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很痛就要说,不要逞强。」
「是真的,我……我好多了。」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雁伦的小脸又涨红了。
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是那些药让她觉得好多了,还是欧怀少那个火热又激情的吻。
看见她局促不安的表情,怀少也可以猜到她脑袋瓜子里究竟在想些什麽,虽然他并不点破,但是他无法否认……她那样羞怯的表情竟让他有着些许得意与满足,他知道--他已在她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我看今天就到此为止,我送你回去。」
看她的情况,也不宜再练下去了。
「那明天……」
「明天你也在家好好休息,等你的伤痊癒了再说。」
也就是说,在她的扭伤尚未痊癒之前,她都不能再见到他罗?
「哦……」虽然雁伦极力掩饰,但她眼中的那抹失望却没能逃过怀少精锐的双眼。
「走吧!」他把她的衣物、皮包都塞到她怀里,然後打横抱起了她,不经意地说道:「我会去看你的。」
「真的?」一瞬间,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光采。
他没想到她会这麽容易满足,只因为他承诺会去探视她。
「真的。」怀少笑着允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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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伤的脚踝因雁伦没有按时上药的关系,隔日便肿得老大而不得不向公司请假,在家休养。
不过,她这个病人却完全缺乏身为病人的自觉,她没有好好休息也就算了,还变本加厉的劳动。
打从吃过早餐後,她就开始忙碌地打扫屋子,换床单、擦窗户、抹桌子、拖地板……甚至还拖着行动不便的脚到花店买了一束花,插在打从朋友送她後就不曾使用过的花瓶里。
这样傻气的举动,全因为一个理由--怀少今天要来。
或许,这就是恋爱吧?
因为喜欢上某个人,所以心情雀跃着;因为他要来,费心地整理着,将陈旧斑驳的木桌子铺上格子桌巾,甚至还破例买了一瓶昂贵的香槟。
这样的行为是很傻气,但是只要想到这全是为了喜欢的人而做的,或许任何人都能感觉到她的幸福吧?
一整天,她都不停地看着时间,每隔十分钟她就会到镜子前仔细地审视自己的仪容。
虽然她是一个病人,但是谁说她不能成为全天下最可爱的病人?
雁伦心神不宁地一会儿看电视,一会儿看时钟,她完全没有办法专注於一件事上,她总觉得怀少会在下一秒钟出现在门口,但是在下下一秒钟她又会在心里嘲笑自己的反应过度。
她从上午盼到下午,再从下午盼到晚上,十点钟整,门铃响了。
来了!
雁伦的心跳足足停了两拍,接着就像踩了油门一样地狂飙起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摆出自认为最自然又最美丽的笑容,用力地打开了门。
「雁伦,真是不好意思,这麽晚了还打扰你。」是邻居许妈妈,她带着歉意说道:「是这样的,我儿子一直嚷着肚子饿想吃蛋炒饭,可是家里的蛋用完了,能不能跟你借?」
雁伦充满期待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黯淡。
「当然可以,我去拿,你需要几颗?」
「一颗……不,两颗好了。」她又紧张地补了一句:「我一定会还你的!」
雁伦拿了两颗蛋给她,笑了笑。「没关系的。」
「不、不,我一定会还的。」在她离开前还不断地重复这句话。
带上门,雁伦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是松了口气,也是一种叹息。
他不会来了吧?
想到自己刚刚心跳都快停止了,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才这麽想的同时,电铃又响了起来。雁伦好不容易松懈的情绪又紧绷了起来。
放轻松、放轻松……雁伦这样告诉自己。
虽然一再告诉自己要放轻松,但是她开门的速度还是太迫不及待了。
「不好意思……」还是隔壁的许妈妈,她手上端了一盘小饼乾,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是我早上做的饼乾,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请收下。」
「啊……谢谢!」她连忙收下。
「那,晚安。」
「许妈妈晚安。」
再度关上门,雁伦努力地不让自己有二度失望的念头,但是那种淡淡的苦涩,却不知为什麽在心底缓缓蔓延开来。
她决定将心中的期待束之高阁,等待的念头也提早打烊。
对呀,他是说过他会来看她,但并没有告诉她是今天;是她自己一厢情愿,也难怪自己一再地失望了。
正想解开特意结起的发辫去洗澡时,电铃三度响起。
听着回旋在屋内的铃声,雁伦竟有些裹足不前了。
按电铃的人,会是谁呢?
隔壁的许妈妈?她一直等待着的欧怀少?还是其他不相干的人?
雁伦几乎有些害怕去揭开那个谜底了。
她很慢很慢地走到门口,打开那扇门。
这一次,孟雁伦愣住了。
当等待成真的时候,她竟有些不敢相信。
她一次又一次地眨眼,生怕自己错看了。「怀少?」
「嗨。」他露出惯常的微笑,「你的伤好点了吗?」
「啊,好……好像没有耶,还是好痛哦!」
本来想说「好多了」,但她还是决定撒了个小小的谎,因为这麽说也许怀少会再来看她。
他微蹙了下眉。「是吗?让我看看。」指了指她的屋子:「我能进去吗?」
「当……当然!」她忙退到一旁让出路来。「请进。」
即使他都出现在她面前了,雁伦仍荒谬的认为眼前俊美的男人只是出自她思念过度的想像,所以她用力踢了墙壁一下--
「唉呀!好痛!」她痛得低呼。原来这是真的呢!
「你在做什麽?」
「没事!没事!我……我只是伤处又在痛了!」而且是痛彻心扉哪!
「哦?」
事实上,她那个踢墙壁的举动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怀少缓缓地勾起一抹微笑,道:「虽然你受了伤,但是我想我们还是有其他的事可以做。」
「什、什麽事?」难不成是……上次接吻的记忆又在脑海中重演,使得她双颊顿时烧得通红。
怀少几乎想笑了。
他发誓他可以猜出她小脑袋里此时在想些什麽。
他俯下身子,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这件事其实上回我们也做过……」
接吻!一定是接吻!
虽然雁伦很期待,但是紧张的感觉却甚过一切。
「这件事就是……」他温热的吐息轻抚过她的耳:「上课。」
「咦?」雁伦的脑筋完全转不过来。他刚刚说什麽?
「上课。」他又清楚地重复一次,漂亮的黑眸难掩捉弄人的笑意。
「……上课?」这跟上课有什麽关系?
「你以为脚受了伤就可以休息了吗?」他坏坏地勾起一抹诱人的笑弧,那样子该死的迷人。「我可以训练你的坐姿。」
所有绮丽的幻想全部破碎。「什麽!?」
他不厌其烦地再说了一次:「今天我们来上美姿美仪课。」
第八章
「不要!我不要上课,我是病人,医生说要好好休养的……」雁伦苦着脸耍赖着。
上回学穿高跟鞋的苦头就够她吃了,谁知道这次他又想要怎麽训练她?
「你受伤的地方是脚踝,跟训练坐姿没有关系。」怀少可没打算放过她,残忍地戳破了她的谎言。
「其、其实我有点感冒,头有点晕晕的,咳咳,所以很不舒服,咳咳……你看,我开始咳嗽了,咳咳,我想我应该早点上床休息。」
这种差劲又拙劣的演技,大概连三岁小孩子也不会上当。
怀少指了指他对面的沙发,示意她坐下。
光是看他的表情,雁伦就知道自己的抗拒根本无效,只好认命地坐了下来。
「不是那样坐。」他突然开口。
「啊?」她愣了一下。「有什麽不对吗?」
她规规矩矩地坐着,两手放在膝盖上,这是连生活辅导老师都赞不绝口的姿势呢!
「你现在的样子活像在听训,或是面试。」他纠正着:「坐姿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个性,一个能吸引男人目光的女人必须是从容、优雅而略带自信的。」
雁伦皱起眉头。天哪!她完全想像不出那是什麽姿势耶!不过她还是很努力的试着摆出「从容、优雅而自信」的坐姿。
怀少上起课来的态度是专注而严格的,他钜细靡遗地指正她每一个缺点,除非她能完全达到他的要求,否则他会一再地训练她,直到达到他的标准为止。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麽他非要改造她不可?全天下有一大堆女人条件比她更差、比她没气质、没教养、没有人爱,为什麽他独独放不下她?就算她一辈子也交不到男朋友,就算她一辈子胆小畏缩,那一点也不关他的事,为什麽他却偏要揽这个麻烦上身?
他真的只是看不过去,只是同情她的失恋,还是……还有连他也不愿意承认的理由?
雁伦垮着小脸依照他的指示调整坐姿,背脊自然地靠在椅背上,全身放松,双腿交叠并微微斜放,双手自然地交握在腿上,脸上还得带着安适、自信而不显得咄咄逼人的微笑……
但是无论她怎麽摆,折腾了好半晌还是达不到怀少的要求,雁伦忍不住嘟起小嘴沮丧地说:「怀少,我做不到。」
这种坐姿根本完全不像她了嘛!
雁伦一句无心的丧气话让怀少隐隐动怒了。
怀少扬起眉,带着不怒而威的冷然,问道:「你的决心只有这种程度吗?」
雁伦缩了缩脖子,不敢接腔。
是她信誓旦旦要贯彻改造自己的决心,这会儿她却不敢承认她已经萌生想放弃的念头。
「说话!」
天!怀少生气的样子好吓人!
「我……我只是……只是……」她根本不知道要说什麽,也不知道该怎麽辩解才好。
「『只是』怎麽样?把话说清楚。」
「我……我……」雁伦急得泪眼汪汪,但她越是急,越是说不出话来。
「不会可以学,不懂可以问,可是你为自己努力了什麽?当初你是下定了决心将自己交给我,如今却又临阵退缩;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再继续下去,我想我们最好就此打住,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怀少的语调是如此的冷冽,她从来就不曾听见过他用这样的口气说话。而这样的口气让雁伦好害怕--他会不会……会不会就这样放弃她了?
终於,雁伦颤抖地问出口:「你……你要放弃我了吗?」
「这问题不该是问我,而是问你,你是不是想放弃?是不是始终抱持着这样的念头?」他凝视着她,「雁伦,我不要听你的藉口,我只想听实话。」
「我……我的确是想过要放弃。」她哽咽地低声说道:「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达到你的要求,一直告诉自己不能永远懦弱下去,如果我不振作,就只能当一个没用的人。我真的试了呀!可是为什麽我还是做不好?我一直问自己--是不是我真的没办法改变?是不是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为止……」
她的话未说完,就被怀少无情地打断。
「如果你永远无法停止自我怀疑,那麽你一辈子都会在那个问题上打转。」
怀少站起身,他淡漠的神情看起来彷佛带着一抹冷绝。
「我想我已经无能为力了,所有的课程就到此为止,从今以後你不必到凯撒来了;不过,如果你想买我的钟点,那又另当别论。」
他的话像一把利刃,了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联系,除了……交易。
雁伦震惊得无法成言!他要舍下她了?他不再管她了吗?
望着他逐渐离去的背影,她想说些什麽,可是喉咙像是被什麽给哽住,什麽也说不出口。
当他走出她的房子关上门的那一刻,雁伦无法遏抑地啜泣起来,但是无论她怎麽哭,就是哭不出声音来。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麽要哭得这麽悲伤,就连当初明桓离开她的时候都不曾如此失控过。
为什麽她要这麽难过?是因为他放弃了她?还是因为他对她没有一丁点留恋,真的毫不在乎与她断绝一切关系?
怀少与赵明桓是不同的。与赵明桓在一起,她分到的心只有一点点,他从来不曾想过她会有什麽需要,而她,只能顺从他、配合他,像个依附他微薄的爱生存的菟丝花。
而怀少--他比谁都贴近她的心灵,他看见了她的无助,看见了那个连她自己都放弃的自主灵魂。从来没有人知道她需要什麽,也从来没有人能够给予她真正所需要的,但怀少可以,他给予她的远比她所需要的更多更多。
而今,这一切都被她弄得一团乱。
因为她的任性,怀少毫不犹豫地掉头离去,彻底地退出她的生命。
而她所能感觉到的,是空荡、是虚无、是来自心灵深处的痛楚;此时的她像一只飘零无依的落叶,失去了凭恃,只能毫无反抗能力地任由风吹雨淋。
她把自己缩成一团小人球,藉以抵挡着由心里发出的寒意,她的意识无法运作,而滚烫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一再从眼眶里滚落,像是存心要淹没在泪海里,再也不要醒来。
怀少再度踅回来,所看到的就是眼前的这幅景象。
他知道她会哭,但是没料到她会哭得泣不成声。
「雁伦!」他用力地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却被她猛力挥开。
「不、不、不!不要!不要!不要……」她终於哭出声,抽泣着。
她的样子让他的心脏猛地被揪紧。他只是想让她得到警惕,却没想到活生生地扯碎了她的心,他明知道她有多麽脆弱,有多麽害怕被舍弃,他却选择用最残忍的方法惩罚她。
「雁伦,是我,雁伦!」他将她拉入怀中,不顾她的反抗,执意地将她锁在他的胸怀里。
怀少以温热的大掌摩挲着她泪痕狼藉的粉颊,却停止不了她的颤栗,她的脸颊是冰冷的,她的双手也是冰冷的。
也许……就连她的心也是冰冷的。
他打横抱起她,将她抱进她的卧室中,以轻暖的凉被裹住她,连人带被地紧拥在怀中。
「雁伦,看着我、看着我,」他托起她的小脸,怜惜的视线对上她迷蒙不清的泪眸说着:「我在这里,你看到了吗?我在这里。」
她本能的拒绝着外界的一切,完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怀少一咬牙,重重地俯下头吻住了她。
为什麽他要发那麽大的脾气?为什麽他要说出那麽伤人的话?明知道她有多麽依赖、依恋着他,他为什麽还狠得下心伤害她?
他的吻火热而带着前所未见的侵略性,固执地与她内心的冰冷相抗衡。
不知道为什麽,怀少突然有种即将失去她的恐惧。
他的温度融化了她的冰冷,雁伦的抽泣声慢慢变小,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的存在。
是的,她看见了。是怀少,他在她的面前,他的双手真切地拥抱着她,没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