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鬼的疯言疯语,你听过就忘了吧!”水莲用手指压住原敬久的唇,嘴角依然挂着微笑。
只是,他虽然极力伪装出平静的表情,但眼神却藏不住心事;透过那对澄净的星眸,任谁都可以看出他对原敬久的不舍。
“什么叫听过就忘了?”原敬久抱住水莲,紧紧地搂住他。“我怎么忘得掉?我爱你啊!”
“我知道你爱我……”看着原敬久真挚的神情,水莲满足的笑了笑。
“你知道我的出身,我向来不相信这种话,但是遇上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爱是真的,而且我们两人互相深爱着对方。”水莲依偎在原敬久的怀里,指尖不停的在他的胸膛上游移。“现在我只怕,这样的心情会不会有改变的一天?”
“不会。”原敬久说得果断且毫不犹豫。“我对你承诺过的,要陪伴你一辈子,哪里也不去。”
拒绝回国的他,其实再也没有地方可去,可如此一来,之前阻挡着他俩的危险也在同时消失。
他不再是探子,也就不必躲藏,找份工作,一样养得话自己;不管将来如何,最起码他可以在靠近水莲的地方努力,而不是隔着国界呐喊心里的爱意,忍受着两地相隔的相思之苦。
“既然不会改变,那我们稍稍分开一下又有什么关系?”水莲将耳朵贴在原敬久的胸前,听着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他一直很喜欢这么做。“我们都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说要陪我一辈子,却没说要从何时开始陪我这一辈子。”
他拉着原敬久起身,带着他走到门边,然后仰起小脸,看着眼前令他心跳不已、给了他无限满足的情人。“敬久,回国去吧!”
“不!”原敬久就知道水莲会为他打算而叫他回国,可他心意已决。“别叫我回去,我想留在你身边。”
就算他明白自己对水莲的心意不会变,但若是水莲在这边出了什么事,他却不在水莲身旁,那该怎幺办?
他发过誓要保护水莲的,他不想再度回到亲水时,早已人去楼空,清莲不再!
“既然只是想留在我身边,那想想就罢了,又不是小孩子,别这样执拗。”水莲捉住原敬久的语病。
“你明知道我的心意!”原敬久抓住水莲的双肩,用力地亲吻水莲的唇,可以的话,他真希望把水莲的固执给吃了。
“我是夜华,还记得吗?”说起这件事,水莲的表情有些泫然欲泣。
“那又怎么样?你也是个人啊!而且是我爱的人!”原敬久抱住水莲,有些无力地靠在他的肩头。“我知道……是我没用,我带不走你。”
“等田昌大人对我腻了,没人包养我时,我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出来找你,到时你就算留在这里,一样见不到我。”水莲咬了咬下唇。“一夜一百六十两,若不是有钱人,是见不着我的。”
“水莲……”原敬久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好似被抽干了。
水莲说的没错,他这没身份地位又没钱的男人,是不可能见得到水莲的,到时候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莲在那些客人面前卖笑、卖身…
他能够忍吗?他忍得住吗?
说来可笑,原敬久知道那答案,他忍不住的。
“立功、扬名立万、当个大官,然后带我走。”水莲的语气有些哽咽,眼眶也不自觉的泛红。
“水莲……”原敬久在水莲面前跪了下来,他抱着水莲的腰,脸贴着水莲的身子,语气里尽是无奈之情。
在稻津国里,以一介平民的身份想在瞬间跃上高官是不可能的,要想立功,他就只能回国。
“水莲,你等我。”
在过去,原敬久从来都不会为自己的身份地位不高,或是为自己不受重视感到介意,可今天他却感到深切的懊悔。
贪婪的欲望在他的心底萌芽,迅速地啃蚀着他的悔恨而成长,几乎要拽住他的喉咙令他无法呼吸。
不,他不想放弃!
水莲是他的,就算此刻不是,将来他也一定要取回水莲的自由。
“我等你。”水莲揽着原敬久的颈子,抚着他的发丝。
“你的心还在我身上,回去后可别忘了我。”
原敬久抓紧水莲的衣服,仿佛是对自己的无力感到无奈,他站起身,在水莲的唇上狠狠地落下一个吻。“我……
至死不忘。”
原敬久说罢,没再多看水莲一眼,便转身往屋外奔去。
由于主子命令他们连夜离开,所以即使他想再多与水莲相处片刻,也无法再待下去了。
原敬久不敢回头,就怕多看一眼,就会失去好不容易下的决心;只是他的心却疼得让他眼眶泛红,痛得令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的心已经留在水莲身上了,这股疼痛感就是来自于现实残忍的对他挖心掏肺,把他的心和身子分隔两地。
==凡=间=独=家=制=作==
水莲目送着原敬久离去,自己却站在屋里发呆;直到清晨,一股淡淡的莲花香味飘人屋内,他才回过神来。
水莲循着香味步出屋外,见满池莲花已经盛开,他忍不住想起要与原敬久一起看莲花绽放的约定;瞬间,一股剧烈的疼痛涌上心口,让他疼得几乎站不住脚,只能瘫坐在地上。
与原敬久相处的快乐回忆宛如潮水一般,不停地在水莲的脑海里翻涌。
看着朵朵清莲,他突然屈身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此时此刻,他开始有了一种原敬久不会再回来的真实感觉。
他是爱原敬久的,他更明白这份爱意以后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更加浓烈,然后占据着他心里的一个缺口。
水莲很清楚,原敬久会一辈子爱着他,但他也明白何谓现实。
他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原敬久……
水莲倒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仿佛是要将后半辈子的眼泪也一并流干。
池里的清莲无声无息地绽放,就像是要以香气麻痹水莲的情感,不停地盛开;只是这份无语的安慰,却没能像原敬久的存在那般深烙在水莲的心上。
第九章
春去冬来,随着时间的流逝,田昌友信对水莲的爱意逐渐淡薄,当喉结出现在水莲的细颈上时,田昌友信也投入其他男娼的怀抱。
至于水莲……他的生活倒没有多大的变化。
接客、陪酒,偶尔望着路上来往的行人发呆,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规律得几乎没有半点变化;唯一不同的,是他居住的房间从华丽的楼台,换成隔间狭窄的木屋。
二十八岁的水莲不再是红牌,所以被老板安排在小店里,伺候买不起上等货色的客人。
水莲对此事倒没什么抱怨,因为他的客人少了,要忍耐的事情就跟着变多,而且他的身价也跟着这样的异动掉下来;现在想替他赎身,不需要三十万两金子,只要给老板三万两金子就行了。所以水莲开始存钱,希望有朝一日能离开娼馆,过真正属于他的日子。
幸运的是,他碰上为情所苦的官家少爷。
领主的独子平见正弘,老爱找他当军师,帮忙解决恋爱问题,算是好心有好报吧,他帮了这个小少爷一把,成就了一对小情人,因而换到领主的帮助。
领主不但替他赎了身,还给他一笔为数不小的钱做生意。
水莲拿这笔钱开了茶行,或许是因为过去身为夜华的关系,他原就认识许多达官贵人,因此这些客人从买他的身子变成买他的茶叶;不到半年的时间,茶行就开了分店,生意做得有声有色。
生意稳定下来后,水莲把茶行的事情交给信得过的人处理,又在城外的大路旁开了间小店,请了做糕点的师傅,卖起馒头来。
他总是会请外地来的商客、武士到店里歇脚,请他们喝喝茶、吃个馒头,然后和他们聊聊其他地方的事情,特别是稻津国以北的国家,他格外有兴趣……
北方就是原敬久的国家,即使他无法见到情人,但听听北方的消息,总是聊胜于无。
现在,水莲的日子轻松了许多,坐在自家小店的屋檐下,看着路上人群来来去去,这已成了他的习惯,只是今天,在这些与他并不相干的路人当中,有个中年男子引起他的注意。
这个陌生男人长了一脸胡子,眼里写满沧桑,令水莲想起了记忆里那个至今依然清晰的身影,也连带地让他对这个少了右臂的男子起了兴趣。
瞧男子疑惑的看着馒头店的招牌,水莲忍不住主动上前探问:“这位大爷,我看你在外头站了好久,想进来喝杯茶吗?”
男子的视线随着水莲的询问而转移,他略带戒备地瞧了下水莲,在对上那双星眸时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又隐没在幽黑的瞳眸里。
两个人的视线在刹那间相接,然后又很快地别开,所以水莲并没有认出来这个引起他兴趣的男子,便是他久违的情人——原敬久。
岁月无情,带走了水莲的清灵年少,也带走了原敬久的年轻外貌,时光在他们两人的身上都留下丁痕迹,让他们即使见了面,也认不得对方的相貌。
“不用了……咳、咳……”原敬久随口应答,只是他说完之后却突然猛咳了起来。
因为他从上个城镇一路赶来,其实老早就口渴了,只是因为了心顾着赶路,所以他根本没注意到自己不但口渴,连肚子都饿了。
看看水莲,再瞧瞧店面,原敬久取出两枚铜钱递上。
“还是……给我两个馒头和一杯茶好了。”他的语气有些尴尬,毕竟他才刚拒绝人家的好意,却又在下一刻改变心意。
“你是外地来的吧?”水莲笑了笑,招呼店里的人端荼和馒头出来,却没收下铜钱。“我没去过其他地方,你只要告诉我外头的事,就算是付过帐了。”
“你是店主?”
原敬久见水莲吩咐旁边店员的模样,心想他八成是老板吧,否则怎能做这个决定。不过,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他也就收下这份好意。
也许是因为当初他也曾像这样接受过水莲的好意,所以面对这个年轻店主的亲切,他的警戒心跟着放松许多。
“你说外头的事,是指什么地方的事?”原敬久接过店员端上的茶和馒头,径自在店外的木头长椅上坐下。
“当然是亲水城以外的地方,什么事都好。”水莲笑了笑,陪着他在长椅上坐下。“你是从哪边来的,北方还是南方?”
“北方。”原敬久啜了口茶,温润的口感让他干涩的嗽咙得到纾解,讲起话来总算轻松一些。
“我也想上北方走走,听说那边的冬景很漂亮。”水莲看他喝干了茶水,又叫人替他斟上。
“以前是很漂亮……”原敬久说着,语气还加重了些,好似刻意在强调。“现在没什么好看的,因为两年前打了内战,什么美景都给破坏光了。”
“内战?”水莲听见北方国家起了内乱,忍不住皱起眉头。
毕竟原敬久可是个武士,不知道这些内乱和战争,是否也有原敬久的身影投入其中?
原敬久并没有注意到水莲的表情,径自咬着手里的馒头,顿了顿,又感叹似地继续往下说:“不过,仗已经打完了。”
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原敬久忍不住又想起自己在半年多前,因为参加战争而失去手臂的事,他在床上一休养便是半年,而战争也刚好在这段时间内结束了。
“你是武士?”水莲看着原敬久腰间的长刀,忍不住轻声问道。
“曾经是……”原敬久像是在回想什么似的缓缓应道。
他曾经几近疯狂地在战场上来回奔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立功。他很清楚自己是个没落贵族,没功劳根本升不了官,也不可能爬上高位;所以他在每场战役里豁出性命,就是希望自己能够往上爬。
但他为的并不是自己,也不是原家的声誉,他只是希望能够完成当初与水莲的约定。
他想念水莲,想得快疯了。
只是现实逼人,战争又旷日废时,所以他一再被绊住脚步,直到他断了右臂。
投了右手的武士,要想再立功已非易事,更何况他一直是个不受重用的人。
所以梦想化成了泡影,他在伤愈后望着自己轻了半边的身子,心里却只剩下一个渴望——
水莲……
他的情人、他的清莲,不知道是否安好?
为了一圆梦里的渴望,他重回稻津国。
这一回他没有探子的身份,走得轻松也走得自由,更不必负担无谓的包袱,可以自在地寻找他的清莲。
“不过,我只是个出不了头的武士罢了……”原敬久感叹似地回应。
原本他与水莲约好,要成为大官、回来接他,如今……
“别这么说,不管做什么都出得了头的。”水莲轻轻一笑,说来他也是从夜华的身份一路走过来,现在才成为富商的。
“希望如此。”原敬久看着水莲的笑容,似乎也被他感染,他苦笑着往大街上望去,又回头向水莲探问:“对了,不知道这边过去是不是亲水城?我对这里的路并不熟,以前虽然来过,但……”
他抬头瞟了眼馒头店,“以前没这家店。”
“半年前开的。”水莲抬头看了看自家小店的招牌。
“算是我自己的兴趣,才开了这家店的。”
“那这里真是亲水城了!”原敬久用复杂的心情抬头往城门望去。
当初的木屋……应该早就已经不在了吧!
水莲呢?他又会在哪里?还在娼馆里吗?
“没想到我的小店害你弄不清方向了,真是抱歉。”水莲歉道。
“不,是我自己没弄清楚,说起来我原本就是打外地来的,迷路也是意料中的事。”
原敬久连忙摇头,看见这位店主向他道歉,让他忍不住歉疚起来,毕竟这与店主无关啊!
==凡=间=独=家=制=作==
“要我帮你带路吗?我虽然住在亲水城,但知道的地方也不多,只有城北和城西比较清楚而已。”水莲苦笑道。
“城北和城西啊……”
原敬久沉思了一下,记得他当探子时,整个城都跑遍了,所以说不定这亲水城他比旁边的年轻人还熟。
“我在城北有两间茶行,对那一带还算熟悉,而城西嘛……”水莲停了下来,城西就是花街的所在,也是他不太愿意前往的地方。
原敬久自然知道城西是酒楼娼馆的聚集地,想想身旁的年轻店主既然能拥有两间茶行,还有这间小店铺,应该是个有钱人,难怪会对城西很熟,八成是常上那边寻欢吧!
只不过他左推右测,却终究没把跟前的水莲与从前当夜华的水莲给重叠在一起。
虽说时间过了许久,但是在原敬久的脑海,依旧烙印着一张鲜明的面容,那个笑起来像朵清莲的小情人,所以他压根儿忘了当年水莲只是个少年,会长大、会变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