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还有谁呢?
身上的服饰已经非常的残破,沾染着许多各样的血液,有他,也有别人的,真是狼狈的景象呢!
两个男人,或者说是一个魔族和一个傀儡的对峙?
一种不知名的情愫在那个身影进入以后迅速在我的内心蔓延了开来,渗入到每一个细胞当中。
不介意自己的浑身赤裸,我离开床铺,感受冰冷的地板,挑眉,一贯的嘲讽和不经意的笑容感觉如此真实:「狄瑞,你迟到了。」
冷硬的男人什么都没有说。血液从他额头流下、流过他的眼睛,叫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柄长剑——前面三分之一处已经折断,并且满是缺口和血液的长剑。
「这是你的命令,卡克伊·布拉德——不然我才不来这个鬼地方!」粗喘当中,男人的语调还是一如既往。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我不由得笑出来。
「没错,这是我的命令。我只是对你的迟到表示不满而已。」
一只手伸出,用力将我拉进男人的怀中:「你想走?你的傀儡虽然能够打败我外面的卫兵……不过我可不认为他连我都能打败!」
只是单手凝聚力量,那种强大的法术力就在房间里回旋、撞击,仿佛刮起了大风!
我看到我的傀儡更加绷紧了脸孔,握住剑柄的手指关节发白——我知道那是他紧张时候的动作。
傀儡是不会死去的……所以我才这样气定神闲地旁观吗?
手掌释放法术力的同时,男人的嗓音吟唱出繁复的咒文,强烈的光芒瞬间笼罩整个房间……
「我会让你身体破碎到再也不能来打扰我的程度!」
紧随在男人声音后面的,是一种更加强烈的爆音!其间甚至夹杂着玻璃,砖石炸裂和掉落的声音!
没有因为强光而闭眼,这个动作叫我看到了让我都感到吃惊的人物!
刚才的爆炸并非身边的王者引起的,而是从外墙发出!
破裂的墙壁外面,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悬浮在夜风中,长袍在微微摆动。稍微靠近墙边那堆残骸的人有着纤细的身形,长发拂动的样子证明了围绕他的并非只有自然的风而已。莹绿色的月光洒落在那精致的面具上面。
「楼兰?」
实在是意外——我根本没有想到连他都会来!
「真是薄情,你只看到楼兰吗?」带着苦笑,公爵向前一些踏上塔中的地面。
即使面对东国的王者,他还是一派的自若:「霍林,该放手了——我们已经给出了两个月的界限,不是吗?」
说话的同时,一件外套披上了我的肩头,带着某人的体温。
紧紧的咬牙,此地的主人直视着依旧在塔外没有进来的长发丽人——即使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他也能够感觉到来者身上的强大力量和怒意……
「公爵?你们……」狄瑞惊讶地看着我面前的男人:「我不知道你们……」
公爵只是一径微笑:「不管我们是否要来,你都会来的,对吗?」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
「公爵!你——」几乎一样的句子,不过亚斯莱王的语调和我的傀儡差了很多。
公爵平伸一只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霍林·亚斯莱陛下,我、包括东国的所有贵族都承认你的确是新的王者。只不过……我们希望你能够英名而明智——和前任的先王一样明智。」
不用他举例明说「明智」的具体事件,相信这位王者也能听懂吧?
霍林紧紧抿着唇,没有吐出一个字。
公爵叹了口气,继续开口:「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必定会发生的——」
「毕竟,楼兰的心情很少会像今天这样不悦。」
风在瞬间变大,扬起那个曾是龙王的傀儡的一头长发。
***
「我想那个消息应该快要传遍暗界了吧?」
能够坐在自己的庭院里喝茶对我来说实在是很怀念的事情,端着茶杯,我笑着看坐在我对面的男人。他依旧沉默不语,只是身上伤口绷带造成的特殊装饰实在是和这个场景显得不怎么搭调。
「东国的王城东侧一夜之间神秘消失……这个新闻应该够耸动吧?呵呵……」手晃动了一下,手里的液体漾出漂亮的纹路:「楼兰的动作还真是干净,你说呢,纳贝蓝?」
两个月没见的小傀儡似乎比前阵子瘦了不少,难道公爵府都没有什么东西好吃吗?
「做出这种事情来,楼兰真应该让那座讨厌的城永远消失才对!」忿忿不平地放下手中的托盘,纳贝蓝的眼睛还有些红红的。
「好了……」我微笑着伸出抚弄他的头发。昨晚见到我的时候还扑到我怀里哭了好久的,要是再弄哭他,我可是会心疼的。「其实他真的没有做什么嘛!你看,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
漂亮的唇线紧紧地抿着,我知道他还是不能释怀。不急,离开那里的我有的是时间慢慢安抚我的小傀儡。
面前的男人一直不语,但我能感觉到他视线直直地盯着我。
他在看什么呢?两个月前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呢!
「我们的狄瑞先生好像有什么疑问?」心情很好,我放下茶杯看向他。
「那个男人是冰晶之岛的龙王?」
「曾经是。」我强调那两个字,他对于楼兰表现出的兴趣的确让我有些意外:「怎么?」
「你也许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声调低得简直像是自言自语,但我还是听到了男人的话:「连冰晶之岛的龙王都可以为你而愤怒……」
「不用想太多,我只是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和他一起住在公爵府而已。」这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我只是耸肩。「你既然相信魔族之间的爱情,那么所谓的友情应该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吧?」
奇怪的,男人沉默了。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我的预测,只是紧紧抿着唇。
「怎么了?」从刚才开始,他就显得太过古怪。
迟疑了几秒,他最后还是张开了口:「那个伤痕是怎么来的。」
「伤痕?」我一时间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动作很硬地点头:「我昨晚看到的,你胸口心脏部位的那个伤痕——」
我感觉自己的动作僵住了,手指微微地感到一丝麻。东国,能够看到我身体的人从来都没有一个会询问我那个伤痕的来由,因为他们全都知道。所以当狄瑞突然问起的时候,那种冲击比我想像中更大。
一直注视着我,我不相信他没有看出我的动摇——我讨厌被别人看出来的动摇。
他还在继续说着:「你的体质不是有任何伤痕马上就愈合的吗?为什么胸口舒服这么明显的伤痕?而且从那伤痕的形状看起来……应该是致命伤——」
「狄瑞!」大声喝止的人当然是纳贝蓝,他的眉宇间尽是责怪。
我笑得有点干涩:「没事的,纳贝蓝……」我把手肘支在桌面上,看着对面那双凝视我的眸子:「你说呢?狄瑞……你觉得我这个伤痕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早该想到他会这么问,昨晚的我被他看到了身体的全部,他当然不会忽略我胸口如此明显的伤痕!
我的傀儡居然不介意我将问题丢还给他,迳自说着他自己的推测:「你和公爵的关系很密切,而我前些时候留在公爵府的时候,还听说你曾经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还有那仿佛致命的伤口……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很荒谬的结论……」
他沉吟了很久才继续说下去,只有一个短语:「你是傀儡?」
傀儡?我?这就是他得出的结论?的确很荒谬。
我想大笑,泛到嘴边却是满满的苦涩。我发现自己居然还是那样平静,平静地对他吐出我的问题——「如果我是傀儡呢?我亲爱的傀儡……如果我是傀儡,你会怎么做?」
如何选择措词是我的权利,而如何回应就是他的自由了。
秋日的阳光下,我两个月没见的傀儡沉默着,久久的……
第六章
傀儡所受的伤理当回复得很慢,但是公爵府送来的药物和偶尔的治疗,使得我的大个子傀儡还是以不错的速度恢复了原本的健康状态。
府邸的生活平静得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所以当纳贝蓝说出那个名词来的时候,我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冬之门?」纳贝蓝的话让我从书本中抬起头来。
他点头:「是的,元素使已经把祭典的日子定下来了,明天开始就是冬之门的祭曲。」
「这样……」合起书,我向后靠去,这么说的话,的确已经是十二月了……
窗外庭院的大部分树叶已经掉完,连那些四季常青的乔木都换上了深厚的色泽。平静的日子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么?
再往后,就是需要点燃壁炉的季节了。
「如果这样的话……纳贝蓝,你必须从今晚就准备起来哦。」我笑看着他睁大了眼睛:「不然就赶不及明天一早的开市了吧?」
「我们要去参加冬之门祭典吗?」音调上扬,我当然听得出他的激动和高兴。
有点坏心眼的,我单手托着自己的下颚:「怎么?我的纳贝蓝不喜欢祭典?也对,今年的秋获祭、甚至夏日节我们都没有去……」
「怎么会不喜欢!」急忙大声申辩,我脸上调侃的笑容瞬间让我的小傀儡明白了过来:「卡克伊少爷,你又戏弄我!」
「呵呵……」宠溺地拍拍他的头:「好了,去准备吧?我明早想吃纳贝蓝特制的点心哦!」
「嗯!」踩着快活的步子跑出门去,我深刻感到我的小傀儡已经很久没那么高兴了。
偶尔去参加一下祭典也许是个不错的决定。
***
秋末的寒风在山谷间游荡、盘旋,慢慢变得冰冷。皮肤感觉得到一种冰冷的触感由上而下,似乎是乘着冬风而下的凰元素在逐渐降低大地残留的温度。
不远处的广场飘来悠扬的笛音,伴随清脆的铃响。异国风格的乐曲顺着街道蔓延,流淌——是异乡来的乐者吧?
祭典的重头戏一向从第一天的下午开始,所以上午的阳光下并没有多少的行人。经过修茸的街道两边只有一些远道而来的商人在张罗他们的小摊和货物。
漫步在阳光中,我有点好笑地看着纳贝蓝激动的神情,还有大个子傀儡的若有所思。
「怎么?你们南国没有祭典吗?」斜瞄他,我勾起唇角。即使有,没有冬天的南国也不会存在冬之门这样的节日吧?
他缓缓地摇头:「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种乐曲……」他也听得出异国的感觉?
「想不到我的护卫还有不少音乐细胞。」公众场合,我当然不适合把傀儡二字挂在嘴上。他惊讶的眼光看向我,我忽略,轻笑:「如果可能,你应该期待来年春天的春露祀。那时候暗界各地的咏者和乐师都会前来。那才叫音乐的盛会。」
因为自己的话而产生怀念感,我不由得想到自己上一次参加春露祀的年份,已经……记不清了呢。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爷……少爷!」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定睛,正前方是纳贝蓝拧起的眉头。
「怎么了?」我不解他的表情——他不是去寻找饮料的么?
那对紫色的眼睛在很近的距离凝视了我很久,最后发出像是泄气一般的叹息:「算了……给您。」伸手递给我他所找到的水果饮料。
接过他递来的杯子,我笑着弄乱他的短发。思绪中依稀能够明白他想要说的是什么:「好了,既然来到这里,总要先找一个地方住下吧?」
「住下?」因为我的话而回神,高大的傀儡一脸的不明所以。
我只是淡淡勾起唇角,略微比了比周围忙碌的商人们:「难道你以为……这种阵势只是为了一天的祭典而已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要找旅店?」视线直接瞟向街边的那一排建筑物。
摇头,我知道他没有看见:「不,我们有更好的地方可以住。」我对他微笑,相信让他不明所以。
***
从坡地可以俯瞰下方山谷中的灯火,相比之下,我现在所在的地方应该算得上黑暗了吧?
坐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百般无聊让我看着下方的街道被渐渐的装点起来。夜幕缓缓降下,无数金属支架被架起,抛开光水晶的惯例而用了燃烧的火盆,给初冬的夜晚增添几丝温暖。
虽然只是第一天的晚上,街上已经满是行人。喧闹、叫卖以及异国风的音乐交响,随着上升气流来到我们所处的山腰,在火堆周围盘旋。
身后是硬底靴子踩踏碎石的声响,让我知道那个人走到了我的背后。
「整理好了?」不用回头,我淡淡的询问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整理营地,支架帐蓬的男人——不可否认,他对这个很在行。
回头的瞬间,上升气流弄乱我的头发。拨开发丝,我看着他似乎有点惊讶的眼睛,站了起来:「那你休息一下吧,纳贝蓝下山去弄吃的,应该要过一会才会回来。」
「你去哪里?」注意到了我的动作,男人的手快一步拉住我的手腕。
毕竟曾经是武人,他的反应的确很快。
挑眉,我抽回了自己的手:「你在这里等着就好,对于这里的路,我更熟。」
「这是命令吗?」
「不……」他的问题让我觉得有点可笑:「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不介意你去街上找乐子。」
他又失神了——而在这空隙,我轻巧地从山石上跃下,循着月光下几不可见的小路,靠着自己的记忆走去……
兽足踏出的小径几乎完全被半人高的草丛所吞没,稍微移动,就有小动物仓惶逃走的声响——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来过这个地方。
趴在池边的大石上,我很满意周围的静寂,蒸腾的水气一直从微烫的水面飘散出来,周围的树木都披上了一层白色的细小颗粒。
位置在山谷东南的一处悬崖,若非偶尔发现了那条被植物吞没的小路,相信没有人会知道这里居然存在着一处不小凹糟。
小片的树林,坚固的岩盘,还有温泉——很多年以后的再次享受,感觉的确很特殊。
对自己心底的怀念嗤笑,我的视线越过面前突出的岩石,投向不远的黑暗。学院的一座高塔就静静耸立在黑暗之中,时值祭典的五天,想必学院中没几个人在吧?高塔沉默在那里,只有一两扇窗还透露出灯光来。
是努力用功的学生么?还是……亮着灯跑出去的夜游者?
记得,我们以前常常做这种事情吧?就连非假期的日子也常常三人一起这么做,乘着巨大的飞行兽去最近的城镇通宵玩闹。
和巴尔卡司,以及霍林……
——够了!心底有一个声音大声提醒,我猛然在水中翻身,水在我的周围不断搅动。身下的石头太滑,让我整个人都浸入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