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无形的丝线缠住了她的双脚,紧紧地束缚着她,让她哪儿也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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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少倚在沙发的椅背上,望着空气中悠然飘散的烟氲。
今天该是他轮值的,但是上班时间一到,德瑞克什麽也不说的赶了来,自动自发地为他代班。
「你今天不适合上班。」罗曜也如是说。
菸灰缸里堆满了菸蒂,他竟不知不觉破了戒,足足抽掉了一包MILD SEVEN。
你要把你所在乎的女人送到别的男人的怀里吗?
寂静的室内,意爵的话陡然从他的脑海中闪过。
怀少捻熄了最後一根菸,烦闷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你要把你所在乎的女人送到别的男人的怀里吗?
那句话仍在他耳畔回响,如影随行。
怀少重重地闭起眼睛,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窗上。
「因为曾经被当成傀儡般摆布,以至於对人产生不信任感,也因为无法忍受被羁绊,所以封闭了内心,藉由隔离人群保护自己,患者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该怎麽去爱一个人。」
他的确是不懂得怎麽去爱人,婚姻对他而言更是一种束缚,他怎麽可能接受这样的羁绊而不发狂?即使他在乎着雁伦,却不能够给予她婚姻的幸福,这样的感情又怎能称之为「爱」?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楼下一抹纤影引起了他的注意。怀少眯起眼眸,简直不敢相信他的眼睛--是雁伦!
她为什麽在这里?明天就是她的婚礼,她应该回老家去才是,为什麽会独自站在那里?
从这里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她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好像在等人一般。
她想等谁?等他吗?如果是,为什麽不告诉他?倘若他没有发现,她是不是要在那里站上一整夜?那个小笨蛋!
怀少飞快地冲了下去,无视於意彤诧异的神色,他穿过一楼的大厅,推开玻璃门直奔玄关。
她还站在那里,执意地等着一个毫不知情的人。
当怀少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先是瞪大了双眸,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怀少?」她根本不知道他会发现她,她虽然一直想见他,但是当他真的站在她面前了,她反面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为什麽站在这里?」他问。
她根本不敢看他,低着头嗫嚅道:「我……只是想站在这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再见到你。」
他几乎想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但他终究还是制止了自己。
他既然没有能力给她幸福,那麽就不该再吹皱一池春水。
「你明天就要结婚了,应该早点回家休息。」
雁伦的眼中划过一抹受伤之色。
她不该期待的,难道她还在奢望着他要求她不要嫁给李函吗?
「我送你回去。」他朝她伸出手。
雁伦立刻就躲开了。当她再度抬起头时,眼眶已经红了一圈。
到了最後,他仍然是如此无情,甚至等不及要将她送回家里。
忍着泪,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洒脱。「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我只是……只是来道别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雁伦……」她为什麽要在他面前逞强?
「我只是想说--谢谢你所教给我的一切,真的很谢谢你。」她的唇瓣浮现了一抹濒泪的微笑,轻轻地对他说:「再见。」
语毕,她头也不回地从他面前逃开。
他知道那个爱哭鬼一定又哭了,可是他没有追上去,因为……他正是那个,惹她哭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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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搞不懂你,那个赵明桓有什麽不好,你居然说换人就换人。」雁伦的母亲--季素心一边替她戴上珍珠项链、扯扯婚纱,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
「妈……」雁伦不禁苦笑。
今天是她的婚礼哪!她到现在竟然对准女婿还有所不满,真是服了她。
自从她知道与她结婚的人是李函,而不是冒充「赵明桓」的欧怀少之後,这样的抱怨就再也没有停止过。
「是嘛!是嘛!」奶奶也开口了:「我还是喜欢那个俊小子,他比较能讨我的欢心。」
「妈,李函也没什麽不好啊!一样是一表人材,具有『三高』的标准,人家会看上雁伦,还是她修来的福气呢!」雁伦的父亲--孟白说道。
「你懂什麽!?」
外婆开口骂人了,而且对象还是娶了她女儿近三十年的女婿。
「那个俊小子有内涵!和我们这些老人家讲话既亲切又能逗我们开心!那个叫什麽李函的,虽然名字也有个『函』,可是少了三点水就是不一样!他甚至不肯浪费口水多跟我们讲几句话,客气得好像当我们是住在隔壁的老荣民,一副不打算和我们深谈的样子,看了就有气!」
雁伦轻声抗议着:「哪有这回事啊,外婆。」
唉……为什麽家里的「皇太后」,甚至是东、西宫的「太皇太后」对Steven都没有好感呢?
「雁丫头,你人还没嫁过去,心倒是都偏过去啦!」奶奶在一旁不以为然地说着风凉话。
「奶奶!」雁伦真是尴尬得无处可躲。
「算啦!」外婆摆摆手,像是看开了。「反正雁丫头自个儿喜欢,我们这些老太婆又有什麽好说?」
突然门外传来两声礼貌的轻敲。
孟白走过去打开了门,看见准女婿正站在外头。
「岳父。」李函微微一笑。「我想见见雁伦。」
「哦,当然好!当然好!」孟白忙拉开了门,笑吟吟地让李函进来。「你们年轻人是该聚一聚。」
「好什麽!?你不知道还没结婚之前,新郎是不能先看新娘子的吗?」奶奶没奸气地道。
「我们行的是西式婚礼,应该没关系的,奶奶。」李函陪笑道。
「哼,中国人就得守老祖宗的规炬,连这个都不知道!」奶奶不高兴地道:「亲家母,素心、小白,咱们出去吧。」
於是,一群「亲友团」便鱼贯地退出休息室了。
「Steven,对不起,我奶奶她……今天有些闹别扭。」她有些心虚地说。
李函笑了笑,在她的额上轻轻一吻。
「没关系,我了解。因为她的宝贝孙女儿就要成为我的妻子了,她们舍不得,所以有些迁怒我。」
他的体贴让雁伦很戚激。
「Steven……」她望着他,轻问:「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你问。」
她看着他斯文的脸庞,鼓起勇气问道:「你为什麽……为什麽要娶我呢?」
李函一愣,随即纵声大笑。
「我还以为你要问什麽呢!原来是问这个。」
他轻轻地环住她的肩,道:「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和请求你和我交往时的理由是一样的--因为我对你一见锺情,你是我所等待的女人。你擅於社交,对我的事业有相当的帮助,你对於商场上的讯息十分清楚且敏锐,但是又不同一般过於强悍的事业型女人那般过度自信。你可以落落大方地和我的客户甚至朋友交谈,但是你也同时具备了女人该有的温柔婉媚。我很喜欢这样的你。」
雁伦心都凉了。难道……他只是将她当成一个在职场上能辅佐他,私底下也能带得出去向别人炫耀的洋娃娃吗?
「如果我们结婚後,你发现我其实根本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你还会爱我吗?」
李函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不能理解。
「不是我所想的那样?什麽意思?」
「如果你现在所看到的我都是假象,真实的我根本是个懦弱的胆小鬼,你还会爱我吗?」她紧抓着他,迫切的想要知道他的答案。
他露出有些奇怪的表情,彷佛不能理解她为什麽会问这样的问题。
「当然,我还是会喜欢你的。」李函显然没有把她的问题当真。「雁伦,你是不是太紧张了?要不要躺着休息一下?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Steven……」不行,他还是不懂她的意思。
「嘘!」他点住她的晶灿朱唇,朝她露出温和的微笑:「我得去准备一下了,有什麽事,婚礼结束後再说,嗯?」
婚礼结束?婚礼结束後再讨论这些就没有意义了呀!
「Steven!」她唤住他。
李函回过头来,对她笑了笑。「我爱你。」
怔然地望着在她眼前阖上的门板,还有他最後说的那一句话,雁伦依然无法停止猜测他的真心到底有几分。
他真的爱她吗?今天的婚礼就是她真正想要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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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进行曲悠扬地响起,歌德式建筑的教堂里早已坐满了观礼的亲朋好友。
雁伦挽着父亲,随着音乐一步步走向祭坛,走向她未来的丈夫。
走道两旁,是她的大学同学,康霆和玫琳,另一边,是同事文琪与咏娟,再往前走则是杨意彤与一大票凯撒的帅哥。
怀少是缺席的,除了意彤与意爵之外,其他三个俊脸都绷紧得像什麽似的,好像来参加婚礼会要了他们的命一样。
当她走过红毯时,也一一向他们点头示意。
随着音乐的结束,她已走到李函身旁。
「我的女儿就交给你了。」孟白郑重的将她的柔荑交到李函的手里。
「我会给她幸福的。」李函允诺。
然後,神父在祭坛前说了许多话,请求上主的降福。
要互信、互爱、互相扶持……
听着听着,雁伦心中的紧张与疑惑也渐渐平息了。
也许,她和Steven无法有浓烈的爱情,但是平凡不也是一种幸福?
如果怀少不会是她今生的良人,那麽她又何必因为他而造成婚姻的阴影?
终於,宣誓的那一刻来临了。
神父凝肃地问:「李函先生,你愿意终生爱你的妻子孟雁伦小姐,对她忠贞、并且信任她、爱她,无论她是健康,或是生病吗?」
「是的,我发誓。」
「孟雁伦小姐,你愿意终生爱你的丈夫李函先生,敬爱他、服从他,对他忠贞并且信任,无论他是健康,或是生病吗?」
她凝视着身旁的李函,而他正对她露出一抹微笑。
也许李函不是她最爱的人,但是她相信他会是个好丈夫。
「是的,我……」在她正要立誓时,教堂的大门被推开了。
霎时,教堂里弥漫了一股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观礼来宾请就座。」神父清了清喉咙道。
来者没有就座。
所有人一致向後看,当雁伦看清楚来者是谁时,她倒抽了一口气。
怀少?他来了?
「观礼来宾请就座!」神父又说了一次。
怀少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眸有着一股奇异的火焰,他一步步地走上前,在距离祭坛七步之遥的地方站定,对着在场来宾、神父、新郎、新娘,以及钉在十字架上的那位主耶稣朗声宣告:「我不是来观礼的,而是来抢婚!」
改造她,并不是因为同情或是什麽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因为--他放心不下她,他希望她像藏在原石里的璞玉般绽放光华,而且……只为他一人绽放。
她的美丽由他亲手发掘,只有他能看,也只有他能珍藏。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叫了起来。
哗!不得了,经典名片「毕业生」的最後一幕要重演了吗!?
怀少一个箭步冲上前,握住雁伦的皓腕。
「你想做什麽?」李函怒吼。
怀少看也不看李函一眼,他的眼中只有那个到了最後,还不敢亲口向他告白的胆小鬼。
「跟我走!」
雁伦震惊得无法言语。「怀少……你怎麽来了?」
「跟我走,雁伦。」他握着她的手是那麽有力、那麽温暖。
这曾是她渴望握一辈子的手啊!她一度以为他不会是与她携手一生的良人,但他却又出现了,扰乱了她的心。
「为什麽?你……一向是跑在我前面的,为什麽……你竟然肯停下来,回头找我?」
所有的人都拉长了耳朵。
「为什麽?你居然还敢问我!?」他搂住她的纤腰,咬牙说道:「你这个小笨蛋,难道还有别的理由吗?因为我爱你!」
雁伦瞠大泪眸,几乎不敢相信她的耳朵。
「这……这怎麽可能呢?你一直把我推拒在你的心门之外……」
「你不相信我?」她居然说出这种话!
「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是你将我这个丑小鸭变成天鹅,不管我现在是什麽样子,我的本质你是再清楚不过,不是吗?你怎麽可能会喜欢这样的我呢?而且……昨天你一直表现得那麽无动於衷……」
「我不是无动於衷,我只是……不知道该怎麽表达,事实上,我痛苦得快要发狂了。」
看见雁伦震惊的眼神,他苦笑了下。「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你跑进了我的心里,左右着我的情绪。我曾经像个傀儡一样任由我的父亲摆布,成了一个不能有自主意识的人,所以……我一直害怕被束缚,这个心结一直困扰着我,直到今天,我才真的明白--爱并不是束缚,而是一种相契相属的牵绊。」
「你说你爱我是真心的吗?我……我还是不敢相信你会喜欢我……」雁伦几乎是手足无措了。
「你怎麽知道我不可能会喜欢你?你怎麽知道我喜欢的不是原来的你?如果我不喜欢你,在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就任你自生自灭了,何必处心积虑的以『改造』为名试图认识你?」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发怒,第一次看见他的表情不再冷静自持,他也会失控,也会生气,也会骂人!
他叹息地轻语:「我应该先教会你该怎麽向喜欢的人告白的,这样我就不用为了等你这个胆小鬼一句『我爱你』而等了那麽久。不过,我也和你一样,这句话终不敢说出口。」
她忍不住喜极而泣。
在她以为她与怀少就要这麽错过了,他的无动於衷迫使她必须将这份感情藏在心里,但是在最後一秒钟里,她终於等到他的爱!
她投入他的怀里,哽咽道:「怀少,带我走!」
一瞬间,他的眼眸浮现了一片醉人的温柔。怀少毫不迟疑地打横抱起她,风也似地带她离开庄严的教堂。
「回来!雁伦,回来!」李函在原地怒吼着,却再也唤不回他的新娘。
教堂里一片混乱,男方父母气得跳脚,但女方的娘子军却是乐得阖不拢嘴。
而坐在前排的杨意爵却露出一抹难以觉察的笑容。
这小子,总算开窍了
终曲
他们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在彼此的怀中紧紧拥吻,精致典雅的礼服早已被弃置一旁,什麽婚礼、抢婚、逃婚,全被他们丢到脑後,怀少抛掉了淡漠的假面具,以激狂的火热对待怀中的至爱。
他需索着她的承诺、需索着她纤柔的娇躯,像是怕她从他手中溜走一般紧紧地扣在怀里。
雁伦在他挑起的火焰中沉沦,在他修长健美的身躯下辗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