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题错了。」
「妳确定是这个答案?」
「我看算了,妳还是查字典吧。」
他频频泼冷水。
「你烦不烦啊?!」她终于受不了了,抬头怒瞪他。「好啦,我承认我英文很烂,烂得不得了,这样行了吧?」
「算妳有自知之明。」他微扯唇。
她气到不行。
「怎样?如果妳肯求我,我可以帮妳恶补。」明知她不爽,他还故意提议。
「不用了。」
「真的不用吗?以前王老师也教过我英文,她出题的风格我很熟。」
「我说不用了!」
「好吧,反正补考不过,寒假还要到学校参加辅导的人不会是我。」他闲闲地耸耸肩,转身就要离去。
她瞪他背影,又气又急,懊恼万分,挣扎片刻,还是认命地扬声。「等一下。」
他停住步履,淡淡地回头。「有何贵干?」
「咳咳。」她咳两声,很不甘心地说:「你讲解一下。」
「讲解什么?」他逗她。
「你出的这些鬼题目啦!」她好想杀人。
「这是妳对学长说话的态度吗?要人帮忙至少该说个请字吧。」他凉凉地提点。
宝儿咬唇,自知理亏,磨着牙,迸出一句。「请你讲解。」
「我没听见。」
「请你讲解,谢谢!」她拉高嗓门。
他这才满意了,点点头,俊唇扬起,笑意在星眸里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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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时间晚了,两人先相偕回家,吃过晚饭后,他来到她家,在她房里,一题一题为她讲解,提示可能出题的重点,两人耗了一整晚,直到夜深人静他才告辞离去。
辛苦果然是有代价的,隔天考试,她不仅顺利通过,还拿到前所未有的高分,连英文老师都盛赞她进步良多。
放学回到家,宝儿在房里踱步,想着自己似乎应该跟人家表达一下感谢,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正犹豫间,秦母来敲她房门。「宝儿,这锅卤味妳拿到隔壁去,请松翰跟徐妈妈吃。」
宝儿瞪着母亲手中提的陶锅,死不肯接过来。「为什么要我去?」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呢!
「叫妳做个事别这么懒好不好?」秦母叨念。「女孩子应该勤劳一点,成天就知道在外头野,像什么话?」
「我那是社团活动,才不是野呢!」
「唉,我说妳也学学妳姊姊,留一点给人家探听啊。整天跟人家疯疯癫癫地演什么话剧,还说不野?有那种时间不如多念点书,妳都高二了!」
「好啦好啦,别再念了!」宝儿摀住耳朵。又拿她跟姊姊比,烦啊!「我送去总行了吧?」她无奈地接过陶锅。
穿过院落时,秦家的牧羊犬闻到肉香味,朝她祈求地吠了两声,她扮鬼脸。
「不可以喔,小可爱,这是要给徐松翰那个自大狂吃的。」
「汪、汪!」小可爱抗议。
「哎,我也没办法啊!」宝儿调皮地眨眼。「这样吧,下次徐松翰来我们家,你就咬他一口,报一箭之仇怎样?」她坏心地建议。
「呜呜~~」小可爱哀鸣,嫌这建议太无聊。
宝儿笑着踏出家门,往隔壁栋的透天厝走去,她先把陶锅暂放在徐家屋外的信箱上,腾出手来按门铃。
连按了三次,徐松翰才姗姗来迟地开门。
「原来你在家啊?」宝儿没好气。「在家干么不早一点来应门?」
「有事吗?」徐松翰态度超冷淡。
宝儿一窒,闷闷地端起陶锅。「这个,我妈叫我送来给徐妈妈的。」
「喔。」徐松翰打开铁门,接过陶锅,见宝儿还不走,扬起一道眉。「还有事吗?」
「我──」她想道谢,却说不出口。
「没事?那好,再──」
「谢谢!」她猛然冲出口。
他愣了愣,彷佛没料到她竟会直率地开口道谢。
「我今天补考过了,谢啦。」她吶吶地解释。
「那很好啊,恭喜妳了。」他淡淡地,显然不想跟她多说。
干么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啊?宝儿禁不住有点受伤,她瞪他一眼,正打算转身走人时,徐妈妈轻柔的嗓音忽然扬起。
「是宝儿吗?快进来。」
「妈!」对母亲的提议,徐松翰似乎很不以为然,语气含着警告意味。
「有什么关系?宝儿又不是外人。」徐母很无辜地笑,招手迎宝儿进门。「快进来,徐妈妈刚好做了甜点,请妳吃。」
有甜点吃?宝儿眼睛一亮。徐妈妈做的甜点可是天下一绝,她超爱的,顾不得徐松翰脸色难看,她开开心心地走进徐家。
进了屋,才发现屋内还有另一个人在,是个中年男子,身材很高大,穿黑西装,戴墨镜,气势威严。
男子见宝儿进门,眼光扫向她,即使隔着镜片,她仍能感觉到那眼神有多犀利逼人。
「徐妈妈,这位是?」
「他啊!」徐母瞥男子一眼,秀颜自然流露一股女性的妩媚。「是松翰的爸爸。」
是徐松翰的父亲?
宝儿好惊讶。从徐松翰母子搬到这里后,一直是两个人相依为命,虽然她曾听大人们说,徐松翰可能是私生子,可是她一直以为他父亲早就死了。
原来还活着。
「我可不承认他是我爸爸!」对母亲的发言,徐松翰很不满,沈下脸,掉头便往自己房间走,重重甩上房门。
徐母顿时尴尬,中年男子神情一变。
宝儿望着这一幕,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呆站在原地。
还是徐母振作起来,打开宝儿送来的陶锅,故作轻松。「哇,是卤味呢!太好了,宝儿,替我谢谢妳妈妈,我们家松翰最爱她做的卤味了,说外面做的都不如妳妈做的味道好。」
「嗯,我会跟我妈说的。」
「对了,这是我做的巧克力蛋糕,妳带点回去尝尝。」徐母热情地捧出一个八吋左右的蛋糕,切了一半,拿盒子装了,递给宝儿。
宝儿笑着接过。「谢谢徐妈妈。」
「不用客气。」
「那我先走喽。」宝儿顿了顿,迟疑地看了中年男子一眼。「呃,徐伯伯……」
「他不姓徐喔。」徐母提醒她。
宝儿一怔,顿时红了脸,暗骂自己粗心。她怎么忘了徐松翰是跟母亲姓的?
「对不起。」她不好意思地道歉。
「没关系。」徐母表情倒是很坦然,浅浅地微笑。
中年男子看看宝儿,又望向徐母。「我看今天我就先走了。」口音带着奇怪的腔调。
「这么快?」徐母掩不住失望。
「我明天再来看妳。」他伸手抚她的颊,很爱怜地。
「嗯。」徐母芳颊嫣红,明眸水灵灵的,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女人了,却还十足像个情窦初开的娇羞少女。
宝儿简直看呆了。
「我送你出去。」只见徐母细声低语,挽着男人臂膀,小鸟依人地伴他走出家门。
两人前脚刚走,徐松翰后脚就从自己的房里走出来,冲出院子,阴郁地瞪着屋外两个毫不避嫌、相依相偎的身影。
他似乎看得很不高兴,用力搥铁门栏杆,一回头,见宝儿还在客厅里,俊眉揪住。
「妳怎么还在这里?」
「那是你爸爸?」她不答反问。
「哼!」
「你不喜欢他吗?」她问得直接。
他眉宇锁得更紧,眼眸喷火。「秦宝儿,没人跟妳说过妳很多事吗?这是我家的事,不用妳管!」
「你以为我想管啊?」宝儿反唇相稽。「我只是看徐妈妈很高兴的样子,不想你这个做儿子的泼她冷水。」
他瞪她。
她瞪回去。
他诅咒一声,又搥铁门一记,眼看屋外那对人影还是如胶似漆分不开,眸光一黯。
他关上大门,走进客厅,决定眼不见为净。
「我绝对不会承认那人是我爸爸。」他忿忿然地低语。
「为什么?」
「还用问吗?」徐松翰冷峭地撇唇。「妳倒说说看,如果妳老爸从妳出生后便从来不曾待在妳身边,几百年才来看妳一次,妳会承认那人是妳老爸吗?」
她不会。
宝儿在心里暗答,颇能体会他的心情。
虽然能理解,她仍是追问:「为什么你爸要那么久才来看你们一次?」
徐松翰瞠瞪她,良久,语气干涩地评论。「妳跟妳姊真的很不一样,秦宝儿,如果是妳姊,绝对不会问这么不识相的问题。」
这样的评论伤了宝儿。她早知道自己比不上姊姊,从小,姊姊就是比较得大人们宠爱的那一个。
也难怪,姊姊蕙质兰心,又善解人意,当然会得人疼。
虽然她很明白这点,但她,偶尔也会觉得胸口有些刺痛……
「你爸爸是不是已经结婚了?」就算徐松翰骂她不识相,她还是决意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果然脸色很难看。「看来妳听说了不少小道消息。」
「我是听过一点。」她坦然承认。
他不吭声,眼神变化万千,看得出情绪很激动,只是硬压抑住。
她心一软,放缓口气。「我觉得你爸爸应该是爱你妈妈的,他看她的眼神,还有举止,都好温柔。」
「……」
「你妈也很爱他。」她柔柔地补充。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他压抑不住了,情绪一下子爆发。「我知道他们彼此相爱,可是……」
「可是你还是怨恨你爸,对吗?」她会意地接口。
「妳觉得我很钻牛角尖?」他自嘲。
她摇头。「不会啊,如果是我,也会怨恨。不过……」
「不过怎样?」
「我想你可能还是原谅他比较好。」她直视他,眼眸清澄。「因为那样,徐妈妈会很高兴,你也会比较快乐。」
他愣住,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劝他,几秒后,嘴角淡淡扬起。「妳什么时候关心起我快不快乐了?」
「谁、谁关心你啊?」她极力否认。「我只是不希望你惹徐妈妈伤心!」
「……」
「你、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快不快乐干我什么事?我才不在乎呢!」她嘴硬地强调,殊不知只是愈描愈黑。
他望着她,严凛的脸部线条渐渐柔和,墨黑的眸如夜穹,点点星子在其中闪烁。
她的心跳瞬间乱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看她?看得她好不自在!
她慌张地转身,深怕自己多逗留一秒便会陷溺在他眼神里似的。「我走了,再见!」
「等等!宝儿。」他喊住她。
「什么事?」她不敢回头。
「妳补考考了几分?」
「八十七,怎样?」
「考得不错嘛,恭喜妳,寒假可以不用被强制参加辅导了。」他低低地笑,略微沙哑的笑声逗惹她一颗不安定的心。
「……谢谢。」她屏住呼吸,暗自祈祷自己的嗓音能保持镇静不颤抖。
「不客气。」他说,声音里还带着笑。
虽然没回头看他,但她完全能想象他现在的表情,那张薄薄的唇现在肯定勾着三十度的弧吧,似笑,却又笑得不彻底,带着几分谐谑,却有更多难以形容的意味。
她最怕看他那样的笑了,总是忍不住要去猜测,藏在那浅淡笑容里的,到底是什么?
更奇怪的是,他那样的笑容永远只针对她,她从不曾见过他对姊姊那样笑过。
她真的,好怕啊──
第四章
「喔,罗密欧,你为什么是罗密欧?」
学校礼堂的舞台上,话剧社的同学精心布置了莎翁名剧的场景,宝儿穿上自己一针一线缝制的欧风礼服,对着虚拟的月亮独白。
今天是校庆,校园里除了热热闹闹地办起园游会,各社团也是卯足全劲举办各色表演,尤其是话剧社的演出,更吸引了黑压压一群观众,除了本校的学生,也有不少外校来捧场的。
观众愈多,话剧社的同学演得愈发起劲,每一幕戏都是有模有样,对白充满感情,动作也做到十足。
其中又以女主角茱丽叶的表现最为亮眼,她一出场,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太好了!宝儿,大家都很喜欢妳的演出呢!」趁换幕时,几个同学围住宝儿,兴奋地叽叽喳喳。
「我刚在学校绕了一圈,我们的演出是最受欢迎的,连海报都被人撕下来,说要作为纪念。」
「呵呵,大成功!」
「剩下最后一幕了,加油,一定要征服这些观众喔。」
「嗯,我尽量。」宝儿红着脸,眼睛闪闪发光。
为了这场校庆演出,她不仅跟这群同学排演了将近三个月,每天回到家后,她还会躲在房里继续背台词,对着镜子揣摩演出的方式。
这是高中最后一次公开演出了,她已经跟母亲立下协议,上了高三就退出社团,所以这次表演无论如何非成功不可,也算是为自己的高中生涯留下美好的回忆。
抱着这样的心情,宝儿再度上了台。这场戏演的是茱丽叶以为罗密欧死了,伤心欲绝,于是决定服毒殉情。
尴尬的是,茱丽叶在服毒前,还深情地吻了罗密欧。饶是宝儿酷爱演戏,在排这场戏时,还是与饰演罗密欧的男同学多次笑场,直到最后,都不能完全投入。
无论如何,这次一定要来真的,如果连这么纯情的吻戏都演不好,以后还怎么当女演员?
宝儿鼓励自己,也下定了决心,可偏偏她上台时,无巧不巧瞥见了礼堂角落,站着一个年轻男子。
是徐松翰!
他倚着墙,深邃的眸光持住她,嘴角勾着淡淡的、说不出是什么意味的笑。
她心跳瞬间加速。
他怎么会来?该不会是专程来看她演出的吧?他来嘲笑她的?
这么一想,宝儿身子瞬间僵硬起来,几乎挂不住脸上属于茱丽叶的表情。
怎么办?她居然要在他面前演出,还是这么令人尴尬的一场戏!她可以想见,当她吻住罗密欧时,台下会传来无数惊叹的声音──高中生演吻戏,同学们不想歪也难,她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她不想连徐松翰也加入揶揄的行列。
她不要在他面前演吻戏,更不想他以后拿这件事来逗她,如果他笑她,她会……她会……
会怎么样?宝儿心乱地无法思考,只知道自己无论在谁面前丢脸都没关系,就是不能在他面前示弱。
谁笑她都可以,但她不想被他笑……真讨厌!他到底为什么要来?
宝儿好懊恼,同学们看她在台上迟疑,或许只有两、三秒,她自己却觉得彷佛过了整个世纪。
但懊恼归懊恼,戏还是要演的。宝儿深呼吸,催眠自己是茱丽叶,忘了周遭的一切,只专注在戏里。
专注地看着罗密欧,她最心爱的人。
她悲伤地独白,心碎地痛哭,沙哑的嗓音,透明的眼泪,都是货真价实,一点也不假。
同学们被她自然不做作的演技迷住,痴痴地望住台上。
她将罗密欧抱在怀里,慢慢地捧起他的脸……
猜出她要做什么,台下传来一阵骚动,同学们兴奋地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