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管晔。」他闭了闭眼,「放开我……」该怎么做?该说些什么?要怎么样才能让管晔别跟他一起沦陷?
「经过这么多事,我不相信你没感觉!」管晔逼视他,慕弈之却慌乱地别开脸,「看着我!如果你真的能如此平静,那就看着我说你对我无话可说!!」他给予他这么多的关切,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单纯的理由?他不相信!
慕弈之被他粗重的喘息扰乱了脑中的思绪,管晔近在眼前的黑眸压的他几乎没办法呼吸。
他不能……从很久以前就不能……
「对不起……我不应该那么做……」慕弈之苍白着唇,不论他再怎么想弥补这无法挽回的错误,他所能说的,终究是一句道歉。
「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管晔用力地将他推向墙边,让他无处可躲,「我要听你的真心话,我要知道你为何接受我!!」
他一定要知道,现在!!
没有停顿的,他俯首吻住了慕弈之颤抖的双唇。
狂乱、粗暴,不带一丝怜悯,他彻底地蹂躏慕弈之的生涩,就宛如他刚刚揭撕开自己心底深处的坦白一样,不留余地。
慕弈之只能不停地喘着气,任由管晔温热的舌尖侵吞自己的口唇,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所隐藏的,所压抑的,所最不为人知的一切,全部被迫挖掘。一吋一厘,一丝一毫,被管晔交缠的吮吻,乱了脚步,忘了依归。
他下意识地抓紧管晔身上的衣服,指关节几乎完全泛白。
管晔将舌头深入他的口中,手臂在他的后腰收紧,一路抚进他的衣衫当中。
一阵凉意袭上身体,慕弈之在瞬间清醒。他震惊地瞠大了眼!
「不……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他几乎是用尽全身所有的力量推开管晔!
他剧烈地喘着气,胸口不停地过份起伏,被吻红的嘴唇和白纸般的神色成强烈对比。他紧闭着双眼,难受的摇头。
「我不行……我不能再错第二次。」他艰涩地出声。
不等管晔有什么反应,他跑向门口,迅速地离开管晔的怀抱、管晔的视线。
管晔僵立在原地,唇上甚至还有慕弈之的香气。
这算什么?
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就从他眼前逃走了!
慕弈之在怕什么?为什么不表达出自己真正的心意?
难道他说的还不够明白吗?他对他有了感情,他已经再也不能忽视他在心中的存在!
「该死!」管晔愤怒地一拳击向墙面,沉重的撞击声抚不平他的波涛汹涌。
再没有迟疑地,他转身追了出去!
他不会让慕弈之逃跑,一开始就是他先招惹他的!
他绝不允许他反悔!
****************
『你既然不能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我们怎能安心地留你在学校任教?要是哪一天上了新闻,学校的名声该怎么办?』
『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和你妈相遇而生下了你!』
呼……
『你身为一个教师,如果不能以身作则,岂不是会带给学生坏榜样?』
『你才不是我们的大哥!要不是不得已,我们一点也不想跟你有所牵扯!你根本没有资格出现在我们面前!你以为自己是谁?你以为我们会感激你?你真是令人做恶!』
呼……呼……
『你才来学校三个月,就有学生爱上了你,我们能不怀疑你暗中给于学生暗示吗?你是在教他们念书还是在教他们成为同性恋者?』
『同性恋?那是一种病吧!那种人根本就是变态,不应该存在于世界上惹人嫌。』
呼、呼……呼……
他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好清楚,好清晰,彷佛就要撞破他的胸腔。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奔跑了。就像是在闪避什么,或者想摆脱什么,他几乎是竭尽全力地没命狂奔。
为什么他要跑呢?
为什么他不坚定地拒绝管晔?
他动摇了吗?也跟管晔有相同的情感吗?
怎么会呢?
他明明是一个没有心的人,明明是不能动心的!
可是却又……
管晔的表白,使他再也无法自我解释这混乱的一切。
慕弈之停下脚步,过于急遽的奔跑让他不停地喘着气,苍白的面颊旁滑下一道道汗水,湿了他的睫,湿了他的眼。
他也想要管晔温暖他,他也希望有人能陪伴;他关心管晔,却不知不觉地超出应有的控制,他说要走的时候,他甚至忘了呼吸。
他希望管晔开心,希望他无虑,多年来过度的专注,不知何时转化为一缕丝线,只缠绕在某个地方。
「我真是糟糕……」他既不能否认自己对管晔有所留恋,也不知该怎么面对管晔的感情。本来他以为,没有人能察觉到的……
他没办法让过世的父亲原谅他的不正常,他的身体里也不像平常人有一颗健康跳动的心脏。
他不能。
管晔不明白这种身份所遇到的不堪会有多少,也没办法体会随之而来的挫折。这是不容世俗所接受,不为社会所包容的!
他好不容易才从地狱里爬出站在人生的顶端,他怎么能破坏这一切?
这种身份只会带给他伤害,他不能!
慕弈之紧紧地闭上眼,空荡的胸口只留有亟欲穿出的疼痛不停地狂涌,一次比一次更为激烈。
砰通、砰通……
他难忍地咬破了唇,身子也摇晃地没办法再站稳。
「慕弈之!」
总算追上的管晔大步地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强迫他转身。
「我不准你逃走!没有说清楚之前,你哪里也不准去!」他没有发现怪异之处,奔跑的喘息加重他忿怒的语调。
哪里也不准去……如果,他要去的地方,很远很远,远到他永远也追不上,是不是就可以算结束?
慕弈之极为缓慢地抬眸,对上了那一双他从来就不该碰触的曜黑眼瞳。
轻轻地,他露出一抹浅浅、浅浅的笑容,几乎化为透明。
砰通……
「我……我一直希望……希望看到你笑……」他缓慢地抬起手,指尖有点颤抖,就在要摸上管晔的面颊时,猝不及防地颓然落下。
他整个人没有预警地软倒,彷佛被狂风吹散的枯叶飘落在地。
管晔错愕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他所能做的,也只是及时搀住慕弈之,别让他继续下滑。
他揽着他的肩,发现他冰凉吓人的体温和完全汗湿的衣衫,他的面容,惨白地有如霜雪。
「慕弈之?」轻微的摇晃唤不回他的清醒睁眸,管晔加重了力道,却只是让他毫无反应的身体更加绵软。「慕弈之!」
薄弱到几乎察觉不了的气息,宛若下一秒就会消失。
生平第一次,管晔感到失去某种重要东西的恐惧。
**************
「对不起护士小姐,请问急诊室往哪里走?」急性子的慕谊庭抓到一个护士小姐就着急地开问,后面还跟着慕谦御。
一接到通知电话他们就十万火急地赶了过来,因为最小的两个弟弟都在学校,所以他们决定先不要通知,先确定慕弈之情况再说。
一路上,慕谊庭担心地都快哭了出来,还是比较冷静的慕谦御开车,她根本连方向盘都没办法抓稳。
只要一想到大哥发病,她就无法冷静。
在护士的指引下他们直奔二楼的急诊室,进入眼帘的是死寂空旷的长廊和紧闭的急诊室大门。门上的红灯亮着,表示里面正在进行诊疗。
慕谊庭手心冒出了汗,她瞪视着站立在走廊底的管晔,三步并两步地跑到他面前。
「是你!为什么大哥会昏倒?你没有好好照顾他对不对?你为什么让他发病?为什么不多看着他?!」她抓住他的衣襟愤然大吼,一直强自压抑的眼泪终于激动落下。
慕谦御深思地睇视着沉默的管晔,不发一语。
「是你害大哥又发病,要是他发生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饶你,绝对不会!」她的脸上皆是泪痕,不成调的哭音里有着愤恨。
「……什么病?」管晔抬眸,他看着慕谊庭,眼神冷得像是尖锐的冰刃。
送慕弈之到医院后,医生只来得及告诉他,「情况很危急」。
慕弈之有病?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
「你别再靠近大哥!别再出现他的面前!」要不是他,大哥的平静生活不会被扰乱,现在不会发病躺在医院!
「妳冷静点。」眼见担心情况会不受控制,镇定的慕谦御上前拉住她。
「你别阻止我!」慕谊庭生气地扯开他,「你忘了大哥发病的样子?我不想再看到那种事情发生,我不想啊!」她悲愤地怒叫。
「什么病?」管晔重复着先前的问句,神色冰寒。
「不关你的事!从现在开始不准你接近我大哥,不准你拥有他的善良和温柔,你离他越远越好,要是他这次有什么万一,我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慕谊庭恨然地落下重话,紧握的拳颤抖着。
「什么病?」如同尖针般的冷冽。
「我说了不关你的事!你——」
「他到底是什么病?!」
冲破耳膜的暴喝响撤整个楼层,几乎震落天花板上的灰尘。
深沉的寂静回荡在极为混沌的气流之间,管晔阴森的神情骇人,犹如暗夜的夺命使者。慕谊庭死瞪着他不肯退缩,却被他周遭慑人的森寒给冻的发毛。
诡谲的沉寂扩散,没有人知道该不该打破这沉重的压迫空气。
「心脏病。」
首先出声的,是慕谦御。
管晔睇着他,面无表情的慕谦御维持着平板的语调。
「我大哥他有先天性的心脏疾病。」
第十章
第一次见到大哥是什么时候?他们姊弟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父母突然过世的伤痛难以抹灭,还有知道必须和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异母大哥同住的错愕。
他们家的经济算是小康,房子是租下来的,房东在知道他们家中顿失经济支柱后,就很现实地限期他们搬出去,没出过社会的四个孩子,面对突如其来的家庭骤变,除了失去亲人的痛心外,也备感不知所措。
然后,慕弈之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知道这就是那个父亲一直不肯认的大儿子,是他们的异母大哥,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同性恋者。
他很温柔,也很可靠,一肩扛下所有的后事,但他们三个姊弟却怎么样也没办法对他友善。
因为父母会出车祸,这个异母大哥的亲生母亲难辞其咎。
慕弈之的亲生母亲偶而会向父亲要钱,父亲念在过去的情分上,多少会给一点。那天,父亲也是接到电话,决定跟她当面讲清楚,说明他现在有一个温暖的家,请她别再打扰,给完这次后就此情断义绝。
母亲也跟着父亲去了,但却没有人预料到,他们出了门后就再也没办法回来。
因为这样,所以他们十分地排斥慕弈之,也用他是同性恋这件事情说过很多不堪入耳的话。要不是他们没有地方住,根本不想跟他处在同一个屋檐下。
当然,慕弈之被母亲拋弃且没有来往的事情,他们是过了很久才知道。
他们住在一起,却不交谈,慕弈之本就不大的住所因为这四个弟妹而笼罩在压迫的空气下。每天,慕弈之会煮好三餐,但最后的结果都是进了垃圾桶。
他们嫌弃他、嘲讽他,觉得他恶心。
不论他怎么做,他们始终都没给过他好脸色,慕弈之不曾抱怨过,态度依然温和。
身为大姊的慕谊庭第一次跟慕弈之说话是为了跟他要钱。三个弟弟就要缴学费了,但她却连自己的都凑不出来,若非真的山穷水尽,她一点也不想根这个等同于仇人的大哥说话,她也是瞒着弟弟们来跟慕弈之商量的。慕弈之虽然只大她两岁,但她总认为他会有办法。
慕弈之当时只是微微地一笑,没说什么就答应了。
接着,他一天比一天晚回家,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做些什么,也没有人关心他,反而觉得他不在家更好。慕谊庭偶会怀疑,但也只是想想就作罢,毕竟,她没必要去担心一个跟她无关的人,当然她也不曾想过,慕弈之身上的担子究竟有多重,因为他总是那样淡淡地笑着。
第一次见到慕弈之发病,是一个有雨的夜晚。
他们为了慕谊庭找慕弈之拿钱的事情而吵了起来,才进门的慕弈之想要温语劝他们冷静,却成了箭靶。所有的怒气都朝他爆发,究竟骂了些什么,他们已经不太记得了,只知道慕弈之始终无语,默默地承受一切难听的话,没有人注意到他太过苍白的脸色,也没有发现他手指冰冷颤抖,更没有察觉他额间的冷汗湿了他的衣襟。
在一片混乱的争吵当中,有人气愤地就想夺门而出,慕弈之想上前拦阻,被不客气地推开,不是很大的力道,但是却让他整个人倾倒在地。
所有人都呆住了,只能怔怔地看着他难受的神情。他紧闭着双眼,手心按着胸口,像是要断气般的喘息,连嘴唇都异常发白。
首先从混乱当中回神的慕谦御心知不对,当机立断地就将他送到医院。
医生说,他实在太乱来,他的心脏病需要用药物来控制,他却将近一个月没有复诊;医生说,他不把自己当一回事,明明不能勉强的身体却呈现极度疲劳的状态;医生还说,他这么不爱惜自己,发病的状况会越来越危险。
后来他们才知道,他们这个异母大哥有治不好的心脏病,他没有复诊是因为他把医药费省下来给他们当学费,他勉强自己晚上兼差当家教是要应付家里多出来的开支,他不爱惜自己,也都是为了他们这几个从来不曾对他好过的异母弟妹。
「大哥清醒时的第一句话,是叫我们不要因为他而吵架,他很虚弱,脸色也不好,但却仍是那样对我们笑着,我们没有人说得出话。」慕谦御说着往事,如今轻描淡写的文字叙述已经没有办法表达出当时感受到的震撼。「直到那个时候我们才了解,自己做出的事情是多无知、幼稚,而且愚蠢。在知道大哥跟他亲生母亲根本从来就没有联系后,你可以想见我们每个人懊悔的程度。」他看着坐在长椅上始终不语的管晔,斯文的脸上挂着苦笑。
慕弈之带给他们姊弟的不仅仅只是亲情,那无法偿还的包容,广大的像是海洋,那样沉静的温柔,彻底地撼动了他们。
慕谦御续道:「他可以为对他老是恶形恶状、根本说不上有什么关系,又抢走他父爱的陌生亲人做到这种地步,你可以说他笨说他蠢,也可以认为他是无可救药的烂好人,」他认真地看着管晔,「但是不可否认的,我们都被他感动了。」
在大哥出院后,情况就慢慢地改变。虽然一开始很尴尬,他们嘴巴上不说,但也都一步步地接近这个大哥,并且学习之间的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