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他:“那你一定是女方。”
“什么?”他瞪着我。
“同性恋之中,不是都会有一方扮演女性角色,一方扮演男性角色吗?”
“你懂得还真多哦。”子非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暧昧,“危险危险。”
“去你的!现在同志之风蔚为盛行,不知道一些才怪。”我对同志有着天然的反感,所以反而刻意留意过他们的动态,其中的原因……自是有我的伤痛。
我反感同志,却不反感子非……天知道怎么回事!
“你只知皮毛。”子非哼哼了两声,“其实不一定划分那么明显,大部分是一零皆可,要看自己的partner喜好什么而定。”
“那你一定是零。”我看着他灿灿的头发,弯弯的大眼睛,忍不住就这样说了。
他立即就气急败坏:“我是一!我是纯一!”
这么kawaii的纯一,那些饥渴的零还真是怪可怜的。
我几乎憋笑出内伤,他握着双拳一脸纯真的愤怒。
※ ※ ※ ※
周日的时候,子非要我和小鬼一起陪他出门采购东西。
我觉得他特别喜欢买东西。
“花钱比较爽。”模特的薪水已经支付给他,短短一周时间他已经买了十套衣服,今天这身Lee牛仔也是新的。
“可是想过如何赚吗?”我问他。
他思索了片刻:“赚钱很难吗?我的要求又不高,够吃够穿够用就满足了。”
可是,如果吃得很值钱,穿得很高档,用得很奢侈呢?
他还真是个孩子。一个有着先天优秀条件的孩子。或许上苍是善待他的。所以虽然他身处逆境,依然有着明净的气质与简单的快乐。
我问他要买什么,子非也不回答,只说是给小鬼的。
为了自己的儿子,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地跟着。否则按照我这种个性,是绝对不爱逛街的,小鬼倒是很开心,一路欢蹦乱跳。
我们到了一家家居商城,然后到了flexa儿童专卖店,这是一家来自童话王国丹麦的儿童家具专卖店,我看了半天介绍才明白。
子非说:“小石头的房间太单调了,完全是成人的用具与装饰,会让他很压抑的,过早失去童心的孩子是最可怜的。既然你有条件,就该给他布置一下儿童房。”
“是是是。”我连连点头,“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失职,还是你来负责选购好了。”
严岩很兴奋,在那些柔软的小床与没有棱角的桌椅间钻来钻去。
最终选了一套粉红色系的家具,床、桌子、椅子、滑梯,还有一些辅助的玩具。
我觉得粉红有些俗气,子非说我故做清高。难道孩子的房间也一律黑白色调不成?
最终结帐时,我发现竟然是接近十万元,刷卡的手就有些犹豫。
一张芙莱莎童床就要人民币一万多元,有无搞错?
子非说:“你爱买就买,觉得贵了,就先定下,我去买。”
“你哪里有钱?”
“薪水还剩几万啊,继续去打工好了,反正我喜欢小石头。”
“爱孩子也不是这个方式吧?钱多不代表爱就多。”我皱着眉。
“你烦不烦啊?一个大男人为着小孩子的一点事在这里唧唧歪歪,你活着还有点什么意思?”子非拉着小鬼的手就朝外走,“小石头,我们走,等过几天哥哥来给你买。”
我无奈地刷卡,给售货员留下地址,约个时间请他们把货送到家里去,然后急急忙忙冲出来去追子非和小鬼。
赶上他们的时候,原本想再说几句,看到子非很认真在生气的表情,也讪讪地说不出什么。
后来到麦当劳吃东西,小鬼又是一阵吱哇乱叫,要了儿童套餐,还得到一个限额赠送的kitty猫。
在我们推门而出的时候,正巧有一对人进来,那个高高的男孩子叫道:“子非!”
子非恍若根本没有听见,平常的表情,牵着严岩的手继续朝前走。
那个男孩子似乎被他的态度惊住,在麦当劳门口怔了一下,然后就大步追上来,拉住子非的胳膊:“子非!你现在在哪里?我担心死了你知不知道?”
子非想挣脱,挣不开,无奈地停住脚步:“先生,您认错人了吧?”
男孩子满脸的惊骇:“子非,就算我眼睛瞎了也认得你。”
子非笑起来:“你要怎样?”
男孩子抓着他的胳膊,讪讪的,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男孩子穿着黑色的T恤,卡其色的休闲裤,很精干的样子,头发浓密,眼睛很亮,眉毛很浓,是个相当抢眼的帅哥。
和男孩子在一起的女子一直站在麦当劳的门口,她喊:“陈腾?”
子非的目光迅速扫了那边一眼,然后慢慢地甩开男孩子的手:“那是你的女朋友吧?她在叫你了,在大街上认错人的事可够搞笑的。”
男孩子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痛苦的阴翳:“子非,自从你离开,我发了无数的短消息给你,打电话你也一直不接,为什么?你现在在哪里?我去了你家,你父亲也不说出你的下落。晚上的时候到我家来好不好?那,这是我的新地址。”
男孩子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匆匆写下什么,撕下一页交到子非的手里。
子非接了过来:“我可以走了吗?”
男孩子的目光终于转到了我的身上,似乎有些恨意,又似乎充满怜悯,复杂得说不清楚。
子非干脆牵起我的手:“走了。”
对于亲眼目睹这样的情人恩怨的我来说,尤其是同志之间的,还真够新鲜,我讶异于子非冰冷的态度与波澜不惊的眼眸,这样的眼神,要么太苍老,要么就是太绝望。
反正这样的事情也不关我什么事,我自然就跟着子非朝前走,走没两步,听到背后的男孩子低沉却清晰的声音:“子非不喜欢比他大的男人!你别痴心妄想了!”
我蓦然回首,子非的手握紧了我,我看到男孩子在街头的人来人往中伫立成一道悲怆的风景。
我笑起来:“这世界上,只有‘变化’才是永恒‘不变’的真理,不是吗?”
这句话惹来过路人的侧目以对,男孩子的脸色有些苍白——蛮可怜的。
我们继续朝前走,走了几步,经过垃圾箱,子非顺手把男孩子给他的那张纸丢了进去。
※ ※ ※ ※
子非很沉默。
我自然不会追问他什么。
但是既然出来了,也就不能这样轻易回去,否则对我来说,逛街实在太没意义了。
我问子非:“生日的时候,你最想得到什么礼物?”
子非随即反问:“送给谁?”
“一位女朋友。”我讪讪地笑。
“是那晚上的吗?”子非看着我。
“不,另一个。”
子非笑起来:“拓哥哥啊,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不多不多,也就两个。”
子非一副不屑地表情:“看不出来,你还是脚踩两条船的主儿!”
我继续讪讪地笑:“比起古代帝王的后宫佳丽三千,我简直称得上守身如玉了。”
子非做了一副要呕吐的样子,我忽然想起来还有小鬼跟着,怎么可以在小孩子面前说这么不营养的话题呢?
于是乖乖闭嘴。
子非问:“她是做什么的?”
“外资白领。”
“哦哦哦……”子非哦了一大串,“送玫瑰吧,加上一瓶够档次的香水。”
“俗了点吧?”
“你什么时候不俗了?”子非用一种很怀疑的目光瞅着我。
“怎么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档次?”
“哼哼。”子非牵着小鬼买了一大杯哈根达斯,两个孩子你一下我一下嘻嘻哈哈地分享着吃。
后来子非又说:“还有,你不觉得每天都西装领带的穿着很僵硬吗?”
“难道你还要做我的形象顾问?”
其实我是懒,实在不想为了什么颜色搭配什么颜色而烦恼,西装是成套的,衬衣也好选,最适合我这种懒人了。
“帮你选几套衣服吧,以后非工作时间可以穿。”不容我分说,他便朝男装专卖店走。
我无奈地跟在两个小鬼后面,这算什么?
我老婆都没管过我这些咧!
事实证明了子非责怪我的话是多么的不正确,在几次试衣后,小姐说:“先生,您的身材真标准,这些衣服简直像为您夺身定做的一般。”
为了这话,衣服也得买下。
子非看着我试穿,笑得很暧昧,我有些心惊肉跳,担心自己被那眼神给吞噬了魂魄。
子非声明自己的同志身份,对我来说,就像一个强迫性的暗示,让我在每时每刻都无法把他和普通的男孩子等同对待,也许……
这并不是个好现象。
买了几条裤子,几件外穿的衬衫以及T恤,子非也跃跃欲试,于是自己又挑选了一条和我相同款式的进去试。
大概是腰围太大了,他悄悄地拉开一点门缝招呼我过去,让我帮他再换条尺寸小些的递过去,就在瞬间,子非修长的腿裸露在我眼前,撩高的T恤下是柔韧的腰肢,看起来不盈一握。
血液立刻涌到我的脑里,意识空白,眼前无数的星星飞舞。
子非催促我把裤子递给他。我慌忙转移视线,子非颇具含义的看我一眼。
我们在一个房间睡也有些日子,自己从来就没对他的躯体有过好奇。都是男人大致可以想象。况自己性取向正常。
这刻的震撼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复又安慰自己不过是对美的欣赏罢了。
从专卖店出来后,子非说:“看不出你还有些魅力啊,那小姐一直不错眼珠地盯着你瞧。”
“那是,好歹也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吧,不像某人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一个。”我微笑着说,子非的话一向刻薄,我竟也慢慢练就了歹毒的舌。
子非又愤怒了:“我已经二十一岁了!”
“耶?身份证拿来验证。”我还是怀疑,他看起来就像十八九岁。
“凭什么给你看,老先生!”子非哼了一声。
我无奈地摇摇头:说你孩子还不承认?只有孩子才这么爱生气吧?
不过我不敢说出来,否则他一定又是很认真很认真地生气给我看。
回家的路上我的眼前一直晃动着一双修长的腿和纤细的腰,高傲的对我的理智挑衅。
最终,把他们送到家门口,我说晚上有个约会,又打车逃了出来。
按照子非的建议,我去买了一束玫瑰,十一朵。又买了一瓶Opium香水,昂贵的价格让我咬牙,可是想想今天花的钱绝对比这多,也就想通,全当彻底的奢侈一把。
苏绣曾说过,她最喜欢的香水是香奈尔5号,不过,我从来不会刻意去迎合女人的品位,Opium(鸦片)的名字充满诱惑,让我想堕落的心无力抵抗,自然就买了它。
苏绣的生日在明天,不知道今天买这些东西做什么,我拿着手机呼她:“给你提前过生日啊。”
她有些吱呜,我告诉她我已经到了她的楼下。
最后她说:“你怎么没提前告诉我一声?”
突然意识到自己愚蠢,现在她的家里肯定有别的男人。
一时间意兴阑珊,我说:“打扰了,再见。”
“哎——拓!”她还想解释什么,我把手机关掉,似乎有些明白那天子非关机的心情了。
我趴在方向盘上,想着男人女人也就这么回事,自己没理由愤怒。当初自己不就是在酒吧这样声色犬马的场所结识的苏绣么,并且一见钟情当晚就上床。有酒精作祟,自然也与自己纵情声色有关。
本来以为也只是平常的419。单身男女一夜情这个城市每天都在上演。这世界每分钟都有男人准备上床,每秒钟都有女人在呻吟,可是——竟然有点酸酸的感觉。
吃醋?嫉妒?
抽完一支烟,苦涩一笑。
没有爱何来嫉恨?
人都是这样,用惯的即便是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也不愿让别人染指。自己不爱却妄想别人永远爱你,最好是不需任何回报的爱。
不想让这情绪影响自己,给赵琳电话。赵琳很乖,多半只要是我的电话,不管她有多忙,都会放下手边的事陪在我身边。
是个温柔的好女人吧,可惜我从来没想过永远和她在一起。
“拓?我还在公司,嗯,在加班,很不凑巧,我们杂志的图片资料来得晚了些,正在加班加点,马上就要到上市日期了,晚一天就损失很多钱啊,老板都在一旁盯着看呢……你明白的吧?嗯嗯,好,明天见。说什么傻话呢?你也会有寂寞的时候?我以为寂寞是女人的专利呢?想结婚了?和谁?你吃错药了吧?哈哈……如果你送我个钻戒,我马上就答应。当然是真的啦,本小姐说过假话吗?哎,好,先这样,拜拜。”
关掉电话,又趴在车上傻笑一阵子,驱车在这个不夜城里兜风。
一直到深夜,不得不休息了,我才开车回府,意外的在路灯又看到一个伫立的身影,真奇怪了,现在流行在路灯下摆pose吗?
我放好车子,走过来,经过路灯旁,终看清楚是那个黑T恤男孩,我目光扫向他的时候,他也看向我。
我不语,继续向楼门走。
他在后面说:“我叫陈滕,能耽搁您点时间吗?”
陈滕的目光很真诚,也很痛苦,所以我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什么事?”
陈滕要比我还高些,但毕竟年轻,显得气势不足,在我的目光中,他渐渐低下了头,我闻到了酒气。
“能不能让我再见子非一次?”
语气多么可怜,恋爱中的男人真是软弱,我暗自摇头。
“可以啊。跟我来吧。”
我带着他朝前走,走进电梯,他忽然笑起来:“其实我很鄙视自己。”
我看看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是他甩了我的,我却还厚颜无耻地追着他,鄙视这样没骨气的自己。”
很快到了,他走出电梯后有些迟疑:“刚才我在门口等了许久,他不肯开门。”
“是他孩子气。”我笑着说。
陈滕抓住我开门的手:“先别开门。”
“怎么了?”
“我们可不可以先谈谈?”陈滕的酒气很重,眼睛里泛着血丝,我不晓得他到底醉到什么程度。
“谈什么?”
“你是子非的什么人?啊不不,子非是你的什么人?”
“两个问题不一样吗?”
“不,不一样。主体不同,得出的答案往往会截然相反。”
“也就是爱情很难和谐为一是不是?”我笑起来,这个男孩子还蛮有趣的。
“你还没给我答案呢。”
“子非是我的小孩的保姆。”我选择了一个最保守的答案。
陈滕的眼睛几乎能瞪出来:“他、做、保、姆?!”
“不行吗?”
“他是个连自己不都不会照顾的人!”陈滕说,“你们的关系就这些?”
“当然。”
“你是Gay吗?”
“你看呢?”
“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那就不是喽。”我笑着打开了门,不想再继续这样无聊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