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眩……也许是因为他激烈的动作,或者还是其他的什么因素?一定是身体机能的降低乎导致了大脑的混乱吧?我觉得无法完全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也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去……南国?
「就你现在这个状况,哪都去不了。」平静的语调里带点无可奈何的音色,这里的主人不知道何时站在那个方向的?我的角度无法看到公爵的身影,却也知道他必定不是一个人的来。
「即使你阻止我也要这么做!」坚定地,紧抱住我身体的男人这样和给予他第二次生命的人说话:「公爵,这是我的义务,更是我的意识所决定!」
「你的意识?」公爵的音尾上扬。
「是的,我的意识——绝对不会让这个人死去!」
「呵呵呵呵……说得真是轻巧,但是以你的能力和速度,带着卡克伊即使能够回到南国也需要十天左右吧?」
「我……」
脚步声的靠近使得狄瑞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带着无奈的表情,公爵只是站在我的身边将手伸来——淡薄的光芒之后,身体骤然轻了!
「?」手臂振动的同时一个错愕而拽住了他的衣袖,尽管身体的每个关节都酸痛……尽管左胸尖锐的痛楚也跟随行动能力一起回来,但我还是清楚知道了公爵究竟做了什么!
「公爵?」
摇头,他只是后退一步:「夜羽……」
在他的背后,高大的男人瞬间像是化为一个巨大黑影般地展开了身躯,向着左右两边张扬、然后中心部位凸起!
不止一次看到过的、影子一般巨大的黑鸟!
「带他们去南国吧,然后尽早回来。记的保护好卡克伊。」
简单的命令之后,黑鸟扬起了一对硕大的羽翼并仰起头:「咿——」
***
即使是第一次来,南国的风情也并不十分新鲜的样子。大量的卫兵和急促奔走的女侍在希尔纳德伯爵府的走廊上夹杂,形成不得了的混乱场面。
我承认,前者固然是因为夜羽巨大的身躯根据狄瑞的指点、直接降落在伯爵千金房间外庭院的缘故,后者却和我们的造访无关——至少没有直接关系。
「斐南希尔,你带着这些家伙来到这里到底打算干什么?——」被夜羽折断左手之后投掷出去的卫兵似乎是摔断了肋骨,嘴中喷着血沫对我们叫喊。
「站住、不许继续向前!你难道忘记自己为什么才能活下来、才能回来?你要背叛黛葸小姐?」
在我身边的男人丝毫没有回答他那些问题的意思,反而在注意到某些状况之后对我伸出了手:「伤口……」
不甩他说我也知道自己前胸和后背的衣服都已经无法抵挡体内某种液体的溢出,金色的范围渐渐扩散:「早说过了吧,我的身体只是尸体而已……」尸体上的伤口当然不可能会愈合。
沉默不语,狄瑞还是固执的伸手过来支撑我的身体,视线却依旧维持在周围将我们围住的卫兵身上。
人数太多,否则我们也不会至今仍然在走廊上磨蹭。
「滚开,杂粹们!」
从语气中已经能够听出夜羽的耐心已经消失殆尽,手、脚、魔法……每一样攻击都会化为黑色的影子出现或者消失,每一个打算冲过来的人都会被同样的影子卷走、抛离!
但南国伯爵府的卫兵仍然不断的向我们围过来。
即使是夜羽,也无法在南国狭小的走廊上使用太大威力的法术——尤其是我还在他背后的时候。
适应东国气候的冬装在这里早就显得太热,或许是汗水、血液从体表流出后被衣服吸收的缘故?身体变得很重,视线也是一样、热气蒸腾的感觉简直让我头晕……
「卡克伊?」
他叫我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自然的?我不记得了。
「没事。」
七天,是不需要其他任何体力消耗之下才有的可能。那么在经历了长途跋涉的飞行和不断遭受的围攻之后……还剩多久?
脑中混乱计算着一些资料,然后被打断——是一个人的声音?
感觉仿佛是贴着水面滑行的凉风,瞬间就分开了战斗的气息。
「退下!」
带着责骂的音色和高阶者特有的傲慢,年轻人的声音从走廊那端的门边响起:「还是闹得那么大了才让我知道。老头子真是养了一群不得了的废物!」
面上似乎带着不甘的神色吧,周围拿着武器的男人们却还是停止了动作:「少……少爷!」
男人们忿忿不平地发出声音:「这两个入侵者想要强行进入小姐的房间,所以我才……」
「不要继续丢脸了,要知道你们这种愚蠢行为丢的可是我们南国的脸!」
严厉斥退那些卫兵之后,软底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就走近了我们。停留在地面两块巨大青石的距离之外,黑色长发直过腰的高挑青年微微打开手中的摺扇:「恭候多时了,东国的客人们。」
「赛易兹少爷。」身边的男人似乎是在叫这个南国青年的名字?但这个声音的含义很快被我淡忘了。
青年所带来的气息压制了周围的热气,体表一阵麻痹的感觉掠过之后,那种感觉瞬间就清晰了起来。我知道……这是「它」的呼唤——就在前面不远处的那扇门后面散发惊人熟悉的力量,持续不断的波动、只呼唤着我。
体力不知何时又出现了,我挣扎着推开身边扶持我的男人向前走去、略过黑发青年的身边,缓慢但是坚定的步了一步、又一步。
「卡克伊!」
有点担心的叫声呢,所以我回头报以一个轻笑。
「要一起来吗,狄瑞……来看看结局。」
***
糊着高级纸的门被轻易推开,宽阔的房间有着女性的脂粉香味,和某种枯槁的味道。
红色的窗帘在风中漾动、轻舞飞扬起来,减弱白昼的阳光和热度。
从刚才就一直被忽略的某种虫鸣从窗户外面传进来,在清凉的房间内旋转,然后我看到了那个腰部以上跌在了床下的身影。
轻薄美丽的殷红色绸衣和轻纱映衬着卷曲黑发,半掩着雪白妙曼的胴体,曾经雪白妙曼的胴体。
「黛葸……」狄瑞的声音尾端消失在房间空气的寂静之中、消失在窗外的虫鸣之中。没有震惊或者慌张,只有悲哀和……怜悯?
是在来这里的路上明白了什么吗?这个男人……也许也有着我所没有察觉到的智慧吧?
和止步不前的狄瑞不同,我轻踏着步子走到床前的台阶下面。女性的手臂直直伸向前方,曾经优美的曲线干枯、细瘦,皮肤变得枯黄而干皱,没有一丝肌肉留存。
「你后悔了吧,小女孩……」轻轻蹲下,左胸伤口的痛楚变得微不足道了——和她手掌前端那柄持续闪耀浅金色光芒的钥匙比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同样干瘪的声音,仿若八、九十岁的人类老妇。皮肤紧贴在骨架上皱成一团,透明的液体从那双曾经美丽的眼眸中流出、顺着脸上的那些皱褶蜿蜒。
「不应该……是这样……为什么我会……」
「越是自以为强大的魔族越容易犯错。这是不自量力的惩罚吧?对你妄图持有自己能力之外……力量的惩罚。」
这样地和她说话是第一次,也是最后—次了。尽管如此我的视线却无法离开静静躺在地上的钥匙——冷冷的浅金色,和匙柄部位那颗刺目的红色宝石。
不可忽视的……力量。
逃不掉的,你终究还是得回来——它这么对我说着。
「我只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他是属于我的……属于我……」眼泪流得更快,执拗的贵族千金。
不想再说更多了,所以我只是轻笑:「如果是这样……那我也一样?」鼓动的心口疼痛不已,但我还是伸出了手指。
轻轻地拾起地上那柄小小的金色。
如此熟悉、如此怀念的剧痛……不是身体被切开时候的那种痛楚,一点都不像!那是这种力量对我的警告?警告曾经想要从它力量中溜走的自己?
不……我才是掌握主导权的存在!
手掌用力握住、直至匙柄的宝石刺痛我的掌心,钥匙的形状、力量……一切都是如此熟悉的存在!让人几欲昏厥的剧痛——那是疗伤的痛楚?
「卡克伊!」肩上的手掌?扶持的重量、传达的体温……现在是在他深爱的女子面前吧?那双手为什么还是支撑着我?
他为什么……还在我的身边?
是了,他的意识。
那么如此,我也有我自己的意识!掌心的钥匙也好、未知的力量也好!
主导者……是我才对!
清风再次能够被体表的皮肤感受到的时候,身体变轻了。站起来的时候膝盖关节发出了嘎嘎声,这让我知道刚才自己的身体有多紧绷。
自嘲的笑笑,我稍稍后退一步而再度凝视已然失去了大部分生命力的女性躯体:「你知道吧,小女孩……这些都是你自己导演的哟。痛苦也好,这样的结果也罢……」
「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执苦够了哦,我亲爱的妹妹。」不知何时跟在我身后进来的南国青年渡着步子走过来,淡淡的惋惜、淡淡的哀伤。
手掌抚摸着那头乌黑的头发,南国青年喃喃自语:「一切都应该结束了——所有的梦,不论是美梦还是恶梦。你的梦,已经全部结束了。」
在那个身影离开之后,金色的光芒在我握住钥匙的那只手上浮现。
动手之前,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头看向狄瑞——直直凝视那双墨蓝的眸子。
「还要我动手吗,卡克伊。」几乎不能说是问句的陈述里有着明白了什么才能拥有的平静,他走近一步。
但我笑了——笑着摇头:「让我来吧,这个故事由我开始,还是由我来结束。」微微抬手,金色的光芒在略嫌阴暗的房间里流窜。「再见了,小女孩……」
垂泪的女侍继续奔走,南国的热风被搅动、带进来。发现自己在看狄瑞的同时我命令自己转开视线,走开一步。我脱下了被汗水和血液濡湿的外衣,而身边的南国青年却在我扯掉已经形同虚设的绷带之后递上一件干净的长衣。
「你要回来南国吗?」他这么问着我身边的傀儡。
摇摇头,狄瑞站到了我的背后——他想表示什么?我迷茫了。
但是我面前的青年笑了,他抬手以充满个人风格的动作掠了一下长发,然后再度打开手中的摺扇:「真可惜直到现在才有机会招呼……东国的布拉德阁下,我是泓·赛易兹·希尔纳德。舍妹的『最后』承蒙你照顾了。」对我做出请的手势,他微笑:「希望阁下能够和我一起前往父亲那里进行一下解释,并且……接受我们最高的歉意。」
带着贵族意味浓重的微笑,他迈出优雅的步子领我走出房间。
***
「这种东西我可不吃。」用嫌弃的目光看着桌上盘子里的食物,我只是端起自己泡好的红茶向后靠进椅子里。
「够了没有?你已经两天多没吃正餐了!」
「煮熟的肉味只会让我想吐,还有那个蔬菜是怎么回事?完全都没有新鲜的味道了嘛……没关系,反正纳贝蓝回去日海森林之前给我做的干果点心还有很多。那种可以保存很久。」
「光吃那种东西身体怎么可能康复?」这个男人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对我怒吼了?感觉真奇怪。
「所以房间整理的工作还是交给你了,旧宅的房顶你想办法一下吧?准备把房间换过去才发现居然有地方漏水……对了,新购家具的事情也拜托你了哟!」
拍桌子的巨大声响,男人猛然站起来:「你这是命令我吗?」
「怎么会?你又不是我的傀儡。」啜一口红茶,我眯起眼睛笑笑:「狄瑞,我是拜托你哟!」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变得幼稚很多?」
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赌气的音色了吧?我失笑。
「是么?我倒觉得我长大了。」笑看他无语的样子,我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并且对他勾勾手指示意他弯腰,然后一把拽住他的领子把他拉得更低:「房间都整理好之后,我才能去那里再度尝试和你过夜啊。」
「你——」
似乎是我的话让他措手不及了吧?所以我笑得更快乐:「如果你想再尝试一下半夜的袭击的话,我这次可会让你好看。」
「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开玩笑的口吻却换来他的认真,我看了他半晌之后松开手让他直起腰。
「啊~~啊,真不好玩,既不是惹人疼爱的美少年又不会做菜,当然还有不解风情!我看我干脆把你还给公爵算了,反正你又不是我的傀儡……嗯嗯,换个纳贝蓝那种类型的美少年应该不错吧?」
「这种类型的美少年我那里刚好有一个。」洒满阳光的侧厅里突然传来另一个声音,只不过我已经习惯他时而兴起的突然来访了。
「公爵,你来喝下午茶?」我笑着重新端起杯子。
「现在可是午餐时间吧?」外套让他身后的夜羽拿着,公爵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唉……没办法啊,现在这个大个子可是连食用香料和体表香料都分不清的人呢~~如何如何?再给我换个美少年吧?」
端起夜羽倒好的红茶,公爵看着我的眼神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把那孩子送到你这里来倒是可以,不过……这个家伙现在可没办法还给我哦。」
「哈?」我不解。
「我这些天检查契约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以前的错误。」轻笑间,一个金属的小东西被丢在桌上——是我的徽章?「当初你得到狄瑞的徽章上的确有你的血液、狄瑞的血液……但是却少了一样东西而导致实质上的契约并没有生效。」
「少了东西?」脑中依稀有什么印象——那场意外横生的舞会……那个捡到我丢失徽章的傀儡……等等,丢失了的徽章!
契约签订需要的东西——主人的血液,以及……愿意付出的代价!
我没有当狄瑞的面给他徽章,我甚至都没见到他,徽章上怎么可能残留下我的代价?
「啊……」几乎可以说是呻吟的声音,我单手捂住眼睛:「了不起的鸟笼啊,公爵。所以说……」我和狄瑞的契约从—开始就无效?
「所以说他现在是你的傀儡了哦!」
「啊?」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我还在怔愣的时候徽章已经被放在了我的手心里。
「没有签订的契约当然也就没有可能解除,所以说……」
解除这两个字在我脑中重新产生了反应——那晚胸口被刺穿的刺痛、血液、被放在徽章上的、自己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