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水莲又看向原敬久的眼睛,那双藏有过人意志的黑眸总令他眷恋而难以忘怀……
虽说穿着打扮的确是一般人判断对方身份地位的依据,但水莲却不然;或许是因为他沦为夜华,经常看到客人们最放松以及颓废、糜烂的一面,所以长久下来,他已经学会不从外表来判断一个人了。
比起可以掩饰的外在装扮,水莲看得更深,不管是一身破衣也掩饰不了的天生气质,或是刻意埋藏在眼里的坚毅。
“我?”原敬久淡笑着摇摇头。“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小老百姓。”
事实上正如水莲所推测的,他的确是贵族出身,只不过原家早已没落,所以他空有高贵身份,生活却是自幼苦到大,没过过半天的好日子,更别提什么养尊处优的享乐。
在这种情况下,他认为再怎么样的好气质应该也早被磨光了才是,因此对自己像个贵族这样的事,他是想都没想过。
听到原敬久的说辞,水莲知道他大概是刻意回避这件事,只好对他露出一抹柔笑,接着便自顾自的继续说话。
“其实天生的气质是藏不住的,与其刻意穿得穷酸,不如穿得和自己相称一点,大大方方的还比较不会引人注意。”
说起来,他之所以会注意到原敬久,也是因为原敬久给人的感觉和打扮完全冲突,因此他才会忍不住产生好奇心。
“不过……”
水莲瞥了眼身旁的原敬久,把后半段的话给吞了回去,毕竟初见面就把他人特意隐藏的事情说出来,其实还满失礼的。
“不过什么?”原敬久没想太多,只是对水莲的但书感到纳闷。
“我想你是有身份,却没有财产、权力的那种人吧!”对于看人,水莲挺有自信的,毕竟他是靠这个专长吃饭的。
“你倒是精明啊!”听水连说中了自己的身家背景,原敬久发出低沉的笑声,但是从他的表情中,可以明显的发现他是在苦笑。
“我确宴是个家道中落的贵族,所以身份跟你没什么两样,只是做的生意不同罢了。”
他与水莲,一个做着杀人的生意,一个做着卖人的生意,这大概是他们唯一的不同点吧!
“我就是靠这点讨生活的,不精明怎么成。”水莲叹了口气,脸上写着无奈,面对这样的夸赞,他可高兴不起来。
因为越是精明,就越能看透人心险恶;越是明白现实,对未来的希望就越淡薄,他反倒宁可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孩子;不过对于这点,水莲老早就认命了,在娼馆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他,哪有什么纯真可言?
“精明点好,对什么事都看透、看开后,反倒可以放下一切,让自己开心点,不像我……”原敬久说着说着,脑海里突然浮现弟弟与母亲的身影。
在原家没落后,不堪现实的父亲成天对他耳提面命,就连临死前也拉着他、要他振兴家族声望,而弟弟却早早就放弃贵族身份,娶了平民女子为妻,又将母亲接过去一起生活。
回想起来,比起成天为了遥不可及的梦想奔波辛劳却又得不到回报的他,弟弟或许比较幸福也说不定。
看着原敬久略带惆怅的表情,水莲突然撑起身子,把脸靠向原敬久,轻轻的吻他的唇。
“抱歉,我不知道一般状况是用什么方法安慰人的。”
水莲的唇轻碰了下原敬久,随后又很快地分开,只是那张柔嫩的脸庞,依旧停留在距离原敬久不到一指距离的地方。
原敬久有些错愕,瞧着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他讶异自己竟对水莲的吻没有感到半分的排斥或厌恶。
虽然知道稻津国男风兴盛,不过原敬久自己倒是没碰过男人;但是不可否认的,他觉得水莲的唇很香甜、很柔软。
甚至,若是水莲肯多停留在他的唇上一会儿……
太过跃矩的念头突地钻人原敬久的脑海里,让他先是微愣,然后才连忙将陷入失控的思绪拉回来。
“谢谢。”原敬久伸手抚摸水莲的脸颊,对他露出欣慰的笑容。“我感到好多了。”
或许是很久没跟人这么亲昵的谈话,也或许是因为水莲与他的情况相似,又或者是因为水莲的亲切与美貌……
总之,他对水莲有着极大的好感,甚至想多与他相处些时候,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既然好多了,那就打起精神来吧!”
知道原敬久并不排斥自己的亲吻,于是水莲捧着原敬久的脸颊,再度给他一个带着暖意的甜美笑容,算是为原敬久打气。
“对了,既然你是为了工作才到这里来的,找到落脚的了吗?”虽然不知道原敬久究竟是想到亲水城打探什么,但是人嘛,再怎么厉害,总还是需要一个能够遮风避雨的地方。
“还没。”原敬久无奈地摇头。
他连城都还没踏进一步,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地方住?
“那我借你一个地方好了,地点就在附近,离城门也不远,平时那一带又没什么人走动,对你来说应该满方便的。”水莲穿回鞋子,站起来,然后笑着朝原敬久伸出手去。
“你有房子?”原敬久跟着水莲站起身,握住他柔嫩的手掌,温温热热的感觉让一直在黑暗中打滚的他很是怀念,因为身为探子的他,已经很久不知人间温暖了。
不过对于水莲的回答,他着实感到有些惊讶,因为倘若水莲真的有房有地,那为什么还要当夜华?
还是说娼馆的客人们对于水莲的宠爱,已经到了连房子都送的地步?
“别太过期待,虽然是房子,但顶多只能挡挡小风雨而已。”
水莲回头对着原敬久笑了笑,便拉着他离开大路,往人烟稀少的小路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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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没多久,一间位于池塘旁的破旧小木屋逐渐出现在两人的面前,它一面依着山林、一面对着池子,而且模样真如水莲所说的,只是勉强能够遮风挡雨,但要长住就有些不适合了。
因为小木屋的门板早已脱落,只剩下半边门还勉强挂在墙上,三分之一的屋顶也不翼而飞,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它是废墟,还来得名副其实一些。
“这是我父母的房子,自从他们走了以后,就再也彼人住了。“水莲推开摇摇欲坠的门板,带着原敬久进屋。
听见水莲的解释,原敬久也没再多问,反正水莲既会卖身当夜华,就表示水莲的父母走后,他一定碰到不少令人不忍的残酷事情,再问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所以原敬久只是静静的跟在水莲身后,踏上会嘎吱作响的木头地板。
“因为这里早就废弃了,所以没家具、也没柴火,但垫被倒还有一件。”水莲边说边从角落的小木柜里拉出一条破旧被子,不过因为被子已经又破又烂了,所以拿出来时免不了棉絮飞扬,让水莲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原敬久瞧着水莲为他打算的举动,心里实在是有些不解。
“虽然我很想道谢,不过你为何这么照顾我?”原敬久可不觉得水莲打算从他身上捞钱。
“因为我对你很好奇。”水莲也没打算隐瞒,回答得很是干脆。
虽然他不太主动探问原敬久的身世,但好奇确实是他接近原敬久的主因,至于次要的理由……
“而且……大概是因为我现在过得很好的关系吧!”水莲放好被子后,又把木柜盖上,然后就着木柜当椅子坐了下来。
“什么?”原敬久有些迷惑,这句话他可真的是听不懂了。
过得很好?虽说当红的夜华确实是有吃、有住,又受尽宠爱,甚至可以说过得比娼馆老板还奢华,但是那些也不过是过眼云姻,所以原敬久可不认为水莲会过得很好。
“我现在有人宠,要什么有什么,所以才有同情弱者的心情,若是我们早三个月相遇,或是你等我失宠时才碰上我,那我就没那力气,也没闲情帮你了吧!”这是现实,若非水莲现在得了大官疼爱,他也不会自找麻烦,从木材行地痞兄弟的手中救下原敬久。
“看来我给你带来麻烦了。”原敬久听出水莲话里的无奈,只是如今他除了苦笑以外,其实也无法帮上水莲什么忙,还不如祈祷水莲得宠的时间长一点,倒还有用得多。
“麻烦?如果会觉得麻烦,我就不帮你了。”水莲笑了,他并不是希望原敬久感谢或报恩,出手帮忙真的纯粹是好奇使然,至于日后的问题……
日后再想吧!
原敬久看着水莲总是藏着些许无奈的笑容,心有些酸疼。
许是两人境遇神似,他的工作与水莲一样,都见不得光、都得在黑暗里打滚,而且皆出自于无奈,所以才令他如此容易体会水莲的心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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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红的夕阳余晖映入小木屋内,在水莲与原敬久之间洒下一地霞红,水莲抬头瞧瞧外边天色,见是黄昏时分,自己也差不多该回娼馆了,于是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对原敬久叮咛道:“时候不早,我得回去了,不过我明会到这里来,有什么需要的话,到时再告诉我吧。”
反正田昌友信白天不会出现,所以他暂时是很自由的。
“我明白了,谢谢你,水莲。”原敬久点了点头,他明白水莲要回去的是什么样的地方,虽然觉得无奈,也替水莲心疼,但是……
现实逼人。
像是要安抚原敬久的微叹一般,水莲对他露出淡淡的一笑,然后便径自出了木屋,小跑步的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原敬久目送着水莲出门,望着那道在夕阳西下的余光里逐渐远去的轻灵身影,心中竟泛起一股莫名的寂寞感。
或许,也可以称为失落吧……
是因为他太久未与人这般和善相处,所以忘记自己也是个人,也渴望着关怀与温情吗?
又或者这些都是水莲带给他的幻觉,一切只因为那张秀丽的面容太过动人,以至于在他心上烙了个印,永久难消。
第三章
几个大男人泡在酒馆里,边喝酒边聊天,甚至冒出放肆的狂笑声,这原该是稀松平常的景象,只不过今天却有点不同,因为打外地来的探子原敬久也身在其中。
“原来你想当兵啊?”其中一名酒客打量一下原敬久,然后点了点头。“看你人高马大的,当兵的确比种田赚得多。”
“是啊,所以想问问各位,有什么可以介绍的人?替我引荐一下。”原敬久跟着附和。
“那你去找田昌友信试试吧,他是亲水的奉军,听说他在征兵。”另一个男人搁下酒杯,对原敬久说道。
原敬久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亮光。“亲水的奉军?那确实值得一试,不过我该上哪儿去找他才好?”
虽然嘴巴上是这么应声,但其实原敬久并不是真的要当兵,就算混入军营是探查亲水军情的好方法,但他一个外地来的人,再加上身家背景不明,怎么可能当兵?所以他的目的不过是想弄清楚,现在究竟是何人掌握兵权,以及军营的位置罢了。
“在城里就有招募士兵的地方啊!你从酒馆出去以往右转、再直走,那个招募处就在丸子店旁边……城南外头的林子,好像也有军营,只是不太好找……”喝得微醉的酒客,根本分不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讲,三杯黄汤下肚,就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原敬久,甚至连亲水的军事重地该怎么去都说得清清楚楚。
“多谢各位,我这就去看看,等我当兵立功、升了官职再回来请各位喝酒!”原敬久说得煞有其事,一副巴不得马上飞奔过去的样子。
他放下酒钱、站起身,对大伙儿挥手告别后,便准备离开这里去打探新消息。
而酒客们只是对原敬久挥了挥手,然后又继续喝酒闲聊。
“对了,说起那个奉军……听说他最近迷上紫烟馆的孩子。”
“你是说水莲吧!那个有名的夜华。”酒客喝了一大口酒,才出声应道。
“水莲……”突然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原敬久不禁愣住,而他刚要跨出酒馆门槛的脚也在瞬间停住。
水莲不就是与他交上朋友的那个美少年吗?
他们说田昌友信迷上了水莲,那么与水莲相熟的官爷,以及混混口中的田昌大人,该不会就是他想查探的对象,那个掌握亲水兵权的田昌友信吧!
“你们大概不晓得,田昌友信对水莲可是喜欢得紧,不但花钱包养他,礼物还一箱一箱的送。”
“那有什么?如果我有钱,我也想试试那孩子的味道,看他漂亮得不像个男人,听说他在床上比女人还骚。”
“难怪田昌友信成天往紫烟馆跑,我看他对夜华比对领主还忠心!”
几个酒客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当中不乏夹杂着几声狂笑,虽然他们谈论的对象是田昌友信,却免不了提起水莲,让原敬久听得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的,即使明白自己应该与他们一同假意谈笑,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如此说来,水莲身上的那些衣服、首饰,八成全是田昌友信贡献的吧!
但就算事情更是这样,原敬久可不觉得水莲是心甘情愿当夜华的,更不是酒客口中那样放荡的少年。
想起水莲那张细嫩的脸庞和无奈的笑容,他突然觉得有些心酸,听不下去了。
他识得的,是昨天与他相见的水莲,那个体贴又温柔待他的水莲,不但漂亮动人,而且有几分刻意隐藏的沧桑……
即使没有人相信,但他明白水莲的好,他就像池塘中的水莲,柔嫩而美丽,出凇泥而不染。
一朵散发着淡雅清香的清莲……
那才是他所见到的水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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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意识地离开了酒馆,原敬久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虽然他明白自己还有工作在身,也该去查探军情,尤其他连地点都知道了,照理说他应该早早完成这份工作;但是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却充满水莲的笑脸……
那张带点寂寞的笑容,以及面对生与死时依然淡漠以待的言语,总是不停地在他的脑海里盘旋,让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思考。
在这样烦躁的情绪下,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击查探消息的,所以原敬久决定先回到水莲借给他的小木屋稍作休息。
他记得水莲说过,他今天还会出现……
他突然有股想见水莲的冲动,那朵媲美池里白莲的笑容,令他感受到久未接触的人世温情,甚至让他萌生呵护的欲望。
拖着缓慢的步伐,原敬久带着混乱的思绪踏入木屋,却没想到屋里的垫被上,竟然躺着他正惦挂着的水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