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试着接吻。
这是我第一次与男人接吻(与小鬼的亲吻脸颊额头不算,再说,他还称不上男人),干巴巴硬邦邦的。
显然聂磊在不好意思,而我也已经面红耳赤,最后两个人终于决定放弃,然后傻傻地对视了两秒钟,大笑。
聂磊说:“你的技术真烂。”
我说:“好歹我和男人是第一次,还有情可原,你咧?”
他就讪讪地笑:“拓,虽然我们一见如故,却好象不怎么来电。”
我很颓丧地耸耸肩:“好象是那么回事儿。”
“我心里有乐颜,你心里有谁呢?”
呃?
我吃惊地抬头看他,几乎是本能地回答:“没有任何人。”
聂磊狡猾地笑,拨弄我的头发,好象我是只撒谎的猫:“你口不对心。”
我哼哼两声:“脚好痛啊。”
“不诚实的男人。”聂磊拍我的脸。
我说:“你不要老是吃我豆腐,我要收费的。”
聂磊说:“要怎么计价?”
“老实交代你怎么勾引乐颜的,那家伙居然一直瞒着我,根本不把我当朋友嘛!”想起今天乐颜的失态,我就觉得有趣。
聂磊起身去开音箱,然后帮我去煮咖啡,给他自己泡了红茶。
富有弹性的钢琴前奏响起,给人以冲动又令人沉浸其中,从最初的感伤感怀,到动人的歌词与自然的旋律,几乎在瞬间就征服了我挑剔的耳朵。
自从毕业后,我已经很少接触流行音乐了。
因为梦见你离开 我从哭泣中醒来
看见风吹过窗台 你能否感受我的爱
等到老去的一天 你是否还在我身边
看那现实的谎言 随往事慢慢飘散
“很好听的歌。”我接过聂磊手中热气腾腾的咖啡说。
聂磊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叹了一口气:“还是乐颜推荐给我的,他总是喜欢一些很精致很唯美的东西。”
我点头:“不错。男人精致到他那个份上,也算一绝了。”
聂磊笑起来:“我可不是说他娘娘腔。”
我诧异地看着他:“精致与娘娘腔并不是一个等同的概念吧?我憎恨娘娘腔。”
聂磊说:“乐颜最初吸引我的是他一副坏蛋式的笑。”
我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他无辜地瞪着我:“至于这么激动吗?”
我苦笑着:“继续继续。乐颜确实是个坏小子。”
“本来是做人物专访的,可是他居然带着我四处乱逛,并且说可以帮我介绍几个小姐。”
我可怜的咖啡——
我只好把咖啡放到桌子上,决定在聂磊讲完之前不再碰它。
“我当时哭笑不得,问他怎么会想起给我介绍妓女。你猜他怎么回答?”
我摇摇头。
“他说我一副色眯眯欲求不满的样子,为了我的健康着想,还是先降降火为好。本来还对他心存歹念的我立刻就被他打败了。”聂磊皱着眉头说,眼神却格外温柔。
我大笑起来,没想到风度翩翩的聂磊也有吃鳖的时刻。
“虽然不至于万人迷,但我自信自己还是颇有些吸引力的,在美国生活的那些年,我几乎没遇到过什么挫折。”聂磊做了一个自负的臭美表情,“起初只是一种想征服他的欲望在作祟,虽然他在最初就明白地对我讲他不是Gay,他不会爱上男人……我之前交友的原则就是不和非Gay的男人纠缠,因为那注定是一场毫无结果的苦恋。”
聂磊说着说着沉默下来。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可是谁能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换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人生最凄惨的幸福可能就是明知无望还要朝着那条路走下去,以致越走越远,即使想回头也没有回头路。”
我拖着右脚跳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
他说:“整整三年,我边在大陆开拓市场四处奔波,边努力想攻克他的心房,我能付出的都付出了,能想到的能给他的都给他了……”
那个时候我在报社吧,和乐颜的关系并没有像现在这么密切。那时候——回忆起来,乐颜确实很憔悴的样子,我还取笑他是婚前恐惧症,现在看起来好象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在我回国述职的前夜,他来找我,就像我们现在这样——他说他的女朋友怀孕了,他必须结婚。”
我震惊地看着他:“他是因为这才结婚的?”
聂磊叹了口气:“也许,我唯一可怨恨的就是那个女人在生命中出现得比我早吧。”
我沉默下来,开始觉得自己并不太了解乐颜,一直觉得他坚强得不象话,是公司的脊梁骨,生活中也顺风顺水的样子,可是……
“那天夜里,我们发生了关系。”聂磊垂着眼帘,看不到蓝色的眼波是否波涛汹涌。
“我们的第一次,也成了最后一次。”
“可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种感觉。之后我并没有停止寻找新的情人,那种感觉却再也没有回来过。有时候夜里想起来,我觉得自己没发疯真是奇迹。”
我笑他:“真的欲求不满了哦。”
他用手在我腰部拍了一下:“是啊,小心我忍不住拿你开刀。”
“好啊好啊,我热切期待着。”
“去你的!”他拿脚踢我,正巧踢到伤处,我痛得咧嘴,他又急忙弯腰去查看,“没事吧?”
“有事你负责吗?”我笑起来。
他瞪了我半天,然后又在伤处踢了一脚:“等你瘸了我就负责。”
“不闹了,继续你的爱情史。”
“我很清楚地记得第二天出关的情景,我婉拒了公司同仁的相送,他一人来送我。其他登机的人都在抱头痛哭。我觉得很怪,又不是以后不见面了,有什么好哭,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多难看。我们两个人推着行李,东张西望,看别人的离别。后来手续办完了,要登机。我就跟他说,那我走了,你要守身如玉哦!他就笑,拍拍我的头,揉乱我好不容易定型的头发。我大步流星地走进去,进了关口,忽然觉得难过,回头看他。他正站在人群之中,穿着黑色的风衣,神情落寞,非常地孤单。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上来,我仰着脸,不想让人看见我哭了。从小到大,进出海关无数次,第一次落下了眼泪。”
聂磊的叙述到最后有些缓慢,我知道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因为梦见你离开 我从哭泣中醒来
看见风吹过窗台 你能否感受我的爱
等到老去的一天 你是否还在我身边
看那现实的谎言 随往事慢慢飘散
最后我们相对无言,我说:“我没有话能安慰你。在别人的故事中,外人没有置喙的余地。”
聂磊说:“好了好了,即使有伤感也早已风化了。说说你吧,都三十岁了,才发现自己喜欢男人?”
“不行么?”
聂磊做了一个深思的表情:“也不是不行,只可惜那些花样年华啊,看这老皮老脸的,总觉得有些不甘。”
我实在忍不住要爆怒,他笑着逃掉,看来他也深得乐颜的真传了,损起人来吃人不吐骨头。
我怒火冲天,他躲到一边笑,最后举手讨饶:“不过我也在说实情,在这个圈子里的人,本来就很计较年龄的问题。外表,年龄,这是最本色的条件,如果长得不太好,可是年轻,那也一样能吸引众多眼球,年轻就意味着光滑的肌肤,弹性的身体,闪发着光泽的头发,以及那些青春的芳香气息,唉……当这一切渐渐失去的时候,就会很悲惨。这个圈子很残酷的。”
我说:“那你家乐颜也和我一样大了。”
“他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他还比我大三天呢!”
“他是他,你是你!”
“你干脆直接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不就得了?”我白他。
他苦笑:“大概吧,即使他五十岁了,我想我依然会有现在的心情。那已经不在于皮相如何了。”
“看看看,就这两秒钟,你已经自相矛盾了吧?”
“好,我认输,那么你来说,是谁把你拐到这条不归路的?或者,你本来就是,只不过一直压抑着自己,更或者,你是bi?”
“bi?”
“Bisexual——双性恋。”
我倒真的没有考虑过这些事呢,人还真是个复杂动物。
“我不知道。”我叹口气,安静下来,“可能一切的起因来自于那个讨厌的男孩。”
“哦?男孩?很小吗?”聂磊双眉一挑。
“才二十一岁。”
聂磊吹了声口哨:“花样年华。”
“也是一个花样少年。”我哼了一声,“像个精灵。”
想起他在我的房间里无声无息的样子,我越发觉得子非像个精灵。
“哦哦哦!”聂磊兴奋地不正常,“我真想立刻见到他。”
我立刻感觉到危机袭来:“算了吧,我怕你把他吃了。”
“哈哈。”聂磊大笑,“完了,看来你真的陷进去了。”
“我本来想勾搭你试验一下的,结果半路杀出个乐颜。”我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美梦幻灭。”
“要不要我来教你一些基础知识?”聂磊色眯眯地靠拢过来。
“算了吧,真比较起来,不知道谁不如谁呢。”
虽然没和男人做过,想来和女人不会差多少,只是关键位置有些不同罢了。
“严拓,你好色!”
“你才好色!什么做了一次就一辈子都不忘记。”
聂磊不说话了,我意识到他对乐颜千真万确是认真的,想想他的前途,想想我的未来,心里不免有些难过。
在这个夜晚,两个男人聊了许久,像生来就认识了的朋友。
最初的绮思竟化成了暖暖的友谊,也算人生难测的一个例证吧。
***
次日清晨,我回家换衣服。
子非正打算出门,熨贴的磨蓝牛仔裤裹着他的长腿,勾勒出健美的腰臀线,上身是件乳白色的宽松羊毛衫,,里面大概什么也没穿,光洁的颈项下是美丽的锁骨曲线,在一字领的毛衫下隐隐约约,我那时才觉得这男孩真的青春逼人,甚至有种潜在的性感力量。
他正在玄关穿鞋子,抬头看到我,说:“衣服我放在你床头了。”
“谢谢。你去哪?”
他抬头笑了笑:“去见网友。”
“网友?”我的心一沉。
“很阳光的一个小孩,已经说要见很久了。”他看起来很愉快,眉眼间春光流动。
我径直拖着那只伤脚上楼,生气,生气,很生气。
他在后面问:“脚还痛吗?”
“不痛。”
“要不要我送你去公司?”
“不用。”
“那我走了哦。”
“好走。”
“严拓!”
我转过身来:“什么?”
“你生气了?”他的眼睛里散发着温柔的光芒,嘘了一声,能感觉到他额头上几绺柔软的发丝被那气流吹拂起来,一副青春男孩特有的夸张而神经质的表情,似乎被什么压抑太久了。
“见鬼!我高兴得很。”我知道自己的脸在那一刻一定很臭。
所以他很无辜地耸耸肩:“那我走了哦。”
“再见。”
我拖拖地上楼,看到整齐地放在床头的衣服,干干净净的,还有阳光的气息,以前卫璇在的时候,也是这样,把一切都打点的井井有条……
我颓然坐在床上,想着这算怎么回事,一个男孩,怎么会这样融入我的生活之中。
在发呆的间隙,手机响起来:“拓,有要事。”
“乐颜?怎么了?”我开始脱昨日的衣服,想着怎么洗澡才不弄湿了脚。
“纳兰致远约你见面。”
“哦?”
“地址是在乐园东路的‘完美世界’,十点钟。他是在工作时间专门出来见你的哦。知道地方吗?我们去过的。”
“知道。”
“我想他可能要谈子非的事,你做些思想准备。”乐颜在那边沉思着说。
“我知道。公司的事就拜托你了,今天聂磊还会过去,继续探讨合作的事情,如果顺利的话,他说会调一部分人到我们这边来,进行专业培训,也会拨资金过来,你好好把握。有什么难题就打电话给我。”
“Ok。Bye!”
我看看手表,已经九点了,只好在浴缸里稍微泡了几分钟就算了事,那只脚怎么都不对劲,穿皮鞋是不可能的,只好放弃西装,找了身休闲的衣服,搭配着宽松些的休闲鞋还不算难受。
‘完美世界’是家茶吧,颇有古人丝竹之乐的典雅韵味。
我到达的时候,纳兰致远已经在座了,我有些不好意思,他说没关系。
他大约四十几许,头发还是乌黑发亮,整齐地向后梳着,很精神。清瘦的面容有着和子非相似的轮廓痕迹,可以想象在年轻时,他也一定是位美男子——不,现在的副市长更富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说了几句客套话,他问杂志的事情如何了,我说第一期准备在元月份上市诸如此类。
稍微沉默了片刻,他说:“我的时间紧张,咱们还是敞开天窗说亮话吧。”
我说:“好。”
他问:“子非和你住在一起?”
我说:“是的。”
“本来小孩子的恋爱做父母的不该说什么,但子非不同——”
“不,您应该说他的父母不同,身在官位,有许多的苦衷。”我笑了笑。
他点点头:“我观察了你一段时间——”
我的心一凉,开始觉得愤怒。
“我想,以你的身份地位以及学识修养,应该还是可以匹配子非的。”
搞笑!难不成这场会面成了岳父相女婿?
错,应该说岳父相儿婿。
我笑笑,觉得自己心底满是不屑。不仅是不屑,甚至觉得这简直是垃圾!
“子非那孩子缺乏安全感,我一直认为他找一个比他年长,又比较成熟稳重的伴侣才是最好的。”
我继续笑,不知道子非如果知道了他的父亲为他如此费劲心机会不会感动得涕泪交流。
“但是,我也发现,你的心思并没有放在子非身上,经常夜不归宿,交际很杂。”他的眉皱了起来,依然很绅士的模样。
我在心底冷笑。
“我不希望陈腾的悲剧再次重演,今天我是来确认的,你到底爱不爱子非?”
“如果我的回答是否定的呢?”
“我把子非带回去。”
我喝了口茶,第一次觉得茶是如此难喝:“子非应该拥有自己的自主权吧?”
“可是我也有权使自己的孩子避免受伤害。”他从一个牛皮纸袋里拿出一叠照片,交给我。
是子非和男人接吻的图片,各种角度的,子非的脸很清楚,也很陶醉,男人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显然是针对子非而拍的。
“这是陈腾拿来要挟我的东西,我帮他在外经贸部谋了个小职位。”纳兰致远的声音很冷,低低的从身体内部发出的声响,似乎压抑着满腔的怒火。
“九月份,他正式去工作了。”
九月份,我在大街上遇到子非。
纳兰致远冷笑着,“本来子非也该今年毕业的,却因为状态不好无法完成毕业论文的答辩,只好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