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刀碰触盘子,发出清脆的响声,我再度听到狄瑞的声音:「布拉德,对你来说,别人的生命到底算什么?傀儡又算什么?你以为你能控制我的情绪,控制一切吗?」
我勾起唇角笑笑,算是赞许他蕴藏风暴的平静语调。平静再度降临,这次的中止却是在纳贝蓝放下餐具,用布巾擦拭唇角以后的事。
撤下早餐,他从身上拿出一个精致的信封来:「卡克伊少爷,这是王城的来信。」
「信?」重新靠回软垫上,我怀疑地皱眉:「我不是说过,我的信都让你拆了以后转告我的吗?」
他在我身边跪坐下来,把信封递给我。「封蜡上有法术,我没办法打开它……」
接过轻薄的信封,那封蜡上面的纹章让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那不是王家的纹章……那种特殊的印记只属于特定的一个人。
压抑依旧波动的心绪,我克制住自己想要颤抖的手。拆开了信封……洁白的信纸上只有短短的几句话。简短、明确,还真是符合他一般风格的话语啊……我早该想到的不是吗?这些日子来,我一直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出现。
「卡克伊少爷……卡克伊少爷!」我想我的异样吓到纳贝蓝了,他焦急地摇晃我的手。「卡克伊少爷,你怎么了?信里说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好不容易才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我伸直手指将手里的信笺化为灰烬。
看着手心里金色的火焰燃烧,我淡淡地开口:「没什么,现任的亚斯莱王死了。他的独生子请我去王城……帮忙。」有点嘲讽,燃烧信笺给我一种快意的感觉。
那个男人还是一样自我中心啊……又想用一句话来改变我的生活吗?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我不知道是什么想法让狄瑞开口询问:「你独自住在偏僻的庄园,家里只有自己和一个傀儡,可是东国的王权交接却需要你的出现?」
对我的身份产生怀疑了?真是意外的晚。
「用阶级来辨别能力和等级,这是南国传统的坏习惯。」我轻笑,火焰从手中消失:「你只要知道,我是一个小人物──小到别国的人都不能知道的小人物,那就够了!」
站起来,刚才那一瞬的动摇已经完全消失了:「纳贝蓝,恐怕你和狄瑞要到公爵府去寄宿一阵子了。」
「什么?」惊讶的疑问,是两个傀儡的合奏。
纳贝蓝看了一眼狄瑞,随后开口:「卡克伊少爷要去哪里?王城?我不能去吗?」他跟着我站起来。
我习惯性地抚摸他的头发:「公爵府不好吗?应该还不错吧?起码不用你自己做饭……还有狄瑞,你也可以暂时休息,用不着再整理庭院和劈柴了。」故意瞄了他一眼,看到的当然还是一脸严肃和阴沉。
「卡克伊少爷……」纳贝蓝一脸的担心:「你要一个人去王城的话……我……」
「我不明白!」狄瑞开口,走近我一步:「寄宿在公爵府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要离开一阵子,没功夫照顾两个属于我的傀儡了。」自觉说得有点大言不惭,起码在照顾这个词语上是。「所以你们两个在我不在的时候就住在公爵府好了,比较安全。」想了想,又开口:「把自己仅有的家产交给强大的贵族来保管,应该是一种明智的决定吧?」
我的话让狄瑞又露出怒意来了……为什么?该不会是为了那玩笑的家产之词吧?死板的男人。
「卡克伊少爷,你要离开多久?」纳贝蓝仰头看着我:「就算我不想知道,公爵大人也会问的……」
公爵会问吗?恐怕……他是早就知道的吧?
这次去王城敬客,时间恐怕不会太短。
用手掌安抚纳贝蓝,我笑了:「别一脸要被拋弃的样子呢,纳贝蓝……我还不想放弃你们两个重要的傀儡啊!」视线扫到僵立一旁的男人。
「两个月……狄瑞。这是我给你的命令。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两个月以后,来东国王城接我。」
男人的拳头握起,我想他从我的话语里听出了什么吧?然后──他开口。
「是。」
第三章
房间里的灯光十分明亮,让夜晚的空气中多出一份白昼的感觉来。独自坐在茶几边沙发中,我看着茶几上精美的琉璃杯子,把玩垂在肩膀上的发带一端。
宝石的表面很是光泽,手感很好……
是不是大人物都喜欢迟到?
眼光瞟向墙上,时钟显示出我已经等了超过一个小时了──记得他以前是个很守时的人啊,还是说,成为所谓的国王以后,需要拿拿架子,让别人多等一会?
就在我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通往走廊的门终于被人推开了,一个侍卫拉着门,恭恭敬敬地对走进来的男人弯腰。
是他。
我以为自己在事隔这么多年以后再看到他会感觉到激动……或者别的什么感情。可是现在的脑海却异常清醒、心情很平静。就像看到一个随随便便的路人甲一般。
他的外表一点都没有变,想来短短的几十年也不会让一个魔族产生什么很大的变化。深棕色的发、棕红色的眼睛……唯一的不同大概是当年神态中的张扬消失了,取代的是一种沉稳和内敛。
我打量他的同时,那对熟悉的眼睛也在注视着我。片刻,他终于开口了:「你来了,卡克伊……」
「殿下发出的邀请,我能不来吗?」已经习惯了的嘲讽语调,我想自己是永远都改不掉了……「哦……对了,现在应该要叫陛下了吧?」
挥手,他遣退侍卫和侍女。
门再度关上之后,他踏着看似沉重的步子走到茶几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得了,卡克伊。我就不相信你看不出来我继承王位得有多辛苦。」他嘲弄着自己。
看出来?想来我不必看,也能从进入王城以后听到的传言中找出端倪来了。
前任的东王在任的时候未免也太短了点,而且又死得不明不白……有些贵族难免会对这个新上任的新王产生不满。
即使我们是和平的东西,只要有魔族存在的地地,争端就永远都不会停止的吧?
停止摆弄发带的动作,我的双手在翘起的膝盖上交叠:「然后?你叫我来的目的?」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根本就不打算听他诉苦或者叙旧。相信他也不是为了这种无聊的理由而叫我来这里的。
「你没有仔细看我的信?」他的话有点明知故问的成分在里头。
我笑了,那么简单的信,想要不看仔细也很难吧?「怎么可能,你我都不是单纯的小孩子了,亚斯莱陛下。我可不会相信你会想起学院的过去生活而把我叫来这里。」
惊讶的表情浮现在男人英俊的脸上,然后他开口:「那好,卡克伊。我就直接说吧……我继承王位有些阻碍,所以需要你的帮助。」
「我的帮助?」像是听到很有趣的笑话,我笑了出来:「哈哈哈……我的帮助?什么时候东国的王位交接也轮到我这个算不上贵族阶级的小人物来说话了?亚斯莱陛下……恐怕你想要的是钥匙的帮助吧?」
「没错。」他根本就不想否认:「卡克伊,钥匙的力量在东国是被所有贵族信服的、绝对的力量。只要有你的帮助,我绝对能够顺利的把王位继承下来!」
男人的眼睛里面闪烁着一种热切的光芒,一瞬间似乎恢复成了过去我所认识的他:「你会帮助我的,卡克伊。对不对?」
从脸上收敛起了笑容,我沉默了。有这么片刻,我的眼睛像是被固定一般地和他对视着,无法移开眼神。
然后,我开口了。一字一顿的:「我、拒、绝。」
这是不是就是人类所说的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的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拒绝?为什么?」
依旧自我中心的男人……难道他就没有想过会被我拒绝吗?难道他觉得我会来这里,就一定会同意帮他?
「钥匙是我的,不是其它任何人的东西,而我……是我自己的。」单手把玩胸口上挂的小小钥匙,我看到男人用一种渴望的眼光看着钥匙表面的金属流光。
也许他是透过这种光芒,看着和他极为接近的权利与地位吧?
「我不打算用钥匙去帮助或者支持任何人。」我想,我表达得够清楚的了。
男人的眼神除了不解以外搀杂进恼怒──一种上位者都会有的,在意愿不能达成时候的恼怒:「为什么,卡克伊。我要你准确地告诉我──既然你愿意帮助公爵打开大门,为什么不肯帮助我?」
我摇着头:「那不一样,亚斯莱陛下。公爵和我只是交易而已,永无后患的交易。而如果帮助你的话却是弊大于利……抱歉,我实在想象不出自己同意帮助你的任何理由。」
「理由?」我的话让他挑起了眉:「卡克伊……我还记得在离开学院的时候你对我说过的话,我还记得你对我的感情。」
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连曾经放弃的东西都要捡回来重新利用吗?我有种想要大笑的冲动,虽然克制了,却还是不由得让讽刺的微笑浮上唇角:「感情?我是不是听错了?怎么连堂堂东国的新王都开始用这个词汇了?该不会连亚斯莱王都被人类毒害了吧?」
真是的,饶了我吧。不光是那个奇怪的傀儡,现在连东国新王都说起这个词语来了……难道这算是暗界的新流行不成?
复杂的目光在我身上徘徊:「你变了,卡克伊。」
「当然。」放开胸前的钥匙,我的手回到膝盖上:「已经好几十年了,不变才是奇怪的事情吧?再说……你也变了不是吗?」
笑容还在唇角,身前的男人突然动了,他的身体只是前倾。越过小小的茶几,手带落茶几上的琉璃杯子,在赤色地板上碎成无数片。
那只手抓住了我的下巴,然后我感到他的呼吸,他的唇。
他吻了我──如果那算一个吻的话。
带着粗暴的辗转啃咬,像是要证明什么。唇舌分开我的牙齿,侵入口腔,我能感觉到他的占领意味。
知道自己是比不过他的蛮力的,我干脆放弃抵抗──直到他自动离开。
「虽然过了几十年,不过你的吻技好象一点都没有进步啊?」他好象很喜欢倚在茶几上的姿势,我也不在乎。
「因人而异。」我只回答给他四个字,视线停留在地面上。琉璃杯子的碎片折射出美丽的光晕──可惜了一个精美的杯子。
「哦?」我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他挑眉:「你真的不打算帮我?卡克伊?」
「是的。」重复的话我不想再说。
他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可是,你在我身边这件事的本身就能给我很多益处了……你以为我还会让你回去?就算是钥匙给你力量……你也无法从这里离开吧?」
男人的气息在房间里散开,发出一种肉眼可见的光芒……这当然是他的威胁。
无所谓地耸肩,我笑了:「早就猜到你会这么做了,亚斯莱王。」从沙发上站起身,我抚弄衣襟上的纹理。
「或许你不介意带我去看看你为我准备的房间?」
***
撇开偏见不说,城里的主人给我准备的房间实在是不错的。
这个房间比我的卧室还要大上很多,西面是两扇门。除了走进来的门以外,东南面的墙壁上都有着狭长的窗户。窗上装饰着金属纹路,也让房间里的人没办法从窗户出去。
这座塔是城里的最东端,为防发生意外就在窗上做了这样的装饰。
他的解说实在是有点多此一举。
我走向朝东的窗户,扶着窗台看出去。外面是夜幕下的森林,甚至可以看到远方的海面──在莹绿色的月光下面正闪耀着诡异的光芒。
「视野还不错。」
「你就住在这里好了,除了侍女以外,我不会让别人来打扰你。那边是浴室和书房,你应该能找到自己需要的休闲吧?柜子里面有你喜欢的熏香……卡克伊,这个房间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就软禁的性质来说,这个房间还算满舒适的。」我笑着看了他一眼,笑容中是无法消失去的讽刺。走离窗口,我在房间正中带着华盖的床沿坐下。
带着玩味的口吻,我再度开口:「你还没有说清楚需要多少时间,亚斯莱陛下,我可不能让我的傀儡们在公爵府待太久。」
「卡克伊,你一向很聪明。」他站在我身前,把玩我扎成一束的长发:「既然你聪明到把你的傀儡送走,而且是送到我鞭长莫及的公爵府……现在为什么又要用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来讽刺我?」
「讽刺你?」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我表现得那么明显?那真是对不起了,习惯问题。」故意说得很轻巧,我还是依旧的笑容:「对了,说到侍女的问题……我实在是不喜欢女性,如果陛下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能够换成男人。」
「男人?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呢?卡克伊……」他更靠近了一些:「你需要男性的侍从?还是说你更希望我亲自来?」
「哈……你?你有这个时间吗?」他的话实在是很可笑。他不是已经为了继位的事情焦头烂额了?「如果说你真的希望能够服侍我,我倒是不介意以后让纳贝蓝教你几招……」
话还没有说完,肩膀突然受到了冲击──男人的手压住我的肩,用力将我按倒在床榻上:「讽刺够了,卡克伊,你让我很想封住你的嘴!」说完的同时立刻身体力行,他的唇压了下来。
这次的吻比刚才的更强烈,让人窒息。我几乎可以感觉到唇瓣的疼痛。用咬的?看来真的是惹毛了他啊……还好,他在尝到血腥味之前放开了我的唇。
套用一句通俗的话──这只是一个开始。
男人在我的注视下,一把将我拉起,手一伸就扯开我的发带,我刚因为扯到头皮的些微痛楚而皱眉的时候,下一个动作就是撕开我的衣襟。
真的是用撕的,我能清晰地听见金属钮扣敲击地面的声音,简单的动作,我身上就只剩下长裤而已。
裸露的皮肤能够感受到丝质床巾的冰冷,血压在我身上的男人的唇舌及抚触的感觉却是炽热而明显的。
那种感觉沿着脖子一直向下延伸,在我的胸口逗留、转悠。
没有丝毫响应他的兴趣,我只是皱眉看着头顶的华盖,感叹那种俗气的纹路。如果是纳贝蓝,绝对不会挑选这种莫名其妙的花纹──起码颜色要更淡、更素雅一些……
「痛……」胸口突然的疼痛叫我收回了游移的神志,低下头来,我看到的男人抬起那恶劣的笑脸。皱眉──他又咬我……真是不好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