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让我静静。”赵飞英缓步出了门。
冷雁智低著头,想跟著去,却又……
“咦?冷雁智,你不去黏著你师兄?”谢玉不解冷雁智为什么还呆在屋里。
黏?
轰!他的脸颊又涨得通红。梦里,他跟赵飞英正是“黏”在一块儿的。
他们俩到底是……谢玉摇了摇头。不管了不管了,反正她也乱得很,随他们去。
夜里,赵飞英回到了房里,继续睡在冷雁智身旁。
现在,冷雁智不禁烦恼著。他若是面向赵飞英睡著,看著他的脸,难保不会像是饿虎扑羊一样扑了上去!但是,若背著他睡著……天哪,天哪……他现在都还在抖著呢……赵飞英一个微微的动作,他就紧张得全身僵硬,躺了快一个时辰,还是无法入睡。
“睡不著?”身后,被不断翻身的冷雁智吵醒的赵飞英,低沉而略略沙哑的声音传了来,冷雁智又是全身一僵。
“没……我……师兄,你转过去睡好不好?”冷雁智想咬掉自己的大舌头,但是但是,这真的是唯一办法了。
让南方容睡中间?开玩笑!他就是想跟师兄一起睡!……喔……天哪……我这龌龊的人……
“……好。”赵飞英似乎沉吟了一下,转过了身继续睡著。
冷雁智连忙转过了去,盯著赵飞英的背。
赵飞英低缓地呼吸著,似乎又渐渐睡著了。
静静听著赵飞英的呼吸声。
想抱著他睡……够了!冷雁智!你在想什么!冷雁智连忙把这绮情的念头赶了走。
我的天,再这样下去,我总有一天一定会忍不住脱光了衣衫扑上去的。然后,要嘛,师兄就是一剑杀了我,否则,就是天涯海角永不相见了。
天哪……
胡乱地想东想西,然而,还是睡著了。而且,很沉。
三更,赵飞英缓缓睁开眼。时候到了。
小心翼翼起了身,看了熟睡中的冷雁智一会儿,冷雁智仿佛在做什么美梦,嘴角尽是孩子气的笑容。在心里叹了一声,轻轻的,把被子为他盖好了。
第二个,是宋家的二千金。然而,在宋家人的房外,多的是巡逻的庄师和执勤的武林人士。
事实上,剩下的,也只是一些充满血气之勇、不识畏途的少年伙子。
点倒了三个人,睡穴,他没有杀生。然而,房里熟睡著的二千金就没有如此好运。
一指点中心窝,立即就断了气。把外衣为她披著了,横抱著她,来到巨柱底下。
上头,昨晚还钉著她的姊妹,如今尸身已经解了下来,血迹已然清洗干净。柱底,一些烧剩的香烛还歪歪斜斜地插著。
拾了一根木杆,捧著尸身直直上了巨柱,一运劲,木杆穿透了心窝直达石柱内。
轻飘飘地下了地。一气呵成,干净俐落,身上连一滴血污都没有溅到。
鲜血缓缓沿著石柱流了下来,赵飞英看了一眼,走到了井边,缓缓而仔细地洗著并未沾上血迹的手。
他洗的是沾上了双手的血腥味,以及心里那股嗜杀的暴戾之气。
两个巡逻的人靠了近,看见了带著面具的赵飞英,见猎心喜地提著刀来了。
赵飞英只是淡然瞧著。姑且不论是两个初出茅庐、武功尚还青涩的小鬼头,就算是武功远远高出自己、甚至能将自己一掌击毙的高手,那又如何。
唯有一死而已,他又何尝在乎。
刀光近身,赵飞英却还没有闪避,仍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霎时间,他竟想尝尝被利刃割开血肉的滋味,那种感觉,是不是能减轻一点心上的痛楚。
然而,轻叹一声,赵飞英的双手还是动了。
空手夺下了两把刀,两个少年睁大了眼,不敢相信。一股极强的黏力,让他们再也握不住刀柄,而眼前的、鬼也似的面孔,却还是淡然的、无表情的,甚至像是随手一捏刀身,就把两把刀拿了去。
两个少年惊叫著,转身飞奔而去。赵飞英投出了手中的两把刀,两道光芒划破了暗夜,直透入胸。
少年望著胸口冒出的刀柄,缓缓的,跪了下地,气绝。
赵飞英回过头继续洗著双手,虽然明知不可能洗得去。
一身的疲惫,即使是所谓的报仇雪恨。
好累……好累……
“赵兄弟……”南方容坐在赵飞英面前,踌躇著该如何开口。
自然知道南方容要说什么。
“失手。”赵飞英淡淡说著。
失手?你这种高手会失手?
“下次不会了。”赵飞英缓缓喝著茶。
“我要换个房间住。”
第三天,是三少爷。宋老爷子就只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最小的儿子,已经无法人道,传宗接代是无望的了。现在唯一的寄托就在三儿子身上,不料却已幻灭。
宋老爷老泪纵横,把一干“武林高手”都撵了出府。
独独留下了冷雁智一行人。
虽然怀疑他们,但是就像冷雁智所说:若是他们,现在宋府上下早就没命了,何必等到现在。
觉得他们没用,却又不敢得罪,半睁眼半闭眼地,宋老爷开始打算搬家。
搬去哪?
杭州,投靠章大商人。章大商人颜面广,跟几大门派都很熟,想必有能力保护他们周全。
赵飞英很晚才回房,南方容趴在桌上打著瞌睡等他。赵飞英解下了剑,摇醒南方容。
“南方兄,有事吗?”
南方容先是揉了揉眼,然后惊跳了起来。
“赵兄弟……我……你……”
“南方兄有话可以慢慢说,不用急。”赵飞英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南方容清了清喉咙。
“嗯……你知道,我不会说话,赵兄弟你是不是怪为兄我……”
赵飞英淡淡笑了。
“不是。”
“可你为了什么要搬房间?”南方容不解。
“……”赵飞英沉默了。
“不方便说?”
赵飞英只淡淡看了南方容一眼。
“是我自己的事,与南方兄无关,南方兄不必挂怀。”
“可你……”
“夜深了,南方兄请回。”赵飞英开了房门,表示送客。
“赵兄弟……”
“我保证,不再伤及无辜就是,南方兄请回。”赵飞英表现出一股不容违逆的态度,于是南方容暗叹一声,就此作罢。
三更,赵飞英出了房门,冷雁智正立在门边,静静瞧著他。
“夜深了,还不睡?”赵飞英淡淡说著。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赵飞英没有再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冷雁智也没说什么,就在他身后跟著,而赵飞英并没有理会。
四千金不在她的闺房,八成宋老爷把她移到了别处,而五少爷房边,竟然没人看守,而且,房中似乎有人。
赵飞英飞身贴在窗旁,静静听著。冷雁智虽也伏在窗的另一边,看的却是赵飞英。
“你……还来吗……”叹息般的,少年的声音。
“为什么你认为我不会来了。”温柔的,女子的声音。
“我已经……不能……做什么了……”
“可你还是你……宋郎……”女子带著哭音。
接下来是一阵细细琐琐的声音,然而,那低声的呼唤,却让冷雁智有些脸红。
似乎……在偷窥人家夫妻间的事情……
瞄了一眼赵飞英,赵飞英却似乎仍是专心听著,从脸上的面具看不出表情。
师兄现在在想什么……
“宋郎……宋郎……我是来带你走的……”女子哽咽地说著。
“可我现在这样……能上哪去?”少年无奈的声音。
“去哪都行。我们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跟……跟我肚里的孩儿……我们三人一起……一起生活。”女子似乎有些害羞。
“你有了?”少年低声欢呼。
“嗯……是你的……他……已经半年没碰我了……”
“夜娘……夜娘……”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现在是什么情形?两男一女?冷雁智皱起了眉。
“好……我们走……可你抱不动我,得找辆板车来……”少年温柔地说著。
“好……你等我……我去去就来……”女子似乎破涕为笑。
开了门,赵冷二人轻身避了开。女子抹著眼泪缓步走出,冷雁智暗呼一声。
天,是宋夫人。
宋老爷元配已故,先先后后娶了两房续弦,如今,是年纪较长的一位。
她跟……宋家的小公子有……冷雁智几乎不敢置信。
赵飞英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女子远离之后,赵飞英没跟冷雁智招呼一声,就进了房门,
冷雁智先是一愣,咬著唇,也跟著进了去。
“夜娘?”才十几岁的少年挣扎起了身,却看见了鬼怪似的一张脸。
本来的灿烂笑容,渐渐消失了。
“知道我来做什么的?”难得的,赵飞英开了口。也许是有些疑惑为何少年并未惊叫。
“知道。”少年虽是怕著的,但还是勉强挤出了个笑容。
冷雁智有些不忍,这少年笑起来是这么的纯真。
“你不怕?”赵飞英淡淡说了。
“嗯,怕的,可是,你会因此放了我吗?”
“不会。”
“那……你还等什么?”少年抖得更厉害了,然而,却仍是强装著笑容。
看来令人鼻酸,冷雁智已经别过了头去。
“你有什么事要交代?”赵飞英淡淡说著。
少年似乎有些讶异,他先是看著赵飞英那可怖的面容,然后,真正开心地笑了,可是眼泪却沿著眼角缓缓流了下来。
“你可以放过夜娘吗?”少年轻声问著。
“好。”赵飞英一口承诺。
“谢谢。”少年闭起了眼睛。
“你可以动手了。”
赵飞英将少年的尸首钉在石柱上,然后,不发一语地来到了井边,缓缓洗著手。
冷雁智跟著,心却绞痛著。
赵飞英从头到尾没跟他说一句话,也从未看他一眼。
“啊!”一声尖叫从宋府传了来,也许,是夜娘的声音。
冷雁智回过了头,看著那耸立的石柱,少年脸上,是否还是带著微笑?
赵飞英洗完了手,却仍伫立在井边。他没有动,而冷雁智也没有走。
很久很久,天都微微亮了,冷雁智的双脚都站得发麻,眼睛却连一瞬也不敢离开赵飞英。
缓缓的脚步声,是谁呢?
赵飞英走了开去,隐在树后,冷雁智也藏起了身。
女子,缓缓走向了井边。
“宋郎……”
夜娘?冷雁智一惊。
她……她要做什么?
女子缓缓走向了井,撩起了裙摆。
她要投井?冷雁智连忙飞身而出,然而女子却已跨过了井栏,落下。
“不要!”冷雁智惊呼,伸出了手想拉住她,却只扯破一只衣袖。
女子落入了井,而冷雁智怔怔地,拿著手中的一块碎花布。
赵飞英缓缓走了出,头也不回地离去。
冷雁智看著他的背影。
“别再跟著我。”赵飞英淡淡说了。
第九章
赵飞英不见踪影。
冷雁智缓缓走回赵飞英的房里,赵飞英喝过的茶杯还遗留在桌上。冷雁智告诉自己不用急,因为只要宋家人还在,他就在这儿。
然而,等到日头西下,赵飞英还是没有回来。冷雁智趴在桌上等著,等著房门开启的一刻。
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师兄突然不睬我了。我做错了,你可以跟我说啊,师兄,不要……不要丢下我……
房门开启了,冷雁智惊醒,然而,进来的是谢玉。
她端了一盘菜肴进来,外加一壶茶。
“抱歉了,我没你那么好手艺,你随便吃吃吧。”谢玉瘪著嘴,把菜肴放在了冷雁智面前,顺道,坐了下来。
冷雁智只有瞧了她一眼。
“对我好没用的。”很不屑的口气。
谢玉皱了眉。
“我下了毒,你赶快趁热吃,吃完好升天,省得一天到晚闹脾气,我看了也心烦。”
冷雁智瞪了她一眼。
“你师兄又怎么了?一整天没见人影。”谢玉看冷雁智没动筷,自己已经吃了起来。糟蹋粮食,是会被雷公劈的。
“不关你事。”冷雁智继续趴著,他实在没胃口。
“你师兄人不错,就是怪了点。难不成他真有两张脸?”谢玉一边吃著,一边闲话家常般地说。
“他人再好,也没你份。”
“是是是,你道我看不出来吗?”谢玉吃完大半的菜,见冷雁智连一眼也没眷顾,不禁为了这些菜肴可惜。
“说实在的,你跟了他这么多年,也没事发生不是?既然你没望了,就把机会让出来吧。”开玩笑的口气。冷雁智猛然抬头看著谢玉,这女的到底有几分当真。
“别瞪我,我随口问问。”谢玉打著哈哈。
“谢玉,你专程来捱刀子的不是?”冷雁智眼神一变。
“说个笑,这么认真。”谢玉作了个鬼脸。
“我是替你不值,你跟著他有什么好?我就不见他……他跟你有一样的心。高兴的时候摸摸你的头,不高兴的时候把你丢在一旁……”
谢玉突然严肃了起来。
“趁著此时我俩独处,不妨明说了。我看不过去,你再这样你会毁了的。要是你真只喜欢男人,比他俊的、比他温柔的、比他武功高的,虽然……嗯,是有点少……但是随便选一个,也总比你一直巴著他不放好。”
“哼,少跟我说教。谢玉,你别以为我不知你打师兄的主意。”冷雁智冷冷说著。
“你…..别不识好歹。我谢玉没有那么卑鄙。……醒醒吧。冷雁智,你师兄他没有心的!”
“那是你们看不到。走!别来烦我!”冷雁智低喝。
“你!”
“谢玉,我没那种怜香惜玉的心,看不过,我会动刀子的。”冷雁智沉声说著。
“算我倒楣,遇到你们这两个笨男人!”谢玉一拍桌,拿起菜肴就走。
“刚刚谈的事,不要给第三人知道,否则后果你自负。”
谢玉停下了身,回头瞪著冷雁智,一双杏目睁得老大。
“我从没见过你这么缩头缩脑的男人!扒光了衣服,逼他一夜的春宵,他不就是你的人了!那些登徒子不都这么做的!”
真是大胆的女子……看著她,冷雁智不禁感到有些头痛。
“那是女子才行,男子,是不同的。”
“我就没见有什么不同。到时你巴著他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就不信他敢不负责任。”
负责任又能如何?娶自己过门吗?冷雁智低声笑著。
再说,他只有一天不见他,心里就空了,胸口就闷得紧。要是他绝袂而去,这心,这身子,还能拖得了多久?
代价太大了……他怎敢去冒险……不如就像现在这样,一日拖过一日……至少……还能有些希望……
睁著眼,看著窗外,冷雁智静静瞧著天色又缓缓地发白。
渐渐的,东厢房吵杂了起来。
师兄又动了手?那他……
冷雁智一跃而起,往井边而去。
痴痴守了一天,赵飞英还是不见人影。冷雁智已然身心俱疲。
缓缓地,走回房里,赵飞英的房里,打开门,里头还是没人。东西还是没动,冷雁智扶著门边,缓缓坐倒。
天哪……我到底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啊?我也没插手……可为了什么,师兄他却……
“冷雁智!快走!”谢玉突然从屋檐上跳了下来,一把把他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