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原敬久从身后抱住水莲,想把他自平见正弘身前拉开点。“水莲,你别哭啊!”
“喂喂喂,老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水莲,但是你—走十二年,现在要他看到你却不能哭,这太强人所难了吧?”平见正弘耸耸肩,完全没有因为两人如此亲密的举动,而有任何吃醋或嫉妒的模样。
“这……”原敬久微愕,因为平见正弘说的没错,就连他都激动如此,又怎能要求水莲平静地与他相聚?
不过比起这点,平见正弘这种淡漠的态度更让原敬久感到疑惑。
怎么听见水莲有他这个老情人的事,似乎没让平见正弘起多少反应?
果然,平见正弘养着水莲,只是拿他当摆饰,玩腻了就打算抛弃吗?
“水莲,你要哭没关系,可是哭完了还得帮我想办法啊!这样下去,贞睦真会被父亲抢回去的。”平见正弘对着水莲合掌,再三地祈求着。
“嗯。”水莲边哭边点头。“那先到我家去吧,在这里谈好像有些奇怪。”
经水莲这一提,原敬久才发现不仅是店里的人,就连店外的路人都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三个人。
原敬久想想水莲过去的身份,再看看平见正弘这个吵吵闹闹、声音又大的少主,以及自己这个异乡的外来客,他们三个人站在店里吵闹,确实很容易引起旁人的围观。
“水莲,就先到你家去吧。”原敬久苦笑着摇摇头,然后伸手替水莲擦去脸上的泪痕。
四面八方投来的注视目光,让原敬久稍稍安抚了心里的激动情绪,他轻拍着水莲的背,任由那犹如断了线的珍珠般的泪珠拼命滚落;然而仅仅是如此,不需要多余的言语他便已明白了——
水莲……还是爱他的。
所以,不论接下来横亘在他们面前的还有多少问题,他都不在乎了。
因为水莲还惦着他、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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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和正……你和少主只是朋友。”
经过一番解释,原敬久终于弄清楚平见正弘只是找水莲当军师,替他解决感情的烦恼,两人的动作或许是亲昵了点,但他们的关系不过是大哥哥带着爱撒娇的吵闹弟弟—般。
误会一解开,原敬久突然觉得自己真像个愚蠢的呆子。
刚才也没弄清楚事情,就指着平见正弘大吼大叫的。
“少主,请原谅我方才的失礼……”原敬久叹口气,他平时很冷静的,可是只要一碰上水莲的事情,他的理智就会失控。
“别少主少主的叫,听了我就难过,你是水莲的情人,和他一样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平见正弘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也不再介意什么失不失礼的事情,甚至将原敬久当朋友般看待。
“这……”原敬久还真是服了平见正弘这种不拘礼教的个性。
他看向水莲,想征询一下情人的意见,因为不管如何,与平见正弘相熟的总是水莲而不是他。
“就叫他正弘吧,别看他高高在上的样子,朋友却没几个哪!”水莲轻轻的一笑。
“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我什么都不用说,你就明白。”
平见正弘习惯性的倒向水莲的大腿,却在对上原敬久的错愕视线后又爬了起来。“我忘了,正主儿回来了,我不能再霸占着这个地方不放。”
他爽朗的笑出声来。“敬久,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说起来我还得向少主……”原敬久顿了一下,才改口过来:“我该向正弘你道谢才是,若不是你,也许水莲还得继续呆在娼馆里。”
虽然他现在是有钱,可以养得起水莲,可若不是平见正弘为水莲赎身,水莲还得多等上好些日子,直到他凑足三十万两,才能脱离娼馆。这样的日子对于原敬久来说,可是很难熬的。
“是我要向他道谢,如果不是他,我还娶不到贞睦呢!”
平见正弘笑了笑。
“千金难买真情,他帮我赢得美人芳心,我该赏他千金才是;更何况水莲又不贵,不过三万两罢了。”
“三万?不是三十万两吗?”乍听这个天差地远的数字,原敬久忍不住转向水莲求证;因为在他看来,水莲依然如同他印象里那般清秀惑人,怎么价格却掉到谷底去了?
“正弘的父亲帮我赎身时,我都二十八岁了,哪里值那么多钱……”水莲也没多解释,只是淡淡地一语带过。
“可你除了年纪改变,个子成长了一点,在我看来还是一样美啊!”原敬久忍不住伸手抚着水莲的脸蛋,虽然水莲的肌肤不像当初滑嫩细致,可那漂亮的五官依旧占据着他的视线,甚至勾引着他的心神。
“早知道我该早些来找你的……”
原敬久忍不住在心里痛骂起自己,他这样岂不是让水莲多吃了好几年的苦,他真是傻!
“元服前的孩子才值钱……”水莲摇了摇头。“反正你都回来了,就别去想这些琐事,我可不想你为了这种小事自责,甚至钻牛角尖。”
为了安抚原敬久,水莲靠向前去,在原敬久的眉心吻了一下。
“我只要你,只要有你在我身边,那就足够了。”
不只是眉心,水莲连原敬久的唇办也不放过;他闭上眼睛,轻轻舔着原敬久的双唇,仿佛想将多年来的思念全化为吻,融化在原敬久的双唇之间。
“水莲……”原敬久伸手轻抚着水莲的长发,他苦笑着与水莲亲吻,语气带了点苦涩。“不管是一开始,还是现在,你老是让我觉得自己真没用。”
该保护水莲的人是他,可劝他、帮他的人,却总是水莲。
“没用的是我,我没有敬久、没有心,就活不下去了。”
水莲的眼眶再度泛出泪光。
“别哭啊!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原敬久叹息着。“现在可没办法一边抱住你、哄你,一边替你擦眼 泪了。”
“敬久。”水莲拉着原敬久空空如也的衣袖,看见那短少的臂膀,这回他的眼泪可真是止不住了。“是为了我吧?是我害了你!”
他把脸埋在原敬久的肩头,哭得双肩直颤动,好不伤心。
“所以我才要你别哭啊!不能好好抱住你,难过的可是我。”原敬久花了不少时间来习惯自己失去右手的生活,如今也总算熬过来了,可见到水莲挨着他哭泣,他仍是找不出办法来安抚他。
“比起水莲你受过的苦,我这只手臂就算不上什么牺牲了。”原敬久苦笑地说道。
“对不起,我……”水莲虽然想停止哭泣,却依然泣不成声。
“敬久,你就让水莲哭嘛,我认识他好久了,他就算碰上再大的麻烦,也不曾像这样在我面前哭过,我看他只有对你才会这么小鸟依人。你要高兴才对。”平见正弘耸耸肩,觉得自己如果再不出声,这两人还真当没他这个人似的,自顾自的谈情说爱下去。
“对不起,正弘,你应该是来找水莲帮忙的,却被我打乱了。”原敬久歉疚地看向他。
他拍拍水莲,让水莲窝进怀里,柔声安慰道:“就如同正弘说的,也许让你哭出来,会比较好过些吧!”
这些年来,他也曾经心痛得难以成眠,甚至望向稻津国的方向嘶声呐喊,整日觉得痛苦难当,想来水莲一定比他更加难受吧!
水莲没有回应,他只是窝在原敬久的怀里,双肩微颤,小声的嗫泣着。
“我的事明天再说吧,反正也不差这一会儿,倒是你们十二年没见,一定有很多话想说,我就先回房去,不打扰你们了。”平见正弘挥了挥手,径自往他常住的房间走去。
“这段日子,多亏正弘在照顾你,我想你应该轻松不少吧。”原敬久轻拍着水莲的背,试着安抚他的情绪。“不过我倒没想到,你竟会开了茶行,还在那个地方开了馒头店……你是为了等我吗?水莲?”
原敬久多少也能猜得到水莲的用意,可他想听水莲亲口说出来。
享受着水莲的深情,听着水莲的声音,让他感受到此刻的真实。
“从外地来的人都一定会经过那条路,我想,如果你回来稻津国,我就能马上找到你……”
所以水莲才会放着茶行的生意不管,成天窝在那间馒头店,盯着大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瞧。
“可惜我们都没认出对方。”原敬久摸摸自己的胡子,苦笑地望向水莲。“因为我等着你替我刮,所以又把胡子留长了,我想顶着这张被胡子遮了一半的脸,你也很难认得出我是谁吧!”
至于水莲……自少年长成青年,其中的差异实在大得让他无法分辨啊!
“我再帮你刮吧。”
水莲总算破涕为笑,他起身走向矮柜,拿了一把年代有些久远的剃刀,回到原敬久的身边。
“来!”就像当年一样,他拍着自己的大腿笑道。
“这个该不会是……”原敬久看着剃刀,忍不住迸出笑声。“水莲,你还留着十二年前的老剃刀啊!”
“我连那间房子都留着呢!”水莲拉过原敬久,让他躺在自己的腿上,替他刮着脸上的胡子。
“屋子还在吗?”原敬久对那间屋子可是怀念得紧,那个曾是他与水莲定情、相爱的地方。
“那……莲花呢?”
当年他回国后,总是在每个夏日里想起与水莲相约看莲花绽放的承诺,可他没能达成这个心愿,为此他痛苦了许多年。
既然水莲还留着小木屋,那么他是否有机会旧地重游,拉着水莲去实现那久违十二年的约定。
“过两天就要开花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吧。”提起那久远的承诺,水莲满足的笑了。
这个夏天,他终于能一偿多年的心愿,不再是孤独一人,而是在原敬久的陪伴下,一同赏莲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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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莲已经请人重新整修过小木屋,完全没有过去破旧废墟的模样,不但有了新屋顶和门板,也添置了家具;屋内格局稍稍改建后,现在看起来,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它是间小茶室还来得贴切些。
从屋里望出去,满池的莲花尽收眼底,让人不由得兴起浓烈的怀念之情。
原敬久躺在水莲的腿上,一边欣赏着莲花盛开,一过看着上方的情人,突然吐出一句夸赞。
“还是水莲比较漂亮!”
“哪一个水莲?”水莲正要将小点心送进原敬久的嘴里,一听到这句话,手却收了回来。 ”
“这里不就你一个水莲!”
原敬久瞧见近在眼前的点心就这么跑掉,心里有些不满;他抬头瞄了眼水莲,不懂这个问题有什么好疑惑的?
“这儿的水莲可多着呢……”水莲挑了下眉,光是长在外头池子里的水莲就不知道就有几朵。
“对我来说,你才是水莲。”原敬久勾起水莲垂散在身侧的长发,把手伸进去把玩着。
像现在这样的幸福时光,他在夜里不知梦见多少回,每次总在感叹现实的无奈中醒来;所以此刻的满足,着实让他觉得有些虚幻,不过水莲脸上的表情变换,却令他有了真实感。
梦里的水莲总是一如十二年前那般的清新美丽,但是二十八岁的水莲已经是个清秀的男子,不如从前那般稚嫩,脸蛋与他应有的个性越来越相符。
“那我倒想问问,外面那满池子的花是什么?”水莲轻笑了起来,算是满意原敬久的答案。 ‘
他将点心含入口中,然后贴上原敬久的唇,就这么把点心送到原敬久的嘴里。
“嗯……那个……”原敬久含混不清的声音还透着点心的香甜,他吞下点心,抹了抹嘴,才笑着回应:“那些叫莲花就成了,水莲应该是你啊!”
“你越来越会说话。”水莲拍了两下原敬久的脸颊。
“总要生活啊!学着怎么说话,对工作其实颇有帮助,只是我还学艺不精。”
原敬久抓起水莲的手,瞧着他那随着时间流逝而抽长的纤细骨节,忍不住将它拉近自己的脸颊磨蹭,感受着那份温暖。
“说两句好听的给我听听吧,我来看你到底精不精?”
水莲轻轻抚着原敬久的脸,偶尔替他拨开前发,免得发丝扎了眼睛。
“我常在想,见到你的时候该说些什么。”原敬久依然霸占着水莲的手,他紧贴着水莲的手背继续抚摸着,一边回想。“不过见到你之后,我才发现那些预想根本没用。”
因为他们无法相见的时间,远比原敬久所想像的还要长久;在多年的相思折磨之下,一切的心情都无法转为言语,只能以哽咽的声音来代替,或是以带泪的笑容来诉说。
“我爱你,水莲。”原敬久吐出一如先前那般真诚的示爱。
天知道,他等着再度重诉衷情,等了多久啊!
水莲瞬间张大眼睛,眨了两下之后,又恢复成平时的模样。
“对不起……”没来由的,水莲突然吐出一句道歉。
“为什么?”
原敬久被搞迷糊了。
他说爱水莲,可水莲给他的却是道歉,这不合理吧?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与十几年前还真有几分相似啊!
“因为,我没能相信你……我一直认定……你不会回来了……”水莲咬了咬下唇。
“可我却又在大路上开店找你,还把这间小屋整理起来,很奇怪吧。”水莲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困窘表情。
“在那种情况下,等着我的你,才是傻吧!”
原敬久也知道,两人能够再度相聚的机会渺茫得几乎是零,所以之前的分开,才会令他感到心口仿佛在淌血,更象是血已流尽;而这些年来的寂寞,则不停地啃蚀着他仅剩的爱意。 。
但是……他活下来了。
而且更令他喜出望外的,是水莲依然盼着他,即使不相信他会回亲水,却依旧等在路上。
“水莲,你或许不会明白吧!但是让我活下来的是你的心,为了守护它、带它回来找你,所以我努力的活下来,而你……”原敬久伸手摸着水莲的胸口,隔着夏衣,胸膛上的跃动清晰可辨,让他迸出了笑声。
“你身上这颗心是我的啊!所以尽管你不相信我回得来,但是我的心却暗地支使着你,要你等着我、盼着我。”
水莲听着听着,眼泪竟又掉了下来,泪水还滴在原敬久的脸颊上。“我老说你是傻子,结果最傻的却是我!我怎么忘了,我们根本没分开过,其实我一直跟着你,你也日日夜夜陪着我……”
“别哭啊……你哭红了眼,我就见不着你漂亮的眼睛了。”原敬久抹去水莲的眼泪,语带歉意地说:“当时你才十六岁,却为了我受这么多苦,真正过意不去的人是我才对。”
不过也许是老天有眼吧,为了让他回水莲的身边,取他一臂,驱他回稻津国,让他脱离原本的身份匆匆来会见水莲;否则依他死板又不知变通的个性,只怕还得让水莲多挨上几年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