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飒皱皱鼻子,喃喃抱怨:「真是,压力好大……」
抱怨归抱怨,不过,爬上跳台时,她心头却甜滋滋的──这个严肃的家伙,竟为了她跷大牌医师的诊疗,迢迢从台北飞来东京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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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彩鲜艳的加油棒、清脆亲切的中文,热闹出现在观众席上。
来自东京及东京附近的华侨,兴奋的挤在一区,为代表台湾的选手加油。
跳水在台湾根本不是一项重要的运动。
那些加油棒,其实是他们平日观看棒球比赛时使用的。
这场由东京举办的跳水邀请赛,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华侨的注意,但是,随着心飒在初赛、准决赛的杰出表现,夺金有望的消息在华人圈迅速传播开来,于是,今天的决赛,吸引了一大票为心飒加油的跷课跷班同胞。
女子跳台决赛,一共有五个轮次。
选手可以自选五个不同组别、没有难度系数限制的动作参赛。
随着时间飞逝,随着选手的一一上台,赛程已近尾声。
截至目前为止,心飒的积分最高,如果没有意外、如果没有失误,拿金牌应该是可以确定的了。
可是,最后一轮时,大陆队一名女将,一个难度系数三点四的动作,跳得完美精准,评审给了高分,威胁了心飒的排名。
观众席上的台湾同胞好紧张,赛场上的心飒更紧张。
不到最后关头,不分胜负。
这是比赛的残酷,也是比赛的刺激。
心脏跳得飞快,胃部也抽疼着,心飒拿毛巾拭干身上的水分,已分不清绷着她的是紧张的情绪,还是对比赛的兴奋感觉。
最后一跳,照先前交给记录台的表格,她选跳的动作,难度只有三点零。
最后一跳,按规定,她不能临时更改已经交上去的动作。
最后一跳,只要出了一丁点的瑕疵,金牌,就这么与她擦身而过了。
压力好大好大……可是,也好刺激!
经过初赛、准决赛到晋级决赛,虽然心飒一路都很紧张,却也适应了比赛的节奏,渐渐喜欢上这种折磨人的刺激感。
「我上去了。」
深深看了谌烽一眼,她故作潇洒,优雅地爬上跳台。
哼,除了谌烽,她才不要让外人看出她很紧张哩。
深呼吸,举臂,在脑中温习一遍动作,然后,奋力蹬台,向前在空中俐落翻腾三周半抱膝,笔直入水。
入水的剎那,如雷掌声随之响起。
这是除了完美,还十分优雅漂亮的一跳。
迅速、俐落、敏捷,身体弯曲的线条,除了展现惊人的力量,古典沉稳的气质,更挥洒出一道优雅的身影,力量与优雅,在短短的一秒八里,展露无遗,非常吸引人。
谌烽看着没入水中的身影,既为她高兴,又为她心疼。
他的女孩,紧张成这样,还能跳出如此优雅的动作,真是难为她了。
她的资质,比他预料的还要高,看来,为她设计的训练,需要再做一些变动……
「跟我来。」
分数打出,金牌确定到手后,谌烽没等心飒擦干身体,就拉走她。
「什么事?」七弯八拐走了好一会,跟他来到无人的一隅,尚未平复兴奋心情的心飒,睁着好奇的眼问他。
「妳欠我一样东西。」谌烽握着她的手,深邃的眼,闪着晶亮的光芒。
他想她。几日没见面,他体认到心飒不在的日子,是那样无趣又枯索。
「有吗?」这家伙笑得好贼,跟他平常严肃冷静的模样差好多,嗯……危险……
心飒瞇起眼,警觉地看着谌烽。
「当然有。」
语毕,谌烽低头封住心飒的唇,给了她一记热烈、激情、很不符他严谨性情的亲密长吻。
「……你报复人啊?」
热情的长吻后,心飒忽视两颊涌冒的热气,灿亮的眼,直直盯着谌烽。
离开台北前的那一晚,她捉弄地亲了他,如今,他有样学样,也来捉弄她吗?
「没有。」
心飒的反应换来谌烽的轻笑。
他的女孩……为什么单凭简单的一句话、自然的一个反应,就能惹他笑……
「如果有,绝对是效法某某人学来的。」凝视着怀中的女孩,谌烽讲着和他严肃性格相违的玩笑话。
「意思是……我带坏了你?」手指遮住眼睛,心飒叹了一口气。
「绝对是。」
「那表示,阁下应该交学费给我。」上翻的手掌伸向谌烽,跟他索讨学费。
这一索,换来谌烽爽朗的一笑。
不错嘛,这家伙的表情愈来愈丰富,不像刚认识时,老张着足以跟不锈钢媲美的冰冷表情,有进步唷。
心飒满意地瞧他一眼,然后,环住他的腰,坏心地将濡湿的身体赖上他的胸膛。「我好累、好饿、好想睡……」
绷了多日的神经,终于能够松懈,心飒真的累了。
「妳今天表现得很好。」摸着她湿润的发,谌烽既心疼又欣慰。
「只有很好?」喂,她可是紧张得胃都抽疼了耶。
「棒极了。」
「嗯哼……」好吧,勉强接受,人家是天才运动员、是两届奥运跳台跳板双料金牌得主,更重要的是,他是疑患有寡言寡语症的严肃教练,这三个字,就当是他能给的最大赞美吧。
「跳的时候,我好紧张。」
舒服地窝了好一会,心飒闷闷地在他胸前抱怨。
小时候上台跳芭蕾时,也没这么紧张。以前跳舞虽然也很辛苦、很累,但是,她却很享受上台的感觉,一点也不会紧张。
心飒不得不怀疑,她真的适合往跳水这个领域发展吗?
「尤其,你来看我,我更紧张。」初赛和准决赛时,她的胃都没抽疼。
「妳希望今后参加比赛,我最好不要出现?」沉吟半晌,谌烽低低问道。
「不是……」心飒皱起眉,自己也很迷惑。
他不来,紧张的情绪还是会产生。
「那是?」谌烽挑眉问。
「你来,我压力好大。」神经线细一点的人,大概就崩溃了。
「妳的表现,并没有因为我的出现而出任何差错。」
个性冷肃的严格教练,在听闻女友有意拒绝他今后到场加油,向来稳重的性子,也不免激动一下。「甚至,妳今天跳得比练习的时候还要好。」
「唔……」
似乎是。庞大的压力,好像激发了她更多的潜能,今天最后一轮的那一跳,真是她有史以来的最优表现耶。
「我来,并没有拖累妳的成绩。」
垂目盯着倦容满面的女友,谌烽严正宣告,言下之意,只要情况允许,以后的比赛,他仍会到场观看。
「或许,下一次就会。」
仰起头,皮皮的将下巴顶在这副遒健刚强的胸膛上,心飒很故意地跟他唱反调。
「不会。」谌烽斩钉截铁。他的女孩,是遇强则强的性格。
「会,一定会。搞不好,我会因为压力过大,跳出三尺高的水花……」就是要唱反调,心飒迎视那双终于被她惹得想发火的眼,心情愉快极了。
「余心飒!」
「有。」
心飒含笑接腔,在瞧见谌烽额际隐隐抽动的青筋时,终于满意。「好啦好啦,要来就来,反正你是伟大的教练,学校的红牌嘛……」
笑笑地低下头,将脸埋入他温暖的肩窝,心飒喃语:「再多一点表情,我会更喜欢你……」
好累,好想睡,可是,她撑起精神,继续说:「喜怒哀乐藏得这么密,怎么让人了解你……」
冷肃内敛的性格,除了天生拥有,长年严格而艰苦的跳水训练,也加深促成他个性中严峻内敛的那一面吧。
她欣赏成熟的他,喜欢自信沉稳的他,但是,她也好想知道,这样出色的男人,他硬硬的头脑里,究竟转了哪些东西;他精采的生活里,存有哪些令他难忘的事。
「只要妳开口,什么事我都愿意讲。」
柔软娇小的身躯安然窝在他的胸怀,谌烽闭眸抚着她的背,一度冒火的心,渐渐平稳。
谌烽很开心,因为他喜欢的女孩主动想了解他。
「我不难了解,就像一本摊开的书,妳看到什么,我就是什么……如果不嫌烦闷,有时间,我将平凡的半生仔细向妳讲述。」
平凡?标准真严格。在这个世界上,谁会视两届奥运金牌得主为平凡人啊?
他的个性好严肃,脸上表情更是少得很欠揍,造就这样冷厉性格的,该不会是什么悲惨的童年或不堪回首的往事吧?
瞇眼仰头望了一下认真的俊脸,心飒如此怀疑着。
「好啊,有空你拟个稿,我会洗耳恭听的。」想知道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想知道他有什么样的父母,甚至,想知道他的初恋发生在何时……
「不用太长,五六万字就可以了。」嗯,初恋那一段不用好了,她听了可能会扁人。
「五六万字?」这叫不用太长?谌烽莞尔。
「嗯。你好好准备,我好累,先借睡一下。」这场决赛,真的耗掉她太多精神和气力。
「心飒──」
会场传来的广播声,打断谌烽的申辩,颁奖时刻已到,心飒该回会场领她的金牌了。
「妳该回去领奖了。」很想继续聊下去,不过,她必须去领奖,而他,也要赶飞机回台北。
「唐教练不能代领吗?我好想睡觉。」好倦,谌烽的胸膛好温暖,心飒小小的脸安然靠着他,欣然欢迎瞌睡虫的到访。
「请人代领,太没有礼貌。」
「喂,温柔一点,我是你女朋友耶。」心飒仰起头看他,抱怨他又板起一张严峻的脸。
「公私要分明。」
谌烽徐徐地说,然后不忘交代她:「今晚,好好休息。有空看看明天上场的男子跳台赛,不要在旅馆睡昏了。」稍早,他和昔日教练打过招呼,聊了好一会,知道这次队上派出好手参赛,心飒多观摩其他选手的表现,有助于自身的进步。
「你马上又要飞回台北?」这么啰嗦的叮嘱,让心飒推测出这个结论。
「嗯。」现在赶回去,明早还能去看封医生。
「喔……」太好了,明天睡到太阳晒屁股,他也不会知道。
「记得去看比赛,不许偷懒。」
谌烽冷静的声音切断她与棉被约会的梦想。
「哼……」什么公私要分明,一点也不温柔。睡晚一点,有什么不可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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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心飒送回会场,参与她荣耀的领奖时刻,跟一堆人打完招呼后,谌烽长长的腿又迈出跳水馆,准备赶往机场。
「谌烽?」
一道熟悉的声音止住他匆快的步伐。
「高欣。」
谌烽回头,见到昔日队友。在国家队里头,高欣算是交情不错的小队友。
「终于追上你了。」这个一脸开朗的年轻男子在追上谌烽后,手掌往他肩上一拍,「赶什么?队上还有很多人没跟你聊上一聊。」
「刚刚在馆里,我没见着你。」
今天上场的是女子组决赛,谌烽以为男选手不是在饭店休息,便是去健身房报到,他不知道高欣坐在观众席上为队友加油。
「我也是加油到一半,才看见你现身了。」高欣的浓眉大眼挤了挤,跟谌烽开玩笑。「好啊,教出一名金牌选手,这下让教练和领导的脸往哪儿搁。」
「强劲的竞争对手,可以激励、提升选手的素质。」
类似的问题,刚刚和昔日教练谈话时,已经讨论过。这次比赛,杀出心飒这样一名高手,让队上少了一面金牌,教练也很扼腕。不过,他方才跟教练说了,优秀的竞争对手出现,对已经在跳水界风光太久的国家队带来压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呵……你还是这么狠啊。」高欣的脸不自在的抽动。谌烽离开国家队后的这段时间,重要的国际赛,多由他和另四名选手轮番上阵,这位恐怖的天才型跳水选手,不会哪一天又教出一名强悍的高徒,来跟他们抢金牌吧?
「虽然你不再参加比赛,但多少念点旧情,别泄露太多技巧给外人。」
「我不再参加比赛?」
听见这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新闻,谌烽的眉冷冷扬起。
「对啊。」去年香港那场比赛结束后,他因伤退出跳水界的消息不是传得沸沸扬扬?
「我去台北除了当教练,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治疗旧伤。」
因为当他是朋友,谌烽很直接地跟高欣澄清他错误的认知。「只要医生点头,我会再回跳台。」
「是吗?」高欣严重怀疑。谌烽在国内看过多少医生,队上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他不信小小岛上的某位医生能治好群医束手无策的严重旧伤。
「时间会证明一切。」外人的看法向来不重要,这一句,已经是冷肃严谨的他,能释出的最大善意回应。
「我赶飞机,先走了。」
潇洒跟昔日队友挥挥手,谌烽招了计程车就要离开。
「等等!」
「还有事?」深邃黑亮的眸看向突然变得激动的年轻男子。
「你──你一直是我的偶像,很多人、很多人的偶像!」
开朗的五官,转变成痛苦的表情。「请不要误会,我不是希望你不要再回来比赛,只是,你已经赢得太多金牌、太多荣誉……既然,你的身体受了伤,何不趁此将机会让给我们这些后辈……」
「你们希望我就此退役,『让』你们有机会夺金摘冠?」谌烽直视高欣,问:「让?这就是你的运动精神?」
「反正,依你的伤,就算再复出也不可能跳出原有水平……」在锐利眼神的逼视下,过分的要求,此刻变得不大理直气壮。
「这个评断,等我回到竞赛场的那一天,再来对我说一遍。」谌烽冷冷地道,头回也不回地坐上计程车。
「谌烽──」
高欣叫他,想再解释些什么,却被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别说了,你让他生气了。」
身材瘦小、穿着运动外套、套着运动长裤、头发濡湿的女生,快快地瞪高欣一眼,然后,拉开甫合上的车门,也跟着坐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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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秒挤上计程车的女孩,当然是心飒。
「Airport, please.」
她用蹩脚的英语告诉司机将车开往机场。
「嘿,英语也通耶,东京不愧是国际性的大都市。」
「妳不是该跟唐教练他们回旅馆?」不快的心情,一见到她的脸,突然又不气了。
「我是啊。」
领完奖、拍完照,她本来要去冲澡换衣服,然后乖乖跟唐教练他们回旅馆,可是,看着谌烽离去的身影,她突然生了某种冲动。
「送你。」心飒将刚到手的金牌挂上谌烽的脖子。
原来,她追出来,是想送他这份大礼。
「妳该自己留着。」
他不要啊?「为什么?」心飒皱眉问,能得奖,最大的功臣是他耶。
「太贵重。我不能收。」他拿下金牌,想挂回心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