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吗?难道还是为你牵红线吗?先问男的女的!”可以想象,赵琳在那边噘起了小嘴。
“呵呵呵呵……”我尴尬地笑。
“是男的!失望了吧?”
“怎么会。”心里却暗自叫着糟糕,怎么最近和男人这么有缘?
“那你来吧,如果你们看对眼,或许他会成为你生命里的贵人。”赵琳神秘地说。
“哦?”
“下班之后你就直接过来,在G酒店三楼大厅,有我们杂志社的牌子。我要陪我们老总,你到了那里去找我就行了。”
“OK。”
生命里的贵人?做什么的呢?
我有些跃跃欲试,开始对这个夜晚充满期待。
***
我后悔了。
后悔不该和赵琳一起出席这个party。
除了我离婚的老婆,我还从未和其他女性出席过正规场合。
赵琳穿了一身银灰色的礼服,头发盘了起来,插了一支蓝幽幽的发簪,直到后来我才发现那竟是一只蜘蛛造型的玩意。她戴了我送她的珍珠耳玎,不华丽,却符合她的气质,楚楚动人。
因为问过她穿什么衣服,所以我来之前也回家换了身晚礼服,礼服三件套,但是比白天的别致。
子非帮我搭配的。
一大早他就把陈滕赶走了,自己依然窝在家里,看电视,或者用用我的电脑上网。
我告诉他晚上我不在家吃饭了,他说他会做他和严岩的饭,并且说:“玩得开心。”
我不知道他说这话时是什么心情,反正脸上在笑,眼睛很寒冷。
赵琳挽着我的胳膊,小声说:“你今晚真帅。”
“现在才发现?”
“可能是衣服的原因。”赵琳笑眯眯地说,“难得你搭配衣服也开窍了。”
以前我总是嫌她烦,她也几度向我建议过。
我呵呵地笑,终于承认穿衣也是一门学问,仅仅是服装不同的罗列组合,就可以为自己的魅力加分,世界真是有趣极了。
这是一次时尚界的聚会,大部分是本城颇有些来头的大小明星和名人们。
致欢迎词后,大家就自由行动,一时间俊男美女闪得眼睛发花,平常走在大街上没觉得中国人多么好看,原来都龟缩到party里来了。
赵琳拉着我走向一角,那里有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又是一身黑,只是他的眼睛是清澈的蓝。
“聂先生,欢迎您大驾光临啊。”赵琳主动和他打招呼。
“谢谢贵社的热情邀约,今晚我很开心。”他举了举手中的鸡尾酒,然后笑着说:“You are so pretty,我要被你迷倒了。”
赵琳笑起来:“您也很迷人啊。这位是我的朋友严拓,拓,他是——”
“聂磊。”他伸过手来。
“你好。”我也伸过手去,觉得自己的心一阵阵悸动。
在握手的时候,他似乎很吃惊,海波一样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有片刻的凝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都清楚的知道,有什么事发生了。
宛如被电击中。
就像小女生的浪漫童话,我觉得有些好笑,可真的笑不起来,他有着俊美的五官,以及整齐的留到项间的头发,头发如丝绸一般,像个柔顺而潋滟的诱惑。
在灯红酒绿中,他显得有点凉,有点傲,有点洒脱,也有点落寞。宛如旷野里的带露玫瑰,宛如山涧中的一抹流云。
“拓,聂先生是世界最大的广告公司之一的M·G在大中华区的CEO哦,M·G在香港、台北、北京、上海等大城市都开设了子公司,这次他专程来咱们这里,是因为这里是他的故乡,他希望自己的故土也能够兴旺繁荣起来,所以打算在这里开设一家分公司,正在寻找本地的合作人,我向他推荐了你的公司——拓?”
赵琳拽我的衣袖,我猛然回神,连连点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因为赵琳的话虽然到了我脑海里,却还没有反应过来。
聂磊倒一副优雅从容的模样:“M·G是一个世界性的企业,本部在美国,我们的经营理念是‘国际企业中最本地化和本地企业中最国际化的企业。’所以我们每到一处,都会和当地的同行磋商合作,寻找实现‘双赢’的商业操作模式。”
对于M·G我自然有所耳闻,并且是如雷贯耳。
我的广告公司刚刚起步,欠缺的是经验与资金,如果和M·G来合作,也许可以实现质的飞跃。
所以我笑着说:“抱歉,刚才有些失礼,有些天上掉馅饼的感觉,怀疑是不是哪位天神看上了我,所以对我格外垂青。”
聂磊笑起来:“是吗?我怎么感觉你很不高兴呢?让我担心自己是不是得罪了哪位天神。”
赵琳问:“你们都很信神么?”
真是个可爱的笨女人。
我们站在一起,彼此注视着,然后聊啊聊啊聊啊,感受到幸福和惊奇的降临,这对我来说真是一个神奇的体验。
我着迷于他的眼睛,发现它们在灯光下变幻着各种不同的蓝色,甚至会成为碧绿。
“我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法国人,却在美国长大。”聂磊笑着说,“在我的印象中,古老的中国就像褪色的画,散发着黯淡的黄色,不过,几次商业来往,我发现她正在重新焕发青春,也发现许多让我着迷的中国人,包括亲爱的赵琳女士。”
他很会说话,逗得赵琳一直笑个不停,我却奇怪他为什么没带任何女伴。
赵琳说:“拓,你知道吗?聂先生今年只有二十八岁,却已经是M·G的顶级主管之一了。你也知道,要想在广告界闯出点名堂很难的,要求很苛刻,还需要经历市场的残酷淘汰,可是聂先生一直处于节节高升状态。”
聂磊合起手掌,向赵琳做了一个讨饶的姿势:“您是在推销我么?”
被他孩子气的动作逗笑,我说:“赵琳不能看到这样年少多金又前途无量的男士,恨不得马上就钓来做金龟婿,你要小心了。”
赵琳气得拧我的手背,聂磊哈哈大笑:“她不是已经找到一位了么?”
十一点钟的时候,party散去,我问聂磊:“要不要送你回酒店?”
“会麻烦吗?”
“顺道。”
在车子里,赵琳坐在我身边,他单独坐在后座,我却忍不住看他沉静的表情,临下车前,他把名片给我,上面有他的联络方式,我也回敬了名片,然后约好明天再见。
看他下去的时候,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赵琳问:“怎么了?不开心?”
“不,是太开心了。”我勉强冲她笑一笑,可怜的女人,你是不是太好心了?
好心地终于把我推向了男人的世界。
我着迷于聂磊的全部,尽管这只是我们初次见面。
或许这世界上真有一见钟情这回事。
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会发生在我三十岁的时候,当我的青春已失,而对方偏偏又是个男人……
当看到他那双魔幻一般的蓝色眼眸,我就听到自己的心沦陷的声音。
“你们怎么认识的?”我问赵琳。
“我们杂志举办了一个十大最富魅力男士的评选活动,候选人有一百名成功华人男士,年龄层限制在四十岁以下,而且绝大部分属于未婚的钻石单身贵族。你猜他怎样?”
“不会是第一吧?”
“当之无愧的第一!太令人吃惊了,他的得票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二,其中有相当一部分票是男性读者投的哦。有一读者还特地说虽然很嫉妒他,但不得不钦佩,这样的男人不服不行,真正的天之骄子。连我们老总都忍不住投票,既年轻,成就又卓著,而且外表迷人。”
英俊、聪明、富有。
呵……突然想起子非对一流男人的品评,聂磊还真是当之无愧。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煮饭?如果再加上爱情,就堪称完美男人了。
夜里拥抱赵琳的时候,我屏除了所有的杂念,全心全意地付出,真心真意地让她感到愉悦,因为我心里比任何时候都明白,这是最后一次了,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就像灾难降临前,人们多少都会有些感应一样,我也察觉到了女人正在远离我的世界。
最后一夜,我不想有太多遗憾。
赵琳像小猫一样蜷缩在我的怀里,正当我以为她睡着时,她说:“拓……我只有你一个了。”
我一怔。
“其实,我原来告诉你我还有其他男朋友都是假的,自从认识你,我就和他们所有人都分手了。”她的声音低低的,缓缓的,“拓,我们会永远这样吗?”
胸口像被什么堵住,我难受起来,翻身下床:“我今天还是回去,小鬼在家,我不放心。”
“拓?”赵琳一脸恐慌,“你生气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拓……我只是告诉你……我爱你。”
我穿上衣服,在她的唇上印下最后一吻,用尽最后一点温存:“你是个好女人,找个好男人嫁了吧,单身生活不适合你。”
“拓……我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单身……只要你偶尔能来这里。”泪水流了下来,她问,“我做错了什么?”
“不,你什么也没有错,错的是我。对不起。”为了避免造成更深的伤害,我决绝地离开。
在爱情的游戏中,女人永远是最大的受害者。
我心疼她,却无能为力。
驱车在凌晨时分,大街上寂静无比,只有和我一样寂寞的车子在呼啸而过,我拿着手机,鬼使神差地拨通了那个今天刚知道的号码,那边传来模糊地声音:“Hello?”
心慌意乱,我关了机,把车速提到最高,想着会不会突然冒出个警察,然后告诉我:Sir,你越轨了。
***
我悄悄地进屋,悄悄地上楼,却意外发现子非不见了。
确切地说,是子非不在我的卧室里。
自从那天要求和我同住之后,他一直睡在地板上。除了昨夜我把他抱到床上。
他说他没有人陪着便睡不着,可是现在却不在?
我又下楼,去客房看,也是没有人。
再上楼,一间一间屋子查看,书房也没有,平常他喜欢泡在网络上。
最后我推开儿子的房门,打开小灯,看到床上依偎着睡去的两个孩子。
严岩像小猫一样趴在他胸膛上睡,一点都不斯文,嘴巴半开着,甚至还流了一些口水,真是个小鬼。
在开灯的瞬间,子非便睁开了眼,看到我,似乎有些吃惊。
我静静地走过去,把小鬼从他身上抱下来,放到一边,然后对子非说:“回我的屋。”
子非帮小鬼盖好被子,乖乖地跟我回屋。
他说:“我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直到把房门关上,我才直面着他,表情严肃地面对着他说:“子非,我想我有必要跟你谈谈小鬼的问题。”
“嗯?”子非懒洋洋地打开自己的卧具,躺上去,还是睡在了地板上。
“儿童的教育很重要,大人的言传身教对他们日后的性格形成有直接的决定作用,我希望你以后少跟他有身体接触。”
子非猛然坐起来,然后慢慢地站起来,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用一种震惊的目光看着我:“严拓,你什么意思?”
“严岩是我的儿子,我不希望他受到不良因素的影响。”
子非的脸色在那瞬间变得雪白,慢慢地嘴唇发青,他走到我面前:“严拓,你敢把话再说一遍?”
“子非……我希望你能体谅人间父母心。”
一记重重的巴掌打在我的脸上,火辣辣的。
可是,痛的好象是眼前这个少年,他大大的琥珀色眼眸慢慢地被晶莹液体所盈满,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他皱着眉头,嘴唇快被牙齿咬破。
“子非……”
“别碰我!”他尖叫着后退,“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对不起,可能我说话的方式不对……”
“是!我是Gay,我喜欢男人,可是我也是人哪!我不是病菌!啊——”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然后猛然拉开门冲向门外。
我站在原地不动,没想到他会受这么大刺激,可是——我说的是实话啊,万一严岩长大后——
直到听到大门哐啷一声巨响我才猛然醒悟过来,子非不见了!
他神经不太好,万一——
来不及多想,我赤着脚便冲出来,深夜电梯不好用,我只有跑到楼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下去,冲出楼门外时,看到子非的白色身影,我在后面边追边喊:“子非!子非!你给我回来!”
跑了大概有十几步,我的右脚底忽然一阵巨痛,我一踉跄摔倒在地,那股痛来得突如其然,我用手去摸,摸到一把粘稠的液体,然后看到一块明晃晃地玻璃斜斜插进了脚心。
“哦!该死!”我想挣扎着站起来,一双手伸过来。
我抬起头,看到泪流满面的大孩子。
我说:“子非……”
“你这个混蛋!”他边哭边蹲下,“扎死你算了!”
我呵呵地笑。
他说:“你在这别动,我去打急救电话。哦对了!”他脱下身上的睡衣,撕下一条紧紧系住我的脚踝,然后扶我坐好,把受伤的脚抬高,“这样可以减少流血,千万别动啊!”
我点头。
他冲向楼房,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背影消失在楼内,我忍不住痛得咧嘴:“该死的!”
不知过了多久,我怀疑自己快晕死过去,医生才赶到,把玻璃挑出来,伤口清洗、消炎、缝了五六针,最后包扎上。
医生留了一大堆消炎药,嘱咐怎么吃怎么吃,然后要求明天傍晚去医院换纱布,洗澡的时候千万不能让脚沾到水等等。
子非认真地听着,询问了半天,直到确认无误了,才送医生出门。
折腾半天,已经到了凌晨两点半。
子非搀扶我到床上躺下,又拿来湿毛巾为我擦拭了脸与双手,然后问:“还要洗澡吗?”
“不。”
我已经在赵琳家中洗过。
“那我出去了,你休息吧。”他转身向外走,脊背倔强而孤单。
我喊:“子非!”
他没有回头,只是停住了脚步:“什么?”
“你不是一个人睡不着吗?”
“不睡觉人也死不了。”
“你还在生气?”
“岂敢。”
我无奈地摇头:“我很难受,你陪陪我吧,也许我睡着了会想喝水。”
他伫立了一会,最后才慢慢地问:“不怕我把你传染成同性恋吗?”
“子非……”我已经想讨饶了。
他转过身来,竟然又是泪流满面。
“对不起……”我喃喃地说。
他慢慢地走到床前:“我长这么大,第二次受到这样致命的侮辱。我真想死。”
说着说着,泪珠一颗一颗地滚落。
“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他坐在地板上,把头埋进了双膝之间,“到底谁才是肮脏的?我为什么要因为那些真正肮脏的人侮辱了我而自伤呢?为什么……我从来没想过去伤害任何人,可是……每个人都当我是瘟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