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大哥表面上温柔,除却了亲情的羁绊,其实根本没有人了解他的心思,这也是她十分担心的地方,所以,大哥只要有一点异样,她都会特别注意。
真是个……敏感的话题。慕谦御推了下眼镜,选择不答腔。
要是连大姊都感觉到了,大概也瞒不了多久吧?除了早出晚归外,大哥的心境上可能多少也起了波动,那样如死寂般的沉静已不复存在,但大哥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谢谢妳,谊庭。」慕弈之只是微微地笑着,一如他的声音那样清柔。
相伴一生的人……吗?
不可能的,他这样拥有污点的身份,没有资格伴人偕老,更重要的,他的感情,早就在很久以前被埋葬。
所以,他是不可能动心的。
慕弈之的心口上有着自己都完全察觉不到的细微裂缝。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里浮出了管晔俊美的脸庞。
**************
「麻薯、米粉、高山茶……呃,你家是不开伙的吧?你也不太吃甜食,所以只有高山茶比较有用,其它的我就带回去自己享用了,你可别说我小气。」岳湛詺一身便装,翻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最后只拿出一小盒茶叶出来,下南部游玩一趟的脸上却没有疲累。「我跟你说,你可别小看这一小盒茶,一年只有产20盒,600公克要价台币五万,我买的很心痛,你要珍惜点喝。」先把珍贵处说明,这样泡的人才会比较小心,免得糟蹋。
管晔睇他一眼,然后看向壁钟,早上八点,托他的福,最近越来越早起。
「你真有精神。」老喜欢扰人清梦,明知道他作息不正常,还总是做报时的公鸡。
「有精神倒没有,不过早睡早起身体好嘛!」岳湛詺假装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你真该多出去玩玩走走,真的很有趣,去风景区看看啊什么的,保证你放松又愉快!」不过他这一次游玩的主旨是美食就是了,难得嘛!到处都有美味的名产小吃,他不趁机吃够本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肠胃?
「不劳你费心。」管晔坐在沙发上,刚起床的单薄衣衫让他低咳了两声。
「你感冒啊?」岳湛詺十分惊奇,照理说,一个冷若冰霜的人,应该是会先冻死感冒病菌的才对呀!
管晔并没有打算回答他这个问题。「下星期的晚会是在哪里?」
「感冒了就应该好好躺着休息才对啊!」答非所问,「早上天气那么凉,你穿这么少坐在这儿,生病怎么会好?」
应该好好躺着休息?「我坐在这里是因为谁?」管晔冷眼一瞥,罪魁祸首马上察觉自己说错话,拿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呃……」岳湛詺眨了眨美眸,识相地转移话题。「下星期二,晚上七点在凯悦饭店,会有人带你去的。」这是公司突然差给他们的工作,实际上是一场慈善的募款活动,像这一类的晚会,他是绝对有多少力就出多少力。
他也知道管晔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只要是慈善活动,他一律无异议出席。
「嗯。」管晔低应。
「对了,再过两个星期就放完假了,你要玩就趁快,不然等回到巴黎,堆积如山的工作会做死人!」再怎么说,他们也懈怠了三个月,只要想到之后可能的忙碌生活他就头皮发麻,不过即使回到工作岗位必须加紧脚步,他还是希望能够多放长假慰劳自己。
再过两个星期……吗?
管晔自顾自的沉默。只要过了这十几天,他就要去半个地球远的国家开始那僵化已久的日子,他将专注在工作上面,没有多余的心思再想任何事情;他将继续接触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物,掠过一张又一张的脸孔,融不进陌生的空气。
他也将……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慕弈之。反射性的,他的心底对这个认知起了很强烈的排斥感。
管晔皱眉,他居然为了慕弈之而动摇?
为什么?
他究竟有多大的能耐?他究竟入侵的有多深?为何自己的思绪会被他左右?
一阵门铃声打断了管晔的沉思,岳湛詺自告奋勇地上前开门,出现在门口的,是紧紧纠缠管晔的温和面容。
看到开门的人是一名未见过的美丽男子,慕弈之先是一愣,随即礼貌地问道:「请问管晔先生在吗?」
「呃……在、在啊!」岳湛詺一向滔滔不绝的口舌有些结巴,他难掩惊艳地看着眼前的斯文男人。
好……好纯净的一个人啊!不知该如何形容或解释,总之给人一种柔和如水的清新感,不染泥尘的飘逸,温雅的气质令人舒服地几乎叹息。
「先生?」慕弈之被盯看的有些疑惑。
岳湛詺连首回神,「嗯、喔,抱歉,管晔就在里面。」他让过身方便慕弈之进屋,顺便回守唤道:「管晔,有人找你!」
「你来做什么?」管晔瞇起眼,看着走进门的身影,他冷漠的内心不仅动摇,也逐渐地开始摆荡。
「只是路过,就上来看看。」慕弈之将手中一袋水果放在桌上,轻轻地笑道。其实是因为担心管晔的感冒没有完全好,不过看他现在的气色不错,而且又有朋友在,他也安心了。
「路过?」谁都知道那是个烂借口,他们住的地方方向根本相反,怎么会「只是路过」?管晔蹙眉。
岳湛詺欺进他身旁,好奇地低声问道:「喂喂,你去哪里认识这种……嗯,气质干净的人啊?跟你这冷淡的家伙真是南辕北辙……哎,好吧,我闭嘴。」在凛冽的瞪视下,他识相的噤声。
本来就是嘛!像管晔这种不亲切的人怎么会有如此温文儒雅的朋友?简直就像天使和恶魔结拜作兄弟。
这边不讨好,他索性投靠另一边,「啊,我还没自我介绍,敝姓岳,是管晔的同事。」他热情的伸出手。
「你好。」虽然有点讶异陌生人突如其来的盛情,慕弈之还是牵起一抹诚意的笑。
真……真美!岳湛詺素来魅力无穷的棕眸差点掉出来。
不是长相上的那种美丽,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善洁,让这个极为温文的男子散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独特美感。
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人!他一向知道自己长的漂亮,不过那也是仅止于皮相上和视觉上而已,从来没有想过有人居然能从心里面美到外面的!虽然这温和男人让他一向坚强的自信有点小小的龟裂,但他还是得承认,那浅浅的微笑看了好舒服。
「呃……你、你有没有兴趣作模特儿?」这种人才埋没太可惜了!
慕弈之轻轻一愣。
岳湛詺上前一步,「你一定可以很快就红起来的,我们公司待遇很好,你问管晔就知道了。对了,管晔,你怎么可以知情不报?明明认识这么优秀的璞玉,居然也不跟公司讲,如果经纪人看过他,肯定也会有跟我一样的评价……」一阵压迫感袭来,他下意识地回首,就发现管晔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们身旁。
而且……脸色似乎还不太好。
「你说够了没有?」管晔寒着声沉语,表情冷硬。
「你干嘛?」好象很生气的样子,谁又惹到他了?岳湛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自作聪明地朝管晔建言:「你也来劝劝你朋友,也算是帮公司多挖一棵摇钱树,要是被人捷足先登那我可是会很扼腕的,还是说你朋友根本就是我们业界的人?可是我没看过他啊——」
「你闭嘴!」管晔怒吼一声,不仅截断他的话,还差点把他吓去半条命。
「管晔?」不知该如何开口婉拒岳湛詺好意的慕弈之,也惊讶他突然的情绪爆发。
管晔略过那双担忧的瞳眸,直接瞪视岳湛詺,切齿而语,「他不是模特儿,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他根本就不适合,你听懂了吗?他根本就不适合!我绝对不会允许他暴露在其它人的眼光下!」绝对……绝对不会允许!因为慕弈之的笑容是专属于他的!
就像是某根强制的弦在脑中毫无预警的断裂一样,管晔对于心底骤然爆开的强烈独占欲感到错愕!
慕弈之……是专属于他的?
他怎么会这样想?怎么会?他不是应该排斥慕弈之吗?
对于他的善意,对于他的关心,对于他从一开始所对待自己的点点滴滴,他应该都是觉得很厌烦才对!
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感觉开始改变了?
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开始?
这种无法抓住的情感丝线又代表什么?
代表什么?!
没有察觉管晔极度混乱的心思,岳湛詺忍不住皱起眉,「什么你不会允许?你怎么这么独裁?你朋友要不要做他自己不能决定吗?人家好歹是个成年人,顶多给他点意见让他参考,你怎么可以阻碍他可能的发展,你又不是他的谁……咦、咦?咦咦咦?」一下子想起了些什么,他倏地住了口。
他记得,管晔之前在酒吧跟他说过的话,那时候他推论,管晔应该是跟一个男人有所牵扯,他还清楚地记起管晔没有当面反驳他的推测,以管晔的个性,没有的事情绝对就是说没有,所以他猜管晔一定、绝对、肯定跟一个男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现在他这种无故发飙的态度,是为了眼前这个温雅斯文的男子,那么说,可能,也许,这个人——
「难、难道这个人就是——」
至此,岳湛詺多日来的疑问得到解答。
真相终于大白。
第九章
在管晔「强势」的注视下,岳湛詺纵有再大的好奇,也不敢赖在当场,随便找个理由,陪笑两声,他脚底抹油开溜,免得再度说错话被炮轰,反正他是想,以后一定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屋内就剩管晔和慕弈之两人,沉重的空气像要凝结成块。
「那……我也不打扰你了。」慕弈之缓语,他不知道管晔跟他朋友是怎么回事,也不晓得管晔为什么看来如此急躁,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只是关心管晔的风寒所以才上来看看,既然他没事,他似乎没有多留的必要,因为管晔一向不太喜欢见到他。才移动了一小步,坐在沙发椅上的管晔就迅速站起。
「你现在还不能回去!」管晔低吼出声,神色复杂。
慕弈之回首,微感愕然。「你……还有事吗?」
缠乱的思绪让管晔的神经紧绷到断裂,他闭了闭眼,「我有事要说,你现在还不能走。」
该死!该死!简直就是一片混乱!
他是怎么搞的?先是说出那种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的话,现在又见鬼地不知道在发什么疯!
总是这样,一面对慕弈之,他的冷静就会瓦解,他的思考就会纠结,他到了嘴边的话语转变成情绪上的发泄,自制的态度也会完全化为毫无理由的排斥。
他不能接受慕弈之所给予的温暖、关心、善意,所以全盘抹煞那真切的微笑,他不断告诉自己,慕弈之所做的一切都是假像,不能相信他,不能碰触他,不能被他迷惑,不能、不能!
有关于慕弈之的所有一切都不能!
然而越是这样做,慕弈之在他心里渗入地就越深,他所做的抵抗和排斥白费的可笑;越是告诉自己慕弈之所表现出的都是谎言,心底就越是相信他的一言一行。
更甚至,他利用了慕弈之的身体汲取渴望已久的温暖。
他也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但那该死的清香却根深蒂固,挥也挥不去,拔也拔不除,每见慕弈之一次,那晚的记忆就更加清晰。
究竟为何这样?他不了解,一点都不了解!
「管晔?」见他始终不语,慕弈之开口唤道。他没把管晔适才对岳湛詺说的话放在心上,那独占性极强的言论,只被他当成无心之语,浑然不知管晔为了自己的那番话挣扎许久。
「你……」管晔好恼,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平静?「你以后别再来了。」他气愤地脱口,不管说的话是否伤人。
慕弈之微顿,「如果打扰到你的话,很抱歉,我只是怕你又不舒服,所以才……」
「不是的!」管晔打断他温和的话语,「再过半个月我就会回去巴黎,不会住在这里,至少半年不会回来。」他紧皱着眉。
慕弈之一怔,徐徐才道:「是吗?」他的表情如同他的话,察觉不到任何心思。
「所以……我们不会再有太多的见面机会,你以后也别再来找我。」好冷酷的话语,霜寒的语调下却是只有自己知晓的波涛思绪。
慕弈之静默良久,随后,牵起一抹极为浅淡的笑容,「临走前,我可以请你吃顿饭吗?」
「吃饭?」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当是为你送行,你可能会很久都不回来不是吗?」他轻轻地微笑,没有心机,没有杂质,就真的只是单纯的好意。
「……我没有空。」管晔硬着声。
「喔……真是不巧。」慕弈之的语气里有些微的可惜,他静静地凝睇着管晔,「那么,你自己多保重。」他真挚地低语里有着全然关怀。
扬起一丝淡笑,他缓缓地回过身,朝着大门走去。
管晔看着他的背影,心跳比平时更为急促。
只要慕弈之走出这个门,他就可以恢复之前的日子,他们之间的交集会消失,各自回到原本的轨道,过着毫无相干的生活,他将会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他,或许,是再也见不到面也说不定,就在今天画下两人之间的句点,他不会再来找他,他也不再和他见面……
就这样断了联系……
「等等!」等他发现的时候,他已经上前掳住慕弈之的手臂,飘散在他絮杂气息当中的,是一如那晚的淡香。「我真不该这么做。」他用着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低喃。
他居然自己伸出手挽留慕弈之,他之前的挣扎不知道算什么。
「管晔?」慕弈之凝视着他,温雅的面容上没有任何波动。
「你……」管晔的喉咙干涩地没办法出声。
他在期待些什么?希望慕弈之开口叫他留下吗?他有什么资格?他们俩又是什么关系?
他对他有了感情吗?
为什么他会这么心慌意乱?!
闭上眼睛,再睁开,他的瞳眸深的见不到底。
「管……」
「我没有办法。」管晔低沉、霜冷地打断慕弈之关切的轻语。「我没有办法,你听清楚了吗?」他用力一扯,将慕弈之搂抱在怀中,很紧很紧,几乎用尽力气。
「管晔?」慕弈之错愕地僵直背脊,他的心口感受到从管晔胸腔传来的沉重压力。
「我没有办法!」彷佛扯断了体内一根紧绷的弦,管晔倏然咆吼,「我没有办法忘记那一晚,我没有办法就这样离开,我没有办法理解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我明明知道你是男人,我明明知道我跟你不一样,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没办法否认自己对你没感觉?!」彷佛也是在说给自己听,他冷漠的伪装彻底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