说,杨春愁父子居心叵测已久,觊觎大理国主之位,煽动段素兴围剿血亲兄弟全是陷害忠良之计,真正的目的是要这片江山改姓易主,实际早已对其暗下杀手!

  为将对手拉下马来,双方均是不遗余力,大肆宣扬此事,以提高自己的声威,出师有名,获取民心支援。

  接连数天,大理境内满城风雨,流言四起。

  结果呢?结果显而易见——至少对大理段氏的王族贵戚们来说,没有任何一个人希望江山改姓易主,即使是段素兴那一脉之人。

  如此一来,再经由相国高智升从中斡旋,不出几日,羊苴咩城内有权有势之人几乎俱已倒戈,老臣们甚至开始商议计策,欲直接将段思廉迎回朝中登基称王,讨伐江湖邪派逆贼赤寒宫。

  不过,杨离梦并不害怕。

  尽管情势对他十分不利,他仍然在他的龙椅上端然稳坐。世上根本没有人是他的对手——父亲不是。段思廉不是。就算整个天下之人联手也不是!

  刚刚,就在方才过去的那个夜晚,他做了两件事情。

  风声很快就会传到段思廉和那些愚蠢之辈耳中,那个时候,他们便会知道他的厉害!

  当然,还包括那些想趁机背叛他造反的人,他也会让他们看到这么做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想到此,他笑了起来,半眯起眼,欣赏着眼前的美景——一片血池地狱。由三千人的头颅堆砌而成的血池地狱!

  血海飘香——他最喜欢这种味道!

  「岂有此理!此种暴行,简直天理难容!」

  段思廉愤怒了!怒得全身发抖,面色铁青!而且,不止是段思廉,几乎整个大理都愤怒了!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杨离梦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魔鬼!杀人如麻,噬血如命的魔鬼!只一声,他脚下的尸骨便堆成了山,屠刀下的鲜血便流成了河!

  滇东三十七部夷卒只他一声令下,就在睡梦之中被斩杀殆尽!三千人的头颅被堆放在大营之前,何其血腥惨烈!

  羊苴咩城内,十名段氏王族血亲遭寒冰掌所杀,死后又被斩碎已然冰冻僵硬的尸体,血肉四散零落,何其惨无人道!

  这一切,简直令人发指!

  「来人啊!」段思廉一声怒吼,拍案而起:「给我传令下去,整顿三军,备齐船只,明日一早渡洱海讨伐恶贼,誓要报此血海深仇!」

  「遵令!讨伐恶贼!誓报血海深仇!」众将齐声呼应,群情激愤!

  一时间,苍山洱海亦为之震荡,荡起雄风千里,激扬万顷怒涛!

  ◇◆◇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对一个人来说,或许是最大的悲哀。尤其,当那个人是一名「侠者」的时候,他心中的痛苦便要多过常人百倍!

  站在高耸的崖壁之上,白玉堂在想——从十四岁第一次手持雪影,斩下恶霸头颅。到如今,这十三年间,走南闯北,三次征战沙场,直接或间接死在自己手中的到底有多少人?

  几十?几百?亦或上千……

  「玉堂……」

  除此之外,展昭再难开言,只是默默握了他的手,与他一同,凭海临风。他心中,也在想着同样一个问题——这一生,自己手上,究竟沾染了多少血污?

  久久之后,白玉堂缓缓开口:「猫儿,不杀杨离梦,我白玉堂誓不为人!不杀他,愧对天地!不杀他,更愧对屈死的那三千零一十条冤魂!」

  「玉堂,此事并非你的过错。」展昭收拢手指,紧紧握住那温暖宽厚的手掌。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那日,我的确带了私心……如果我没有错手杀死段素兴,这场战事便不会走到如此扭曲的地步,无端牺牲三千无辜之人!」白玉堂回握住展昭的手,却发现,他也和自己一样,在微微颤抖!

  「玉堂,」展昭叹道,声音略有些黯哑。「适才我也在想,倘若我没有设计劝降尼兹墨勒,未让他生出反心,如今的情势是否会有所不同?那三千夷卒是否还会惨死在杨离梦的屠刀之下?我不知……但我的确在无意间将他们推向了死亡。你纵有私心,那私心也是因我而生……我的手上又沾染了多少鲜血?玉堂,你没有错……我真的不希望……你的心……变得越来越沉重……」

  一言未尽,心弦已崩!

  鲜血——紫黑色的鲜血!

  「不!昭!」

  一瞬间,白玉堂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在胸中裂开的声音——从心口,一直延伸到四肢百骸!

  「不管世上何人手上沾有他人的鲜血,你也绝对不会!你的手,你的剑,都是天下最干净的!就算我的私心是为你,那也是我强要为你沾染上那些血污的!这一切,与你本人的意志无关!不管是对是错,我白玉堂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你听到了么?昭——」

  他不顾一切般嘶吼着,直到一个人强行按住了他的脉门,缓缓将内力度入,助他调和紊乱的气血,压制下那股狂躁……

  「够了,别再继续如此折磨自己了!你们这两个傻小子!尤其是你,此时你若倒下,又还有谁能为他着想?」

  「白五哥,你可觉得好些了么?」

  「沙前辈?柏雩?」白玉堂此时才发现,自己一直死死抱住怀中昏厥之人不放,竟在他腕上印出了五道青淤指痕!

  「唉……适才赵珺见你们二人在议事厅中面色不对,便拉了我跟来……先把他带回房里吧。」

  「白五哥,你且先静下心来……展大哥他这是……唉……今日已是十四了,所以他才会……」

  沙晏竺与赵珺几次开口,又几次打住。此种情形,让他们全然不知究竟要说些什么才好。

  残烛燃尽,星子陨落,只在转瞬之间……

  展昭的生命,还剩下不足半月。

  「前辈、柏雩,你们之意,我自心知……前辈前几日与我所说之事,我亦决定接受……」白玉堂抬了头道。「我愿用这三日,换最后与那杨离梦全力一拼!以免在关键之时受他妖术影响。只是我不在之时,一切烦请二位代为照料。」

  「你且放心吧,这三日上若是出了什么纰漏,我沙晏竺愿以人头抵罪!」

  「沙前辈所言不错,白五哥,我赵珺也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哪里,前辈,柏雩,言重了。你们为我二人所做,我们已经感激不尽!」白玉堂边道,边向二人抱了抱拳,之后扶正展昭的身子,抱了他站起身来,「柏雩,我还有一事要对你说——」

  「好,不过此处风大,不如我们回去再细细谈来。」

  赵珺点头,随后与沙晏竺一起跟在白玉堂身后回到了竹楼之中,将展昭仔细安置在榻上后,三人在楼下厅中坐了谈话。

  「柏雩,我说此事——怕是要为难于你了。」白玉堂道。

  「白五哥此话怎讲?」赵珺闻言,不解道。

  「因为……」白玉堂顿了顿,才道:「此事涉及段思廉,唯有你才能劝得了他。」
 
 
 
言情小说作家列表: A B C D E F G H I J K L M N O P Q R S T U V W X Y Z 言情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