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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鸣天下 page 15 作者:于晴

  「这是城里有名的……」公孙显话还没说完,她就深吸口气,就口喝了半碗。

  他皱起眉。

  她笑着再接过他的药碗,药汁真苦,不过多喝一碗就是往常人迈进一步,喝光光,一滴也不剩。

  「好喝么?如果好喝,明儿个我再差人买回来。」他问。

  「药很苦,哪好喝……你是问粥啊,我尝不出味儿来,大概还好吧。」她睡意渐深,掩着嘴:「显儿,可以睡了吗?」

  「嗯。」

  她躺下来,笑着跟他说:「等我有精神些,我想去汲古阁走走。」

  「好。」他语气忽柔问道:「妳有没有特别想吃的,明天我让厨房去做。」

  她连想都没想的摇头。「我不饿。」

  「胡说,这几天要不是得配药喝粥,妳连吃个东西都不肯,如果是为了爱美……」

  「我才没呢,是真的不饿,也不想吃。」她含糊说,猛打着呵欠。

  「显儿,你要睡了吗?陪我睡一下好不好?」

  他只好和衣先上了床,她立即埋进他的怀里磨赠,然后迅速睡沉了。

  公孙显默不作声地轻抚着她的长发,等她睡了一阵,才捧起她的小脸来。

  她的嘴角还是翘的,白天晚上都是一脸的笑,可见她有多开心多珍惜这次的重生,不可能会糟蹋自己。

  他轻轻抚过她尚带病气的脸庞,吻上她有些发热的小嘴。

  她体内剧毒确实已散,只是……他一夜未眠,一直凝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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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年的时候,她还没能下床走动,所以都是庄里的人来拜年。她注意到来的都是些她认识的人,傅大哥、三叔、傅尹跟傅玉,其他公子曾到房外,就不再进屋。

  她有些疑惑,但不是很在意。新年那几天,她笑颜迎人,笑到傅玉都看直眼。

  「妳真这么开心?」傅玉疑声道。

  「是啊。现在我身体健康,可以长命百岁,我当然开心。」她笑得眼都瞇了。

  「可是妳都不吃……」傅玉及时改口:「这几天妳都待在屋子里,没感受到新年的气氛,今晚公孙显在院亭里设宴,当是吃顿年夜饭,在场的都是妳在庄里的熟人,妳要来吗?」

  「年夜饭……」她开心笑道:「好啊。」

  她往年都是在岛上过的,今年一定大不相同。哪知,到了晚上,她摸摸扁扁的肚子,好像一点也不饿,还有点饱饱的。

  这样仔细想来,自她清醒后似乎没有饥饿感耶。她想着想着,最后想到床上去,晚上有人叫她起床,在她嘴里硬塞了几口,她不怎么想吃,没咀嚼就全数吞入肚,然后继续睡她的觉。

  等新年过后的一个月,她终于有力气能在院里走上半天而不气喘如牛了。

  这也是几个月来她第一次看见镜里的自己。

  她呆呆望着镜子好半晌,才抬眼看向取来斗篷的公孙显。

  他只是淡淡看她一眼,便帮她披上斗篷,拉好她的帽子,不让人窥见她分毫的容貌。

  「走了,妳不是一直想上汲古阁看看吗?」

  她回神,应声:「好。」

  公孙显推门瞧了眼天色,而后垂首注视着紧紧捧住他手的人儿。

  他默不作声,反手扣住她的手。两人一块在庄里步行。

  云家庄的弟子甚多,每次有少年路过上前拜礼时,她的脸总是快垂到地上,避开来人好奇的打量。

  傅尹远远看见她,笑着喊道:「妹妹,傅玉跟三公子刚从平县回来,带了猪脚,厨房正炖着面线呢,妳要不要吃?」

  她回头急声叫道:「要要,留我一份,不,两份!」

  傅尹一怔,瞧一眼公孙显,便又笑道:

  「难得妳有胃口,这次妳绝不会再说没味道,保证妳吃了还想再吃。」挥挥手笑着离去。

  她又跟他静静走了一段,轻声道:「这条路有点眼熟呢。」

  「这里跟十三年前一样,都没什么变化。妳每天早上醒来,总拉着我走这条路到汲古阁。第一道门后的书籍,谁都能翻读,妳一眨眼就能看好几本,从此不忘。有时,五叔他们懒得上书阁里寻,便把妳带在身边随时可以问事,妳连第几真都能说得翔实,傅尹尽力学了,但远不及妳的过目不忘。」公孙显温声道。

  回忆让她笑得迷蒙。「那是叔叔们怕我病闷了,带我四处走走。」

  哪知,不经意的锋芒,遭人觊觎了。

  汲古阁的第一道门在望,她突然停住脚步,没再往前走。

  「山风,妳不是想进去瞧瞧吗?」

  「那不是我的画像,对不对?」

  公孙显回答得十分坦白:

  「不是。那是春香以傅尹年幼的模样,绘成他二十岁时的相貌,这只是我们的布局之一,虽然五叔他们曾带妳出门过,但他们也知妳的美貌容易为妳带来灾祸,出门皆蒙住妳的面容。看过妳真正容貌的少之又少,我跟春香才有这个计画,傅尹十几岁时还不够稳,如果他是我们最后一步棋,就得万事周全才能下场。」

  难怪傅玉曾说庄内几乎没人见过大公子,原来从十几年前就开始这个计画,彻底把公孙要白的相貌抹煞,让人取而代之。

  「那……当年那画师的画还留在你那里吗?」

  「烧了。」

  「喔……」她突然笑出声,惹来他微诧的眼神。「显儿,云家庄明明是替人留名千世的地方,可我却从里头消失了。」想想也真讽刺。

  公孙显扣紧她的手腕,平静道:

  「妳哪消失了?妳不是在这里?不是活生生在我眼前么?」

  她露齿而笑:「是啊,是啊,人家留名,我留命就好了。唔……显儿,当年你是看过那画师的拟画,跟我现在很像吗?」

  「一点都不像。」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才怪,你又骗我。」她咕哝着,而后满面笑容:「咱们改天去汲古阁,现在先去我的房间,好不好?」她笑瞇瞇地,眼眸一闪一闪亮晶晶的,非常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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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闪一闪亮晶晶,一闪一闪亮晶晶,东张西望看了老半天,本来满腔的兴奋,渐渐被浇熄了。

  「好像差不多嘛……」她走进院子,有些发热,便把斗篷帽子拉下。

  回到云家庄后,她养病都在他的房里,这十几年来他长高长壮,早搬到适合他的新楼房,而她的房间嘛,真的没变。

  她看看窗前的红梅,再看看适合小孩泡脚的小泉跟秋千,她笑着来到房门前,回头看看公孙显,神秘兮兮地说:

  「我要打开喽?」

  若隐若现的笑意噙在他的嘴角,他轻声道:「请。」随即眼神竟然避开。

  哎,她的显儿在害羞吗?她暗吃了一惊。房内是什么?绝不可能是女人嘛,难道是喜房?说起来他们还没圆房呢,还是凤冠霞披?他们成亲时,因为她得捧着食篮吃不停,干脆省了俗礼,不戴凤冠……这真难猜……

  「我真的开了喔?」她又问,满面红光。

  公孙显淡淡笑了,索性上前替她推开房门。

  她哎呀一声,叫道:「我还没准备好啦!」但还是撩起裙襬,跨过那个令她心跳十足的门槛。

  门后──

  她呆呆地看着这间十分熟悉的寝房。完全没有任何变化,连个红色的喜字也没有,她一头雾水又回头看看他,他眼神又移开,她没有吭声,来到床柱子,笑道:

  「显儿,你看,这是我刻的,那时我才这么高呢。」她摸摸与肩同齐的刻痕,原来她也没长得太高,不像他,跟大哥一样身高。

  她又摸摸床被枕头,似乎有定时换新,但都跟她离去时的一模一样,根本没有什么惊喜啊!

  她满心疑惑,干脆趴在地上,往床底看去。

  「山风,妳做什么妳,地上冷得很。」他拉起她。

  「哪来的惊喜嘛。」她抱怨着。

  「我说是我的秘密,妳偏要当成惊喜。」他掩嘴咳了声,道:「妳慢慢找吧,我去拿妳的药汤过来。」

  她注意到他不经意瞄了眼窗前小书桌,她狐疑地跟着回头打量,等她转身时,他已经先离开了。

  是在书桌上吗?文房四宝都在,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他给的暗示实在太少了,她叹了口气,干脆拉开椅子坐下。

  幸亏她瘦了不少,不然肯定坐垮这种小孩坐的椅子。那时她年纪小,坐在椅上,脚还有点踩不到地呢,她笑意盈盈地托腮望着窗外。

  她想,应该不是什么攸关生死的大秘密,那么,就算找不到也没什么关系。

  她瞄到文房四宝,开心地取过她幼年惯用的笔砚。她在岛上常写信给显儿,什么天马行空都写,偏他性冷,能在三个月里收到两封简信就已经很不得了了。

  她再摊开纸张,准备写些字,哪知一摊开她就愣住了。

  「谁写的……」

  要白,妳苦我便陪妳一块苦吧,不过那黄莲粉一点也不苦,妳说天边白云下有妳,难怪那朵白云愈看愈像妳。要白,别跑得太远,早点回庄,我一直在等妳,妳要缠我就缠吧,爱缠多久就是多久,妳要累了,就想想有个人一直在等着妳回来,别飘太远。对了,下回吃药,问问老神医,下药别下得这么苦行不行……

  她看看署名「显」跟年日,这是她刚到岛上的日子。

  她记得,那时她写信给显儿,抱怨老神医的药苦,但只换来最后那句话的短信,哪来这么长的信?

  她翻了翻剩下的纸,全是写过的,她又瞧见桌底下有个被遗弃的纸团,连忙抱着一堆信纸钻进桌底。

  她小心地摊开它,然后一脸疑惑,慢慢的细读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惊醒她的神智,让她猛然抬头,撞上桌子。

  「妳何必躲起来看?」公孙显叹道。

  这声音带点天生的清冷,乍听之下有点漠不关心的意味,也与人颇为疏离,没有什么热情而言,可是、可是……

  「出来吧,妳的面都要凉了,先垫胃再喝药吧。」

  她一时回不过神来,傻傻盯着他的脸,任着他拉她出桌底下。

  窗外竟然已有暗色,她还没从刚才的信里转换心情,看见热腾腾的猪脚面线,忙着坐下,道:

  「我马上吃。」埋头就吃,一鼓作气吃完一整碗,再咕噜噜喝完药汤。

  「面线好吃吗?」他随口问道。

  她舔舔唇。「尝不出什么味道来。」

  他点点头,没有多问什么。

  她把一迭信小心压在镇石之下,然后慢吞吞地关上门,掩上窗。

  房内只有一张椅子,他就坐在床缘看着她的举动,脸色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她低着头来到他的面前,十指交扭着,低声说道:

  「显儿,你写信给我时,都是在我房里写的吗?」

  「嗯。」

  「……我不知道那个番麦的种子是你给的,我一直以为是傅大哥给的。」

  「嗯。」

  「还有,我也不知道你给我的九公子腰牌,是要我长长久久,长命百岁……」

  「嗯。」

  她看他反应这么冷,不由得低声恼叫:

  「你写信又不寄给我,我哪知这么多啊!」好想踹他一脚,这么晚才给她看!

  他默默地盯着她瞧。

  她满肚子的气立刻消了,面色有点发红,继续低着声说:

  「那个……你寄给我的信,每回就那么几个字,说要娶我,也就是三个字而已,我怎么会知道、会知道……你一生一世就只要我一个呢。」

  「我没那么说。」

  她瞪向他。「有信为证!有信为证!你耍赖!」

  黑眸微有笑意。「那都是几年前写的,那时我才十几岁,年少冲动也不是不可能。」

  「你是年少害躁!」她抗议道:「哪有人这样的,我在岛上最高兴的就是收到你的信,你偏不寄给我,自个儿偷藏,什么事也不让我知道!」

  他改练功的事、他上哪找到什么药,都写得仔仔细细,她每封来信都放在一块,他都仔细的回。

  这些信字字都是情真意切,却也在信间流露他的忧心,他自然是不肯寄的,难怪每回她收到信都是情绪被隐藏妥当的只字片语。

  「显儿……你想,我体内是不是还有毒性未消?怎么我一点也不饿,吃起东西来什么味道都没有。」

  「那是妳长年不得不吃,现在自然排斥。以后妳定时吃饭,总会恢复的。」

  她摸摸脸,又道:

  「以前老神医救我命时,因缘巧合改变了我的体质,让我没那么容易生病,现在……会不会又回薄命的路子上来了?」幼年她常听人说「红颜薄命」,现在她的样子,跟小时候几乎是重迭了。

  她宁愿跟他长命百岁,也不要这种美貌。

  「现在的妳可是身体健康,哪来的薄命?」他斥声道。

  她眼珠子老是盯着地上,支支吾吾地说:「那个……我想,我想,我们就在这里,这里圆房好不好?」语毕,又急促地说:「床是小了点,但我想硬挤挤也是可以,要是再不圆房,我都老了怎么生孩子?」

  他盯着她半天,才静静地说:「上床吧。」

  她口水差点呛住,有点狼狈地扯腰带脱衣衫,她手忙脚乱,最后还是他帮她解开腰带拉下长裙,她脸红地要爬上床,一脚踢上床板,整个人扑上去……

  公孙显愣了下,及时揪住她的衣角,才免得她一头撞上床墙。

  她丢脸丢到家了,不敢回头,马上钻进被窝去。棉被好像有些小,早知道就抱个又暖又宽的大棉被来。

  他正要熄去烛火,她叫道:

  「别熄别熄!」见他回头看着她,她吞吞吐吐:「我、我想这种事,总是要、要看清楚……我想看着你,记着你……」

  他闻言,嗯了一声,便回到床前。

  她眼观鼻,鼻观心,双腿紧紧靠拢,衣衫窸窸窣窣的,显然他正在脱衣衫,而且脱得很顺利。哪有这样的,她紧张得要命,他却好像没事人一样。

  接着,他上了床,背着她放拢床幔。

  好像有点挤,她往内挪了点,偷瞧一眼他的方向。还好,他还穿着中衣,不急不急,慢慢来。.

  他跟着躺下,要拉过她的被子,她紧扣不放。

  「妳很冷么?」

  「不……也不会……」她终于松开,棉被被他扔落地。

  她瞠目结舌。「被子……」

  他扬起眉,讶道:「妳不是想看着我?」

  「我……是啊……」她想看的是他的脸,不是他的身体。她以为两人应该埋进被子里,这样子就……不会这么害羞……

  他慢腾腾地覆上她的身子,瞧见她正猛瞪着他的脸。他平静而主动地解释:

  「床小了点。」

  「喔……」

  他吻上她的嘴角、吻着她小巧的鼻梁,吻着她如新月般美丽的眼眸。

  「山风。」

  「嗯?」她咬着下唇,暗暗闻着他令人安心的气息。

  「妳圆房只是为了想生孩子?」

  他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搔着,让她痒痒的,让她一时说不出哪儿痒。

  「嗯……」她有点心不在焉地,随口道:「我年纪比你大上两岁,你这么年轻,说好的你的孩子都是我来生的,再老下去,你去找旁人生我可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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