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抱歉。」唐瑾被说得耳根子热辣辣的,尴尬道歉,把摊开的报纸收拾好。
「不过,没关系,吕爱湘的新闻只要是男人都会想看。」老板很欣慰,还拍拍唐瑾的肩。「你看完之後,进来我办公室一下,我要跟你讨论那个运动博物馆的案子。」
「喔,我现在就可以……」唐瑾站了起来,一面翻找著相关的资料与图稿,准备立刻进入状况,与老板开始讨论工作。
「不忙、不忙,你继续看啊。」言老板迅速离开,转去突袭别的同事了。临走,还一直鼓励唐瑾:「慢慢来没关系,你尽管看。」
「有必要那么欣慰吗?」唐瑾无奈地看著这位身兼学长、上司双重身分的老板。
「没办法,老板一直怀疑你是同志,所以看到你对女人有兴趣,才会乐成那样。」小妹送传真过来,慷慨解惑。「也不能怪他啦,我也曾经怀疑过你是gay啊。」
「其实,同志也没有什么不好。」唐瑾客观指出:「只是个人的选择不同而已,我们应该要尊重个人自由意志……」
「你是在客观个什么劲啊?」旁边的同事听不下去了,忍下住插嘴:「在这种时候,你应该为自己辩解、澄清一下,不要老是顺著别人的话讲!难怪会被误会!」
「我只是觉得这种态度不大好。如果我真的是同志的话,也会希望大家接受,不要加以扭曲或强迫我改变。如果我们能试著去了解的话……」
「噢……」小妹发出痛苦的呻吟。「谁来阻止他……」
「我不管了。」旁边埋头画图的同事乾脆戴上耳机,用音乐淹没唐瑾温和却认真的语调。
唉,职场如战场,不管是被误解、被孤立、还是被仇视……都得自立自强、自求多福。人情冷暖,真是点滴在心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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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礼拜之後,唐瑾和吕爱湘相约见面时,他还是忍不住对她多打量了两眼。
刚拍完照回来,吕爱湘照例在时差与长途飞行的双重折磨下,终日昏昏欲睡。他们约周末下午一起喝咖啡,当唐瑾抵达约好的咖啡馆时,吕爱湘已经喝掉两杯热咖啡了,却还是睡眼惺忪。
她好像更瘦了——虽然这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任务——加上淡淡的黑眼圈,完全没有上妆的脸蛋,皮肤白得毫无血色,简直和小桌上铺的雪白桌巾差不多同色了。
当然,她的某个部位……也完全没有报章杂志前一阵子披露的,那么的雄伟壮观。
总而言之,她还是她,没多也没少,很正常、很朴素的她。
唐瑾暗暗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还真是怕会看到一个比例古怪、瘦得跟纸片一样,却有雄伟双峰的所谓「美女」。
他放松了的微笑,像冬日阳光一样温暖;薄薄的黑色毛衣配上铁灰色长裤,浑身上下散发出低调却斯文的气质,踏进小巧温馨的咖啡店,简直像是在拍广告片一样,赏心悦目极了。
吕爱湘掩著嘴,试图掩饰自己不大雅观的呵欠,被泪水迷蒙的视野中,那个温暖的微笑慢慢清晰、靠近,然後,在她面前坐下。
「很累吧?昨天才回来?」连嗓音都温和好听,质感上乘。唐瑾仔细端详她几秒,才说:「好像又瘦了一点?」
「谢谢。若是我的经纪人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很高兴。她巴不得我再瘦个三公斤。」吕爱湘懒洋洋的回答。
「再瘦三公斤?」唐瑾略略皱眉。「那样能看吗?」
「镜头前看没问题,至於私底下会不会像菸毒犯、骷髅……经纪人是不管的。」吕爱湘不痛不痒的说著,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这换来唐瑾同情的叹息声,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著,沐浴在午后的暖暖冬阳下,度过一个悠闲的下午。
他们这样的约会已经成了惯例。
时间能配合的时候,就见面;不能配合的话,彼此也都能谅解。反正,就是朋友见面喝咖啡、随便聊聊,这样而已。
有时吕爱湘的经纪人或助理会一起来;有时,只有她自己。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连吕爱湘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我们是怎么熟起来的?」吕爱湘托著腮,打量面前这位气定神闲的男人,「是不是我几年前要买新房子的时候,刚好看上你设计的案子?」
唐瑾又叹气。「不是。你讲的是千岩建筑师事务所的秦总。」
「喔!」吕爱湘恍然。实在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经验太多。她有些不好意思。「抱歉。」
「没关系,你的记性在某些方面……还真是不大好。」唐瑾的语气有些无奈,不过,并没有生气。
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在镜头前充满个性美、现代感十足的时髦女性,私底下根本不是那么俐落干练。
镜头是会骗人的。就连镜子都会骗人。
「那……」她皱起两道修得很美的柳眉,思索著。「是因为我去帮你们的产品或活动代言?」
「不。你跟信华的望总监才是这样认识的。」
「你来客串模特儿,和我—起拍照?」
唐瑾还是摇头。「那是尹浬。」
眼看吕爱湘已经要把近期的绯闻对象都点名讲过一遍了,唐瑾无奈地揭开谜底:「是因为我爸爸和你妈妈——」
「啊!」吕爱湘突然灵光一现似的接下去:「我知道!他们曾经是一对恋人,但是被命运捉弄,不得不分开,导致我跟你变成不能相认的异姓兄妹!」
唐瑾眼看她白皙的睑蛋绽放出光芒,眼眸闪烁著调皮的笑意,除了跟著笑之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半晌,他才无奈反问:「你最近有时间?看了韩剧?」
吕爱湘笑了。她笑起来其实很甜美,只不过大部分时间、大部分的观众看到的都是她淡然的表情。想要看到她这样开怀大笑,是很难得的。
「被你猜对了。这次去希腊,宜庭带了两套韩剧VCD,拍照空档,我就跟她一起看,两套都看完了。说到希腊……」吕爱湘笑说,一面在随身大包包里翻找,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方盒。「这是给你的纪念品。」
「谢谢。」唐瑾没有推辞,只是照惯例的欣然收下。「这次是什么?巧克力?糖果?还是别的什么名产小吃?」
「去希腊,当然要买Baklava饼,也就是蜜糖果仁千层酥。」吕爱湘的目光在唐瑾手中的盒子上流连,是如此的留恋向往,简直像在凝视情人似的。「你知道吗?这是用一层牛油、一层薄纸般的面团堆起来,加上核桃、开心果的果仁,还有蜂蜜和肉桂调味,咬下去有千层酥的口感,还有一点点黏牙……」
「你怎么知道?你有试吃吗?」虽然狠心,但唐瑾还是很快地把盒子收了起来,从她依依不舍的眼光中硬生生移开。
「一口。」她很懊丧地回答。「然後就被宜庭拿走了。」
「她是为你好。何况,如果她让你吃了,你的经纪人会骂她。」唐瑾拍拍吕爱湘的手,冰凉的触感立刻让他诧异。「爱湘,你会冷?」
吕爱湘穿著厚厚的毛衣外套、毛呢长裤,还坐在窗边灿烂阳光下……唐瑾都开始有些冒汗了,她居然手脚冰冷?
吕爱湘反手握住唐瑾修长而温暖的手,测试温度。
她的冰冷,他的温暖。
片刻,她才放开。「对啊,很冷。你的手好暖,真好。」
唐瑾很想把她的手拉过来,包裹在自己大掌中,温暖她。
不过,他考虑了一秒钟,就谨慎地放弃了。
他不知道吕爱湘会有什么反应。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让她为难。
她已经因工作、职业而遇过太多意欲亲近、甚至唐突佳人的男性。他……一向非常清楚自己的定位,也小心维持著。
他是她唯一能放松相处的男人。
因为她一直没有意识到他是男人。从一开始相识,便是如此。
「那你多喝点热的。」他指指她面前的咖啡杯。
「我已经喝掉两杯黑咖啡了,再喝,咖啡因过量,等一下手会发抖。」吕爱湘看著自己雪白到可以清楚看见青筋的手,轻描淡写,好像在说别人的手似的。
「你的手发抖,是因为血糖过低吧?」唐瑾不以为然。
「两者皆是。」吕爱湘笑笑。「而且喝太多咖啡,等一下会一直跑厕所,这样会被秀导骂。」
「你等一下还有通告?」
吕爱湘摇头。「只是fitting,要试装跟彩排。」
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插了进来,打断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嘿,聊得这么开心?」语气虽然熟稔,但相当突兀。
吕爱湘的笑意立刻隐去,换上了淡然且带点距离的表情。在转瞬间,气氛突然改变,那个言笑晏晏、舒适自在的女子,不见了。
只是一点点、极细微的变化——秀眉略蹙,嘴角不再上扬,眼神转冷……就这样,名模吕爱湘现身。
「爱湘,最近忙什么?听说你出国拍照?」扰人的是名陌生女子,戴著眼镜,头发剪得很短很时髦。她一直打量著坐在小桌另一端的唐瑾。
唐瑾微微一笑,没有作声。
「嗯,去了希腊。昨天才回来。」她淡淡寒喧,「吴姐也来喝咖啡?」
「刚刚在这边采访,已经结束了。这位是谁?介绍一下吧。」原来是记者,难怪那眼光如电,好像在打量什么猎物似的。
「普通朋友。」爱湘的回答非常简洁。
看著吴姐一脸好奇的转向唐瑾,几乎想把他吞吃入腹的模样,她知道若自己不多说几句的话,唐瑾是脱不了身的。
「他不是圈内人,我们的长辈互相认识,算家里的朋友。」言下之意,就是别奢望有什么八卦,就只是个普通朋友而已。
「我父亲和吕妈妈是大学同学。」唐瑾在雷射光般的逼视下客气作答。
吴姐还是盯著唐瑾,心里正飞快盘算著这则新闻的价值。
这男人的气质不错,虽然不抢眼,但还算斯文有质感。可惜她是独自来采访,摄影记者不在身边,否则一张照片可抵五百字报导……
吕爱湘的绯闻不算少,如果不是很惊爆的新对象,总编可能不会满意。
要不要写呢……
双方都没有动作,好半晌,就这样僵着。
幸好这样的气氛并没有僵持太久,尴尬局面就被打破了。气喘吁吁的助理宜庭现身,迅速来到吴小姐身边,热情地握住对方的手,哗啦哗啦,很吵闹地喊了起来:「啊!吴小姐,美花报导的嘛,对不对?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你?也来喝咖啡吗?这家的卡布奇诺超棒的啦!还没喝过?怎么可能!我买一杯请你喝喝看,保证你一定喜欢!」
众人傻眼之际,宜庭就这样不著痕迹地把记者给拖走了。
「宜庭……」唐瑾望著宜庭的背影、以及被半拉半拖带开的记者,忍不住发出赞叹:「真厉害。」
吕爱湘笑了。笑容里,带著点稚气的得意。「对啊,她是我的超级助理,只要有她,我就什么都不怕。」
第二章
可惜,助理虽然超级,但是,没办法一天二十四小时保护她。有些时候,有些人、事,吕爱湘还是必须硬著头皮独力面对。
比如说,她的姊姊。
吕家姊妹只差一岁多,却是完全不同的典型。爱湘高、瘦、骨感,姊姊爱佳却从小就圆润甜美;两人站在一起,十个路人有九个会错认——以为爱湘是姊姊。
吕爱湘常常觉得自己和姊姊前世铁定有不共戴天之仇,在纠缠了几十年之後仍没有了结,才会在重新投胎之後还互相折磨。
她姊姊老是想出一些奇怪的点子欺负她。
小时候把漫画藏到她枕头底下,害她被管教严格的母亲责打;青春期开始屡次取笑她平板的身材、突兀的身高;不管她怎么打扮,姊姊永远皱著眉头说好丑;她的衣服姊姊拿去穿是家常便饭,她若敢动姊姊的东西,一定招来尖叫痛骂加告状,没完没了。
长大了之後,这些幼稚的行为应该告一段落了吧?
是没错。不过,她姊姊却有日新月异的整人花招。
比如说这一次,要帮吕爱湘介绍男朋友,还不准她拒绝。
「拜托,你自己找的那些,一个比一个烂!」她姊姊在电话中毫不客气的说:「不是劈腿,就是已婚骗说离婚。全天下也只有你这个大白痴会被烂人骗了,还帮他们讲话。」
吕爱湘蜷缩在沙发上,旁边已经有电暖炉了,却还裹著一条毛毯,包得紧紧的。饶是如此,她还是手脚冰冷。
「也不见得都是这样……」她闷闷的说。
「不是?那你举几个例子给我听啊!从以前到现在,你哪一段感情有好结果?」姊姊逼问。「追你的人扣掉企业小开、花花公子、五六十岁的大老板,还剩下谁?」
吕爱湘沉默。
她姊姊的第一个男友就交往了七年,现在已经论及婚嫁,对於吕爱湘「一个换过一个」的交往方式,当然非常不能认同。
「都是朋友而已嘛。」她的辩解愈来愈小声,简直像是心虚。
在她姊姊面前要理直气壮,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
「我又不是记者,你不用讲这种官方答案。」爱佳哼了一声。「反正已经约好了,这礼拜六吃晚饭,六点半,你不要迟到。」
「我要先问一下公司,看那天有没有工作。」
「不过就是拍照,提早一点走又不会怎样!」口气很理所当然,简直像在说「没饭吃,那为什么不吃蛋糕呢」之类的话,让人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然我先打给助理问问看,问完再跟你说……」吕爱湘还在挣扎。她的手脚越发冰冷了。毛毯、电暖炉都没办法帮上她忙。
「你很烦耶!都已经约好了,不要再罗嗦啦。礼拜六晚上六点半,就这样。我要回去工作了。」爱佳迅速挂掉电话。
吕爱湘丢开手机,把脸埋进毛毯里,非常想放声尖叫。
全世界的人似乎都在看她笑话;那也就算了,谁叫她做的是这一行,有公众人物的责任。但是,连回到家都得不到自由,只能无助地任由最亲的家人品头论足、大肆批评……有谁受得了?
模特儿就只是个职业而已,到底要有多坚强的意志才能胜任?
一开始,根本不是这样的啊。
她只是大一时被学姐问能不能帮忙,如此而已。
学姐看她个子高,应该很粗勇,外拍时担担抬抬定难不倒她;毕竟,要找像她这么高大的——不要说女生了,连男生都不容易。
一七六公分,当时体重在六十公斤左右,照说应是很健康才对;但,不管她站在谁旁边,都给人带来一种莫名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