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轻蔑,没有欺凌,有的只是忠心耿耿。
在金儿面前,他才是最真实的罗文琪,任何人没有见过的罗文琪!
金儿长大了,越长越美丽,在无边无际的大漠上奔跑时,犹如一道散落在人间的金色阳光,骄傲而神秘。
在广袤的原野上,他们都是孤独而寂寞的,有一种直觉使他们能够体会彼此的心情。
“金儿,很快我就要和敕勒部落的伊沙可汗摩云开战了。这一战,必须大败摩云,他才有归顺的可能……”
抬头望望天边斜挂的眉月,“不知道什麽时候我们才能不问人间事,一起在大漠上漫游……你说,可能有这一天吗?也许,等不到那一天,我就战死沙场了……”
金儿不满意地低哼一声,抖抖皮毛,立起身,仰头向月,“嗷呜……”
“知道了,别生气,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回答他的又是一声长长的“嗷呜……”
“你就这麽不相信我啊?”罗文琪微笑起来,在这一点上,金儿和那个唠叨的柳星有异曲同工之妙。
时辰到了,罗文琪说了声“保重”,上马疾向军营驰去。
金儿立在山破上,目送著他的背影,一声声“嗷呜……嗷呜……”似是呼唤,又似是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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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护府里,高靖廷神色冰冷,语气十分不悦:“谁让你低声下气去求他们?简直丢人现眼!就算皇上罢了我的官,也不能向那两个!臣低头!”
桑赤松脸涨得通红,“你以为我想去求人啊?还不都是你闯下的祸。没事你骂那罗文琪干什麽?他招你惹你了?皇上最恨别人犯他的忌讳,要是知道了你当众揭他的秘事,非办了你不可。”
高靖廷冷笑,“那柳星居然要杀沙近勇,可见恃宠而骄,目无王法。有何等手下必有何等将领,那罗文琪能是什麽好东西?早晚有一天,我要将他逐出汉军,免得污了我天朝大军的威名。”
自家外甥什麽脾气,桑赤松最清楚不过,平时自视极高,从不理会旁人,今天为何对罗文琪如此不满?
越想越奇怪,忽然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脱口道:“我瞧你是妒嫉那个罗文琪吧?校军场一仗输得也太难看了些……”
高靖廷眸中精光大盛,阴沈似即将来临的风暴。
桑赤松犹自不觉,还在絮叨,“男子汉大丈夫,气度宽大些,输不起就不要比,你又不是天下第一,总有人比你强,不承认也没用……”忽见高靖廷的眼光几欲杀人,吓得连忙向外逃去。
高靖廷森然道:“你要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我现在就办了你!”
“我为你求人,你还要办我,有没有良心啊?我姐夫临终前让你照看我,你就这样对待我?真是泼天冤枉,我要哭坟去!”桑赤松一脸的委屈。
高靖廷高傲刚硬,面冷心狠,西北都护府上下谁不畏惧?唯有这个老舅不买账。快六十岁的人了,性子还像个孩童,成天尽捣乱,打不得骂不得,实在头疼。
桑赤松站在黑暗的门外,看屋内烛影摇曳,高靖廷高大的身影透著一种说不出的孤独,不禁心下叹气,温言劝道:“靖廷,那罗文琪性情温柔,聪慧机敏,是个不错的人才,日後必是你的左膀右臂,挚交好友。你就不能放下偏见,好好和他相处吗?”
“这是我的事,无须你来过问!”
冰冷的话差点将桑赤松噎死,“好,你自高自大去罢,以後有事,我再要帮你,我就是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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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如玉的身子被紧紧压住,承受著肆意的狂逞,放纵的激情深深沈溺……
强劲的撞击令人无由自主,低低的呻吟掩住不迷醉的爱恋,是谁,他是谁……
“皇上……啊……皇上……”
赤裸的肢体纠缠,粗鲁的爱抚,啃咬过的肌肤点点红痕……
浪潮汹涌,乍然充斥了身体……
“朕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文琪……”灿若日曦的眼睛满含著笑意,手指拂过温润的嘴唇……
罗文琪猛然坐起,大口大口地喘著气,心跳如擂鼓,冷汗似雨下。
窗外清冷的月光暗淡地照入,朔风如吼,隐隐数声马嘶,分别凄清。
原来又是做梦……
可是那指尖的温热似乎还残留在唇边……
梦里总会重复皇帝第一次临幸时说过的誓言……
这样的夜,包围著心的硬壳不知不觉裂开了,脆弱的柔软部分无可遮挡,轻轻一碰,就痛不可忍……
只要在清醒的时候,他可以强迫自己忘记过去的一切。甚至,他也以为自己彻底忘记了。但是,睡梦里,刻骨铭心的往事便一幕幕回现。
两年来,他能休息的日子不多,安眠就更少。好容易熟睡了,却屡屡被梦破坏了心中的宁静……
可他无法让自己不做梦……
“罗将军是皇上调教出来的人……”
听过许多私下和公开的嘲笑讽刺,但是,谁也不及高靖廷这一句伤人。
多少侍卫为了荣华富贵而以色事君,而他,只想求得帝王真心……
又有谁知道,从十岁那年起,他就爱上了天朝帝君慕容翼飞……
春若有情春更苦,明月无情也解圆……
可笑自己连明月亦不如……
尽管夜深人寂,却再也睡不著,一丝丝的寒意弥漫在心里,怎麽也暖不过来。
好在,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长夜无眠,静待黎明……五更未到,罗文琪已准时出现在都护府。今日要商谈破敕勒的大计,每一个人都打起全部精神来应对。
经过昨日校军场一事,众人射向自己的目光当然有著各种含义……
坦然自若,无须在意,他要赢的,不仅仅是战场上的胜利。
“近年敕勒部落日渐繁盛,有八十万之众,广布大漠南北,共有四十来个部落。较为强大部落有副伏罗部、斛律部、吐突邻部、袁纥部、敕力犍部、幡豆建部等。其中,副伏罗部人数最多,兵力最强,历代首领均被敕勒各部落推举为可汗。至伊沙可汗摩云,更是强盛一时。故此贼心萌动,意图拓疆扩土,屡次犯我边境,实在猖狂之极。这次我军聚二十万大军会战,务必要一战而胜,迫使摩云向我天朝称臣。”
高靖廷停了停,环视众将,“众位将军有何高见,只管畅所欲言。”可是他冷傲的目光只在罗文琪身上打转,众人皆知他目标所指,当然谁也不接话。
一想起桑赤松说的那句嫉妒罗文琪的话,高靖廷便暗自恚怒。凭他才高八斗,勇冠三军,岂会嫉妒一个凭美色做官的!幸之人?可是不知为何,心中总是堵著,怎麽也不痛快。
若是论起来,不服是真。征战沙场十几年,大小胜仗无数,官衔也只高罗文琪半个品级,是忠臣良将,大概都咽不下这口气吧?
念及於此,神色更冷,虽不曾出言相刺,可言谈之间,简直视如无物,傲慢之态,就是他手下众将也觉不妥。
明知是挑衅,罗文琪仍然从容不迫,清朗的声音在帅堂上响起:“据说敕勒饱受柔然的奴役,就是副伏罗部也曾经是沦为柔然的奴隶,二十年前方才重获自由。这些年虽然强大,但并无吞并他国之心,一直来与我天朝和睦共处,哪知去年突然与我军开战,此事背後定有原故。另外,柔然国内纷争频繁,现有大耶氏和小耶氏两个可汗,各自都想扩充势力,征服对方。据我所知,大耶氏可汗曾经密谋拉拢敕勒部落替他作战,被摩云拒绝。其後不久,摩云便向天朝突袭。大将军英明神武,定然瞧得出其中的关联。”
罗文琪剖析入理,见识卓越,说得众将连连点头,深为折服。
高靖廷大吃一惊,罗文琪竟然说得出这番话,绝非寻常愚汉粗将,连他一时也找不出话来反驳,便冷笑一声,“看来罗将军早已成竹在胸,不妨说来听听。”
“不敢,末将个人之见,请大将军指正。”罗文琪神色不卑不亢,侃侃而谈,“摩云在西,柔然在北,两家若有什麽密谋,我军一出,必然遭左右夹击。不如先遣使敕勒,查清摩云袭击我军的原因。同时联合其他都护府的兵力,猛攻柔然。大小耶氏两个可汗为保存自己实力,定然不会出全力抵抗,军心不定,我军就胜算就大得多。若我军大胜,既打了柔然的威风,又震慑了摩云,日後再攻敕勒就容易得多。”
“妙计妙计……”桑赤松拍手叫好,忽见外甥凌厉的目光盯住了自己,吓得立时噤声。
众将也觉此计甚妙,一起看向高靖廷,盼他同意。
良久,帅堂不闻丝毫声息,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
高靖廷棱角分明的面容如铁石般生硬,凌厉似刀。
“罗将军的计策果然绝妙,不过,我高靖廷奉命攻打敕勒,不是对付柔然。倘若上奏章禀告皇上,又要耽误军机。待我先平定敕勒,再考虑罗将军的好计。”轻描淡写便将这个计划搁置在一边。
罗文琪心下苦笑,早已料到高靖廷不会轻易同意他的建议,不想竟拒绝得如此干脆。要是据理力争,只怕这位大将军更加恼怒,事事与自己背道而驰,那就更糟糕了。
第三章
帅堂一片寂静,众将神色各异,不时地瞧瞧高、罗两人。他们虽是粗人,但向来敬重英雄好汉,与罗文琪相处时日虽不长,可均觉他谋略出色,待人温和可亲,面对不平,隐忍不语,不禁油然而生敬佩之心。
高靖廷无视大家的表情,说出了自己的安排。他的计划也颇为周详,唯一的缺点便是以全部兵力攻击敕勒,在北边仅留了五千人预防柔然。
罗文琪与柔然多次交兵,深知柔然的大耶氏可汗凶残暴躁,独断专行,好大喜功,小耶氏可汗狡猾奸诈,阴险卑鄙,此次高靖廷大举出兵,北方边境空虚,他们二人绝不会放过这次良机,必会偷袭汉军後路。
怎生想个办法,杜绝这後顾之忧呢?
正自低头沈思,高靖廷悠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罗将军出类拔萃,谋略非凡,这前部正印先锋一职,非罗将军莫属!”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要知道罗文琪身为龙镶将军,是高靖廷的同级副手,出征之时高靖廷挂正帅,罗文琪理应就是副帅,统率一方大军,所有属下将领与高靖廷的手下等平,自己麾下便可派遣前部正印先锋官。如今高靖廷却将罗文琪派为自己的先锋官,不仅是降级使用,而且是公然的打击压制了。
边关大将因为有兵权,势力极大,哪个不是心高气傲,自负自大,谁肯低人一头?高靖廷此举无疑是仗势欺人,别说是龙镶将军,就是普通的偏、裨、牙、副之类的低级将领也不可能咽下这个口气的。
如果罗文琪不肯接令,帅堂上立刻就是一场龙虎斗!
飞羽军和飞豹军必定势成水火,甚至有可能火并!
一想到後果的严重,众将腿都开始打软,冷汗如雨。
高靖廷微微冷笑,这道难题绝对会让罗文琪颜面扫地。他若是听令,会被讥为胆小懦弱,以後人人得而欺之。若是不接,便是违抗军令,当场便可拿下问罪!
罗文琪抬起头,瞥了高靖廷一眼,那眸光是如此的幽清深远,不含丝毫杂质,透明如蓝色水晶,仿佛能照映出人的肺腑。
高靖廷不由得一震,似乎被什麽刺了一下,火辣辣地不舒服,一时间竟坐立不安起来。
难熬的沈默,难熬的等待……
那清朗悦耳的声音慢慢响起,一个字一个字像青石般隐忍:“末将……遵令……”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高靖廷反而怔住了。
这平静如常的语气背後,似乎隐含了许多许多东西……
清朗的声音再度在帅堂回荡,“至於飞羽军兵力如何分配,那就是末将的事了,不劳大将军操心。末将有事在身,先行告退。”
白影翩然而逝,留下满堂众人面面相觑。
草原上带著醺然之意的春风拂过面庞,竭力平复下心口翻腾的浊气。
只有自己才知道压抑爆发的呐喊与愤怒是多麽困难,倘若再迟一步出来,他定会一拳击在高靖廷的脸上!
顾全大局……
不停地对自己重复著这句话……
“罗大哥快松手……”是柳星的声音……
下意识地五指一松,掌心顿时传来一阵疼痛,这才发觉,攥拳太紧,指甲深深刺进了手掌,指间已鲜血淋漓。
柳星捧著罗文琪的手,慌乱地用衣襟擦拭血迹,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
从未见他这样发过脾气……
无法对别人发作,就只能对自己发作……
心里的苦,已经深重至此,还要加上欺侮和打压,他能撑得下去吗?
颗颗晶莹的泪珠滴落在罗文琪的掌心,渗入了伤痕。
“喂,你想用眼泪替我洗伤口啊……”连忙抽回手,丝丝涩痛,竟连心也一悸。
“对不起,是我闯的祸,连累了你……你……你罚我吧……”真想痛痛快快抱著罗大哥哭一场……
“男儿有泪不轻弹,哭有什麽用?没出息。战场上建功立业,才是男儿真本色。要是说到罚……”罗文琪不觉一笑,“那就罚你今天晚上到我房间来吧。”
柳星张口结舌,看他很认真的样子,不是在开玩笑吧?
风撩起了罗文琪的黑发,丝丝几缕在白玉般的颊边飘过,格外丰神皎洁,态度翩跹,柳星一时竟看得痴了。
为什麽皇帝不爱这样出色的人呢?换作是自己,那无异於是得了上天的眷顾……
忽然察觉了自己的失态,不禁张皇失措,“我……我去就是了……啊,庄严率领其他的飞羽军赶到了,正等著见你呢……”前言不搭後语,话没说完便慌慌张张走了。
原来柳星也有害羞的时候……
罗文琪愉快地笑了。
飞羽军另一位副将庄严风尘仆仆地赶来,劈头便道:“将军料事如神,柔然大军正向边境集结,看样子不久就要发兵,抄我汉军的後路。”
“大耶氏可汗的部署?”
“正是!”
罗文琪微微冷笑,“贪图蝇头小利,是大耶氏的致命弱点。庄严,你带四万飞羽军就在边境欢迎他吧,记住,一定要隆重接待,让大耶氏一辈子也忘不了你……”
庄严一惊,“飞羽军总共才五万人马,我带走四万,将军只剩下一万,如何应敌?”
“这次我是前部正印先锋,一万绰绰有余。”
“什麽?”庄严大叫起来,“先锋官?那是我的职务,将军你……”
“军令如山,不能不接。”罗文琪唇边浮起一丝无奈,“大局为重,难不成要飞羽军去抢救抗命的主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