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住手,这才感到手酸死了,忿忿一甩,停下来用力喘气。
“喂,你死了没有?”她边喘边问,拍拍躺在草坪上的人。
这什么问题?难道她觉得大享安逸吃牢饭,好过天天拚打工,所以打算杀了他,一劳永逸?
“没死,但极有可能变成猪头。感谢你没用猫爪攻击我。”卫征海手曲弓在后脑勺,懒洋洋地说。
她愣了一下,随即拍著他大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他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得更疯了。
“你是因为没杀死我:心情太放松,才笑成这样的吗?”他小心翼翼的问。
“哈哈哈哈……”她继续大笑。
“喂,好心解释一下,你在笑什么吧?”他拿到的调查记录中,有几张她的生活照,无论何时,她唇儿都抿得紧紧的,眉与目好凝肃。说她会笑?会大笑?
鬼才信!
他看著跨坐在身上的她。月光下,她仰首放肆的笑姿,竟有种不可思议的美。
到底……她是压抑了多少年的笑声,才爆发出如此惊人的能量?
他胸口一紧,心底淌过暖暖热流,陌生的情绪充塞在胸臆之间,双眼一瞬也离不开她。
他知道,从今以后,不管跟她有什么牵扯,他的动机都不再仅止于单纯的好奇了。
她的笑声渐歇。
“你知道吗?”她边笑边说。“你是我这辈子遇到,第一个被我打,还感谢我下手客气的臭男人。”
那你又打过多少对你不怀好意的臭男人?卫征海心疼的想。
他想让她知道,她再也不必单打独斗,那些敢欺她分毫的人,不论男人女人,他都会替她收拾。
她可以展现她这个年纪的风华,她可以常常开怀大笑,不必把自己缩进保护壳里,她可以去做她想做的任何事,不必把青春浪费在打工与还债上。
他想要……不再让她那么辛苦、那么抑郁、那么易怒。
他心念一动,右臂一扯,把她拉倒进自己的怀里。
“喂!”她抗议叫道。“你干什么?”
“不要乱动,静静的,听我的心跳。”
她要是乖乖听话,她就不叫裘小初!
但,怦通、怦通、怦通、怦通……打鼓似的,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重重擂著,稳定的节奏彷佛有魔力般,逐渐平抚了她躁乱的心。
她呼出一口气。夜里其实有些凉,在卫征海怀里,被体热环抱,听著他的心跳,似乎不是一件让人无法忍受的事。
或许,可以称之为舒服……她渐渐松了心房。
两人都闭上嘴,本能地依偎著,品尝这片刻难得的祥和。
突然问,一道强烈白光直接扫向他们的脸,刺眼得敦他们几乎睁不开眼。
“同学,你们没有看过学校公布栏吗?”一位校园巡逻警卫凶巴巴地说。“从本学期起,晚间在学校草坪亲热乱来的学生,都要记大过乙支。”
“亲热?”她弹坐起来。“乱来?”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还来不及大声抗议,校园巡逻警卫随即凶巴巴地吼:“我已经警告过你们,等我绕一圈回来,你们还在这里蹭,我就要登记学号了!”他转开手电筒,边咕哝著“世风日下”,边急急走开。
方才温馨的气氛烟消雾散,裘小初立刻爬起来,到一边收拾散落一地的私人物品。
卫征海反而好笑了起来。“原来大学生都在草坪上亲热啊。”
她撇撇嘴,掩饰尴尬。“少见多怪。”
“万一情欲沸腾时,沾到狗屎怎么办?”
“你管人家?”裘小初没好气地把原文书往他肚子一敲。“快起来服劳役!”
他翻跳起身,发现她把所有的书本杂物都放在他手里。
“这什么意思?”他明知故问。
“很简单,你跟我转了一天,不能有始无终:你拉坏了我的书袋,你就要代替我的袋子,帮我把东西抱回家。”
“你都把书袋背在身上,要不要顺便把我也背在身上?”他故意问。
“找死啊你?”一记锐芒瞪过来,要他把皮绷紧。
她率先转过身,带头向前行,因而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男人望著她,俊脸上浮起温柔的笑意。
第四章
凌晨三点。
卫征海走向一辆路边停放,看似不起眼的旧轿车,手指轻敲车顶。
车窗随即摇了下来,探出一颗头。“卫先生,早安。”
“辛苦了,有什么动静吗?”他手肘靠著车顶,朝那栋破旧的老公寓拾了拾下巴。
自从知道裘小初住在这种省钱不要命的地方,他随即安排两个精悍的属下,彻夜守著,不再让心怀不轨的贼偷,把抢钱要人的鬼主意打到她身上。
“刚才有个大个子想上楼去找裘小姐,我们已经将他请出来。”
他知道,凡是被他们动手请出的家伙,将有好一阵子要跟内伤结下不解之缘。
“做得好。”卫征海点点头,再拍了拍车顶。“今晚到此为止,你们先回去休息。”
属下依他之言,驱车离去。
他来到公寓楼梯口,三点半,准时又轻悄的步伐从上而下踏行。
她出来了!
他迅速站到光亮处——一盏晕蒙的路灯下,等她自动发现他。
谁知小初赶时间就是赶时间,二话不说,一路往前,目不斜视,彻底把他当作黏在路灯上的附属品,连瞄都没有瞄一下。
真是败给她了!
她实在很擅长让身边的人知道,自个儿在她心中占据多“少”的分量。
幸好,他从不接受被漠视、被当作空气的待遇。
“裘、小、初。”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站在她身后,开口唤道。
听到他的声音,她僵了下,吸足一口气,双肩耸起,满脸不悦地转过头来。
“你又来做什么?”碍于人们都在好眠,她不便大声发作。“你今天想从我家门口开始跟踪吗?”想到昨天的遭遇,她恨不得踹他几脚。
然而,在气得牙痒痒的当儿,不知为何,又有一点点的心跳怦怦。
他走向她,坚定的步伐带著隐藏极佳的亲密侵略,眼神熠熠有神,充满了傲然男子的气魄,走向她的每一步,都彷佛在预告,他会永远走进她的生命里。
小初全身的肌肤不自觉跃起了兴奋的颤栗,却又不得不别过脸去,刻意装酷。
“别这么凶。昨天晚上,我们相处得很愉快。”
她很不给面子,转身继续走。“昨日事,昨日毕,你没听说过吗?”
“没有。”他手臂有意无意碰著她的肩,配合她的步伐,一起往前走。
他看来愈悠闲,她心口的奔跳就愈激烈。这家伙玩过商场上最诡谲的生存游戏,是翼海集团的当家之一,他会闲到来散步——在凌晨三点半?
少来!他当然是有目的的。
定不到一个街区,她再也沉不住气,一扫平时冰冷的姿态。
“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她站定,板起脸,转过来审问他。
没想到细看之下,先吓一跳的人却是她自己——天哪,他的脸怎么了?
路灯下,她看到,昨晚被她十指蹂躏过的俊脸,青一块、紫一块,可见她个子颇重……
奇怪,昨天拿他的脸来练“铁沙掌”,明明就练得很爽啊!怎地现下心里却不舒服了起来?看他这样,好像有点……舍不得?
舍不得?这种情绪对她来说,柔软得太陌生,她有点被自己吓到了。
“你的脸丑死了,不会拿药涂一涂吗?”她用很冲的口吻,掩饰内心的冲击。
“要涂哪种药?”他故作正经地问,其实暗爽得很。
小初一向冷眼看人间,决心跟周遭的人划清界限,他何其有幸,能得到她夹枪带棍的关怀?
相处过后,他已经知道,她并不像外表所见的不近人情。在她心里,仍有小女人的柔软温情,只是刻意被层层包裹在刺猬壳下,不用心挖掘,就会忽略。
幸好,他是个有毅力的男人。
“随便,反正不涂也不会死。”她冷冷瞥他,话锋突然一转。“不知道要涂什么,就用‘小护士’推一推,把瘀青揉散。”
她蹙起眉,可以想像,等他揉开瘀青,那张俊脸会变得比现在更可怕。
活该,他自找的!
“你揉了以后,最好别乱走动。”呿,不都说是他自找的吗?她的嘴巴干嘛那么好心,还提醒他不要出去吓人?
“你怕我昏倒?”他故意问。
历经过热血岁月的他,怎会不知道瘀青推散之后的“晕开效果”有多恐怖?
“我怕别人被你吓得昏倒。”她没奸气地应。“现在几点了?”
“三点五十分。”
“完了,我会来不及,都是你害的,你这个扫把星!”她撒腿就要狂奔。
他硬是把她扯回来,恰然地承受她杀人似的目光。
“我已经绕过去告诉老板,你大约会晚到半个小时。”
“你竟敢自作主张,替我请假?”她张牙舞爪。“这半小时的钟点费谁来给?”
“我。”
她想掐死他!“我又没为你做什么,干嘛要收你的钱?”
“你昨晚帮我的脸部肌肉‘马杀鸡’,光凭这点,你就值一笔丰厚的打工费。”
想起自己曾坐在他身上大笑,久久不止,还让他拉进怀里,被误以为是正在亲热的学生情侣,她心口就一阵不规律的跃动。
“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板起脸,装冷淡。
她的俏脸板得愈硬,他就愈有逗弄的兴致。
“我带这个过来给你。”他拎起手上的暗色物品,凑到她眼前。“我念书时的专用背包,用来赔偿昨天那个书袋。”
她愣了一下。
“这种东西晚一点拿来也无所谓。”反正她本来就没指望他会赔。
“你今天还是要赶场打工上课,没个坚固的提袋不方便。”
“我有塑胶袋。”
“但没有我的背包好。”他相当坚持。
就为了这点小事,他三更半夜不睡觉,特地跑到这里来堵她?
陌生的暖流淌过小初心头。她一时傻住了,不知该说什么。
他顺过她耳边的短发,轻触小巧的耳垂。“不必太感谢我。”
她像是被灼到,缩了下,他偏偏故意慢条斯理划过她的耳弧,才收回手。
他在挑逗她的感觉神经,但她也不会示弱!
“既然要送,干嘛不送个名牌包?现在不是有什么樱花、樱桃、鹦鹉包吗?”她用抱怨,掩饰刹那间语言机能的失调。“至少我还可以拿去拍卖换点钱。”
哪来的鹦鹉包?听都没听过!“如果我给你名牌包,你会收下?”
她顿了下,闷闷地摇头。
该死的他,什么时候猜透她的反应了?是,她是缺钱的小穷鬼,但还没那么贪心,她不会见钱眼开。
她气得想踹自己一脚。可恶,都穷到快被鬼抓去了,还这么硬气,真是天生劳禄命!
“那不就结了。”他耸耸肩。“千万不要小看这个背包,它虽然不起眼,不过耐重、耐脏、防水,最重要的是——它是ALL Pass的吉祥物。”
他拎著背包,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有这么神?”她挑高一道眉,非常怀疑。
“保证你大吃一惊。”
她呿了一声。 “不好意思喔,我不想太炫耀,不过我的成绩一向不错,All Pass对我来说,标准太低。”她都是靠好成绩来抢奖学金,贴补家用。
“你到底要,还是不要?”他俯下脸,眯眼跟她四目相瞪。
陡然拉近的距离,眼神相会擦出的火花,让她小小地惊喘一声,随即抑住。
“拿近点,让我看看。”她故作镇定,伸手摸摸材质。“跟你一样又丑又怪。”
他硬是抢过她手中的塑胶袋,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进背包里,然后把她带转半个圈,动作看似蛮横,手劲却很轻柔—;至少她不觉得自己是被拉来扯去,反而像被舞伴带著旋舞。
“乖乖背上。”他动作俐落,三两下就把背带套进她手臂。
“喂!哪有人这样强迫中奖的?”
他再将她带转半个圈,捧住她的脸颊,凑近她。
“你慢慢会知道,我喜欢‘强迫你中奖’的事可多了。”他邪恶笑说。
这句话似有无尽深意,听得她胡思乱想。“强迫中奖”指的不是“那个”吗?
慢慢慢,她在想什么?她放著一小时八十块的时薪不赚,向来停空的脑子净在遐想些有的没的,而且还是跟眼前这个男人有关……她一定是疯了!
“再见!”她往元气早餐店奔去。“不对,最好不见!”
“不可能不见的。”卫征海的誓言与笑意同时噙在唇边。
她没有听到任何的回应,但他的“专用背包”却紧紧抵著她背心。不知道为什么,那感觉就像一直孤立无援的她,突然有了个能够安心背靠着背的对象。
何况,背包还有他身上的气味就像大树般安心宁定的清芬,仿佛他紧紧跟随著她,就抵在她身后,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这样不行!
“忘了他、忘了他、一定要忘了他……”她自我心理建设。
她一口气跑进元气早餐店,做起顺手的工作她保证自己仍可大声畅言,她不会把卫征海当一回事,但在心底某个隐蔽的角落,一个小小的声音固执地告诉她——
她难以招架他设下的温柔之纲,他一步一步的靠近,她不知道怎么办。
即便那男人看似无害,但她全身的危险接收器,皆因他而变得灵敏无比。
他隐隐散发的力道,绝对,不可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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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业年会”是商场上,老将新秀互相切磋的重要场合之一。
这个宴会看似寻常,与会者却都是商场的个中翘楚。在此,除了礼貌拜会之外,达成的协议无奇不有,正经如企业结盟,花边如姻亲缔结,都在其列。
商业年会包下一个大宴会厅,与会者盛装出席,然而全场最耀眼的,非卫氏兄弟莫属。
卫展翼威仪如狮,趋上前交谈的,莫不是极具分量的大人物。
反观卫征海,风采翩翩,似笑非笑的神情拉近所有人的距离,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围过来与他寒喧。
他满场飞了一圈,用笑容拐来好几个商场情报,兄弟俩才又聚头。
卫展翼递给他一杯香槟,脸色有点沉,—不意他栘步到阳台交谈。
卫征海执著酒杯,看他神情:心思数变,待站定之后,抢先笑著开口:
“好消息!我们不正有意跟‘英伟集团’合作?我刚敲定一饭局,是直接跟主事者接触的好机会——”
“那些事,明天再说。”卫展翼瞪著他脸上的瘀痕。“你的脸怎么回事?”
他四两拨千金。“没事。”
“你还在跟那个‘小女生’搅和?”卫展翼的语气充满浓浓不悦。
卫征海收起笑容,眼神渐渐变得锐利。
他们是亲兄弟,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底线在哪里。他早知道大哥会找他“恳谈”,但他已经装傻,表明不想说,如果大哥还想直踩底线过来,他也不会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