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青哥说得一点没错,以色事人,就是这样的结局……
可是他什麽也没做过,更不想被皇帝宠幸……
老天爷为何就是不肯放过他,千回百转,仍然陷入了进去……
阳光灿烂,耀眼夺魄……
“汪汪汪……”
小不点追来了,方雨南停下了,弯腰去抱它。
突然,眼前一切都在旋转,浑身轻飘飘的,似乎踏上了云端……
一双强有力的手臂及时抱住了他。
是谁?那气息如此熟悉……
方雨南倏的张开眼,立时脸色变得惨白,慕容翼飞灿若日曦的眼眸如此清晰,从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不堪回首的恶梦一下子袭上心头,身子立刻僵硬如铁。
张了张口,一句“放开我”哽在喉咙里,他只是一个小侍卫,不可能和皇帝一再对抗,否则,天子一怒,抄家杀头,株连九族,顷刻间什麽都灰飞烟灭了。
“我……我不是回景华苑,只是散步,散步……方雨南擅自离开,罪该万死……”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挣扎著便要下来磕头。
他死了不要紧,如果连累了朵儿,就是死他也会合不上眼的……
慕容翼飞呆呆地看著小人儿慌乱地行礼,原来澄澈如泉的眸子充满了深深的惊惧,再也没有昔日的活泼与灵动……
那天他真的将小家夥吓坏了……
猛地把方雨南揉入怀中,“别这样,南儿,朕不准你说罪该万死这种混帐话……朕只想疼你怜你,你知道吗?”
这强健的身躯紧紧包围住了瘦弱的身子,带来的却是无尽的威迫与压力,方雨南只觉得浑身发冷,心口抽搐,不停地颤抖。
过度紧张之下,肋骨突然剧痛,手压著伤处也不行,痛得蜷曲起了身子。
“南儿……”再也想不到方雨南会病成这样,眼看他脸色灰白,冷汗如雨,这一切却是因为自己的粗暴造成的,心中直如刀割。
“来人,快传太医……”急回头,身後空无一人,方才想起因为心情奇劣,又偷溜出来,不知怎的顺脚走向景华苑,正好碰到了小人儿。
情急之下,伸手探入衣内,轻轻地揉著那曾经裂过的肋骨,盼望能缓解一点疼痛。
温热的手掌驱散了骨头里的丝丝寒气,紧皱的眉头松开了,方雨南软软地瘫在慕容翼飞怀里,连著受伤受惊,腹中空空,铁打的人也支持不住了。
小不点向慕容翼飞示威地汪汪叫几起,低头舔舔方雨南的手,再龇牙咧嘴作势欲咬。在它眼中,皇帝就是和它争方雨南的仇敌。
慢慢拭去小人儿额头的淋漓的汗水,心一点点紧缩起来,似有一把手狠狠地揪,拧得生疼……
忽然间,明白了自己为什麽不肯放方雨南离开的原因了。
假如小人儿走了,他的心就会永远这样揪下去,再也没有放松的时候……
平生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愿望:要和一个人相伴以老,不愿分开……
这个人就是方雨南!
48
无心斋里静悄悄的。
丝丝阳光透过青枝绿叶洒在地上,斑驳陆离,变幻不定。
慕容翼飞沈默地坐在树下,怀中紧搂著小人儿。
喝过了玉酥酪,又吃了锺太医开的药,方雨南恢复了过来,只是皇帝这样死抱著他,静坐了几个时辰,不禁满腹疑惑,幸而他没有再追问自己为什麽去景华苑,真是谢天谢地……
可是皇帝到底要坐多久?连怀中抱著的小不点都不耐烦地直摇尾巴。
是打是罚是骂,死也要死个明白,老是这麽闷著,真是胆战心惊,度刻如年。
不管是谁,来一个就好,整个无心斋的人都被皇帝轰跑,就剩下他们两个,气氛压抑之极。
淡淡的笑容从皇帝英俊的脸上掠过。
忽然间,慕容翼飞轻轻唱道:“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歌声低沈宛转,悦耳动听,直钻入人心里去。
想不到慕容翼飞的歌唱得这样好听……
转念一想,哼,又是老一套风流手段,也不知唱给多少人听过了……
“你知道朕唱这支曲子的意思吗?”
方雨南摇头,“不知道!”他只读过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才学了三章论语,鬼才知道皇帝哼哼什麽曲。
眼前一暗,突然嘴唇被堵住了……
皇帝要干什麽?
不自觉地挣扎著,可是身子被勒紧了,舌尖溜了进来,每一处都不放过……
和朵儿的轻吻完全不一样,带著强烈的渴望和热情,激烈的翻搅吸吮,几欲要燃烧了他……
“唔唔……”完全是一种窒息的感觉,快要无法呼吸……
就在方雨南以为自己就要闷死的时候,皇帝突然放开了他。
“朕到今天才明白,如果南儿你不在朕的身边,就是相思无期,所以……”慕容翼飞深深地凝视著方雨南清澈透明的眼睛,“朕要你永远陪在身边,我们快快乐乐相伴一生,你说可好?”
俊逸的面容,温柔的言语,暧昧的氛围,动人的歌声,多情的眸光,使方雨南一时迷糊起来。
这还是那个凶暴如狮的皇帝吗?
呆呆地反应不过来,一根手指不觉压在红似霞的嘴唇上,却不知这样的举动充满了诱惑,看得慕容翼飞热血沸腾。
“啊……”方雨南猛地大叫起来。
这是慕容翼飞第一次吻他!
一声轻笑,“你不回答,朕就当你默许了……”低头又吻住了小人儿。
清甜甘芬,胜过世间一切,那气喘吁吁的动人模样儿只为自己一人绽放开来,竟是异常可爱……
看来皇帝暂时不会杀他,可也不会放他,如果想带著朵儿离开,还要再“忍辱负重”一阵子,乘皇帝不备再逃走……
他回答不回答都一样,他能够选择吗?皇帝能同意他的选择?
慕容翼飞忽觉方雨南放弃了挣扎,还道哄住了小人儿,此时已意乱情迷,哪里知道他正在筹措逃跑大计?
使劲儿将大肆轻薄的皇帝推离几尺,“皇上,请准许臣常回景华苑,那里比较清净……”
“只要你喜欢,去哪儿都可以……”说完了立刻又吻住,怎麽也舍不得放开。
方雨南推脱不得,只好随他去了。
小不点一看主人老是被压得半死,以为主人被欺负,威胁地叫了半天,见没什麽效果,突然“啊呜”一口,狠狠地咬向慕容翼飞。
皇帝正在得趣,毫没防备,待发觉时,已然不及,顺手一挡,掌上立时被咬出两排牙印,大怒之下,一把抓起小不点便欲摔开。
“皇上,不要啊……”方雨南惊得拉住了慕容翼飞的手。
“它咬了朕,难道不该杀?”
“求皇上放了小不点,方雨南愿替它领罪……”方雨南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那好,咱们就慢慢回房论罪去。”慕容翼飞哈哈大笑,扔了小不点,抱著方雨南便进了房。
小不点哪知自己在鬼门关转了一遭回来,刚要跟进去,便被踢出了门。
衣裳被脱掉了,身体感觉到凉嗖嗖的空气,方雨南紧闭著眼睛,忍住心中的酸楚,静待风雨的到来。
一床大大的锦被盖住了两个人,抚摸着清瘦的身子上条条伤痕,心中隐隐作痛,“还疼吗?”
方雨南摇了摇头,喃喃道:“你答应我不杀小不点的……”
“这次是朕的不是,弄伤了你,南儿,不会再有下次了……”慕容翼飞细细吻着方雨南脖颈的红痕,“你也要答应朕,别再离开,没有你的日子可真难熬……”
咦,没听错吧?
方雨南吃惊地张大眼睛,可是从慕容翼飞的眸子中看到的尽是缠绵的情意,如银河星灿,眩彩夺魄,不觉痴了。
“睡吧睡吧……”皇帝柔言细语着,紧拥着小人儿,那怀抱温暖而厚实,令人心安……
在幸福的温馨里,风风雨雨都远去了,无边的睡梦笼住了方雨南。
这是他几天来的第一次沉睡。
听到小不点狂吠,守在无心斋门口的福全无声无息地溜了进来,抱起小狗,侧耳一听,屋内静寂无声,满意地一笑,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
转身出来,正好与罗文琪打了个照面。
福全脸上的神情早已说明了一切。
相顾无言,良久,罗文琪慢慢走开了。
那踯躅的背影在夕阳下拖得很长,孤独而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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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京城,繁华而热闹,处处可见为百花会准备的各色盆花和插花,走在街上,好像走进了一个巨大的花园中。
又有三个月没回君青哥家,不知伯父这段日子过得怎样了。
摸摸口袋里的十五两银子,他一个月的俸银十两,吃住全免,自己存五两,省五两送给伯父养家,每一季出来送银一次,这是他难得的出宫机会。
如果不是伯父当年收养他,并且后来想尽办法送他入宫,他大概早已冻饿而死了。
所以,方雨南一直对邵家怀有一种深深的感激,即使当年才十来岁便照顾重病的邵君青三年也心甘情愿。
邵家门庭依旧,却已物是人非,连自己也不再是过去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小侍卫了。
慕容翼飞让他害怕,却也让他有一种淡淡的说不上来的感情,似乎是依恋,又似乎从他身上感到一种父兄的关爱……
方雨南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忙用力摇摇头,收住思绪,轻轻敲门。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开,出来的是邵君青的大哥,看清了面前的人,立刻满脸堆下笑来,亲热地一把挽住方雨南,“啊,是雨南弟弟,今天大驾光临,真是荣幸啊,快进来坐着,我给你到茶去。”
从前在邵家时,邵兄是最讨厌他的,怎么今天这样热情?
方雨南一时转不过弯来,唯唯诺诺地应着,忙取出银子放在桌上,“这是十五两银子,请大哥交给伯父。”
“哎呀,你怎么能送银子来?应该我们多孝敬一点才是。”邵兄眉花眼笑地拍着他的肩,“如今你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听说皇上宠你宠得不得了,连其他侍卫都轰走了,这份恩情可真没得说。看来以后不管什么事,只要你一开口,皇上没有不依的,到时别忘了提携一下大哥我,别的职务我也不想了,放去当个六品盐茶税官,我就心满意足啦。”
朝廷盐茶专卖,要是当个京城的盐税官,所有的盐和茶都从自己手里过,那还不得发财发得肿起来?
方雨南顿时白了脸。
原来,邵兄对他好,不是喜欢他这个人,而是为了有求于他背后的皇帝,好求得荣华富贵,难怪突然从极度讨厌自己变成满面讨好……
“我没有资格向皇上说这些,皇上不会听我的……”挣扎着吐出这句话,心像刀刺一样难受。
“没关系,慢慢来,多巴结皇上,迟早皇上会答应的。皇上对你的恩宠是天高地厚,别人还有过恩典呢,何况是你……”
一句未完,只听一声断喝:“没出息的畜生,咱们家就是饿死,也不要这种丢人现眼的富贵!”
第七章
“伯父!”方雨南一回头,只见邵君青的父亲邵大德怒容满面,大步而入。
“爹,您老人家老糊涂了不是?雨南弟弟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您发什麽火啊?”邵兄生怕方雨南会生气,赶忙想劝住父亲。
邵大德鄙夷地哼了一声,抓起桌上的银子,扬手便掷出门外,“这种肮脏的钱,我们邵家绝不会要!”
方雨南又急又窘又伤心,“伯父,这是我从俸银里省下来的钱,是自己亲手挣来的……”
邵大德的指头险些点到方雨南的鼻子上,“你不知廉耻,勾引皇上,为了晋升之路,献媚讨好得连人也送上去,祖宗的颜面全给丢尽了,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妈吗?早知你是这麽个无耻的货,当初就该让你饿死算完,不必管你!”
方雨南脸上没有丝毫血色,死死地攥著拳,指甲都掐进了手掌中,脑中轰响著邵大德的怒骂。
我没有勾引皇上,没有不知廉耻……
可是他声噎气堵,一句话也分辩不出。
邵兄急得直跺脚,一迭连声地叫道:“爹,爹,你少说两句成不成?”
邵大德怒斥:“住口,为了那一点蝇头小利,你就眼红了?无耻!”
方雨南脸色煞白,嘴唇哆嗦了半天才道:“伯父,那真是我的俸银,雨南发过誓,要代替君青哥孝敬伯父……”
不提还罢,一提到邵君青,邵大德怒不可遏,“你还提那个孽畜,我的老脸都叫你们两个丢光了。邵家和方家世代清清白白,怎麽就出了你们两个败坏门风的孽子?你给我快走,从此再无关系,永远不准你登门!”使劲儿一推,方雨南踉踉跄跄跌了出去,“砰”的便拴死了门。
“伯父,伯父……”任凭方雨南如何拍门呼唤,里面再无半点声息。
靠著门颓然坐倒,心里痛到极处,反而只剩下了麻木……
我什麽都没做,没有勾引皇帝,没有辱没家门,为什麽就是没人相信?连最亲的伯父也将自己拒之门外……
他该恨谁,该怨谁?
恨慕容翼飞?怨命运不公?只想做一个本分的小侍卫,又怎知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不知坐了多久,忽然觉得脸上潮湿,浑身冷冰冰的,才发现下起了雨,衣服都淋透了。
应该回宫了,回去那个充满了伤痛与悲哀的地方……
黄昏的细雨中,街道上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孤单瘦小的身影,摇摇晃晃走向不可知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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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翼飞批完了各地的奏折,舒了口气,今年春雨充足,看来定有一年的好收成,老百姓的日子又会宽裕点了。
窗外天快黑了,惦记著方雨南,便吩咐摆驾回无心斋。
刚起身,一边侍立的柳星走上前,丽动人的面容含著诱人的微笑,悄悄地道:“皇上,今天就让小柳儿侍奉,可好?”
“不用了,你也陪了朕一天,累了吧?回去早些休息吧。”慕容翼飞转身就走。
柳星突然跪了下来,幽幽道:“皇上已经好些天没叫小柳儿服侍了,不知道臣哪里做错了事,皇上要打要骂都可以,就是别丢下小柳儿不理啊……”
慕容翼飞叹了一声,挽起柳星,“你没做错事,别胡思乱想,乖乖回去吧。”
柳星一咬唇,“皇上是不是喜欢方雨南,从此不要小柳儿了?小柳儿不想和别人争,只想侍奉皇上,只要皇上开开心心的,小柳儿就心满意足了。”
皇帝眸光一冷,随即又一笑,“你又忠心,又柔顺,真难得,回头赐你五尺珊瑚树一枝,价值无数,也算朕给你的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