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咀嚼着这消息,心头泛开复杂的滋味。
他喜欢田蜜这一型娇艳妩媚的女人吗?她以为他的品味会更……更不像一般男人的。
话说回来,这么多年不见他了,她对他现在的女性品味能了解多少?
正沈思时,片场助理来敲门,通知田蜜拍下一场戏的时间到了。
「我先下楼。妳记得帮我把晚上的衣服准备好,要性感一点的,我非迷倒他不可。」田蜜兴致勃勃地嘱咐。
宝儿望着她盈盈离去的背影,半晌,只是僵在原地。
要性感一点的衣服?多性感?足以挑逗起一个男人最原始的欲望吗?说是吃饭,恐怕那两人活动的空间不会只在餐厅,或许一开始便会直奔卧房吧……
不!她不要想,不论今晚他跟田蜜打算怎么过、在哪里过,都不关她的事,毫不相干……
房内电话响起,是负责道具的工作人员打来的,说楼下人手不够,请她过去帮忙。
宝儿没拒绝。她习惯了,人人都认为大明星的助理必须是十八般武艺全能,耐操耐用,兼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下楼,跟着工作人员来来去去,这场戏拍的是倔强的女主角跟男主角打赌,硬要爬上树去,结果一个不慎摔下来,幸亏男主角及时接住。
就在男主角将女主角抱入怀里的那一刻,微风吹过,樱花飞落,男女主角凝神相望,女主角发丝飘飘,场景唯美得不得了。
虽然很唯美,宝儿却不想多看。她不喜欢一切在樱花树下发生的事,就算是拍戏,也令她不自在。
她接过一个重重的纸箱,里头装的全是田蜜在戏里的行头,化妆师要她先搬回田蜜专属的休息室。
箱子很重,她抱得很吃力,爬楼梯时,不小心掉落了纸箱,里头的东西滚了一地。
她一一捡回来,正忙碌着,一双闪亮的白色漆皮男鞋映入眼帘。
一股不祥的预感掠过,她犹豫地抬起头。
站在距离她几阶楼梯之上的男人,正是徐松翰。他穿着Polo衫,亚麻休闲长裤,打扮很轻松,脸上线条却像从不曾软化过,冷硬如刀。
锐利的眼眸,持住她。
她半跪在楼梯上的娇躯顿时紧绷,呼吸不由自主地停止。
「让开。」他淡淡地说,语气轻柔,却致命。
她心太乱,一时没弄懂他话中涵义。
「我说让开。」他冷冽地重复。
她总算听懂了,再一次,感受到严重羞辱。她紧咬牙关,尽量保持面无表情地侧过身,不让他看出任何一丝心情的激荡。
他漠然地走过她身边。
绝对的冷淡令宝儿胃部一拧。看来是她多虑了,他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又怎会察觉她的激动?
一股奇怪的酸意涌上喉咙,她强忍住,重新抱起纸箱。
好重!
她踉跄得站不稳,又不小心摔落纸箱了,好不容易收拾好的东西,又四散而去。
她无奈地看着自己造成的一团混乱,好长一段时间,只觉得全身无力,一动也不想动。
好倦,好倦。
为什么她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呢?
她蹲下来,慢慢地再把掉落的东西捡回来,一边捡,耳畔一边回荡着他方才无情的命令。
让开。
她苦涩地扬唇。
他说让开。
颤抖的笑声从她唇边滚落,她收拾不住,只能任它们散开。
从跟他再相遇后,他对她说的两句话就是「擦干净」、「让开」──都是毫无感情的命令。
他们之间的关系只剩下这样的两句话了吗?
他就那么恨她?那么讨厌她?
宝儿蒙眬着眼,将东西都收拾好后,第三度试图抱起纸箱。
这一回,有一双大手抢先她一步。
「搬不动不会叫人来帮忙吗?」那人一把抱起纸箱,动作很俐落,顺便厉声抛下这么一句。
宝儿惊愕地看着徐松翰率先走在前面的身影,不敢置信。
他居然……出手帮她。
她觉得像颗大石头那样重的纸箱抱在他怀里,却像一只柔软的熊宝宝,没什么重量似的,三两下就让他抱进田蜜的休息室。
他放下纸箱,没多逗留一秒,转身就走。
「徐松翰!」她直觉唤住他。
他僵住身子,却没回过头。
「谢谢你帮忙。」她轻声说。
「我不是帮妳,只是不想妳在我房子里惹麻烦而已。」他粗声反驳,语气仍然没什么善意。
但即使是这样的不善也比全然无情好。
宝儿苦笑。「无论如何,还是谢谢。」
他没说话,她可以从他微颤的肩头看出他正隐忍着什么,忽地,他似是忍不住,猛然转身。
「秦宝儿!妳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
「这就是妳想做的事吗?」他瞪她,湛眸点亮压抑不住的火光。「跟在一个女明星身边当小助理?每天跟前跟后、搬东搬西的,这就是妳要的生活?」
她怔住,没想到他会问她这些,一时答不出来。
「我记得妳的愿望应该是当个女演员吧?什么时候降级成女演员身边的小跟班了?」
她怔望着他撇嘴冷哼的表情──他很不屑吗?瞧不起现在的她吗?多年以后再相逢,他是堂堂电影公司的大老板,她却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助理。
他觉得她很堕落吧?
一股闷气堵在胸口,宝儿甩甩头。
「我要过什么生活,你管不着。」她一字一句地强调,用最冰冷的语气,维护最脆弱的自尊。
徐松翰一窒,脸色陡然一变,眼底的火光霎时灭了,阴暗下来。
「我是管不着。」他冷嗤,转身,刚要离开房里,田蜜正巧迎面而来。
一见是他,她笑靥如花,讨好地绽开。「松井先生,你是来找我的吗?我──」一转眼,看见宝儿也在房里,说了一半的话顿住。
她瞇起眼,看看脸色苍白的助理,又看看表情不悦的大老板,女性的直觉告诉她这两人之间大有问题,关系肯定不寻常。
「你们认识?」她好奇地探问。
「不认识。」徐松翰冷硬地回话,简单三个字,却如利刃,剜割宝儿柔软的心房。
她忍痛,无言地目送他挺得僵直的背影。
第三章
徐松翰一离开,田蜜便迫不及待地转向宝儿。「妳认识他?」
「妳不是听他──松井先生说了吗?我们不认识。」宝儿尽量云淡风轻地回应。
「那刚刚是怎么回事?」田蜜不相信,瞇起眼,眼神锐利,神色不善。「他为什么要到这房里来?」
「因为东西太重了,他帮我搬进来。」
「是吗?」田蜜哼一声。
宝儿没答腔,径自整理起方才徐松翰替她搬进房里的衣物。
田蜜瞪她,脸色阴沈,半晌,她还是忍不住,尖声开口。「妳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其实妳一直很羡慕我,对吧?」
「什么?」宝儿一愣,回头望。
「别作妳的春秋大梦了!」田蜜撇撇嘴,语气辛辣。「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就凭妳这样,想红,比登天还虽!还有,当初妳闯出那么大的祸,要不是我可怜妳,给妳机会,别说当助理,妳连演艺圈都别想再踏进一步!妳忘了吗?」
宝儿一震,脑中蓦地掠过一幕不堪的影像──她其实想忘的,那阴暗羞辱的记忆,她不想记得,偏偏田蜜总是会提醒她。
她深吸口气,板起脸。「我没忘。」
「没忘就好,给我好好地记着。」田蜜冷笑,顿了顿。「我告诉妳,这个男人,我要定了,妳别想跟我抢!」她不客气地呛声。
宝儿的反应是默默望着她,一声不吭。
「怎么?妳哑了吗?说话啊!」田蜜气势汹汹。
相对于她的泼辣,宝儿显得冷静。「请问妳说完了吗?」
「什么?」
「如果没事了,那我可以先离开吗?妳晚上这场饭局,应该不需要我陪在身边吧?」宝儿问话的口气很礼貌,礼貌得近乎讽刺。
田蜜火了。「谁说妳可以走的?这里!」她打开衣橱,随手拨了一排衣服。「所有能烫的衣服都拿出来给我烫,一件件烫整齐,完了才准妳下班!」
「我知道了。」宝儿点头。
田蜜长长瞪她,甩衣袖,气愤地走人。
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后,宝儿才允许自己撤下无表情的面具,眼神黯淡下来。
她坐在床沿,愣愣地,回想着田蜜尖酸的警告。
这个男人,我要定了,妳别想跟我抢!
宝儿想着,苦笑。
她从来就不想抢啊!无论从前或现在,她从来就没想过要亲近那个男人,从来没敢奢望自己能独占他。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这样警告她呢?为什么就连她最亲最爱的姊姊,都要误会她?
宝儿叹息,思绪朦朦胧胧的,沈进回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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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跟我抢喔。」姊姊坐在病床上,对她微笑,颊边的酒窝甜甜地,跳动着。
宝儿愣住,停下削水果的动作,抬起头。「妳说什么?」
「妳喜欢他吗?」
「喜欢谁?」
「松翰哥。」
「妳说徐松翰?!」宝儿瞪大眼。「我干么喜欢他啊?」她懊恼地嘟嘴。
别说喜欢了,想起那个自负又嚣张的邻家大男孩她就有气。从小,两个人就超级不对盘,他仗着自己年纪大,总是欺负她,彷佛很以她的狼狈不堪为乐。
「松翰哥很好啊,又帅又聪明,又很温柔体贴。」姊姊跟她的看法完全不一样。
「我承认他是长得还不错啦,也很会念书,不过温柔体贴?哈!我们家的小可爱都比他体贴一百倍。」
小可爱是秦家养的牧羊犬,高高大大的,却让宝儿取了这么个英雄气短的小名。
听妹妹拿徐松翰跟家里的爱犬比,秦佳佳噗哧一笑。「宝儿妳别这样,松翰哥是真的很温柔啊。」
「如果说他温柔,那也只有对姊姊妳才这样吧。」宝儿扮鬼脸。「他对别的女生可嚣张了,听说他大学里几个倒追他的女同学,都被他气得下不了台,有的还当场哭了。」
「真的吗?」秦佳佳不相信。
「真的!」宝儿翻白眼。「那家伙只有对姊姊最特别了啦,难怪姊姊会觉得他好。」
秦佳佳不说话,抿着嘴,似笑非笑地望着窗外。
宝儿看着姊姊雪白的侧面,心房柔柔一揪。
她这个姊姊从小就体弱多病,几乎有一半的岁月是在病床上度过的,可是姊姊虽然多病,却没因此养成乖戾的脾气,说话待人,永远是那么温柔和婉,怪不得就连眼高于顶的徐松翰,也对姊姊摆不起架子。
说实话,有时候看见姊姊跟徐松翰在一起那亲密和谐的画面,她会忍不住一丝醋意。
这两个人实在太相衬了,相衬到她这个妹妹不禁要恐慌,怕自己最爱的姊姊被人抢走……
「不可以喜欢他喔。」秦佳佳忽然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幽幽地说。
宝儿再次愣住。今天姊姊是怎么了?老是说些奇怪的话。
「姊,妳没事吧?」她担忧地问。
「没事啊。」
「真的吗?没发烧吧?」宝儿站起来,小手抚探姊姊额头,凉凉的,不热,应该是正常体温吧。
「我没事啦。」秦佳佳好笑地抓下妹妹的手。「妳别神经兮兮的。」
「神经兮兮的人是妳吧?」宝儿松一口气,表面却横眉竖眼。「今天老说些奇怪的话!」
「会很奇怪吗?」秦佳佳微笑。
「超奇怪的好吗?」宝儿叹气。「我才不会喜欢徐松翰呢!我最讨厌他了,他不要跟我抢姊姊我就阿弥陀佛了!」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宝儿斩钉截铁,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片,装在盘子里递给姊姊。「那种男生,也不知道是哪里好,哼!他那么爱整我,我巴不得离他愈远愈好哩!」
「那妳就识相点,离我远一点吧。」一道低沈的嗓子,悠悠然地,在房门口扬起。
说曹操,曹操就到,正是徐松翰本人。
「松翰哥!」秦佳佳惊喜。
「徐松翰!」宝儿惊骇。「你怎么又回来了?你学校不用上课吗?」
徐松翰现在在台北念大学,照理说很少有机会回这南部小镇的,奇怪的是,三天两头,他总会出现。
「堂堂男子汉,不会这么恋家吧?」宝儿揶揄他。
「我们大学比妳们高中早放寒假,妳嫉妒吗?」徐松翰反唇相稽,走进来,锐目横她一眼,转向秦佳佳时,英光却是尽敛,温和得像春天的月亮。
「今天精神怎样?佳佳。」
「好多了。」秦佳佳笑靥如花。「医生也说,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那就好。」徐松翰微笑,湛眸转向宝儿,又是锐利如收刀。「听说妳明天要补考英文对吧?还不滚回家念书!」
「我念不念书要你管!」宝儿瞇起眼,狠狠回瞪他。「明天的补考我早就准备好了,不需要临时抱佛脚。」
「看来某人对自己很自信呢!那上次的五十六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喔?」徐松翰闲闲嘲讽。
宝儿一窒。「那是一时失误。这次不会了,这次我从两个礼拜前就开始念书了,一定可以拿高分。」
「才念两个礼拜啊?脑子笨的人不是应该多下点工夫吗?」
「你笑我笨?!」
「我可没指名道姓。」
「你明明就是在笑我!」宝儿气得跳脚。「我告诉你,你别瞧不起我,我这次绝对会考高分给你看!」为了准备这次补考,她连社团活动也暂时停掉了,非一举Pass不可。
「那么有自信的话,先把这些题目做一做。」徐松翰不知从哪儿翻出一本笔记本,在她面前晃呀晃。「要是都会写的话,就算妳厉害。」
「写就写!谁怕谁啊?」宝儿抢过笔记本,看了姊姊一眼,知道她期待能和徐松翰独处。「你在这里陪我姊姊聊天,我到外面写题目去。」
退出病房,掩上门,宝儿心绪莫名其妙一沈,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一阵怅然。
她来到医院外头,在河畔的草地坐下,打开书包取出铅笔,写徐松翰出给她的题目──那家伙肯定是故意为难她的,题目一题比一题难,尤其是克漏字,她连文章都看不懂,简直要她的命。
不得已,偷偷翻出英文字典,逐个查单字。
「妳在干么?」揶揄的嗓音在她头顶上方飘。
她吓一跳,七手八脚地想藏起字典,却来不及,手上的字典让徐松翰一把抢过去。
大手好整以暇地把玩着字典。「谁说妳可以查单字的?考试的时候也能这样作弊吗?」
「这又不是考试。」她反驳,没来由地心虚。
「这么简单的题目还要查字典,妳明天的考试会过才怪!」徐松翰完全不给她面子。
宝儿只觉得脸在烧。「你根本是故意拿大学的题目来考我!我才高二耶,老师才不会出那么难的题目。」
「我要是真拿大学题目考妳,妳连一题都写不出来。这些都是参考书的基本题,连这些都不会,妳怎么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