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进来,他眼睛转了转,再看到我身后的人,目光立即又转向了电视。
我说:“子非,去泡点茶水。”
子非看了看我,赤着脚走向厨房——地板被他擦得太干净,大可以随地躺卧。小鬼也跟他学会了赤脚玩耍,高兴得很。
我对陈滕说:“你慢慢跟他谈,我去休息了。”
陈滕还站着,不肯坐下:“谢谢。”
“不客气。”
边上楼边琢磨,这叫什么事儿?好心吗?居然让一对Gay跑到自己家里来谈判……真不知自己哪根神经坏掉了!
洗完澡,躺到床上随便抓起一本书来翻,村上春树的《挪威森林》,以前看过大陆林少华翻译的,现在手头上的版本是台湾朋友给寄过来的赖明珠的版本。两位译者各有千秋,对照来看也颇有趣。
看了几分钟,总觉得心思不宁,便悄悄地下床,无声无息地走到门口,把门拉开一点缝,想偷听下面的声音——
心理真够阴暗的。
边这样嘲笑自己,边觉得有种偷窥般的愉悦,我真是越来越不可救药了!
可是在门口站了大约五分钟,没听到下面任何动静,我觉得有些奇怪,把门拉开,赫然看到地板上那双赤裸而纤秀的双脚——
我抬起头来,看到裹着浴衣的子非站到门前抱着双臂冷眼瞧着我。
我……
哪里有地缝啊?有个犄角旮旯也成!
我、我、我要钻进去!
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丢人过!看来我真该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你的脚真漂亮,呵呵……”我慢慢地站直了身体,这样就比子非高了,心理总算获得了一些平衡,“我……我想下去倒杯水喝……呵呵……”
“是吗?”子非笑眯眯地说,“要不要我帮你倒?”
“不必了。”我匆匆地闪过他身边跑下楼来,心惶惶地跳,该死!老大不小的了,居然还想偷窥别人,该死该死该死!
去厨房的时候,听到浴室里面呕吐的声音,我有些担心,便在外面敲门:“陈滕?怎么了?”
陈滕的呕吐终于告一段落,我听到哗哗的冲水声,然后陈滕终于脸色苍白地打开门:“没事,喝多了点。”
“怎么回事?他不理你?”
“当我是空气。”陈滕苦涩一笑。
“看不出来那小子还挺冷酷的。”我扶了他一把,把他搀到沙发上坐下,“合得来就合,合不来就分,至于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吗?一点都没个男人样子。”
“你真是个好人。”陈滕忽然笑起来。
Faint!
居然说和那死小子一样的话!
我什么时候成了善男信女啊?!
“你还会脸红?哈哈……真逗!”陈滕醉眼迷离地看着我,甚至伸出手来要摸我的脸,被我一掌打开。
“不过,你一定没经历过爱情,呵呵呵……爱情如果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那就不叫爱了。真他妈的!”陈滕捶了一记沙发,“是他拉我下水的,到如今反而他不要我了!”
“哦?”我干脆坐到他旁边,“怎么说?”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我们大学是同学,他总是一副狐媚的眼神看着我,我情不自禁的时候他却跑掉……”
我想子非不是他说的这种人。
觉得无聊,干吗去管别人的烂摊子,于是我去倒了杯水给他,又去找了条毛毯给他盖在身上,然后我说:“我要去休息了,你先在这里凑合一夜吧。”
他也不说话。
我径直上楼。
子非已经躺在地板上睡了,还是裹着那张床单,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孤单。
深夜的时候,我被极为压抑的啜泣声惊醒,条件反射地伸手扭开床头灯,子非背对着我,头蒙在床单里,低泣。
从认识到现在,我第一次亲眼见他哭。
压抑的,小声的,却是全身都在发抖。
灯光亮起来的时候,他的声音越发小了,我担心他会把自己憋死。
于是我下床,拉开他的床单,看到那张雨打荷花一样的脸,我说:“到床上来睡吧。”
他依然闷着头,不抬眼看我。
我干脆把他抱起来,连同床单一起,把他丢到床上:“说自己不是孩子了,还这么爱哭。真是小朋友。”
“我不是。”
“是。”
“不是。”
“爱哭鬼。”
他干脆抱住我的枕头,大哭。
我被这一招吓住,只有傻傻地看着他,过了半天才想起去浴室拿块湿毛巾给他:“再哭明天就要红眼睛了,你不是很爱美吗?”
他拿湿毛巾擦脸,边擦边说:“不许看我。”
“哈哈,那个丑样子我早看光了。”
湿毛巾砸过来,砸到我头上,我说:“你可不是小鬼,小心我把你丢到楼下去。”
他不再吱声,觉得自己说话有些严重,我只好把毛巾丢到桌子上,把灯关掉,躺下,拉好被子:“睡觉,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过了一会,他幽幽地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好吗?”
“再这样下去,我喜欢上你怎么办?”
我……
“怕了?笨!我才不会去喜欢一个绝不可能喜欢我的人。”他冷哼了一声。
“谁怕谁啊?”
对话无法继续,于是再度沉默。
“陈滕有女朋友。”
“哦。”
“还有男朋友。”
“不是你吗?”
“不是。是床上的男朋友。”
“哦。”言下之意,就是你们还没上过床?
“我不恨他,只是无法再与他在一起。”
“嗯。”
“可是我很难过。”
“看得出来。”
“我整整爱了他四年,他骗了我四年。”
“怎么骗?”
“算了,不说这个。我说与他分手了,就绝不会再回头。”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幽幽的亮着,像冰中的火焰。
“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会不会觉得我很冷酷?我知道他一直在楼下等着。”
“不,这叫有原则。”
“严拓。”
“什么?”
“我发现我真的有点喜欢你了……”
PS:关于博格坎普
他有个雅号:冰王子。
荷兰人,现效力于英超的阿森纳球队。没有巴蒂的霸气,没有克林斯曼的俊洒,他就是他,宁静致远的ice man——dennis-bergkamp(丹尼斯·博格坎普)。
有人曾说他是球场上的西门吹雪,气质一样冷峻,剑法一样神奇,除了酷,还是酷:)
冷峻的气质决定了他在球场也可以冷静地处理球,有了这样的认知,就能理解98年世界杯上那粒冰冷的绝杀进球了。
相对于其他球员进球后的狂喜狂奔,他总是冷静得像个局外人,一脸的淡然,随意地抬一下手臂就算做了庆祝。
文雅的王子,优雅的动作,仍然在绿茵场上为球迷们奉献着一粒又一粒经典地进球。
这个很酷的冰王子,却有个不怎么不酷的软肋:害怕乘飞机。所以无论去多远的地方,他都会选择地面交通工具。
第四章 像雷东多一样迷人
我想子非说那句话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含义,应该和他对严岩说“我有些喜欢你了”是一个意思。
因为他说完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我却在黑暗中无法入睡,心里烦躁躁的坐起来抽烟,间或子非皱皱眉头,用手揉揉鼻子,我以为他会醒来,结果翻个身又睡去。
他翻身的时候把手搭在了我的腿上,我觉得大腿开始抽筋。
使劲抽烟。
咳嗽。
再点燃下一支。
睡不着。
他的手还是没拿开,全身开始抽筋。
凌晨三点,我下床去冲凉。
在浴室自己打手枪,想着明天一定要去找赵琳。
男人离不开女人,第一次我觉得这话充满神圣的正确性。
如果今晚我床上躺的是赵琳或者苏绣,或者任何一个女人,我一定把她折磨到天亮。
可惜他是子非。
所以当我回到床上的时候,看着他长得不象话的眼睫毛,想把它们一根一根地拔下来。
依然睡不着,我打开灯,调到相当暗的程度,一根一根地数睫毛,一只眼有七十多根,长长的,卷卷的,像男版的波比娃娃。
他的眼睛像我的儿子,也就是说,像个儿童。
现在眼睛是闭着的,乖得不象话。
子非身上的气息有些特别,说不上什么具体,淡淡的植物清香。开始以为是香皂的缘故,后来换了品牌味道却是一直有。
我喜欢这种清香胜过任何香水的味道。
虽然我也会送女人香水,可是我觉得就算香皂的味道也胜过那些刻意的矫揉造作的多余的香水味。
我讨厌一切非自然的东西,就像讨厌同性恋。
子非平稳的呼吸在黑夜里无端的扩大了数倍,我越发的清醒。
翻了几页书辗转左右还是关上灯,发呆在暗夜里。
子非翻身手臂再次搭到我身上,两个人同床还是有些不便,至少不能随便翻腾。以前我自己总喜欢横着或是扭曲着睡,总之不是乖乖的。
触到那光滑的手臂,清凉。心下竟然动了莫名其妙的情愫。
暗夜多了情色。
子非呓语着靠近我,嘴里念念有词,好象诅咒什么。可怜的小孩连睡梦里都不安稳。
子非在我枕边吐气如兰,靠的太近于是我就心慌意乱起来。从未曾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与男人。
一直以来自己有距离的欣赏子非。欣赏他身上不着痕迹的自尊,不露声色的矜持。
依然看不透他,有些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错觉。
他周围的世界显得格外纯净。
可是我无法判断,留他在身边到底对或不对。
心思如一团乱麻,纠来缠去,最后成了死结,我只能放弃思考,握着他的手迷迷糊糊睡去。
此时,天已放亮。
※ ※ ※ ※
乐颜到办公室来找我。
他坐在对面,把一沓资料抛到我面前:“出版局那边一切都OK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出版创刊号?”
速度倒真是惊人的快,何时中国官方也这么有效率了?
我拿起那些盖了大红印的东西逐一浏览了一遍,点点头:“你去找纳兰副市长了?”
“不是我去找他,是他找到我。”乐颜的双手交叠着,目光审慎地看着我。
“哦?”
“他说,让我们好好关照子非。”
我笑起来:“看来他很紧张自己的儿子。”
“我觉得他的神色不对,言辞间总在闪闪烁烁着什么。”乐颜眉头微锁,这家伙多年的记者职业给了他一双犀利的眼睛,总是能看透一切一般。
“你觉得是什么?”我在想要不要向乐颜最后摊牌了。
“其实,我们申请刊号,名正言顺,即使他不在旁边协助也会申请成功,只是时间的长短问题。现在他主动伸手,总觉得有些什么隐情,也许对我们并不利。”
“咳……乐颜。”我看着他,发现他短碎的头发相当漂亮,三十岁的男人还能称得起漂亮,还真属不易。
“怎么?”
“你和男人接过吻吗?”
乐颜嘴巴张得大大的,活象翻肚皮的小金鱼。
我眨眨眼,看他这副土样就铁定没有经历过。
“你呢?”他也咳了一声,把椅子拉动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声响,然后就神秘兮兮地冲我眨眼放电。
“当然没有。”
“那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突然觉得你很漂亮。”
乐颜一副快昏厥的表情:“严拓,你确认你没神经失常吧?”
“当然没有。我从来没这么清醒过。”
“我一直都很漂亮,你现在才觉得吗?看来你原来都是很糊涂的。”乐颜叹了口气,一副无可奈何,我无可挽救的模样。
发觉他的答案永远不会我是希望得到的时,我也只有哀叹:“是的,我第一次发现你这么自恋,以前还觉得只是一点点,现在觉得简直是百分之百。”
“呵呵呵呵……人不爱己谁爱己?”他突然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我面前,双臂卡到我的身体两侧,放在椅子上,问:“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你瞧,现在我都有了老婆孩子,我怎么能对不起她们呢?”
我一拳挥过去,他笑着后退。
“我就算真的爱上男人也不会看上你。”我吃吃地冷笑。
“耶?你真的转性啦?看上谁了?哦……不会是那个摄影师小高吧?眉清目秀,挺不错哦,就是有点娘娘腔。难道是展鹏?书呆子的模样,可惜了点。啊啊啊……难道是子非?”
“乐颜,我们来接吻试试吧?”
乐颜的笑容冻结住,那表情让我想起许多office lady被性骚扰的描述,我又开始闷笑,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坏。
“你这算不算性骚扰?”乐颜走近我,捏住我的下巴,“我吻了哦。”
我赶紧把头扭到一边,这到底是谁骚扰谁啊?
他说:“你一定出事了!”
我点点头:“算是吧。”
“什么事?”
“觉得自己怪怪的。”既是自己工作上的partner,又是最好的朋友,乐颜是我唯一能倾吐的对象。
“怎么了?”乐颜的戏谑表情渐渐淡去,“你可别告诉我自己活了三十年,突然发现原来爱的不是女人。”
我黯然点头:“还没到这个地步,不过也差不多了。”
“和男人上床啦?”
“乐颜,我真的在困惑。”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底有个重大的秘密压着,从来没对任何人说,现在却想把它暴露于天下。
“是对子非吗?”乐颜目光犀利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
“从第一次见他,我就觉得那孩子与众不同。”乐颜苦笑着摇摇头,“可是我觉得非同道人终究不会擦出什么火花……你倒好。”
我跟着苦笑:“重要的是我根本无法讨厌他。”
乐颜重新拿起那叠资料:“难怪纳兰致远这么倾力帮助我们,如果子非的事情暴光,对于他来说,等于一桩丑闻吧。”
“我该怎么办?把他驱逐出去好不好?”
“这种事情我无法替你拿主意。”乐颜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我,“应该说,这已经属于你个人的私事了。作为一个朋友而言,我不希望你陷进去。但是如果你真的无从挣扎,那就顺其自然。”
“我很吃惊你怎么会这样平静?”
“我是记者啊,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乐颜缓缓一笑,“有一次,采访的对象事后还追求过我咧,呵呵呵呵……差点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我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谢谢。”
“切!”
“不过,你别担心,我爱的是女人,永远都不会改变的。”我笑起来,“只是有个心结一直在,现在对你讲了,也就算了结了。”
“什么心结?”
“以后再告诉你。”
“切!”
电话突然响起来,我接:“赵琳?我正想约你呢……”
乐颜拍拍我,示意他要出去了,我挥挥手。
“拓,今天晚上我们杂志社承办了一个party,你也来吧?老总声明最好每个人都带自己的老公老婆,男朋友女朋友的。”
我笑道:“你怕自己孤单了?”
“谁怕啊,本小姐还没人要吗?”赵琳有时候顽固的可爱,“不过我告诉你啊,今天我们有一个特别佳宾,绝对过了这一村就没下一店的佳宾哦,我想介绍给你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