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调眼过去,目光落在伏桌酣睡的男人,云驰月运,银白带黄的光辉璨璨地照得那漂亮细致的脸庞益发清俊,俨如幻梦中,此情此景,真如天上宫阙,何似在人间。
「喝得这样多,应当是醉了吧?」
听那均匀绵长的呼吸声规律起伏,想来不仅是醉,也睡得极熟了。元照微微一笑,强打起精神起身,悄悄地靠了过去,立时将人搀扶进房。
「青凤呀青凤,你让我等得够久了,打从真相大白时,我便再也无法旁视,宁终身不娶,只因有你这样的知己在旁,一生即无他求。」轻悄抚上睡颜,他低语喃喃,眼底情欲渐炽。
「你不让我先走,天命若是如此,你我又是怎能阻拦?」一声轻叹溢入夜色中。「可你该知道,倘或是你早一步离开,我必追随你而去,倘或是我,我实不愿见你追来……」拭去残留于眼角的泪渍,他喃道:「并非我薄情寡意,可你就当我是个无情之人,死了便不记得你……这样想,是不是能让你不再念着我?!」
「嗯……」忽地躺在床上的人轻溢一声,像是响应。
心一惊,以为他醒了,元照俯身看了看,见他依旧双眼紧闭,睡相安详,整身散发出淡淡酒味。
果真是自己多心了。他抿唇一笑,单手拖腮,侧身倚在外床上,细抚他的眉目、唇瓣……
如此良晨美景,情焰正炽,再耽搁下去未免太对不起自己了。
不待多想,元照随即脱去短袖外挂,撩开他的前襟钮扣,滑入单衣内轻触那光滑平坦的胸膛──
不料,原以为早已睡死的人一个大翻动,扬手一抬,竟紧紧得把他压在床榻动弹不得,情势急转直下不过电光火石间。
瞪眼愕然,就在元照恍神之际,一道黑影已是欺了过来。
软软的唇贴上他的,尽情所能的吻,什么唇舌交缠都不足以形容眼下的激烈程度,浓郁的酒气伴随肆无忌惮落在身上的细吻,足以让人晕头转向毫无抵抗之力,只有任其摆布。
神智隐没前,于黑暗中他仅见得一双璨亮如星的眸子正对他眨呀眨……
就此,共度春宵月明夜。
尾声
日正当中,天已大亮,温热的光线照得一室通明。
「世昀,日上三竿了,元总管要我来问问咱们何时走?」张青凤拿着摇扇搧呀搧的,直接推门进屋,朗笑走近床沿,看上去活力十足。
隆起的被窝现出一双精亮含怨的眸子,元照暗自低低吃痛,却仍装作若无其事翻身坐起,睨向眼前人,一连数哼,不由冷笑:「你倒挺精神的。」
「是啊!」张青凤转身现出一脸的神清气爽,咧嘴笑道:「好好睡上一觉,自然精神快活。」顺势伸了个懒腰,弯身为他拧巾擦脸。
他倒好,一人快活得意,反观下自个儿的一时大意疏忽,竟是自尝苦果。
「怎么?是哪儿不舒服?」瞧他横眉竖目,脸色不甚好看,难不成是受了风寒?张青凤不假思索,抬手摸上他的前额,却还温凉。
明知故问!俊颜一红,元照索性来个相应不理。
「你劲道真不小。」这句话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万万没料到身形纤长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男人竟能将他全身压抵在床,从此再起不能。
想起来还真恨!他狠狠地瞟去一眼,模样十分恼怒。「学得一身功夫怎么偏偏没听你提起过?」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啊……
「唉呀,仅是强身健体的活招,这劲道嘛……难免就比常人大了些,不过还称不上是功夫……就是、就是……」意乱情迷之际,下手不知节制罢了。
觑眼看他背后青一块紫一块的,张青凤立马把目光调了开去,自挂架上取来长袍外挂小心异异地覆在不小心露出的臂膀。嗯……眼下真是秀色可餐吶!实在教人忍不住又心猿意马起来。
好歹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倾心之人就在眼前,更何况那人还衣衫不整,面无血色的倚床而坐,另生一番慵懒病弱,那番风韵实在撩人,怎不教他再起邪念淫思。
不行、不行,此刻他要是再胆敢碰上一根汗毛,彻底惹怒了他,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眼看元照大有兴师问罪之态,张青凤急忙轻咳几声,有意转开话题,一如往昔地摆笑问道:「世昀,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没有?」拿来袖袍外挂,自愿暂且做起小厮的活来,一面帮他穿衣,一面提议:「反正京里咱们是不能待了,不如立马就走?」
「你想上哪儿去?」打理好一身穿戴,元照任凭他上前搀扶出房,步履缓慢地一同走入内厅。
张青凤倾头想了想,眨眼笑道:
「俗话说『人不到苏杭,白来世上走』,咱们就一路南下看戏听曲泛西湖,你说好不好?」谦卑再谦卑,只差没在最后加上一句老爷称呼。
「听起来倒也不错。」元照回身一笑,十指交扣互缠,将他紧紧握住,纵是已到内厅落坐准备用膳,仍没有放开手的意思。
「世昀,这样不方便用膳啊……」跟前盘盘好菜,却只能瞧不能吃,他的肚子实在饿得紧。
「是么?」抬眼扬眉,元照还是没有松手的样子,笑得一脸无赖。「可我这痛那疼的,始终提不起劲,就连拿筷子的力气也没有。」意思就是他若不吃,那他也别想动筷。
柳眉打成八字样,张青凤暗暗叹息,在背后两双眸子热切的注目下,只有无奈地举筷挟菜送至他的嘴边。
但千料万料也万万想不到元照猛然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硬是将人拽到身前,倾头就贴上那温润的双唇。
不知过了多久,四瓣分离,他意犹未尽的舔着唇角,却见张青凤双目空茫,一时间似乎还回不了神,只张大眼直楞楞地看他。
瞅着那肿胀发红的唇瓣,元照不由得心情大好,身上丝丝痛楚顿时减退不少,有意无意地拿指腹在他唇边游移,倾身附于耳旁,把嘴一勾,勾起邪气的笑来。
「君子报仇,三年犹不晚。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说毕,不顾身后一个掩嘴惊呼,一个瞠目结舌,自管调头走人。他单手撑于腰后,拐着身径自漫步回房。
这绝对是报复!张青凤涨红着脸,呆在原地,又愤又恼。
可恶,竟偷他迷糊不知天地的当口,在众目睽睽下,摆明是要他丢尽颜面。
哼,趁人不备,小人作为!
偏头觑见后方的两人,个个呆若木鸡,这下更是教他无颜面对。窘得待不下去,他只有挨着通红发烫的脸庞,故作洒脱地颔首揖身,随即走出厅堂。
偌大的内厅仅留下一老一少,面面相觑好半晌,绑着两根黑溜辫子的春喜这才眨着不解的眸子,率先开口:
「管家爷爷,咱们是不是要改口叫『夫人』了?」
不,以他年老多知、阅人无数的丰富经历来看,这一回夫人之名恐怕落不着张青凤的身上去。
看着身旁的天真小脸,元总管不知该如何回答,思索良久,终是吐出一句:
「你还是叫凤爷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