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宓惶恐地问道:“怎……怎么可能?二皇子确定吗?”不会吧!他是要湛九霄死,那些人也是认得皇赢楚,怎会失了手?侯宓心虚地看着皇赢楚,慢慢地又假设这是皇赢楚在套他的话。
“不可能的?你以为我眼瞎了吗?那些杀手认得我,而且要置我于死地,这能教我不怀疑是消息外露吗?”皇赢楚的怒容逐渐转为冷笑。
侯宓低下头,再度将自己的表情隐住,“这事臣一定会查办的,请二皇子尽管放心。”看来,他需要杀人灭口。
“很好,我限你五天内办成,还有,记着别留下他们了。”敢动他的人,他不会留情的,至于和湛九霄的约定,他一人宫便忘了。
“臣必定照办。”侯宓嘴角微微颤动,要笑不笑的,因为皇赢楚的命令正合他意。
“还有,我要见到主谋人的尸体,懂了吗?”
“这……”主谋人不正是他自己!这岂不连他的命也要赔上?
“没有主谋人的话,我想……连你都要小心了,侯宓!”临走前,皇赢楚留下一句令侯宓害怕不已的话。
侯宓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皇赢楚直觉地认定主谋人是他身边的亲信,所以如果说没捉到主谋,那就表示谁都有可能了。
侯宓紧张地用手擦去额前的冷汗。
这种仰人鼻息的卑贱生活,他发誓,总有一天必定要脱离。
* * *
小招子带着秋莲四处看看后,便先行离去。既然有客人住下,他当然得在恕庭宫内外知会一声,省得日后发生尴尬的情况。
恕庭宫非常大,他们以往住的隐山也很大,不过这两者是不同的,隐山的广是自然,而恕庭中则是人工的,让人眼花撩乱。主子眼不明,她这个小婢女当然有义务为主子熟悉新环境。
把主子的书册安置好,再为主子换上新的檐榆,她的工作便告一段落了,于是连忙问:“主子,为什么二皇子会千里迢迢跑到隐山来找你呢?你不是一向厌恶名利吗?”
一路上,皇赢楚几乎都待在主子的身边,连骑马也是一块儿,害她这个名正言顺的婢女彻底无用,以致她有好多问题都无法当场问他。
“秋莲……我也很困惑呢!”湛九霄幽幽地说。
一开始他预知来的人应该是皇德浩,但不知怎地,当天早上他才又有感觉,来的人将是皇赢楚,在他感应到上苫老人去世后,皇德浩的身影便由他脑海中消逝,取而代之的正是皇赢楚。
怎会如此呢?
从来,他的预测就不曾有过更改,怎会在上苫老人一死后,预测便彻底更动?而且他自己的未来也愈来愈模糊,几乎都快不可预见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连他本人也不明就里。
“主子,你真的要辅佐二皇子?”秋莲好奇的问。
“这……”
没错,他是比较倾心于皇德浩,因为他欣赏他的仁德与善良,在战事频起、百姓陷入不堪的生活中,皇德浩绝对是最佳的下一任君王;他的性情温和、崇尚平静,又能体恤人民,这样一位君王绝对会善待他的子民。可当皇赢楚出现后,就捣乱了他原先的计划,连带的还赔上自己的未来,不知怎地,他渐渐开始感到不安。
秋莲看穿他的心绪异常纷扰,于是体贴地表示:“主子,既然困扰,那就别想了,那样很浪费脑力的。来,让秋莲为你整理头发。”
“秋莲,抱歉,我把你扯进来了,原谅我好吗?”无论发生何事,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个陪了他许久的秋莲。
秋莲银铃般的笑声立即响起,“都什么时候了,主子还这么见外,我们十六年的感情难道真这么薄吗?”秋莲比湛九霄小三岁,但有时却成熟得像湛九霄的姐姐一般。
湛九霄的手探了探,握到秋莲的手后,便紧紧握住不放,“如果说有一天我成了你的包袱,没关系,你可以将我丢下,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幸福。”
湛九霄的真诚,令秋莲眼眶不禁红了,“哎呀!主子,我们不是说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主仆俩绝不会分开?只要主子不嫌弃,秋莲永远都会待在主子身边好好伺候你的。”自她踏人湛家家门后,便喜欢上这个与世无争的主子,曾经她也想过就此不嫁一辈子照顾她的主子。
“秋莲,隐山不再是我们能回去的地方。”他感叹地说。
“无妨,主子在的地方就是秋莲的家。”
秋莲甜美的笑容,湛九霄永远没有那福份欣赏。
秋莲开始专心为湛九霄梳头。
窗外鸟语花香,风景宜人,湛九霄却是愁上心头,难解。
* * *
两人才安顿好,皇赢楚即刻带着他们前往昭庆宫,目的不言而喻。
适巧,皇德浩正在花园和车心尧对弈,看见二皇弟领着两人前来,他脸上的表情不禁更加温柔。
“二皇弟,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平常你不都很忙?前两天皇兄想去找你,又碰上你不在宫中,怎么,什么事让不出宫的你竟破了例?”皇德浩轻轻地拍了皇赢楚的肩,神情一片坦然。
在皇德浩身后的车心尧,恭敬地道:“臣拜见二皇子。”
车心尧是皇德浩一名忠心耿耿的臣子所推荐的,他们第一次会面,便极为欣赏对方,所以不待皇德浩开口,车心尧便毛遂自荐。
皇赢楚的野心,车心尧隐约能察觉,但在没有充分的证据前,他晓得皇德浩是不会将他说的话放在心上,所以他在等皇赢楚露出破绽。
“免了。今天皇弟是特地带一位挚友来见见皇兄。”皇赢楚亲切地说。
“挚友?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过你有这么一个好友呢?在哪儿认识的?”对于向来孤僻的弟弟一下子竟多出个挚友,皇德浩也是相当惊讶。
静静地站在最后面的秋莲一听,连忙吐了吐舌头,表情十分不以为然。
她俏皮的表情完全落人车心尧的眼底,他连带也跟着偷笑。
皇赢楚移开身子,蒙着面纱的湛九霄立刻现身,”他是湛九霄,人称九霄君。”
“微臣湛九霄,参见太子殿下。”他必恭必敬地朝皇德浩的方向鞠躬。
乍听到“九霄君”两字,皇德浩与车心尧都不约而同地互看对方,面带讶异。尤其是车心尧,他根本不信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情发生,很快地,他大约就能猜出七、八分。
“九霄君真是你?”
“是啊!想不到皇兄也听过九霄,看来我这位好友声名远播啊!”
皇德浩相当意外,原来上苫老人跟他推荐的竟与皇弟的挚友是同一人,真是巧哪!
“赢楚,你晓得吗?原本上笛老人也跟我推荐湛公子呢!没想到他竟是你的挚友,哈!真是无巧不成书,既然湛公子已人宫,这样也好,我也用不着白跑一趟。对了,说说你们认识的经过吧!”预计两天后起程的计划,如今也可省下了。
“那是在父皇登基前,有一次讨伐敌军时在隐山偶然遇到的,从此我们成了莫逆之交。由于我平日杂事繁多,几乎抽不出时间去见九霄,所以多半与他是以书信往来,前天起了兴致,突然想见他,便去了隐山一趟。不巧竟遇上隐山大火,我趁此机会将受伤的他接人宫,好让我就近照顾。”对于谎言,皇赢楚总能够面不改色地说完。
“原来如此……”皇德浩不免失望,既然湛九霄是皇弟的人,他就不好意思借人。“隐山发生大火,湛公子还好吧?”他猜测湛九霄是脸部毁容,才必须遮掩面容。
“回禀太子殿下,臣平安无事,幸亏有赖二皇子的及时搭救,才让臣能逃过一劫,有幸在此见到殿下。”湛九霄温和的声音和得体的态度很快地便在皇德浩与车心尧的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既然你们都来了,那就让皇兄设宴款待吧!”
皇赢楚客气地问:“会不会太打扰呢?”
皇德浩大笑一声,“怎么这么见外呢?我们可是亲兄弟呢!”
“是,皇兄。”
“心尧,你也一起来吧!先带湛公子人厅,我与赢楚等会儿就来。”好不容易与皇弟见面,他有很多话想说。
“是,殿下。请湛公子和……这位是?”秋莲的俏丽让他印象深刻。
“她是秋莲,我的婢女。”
车心尧有意地望了秋莲一眼后,便领着他们人厅。
御花园内仅剩下皇德浩、皇赢楚兄弟俩。
其实皇赢楚心底很明白皇德浩想说什么,不过他故意按兵不动地抱着观望的态度,等他先开口。
“赢楚,怎么今天过来也不带淑德一起来呢?”
皇德浩极力想隐藏住自己的感情,但怎么都逃不过皇赢楚锐利的眼。
皇赢楚笑了笑,“淑德身体不适,所以我不便带她前来。”
“什么?她病了!”察觉自己的口气有些激动,皇德浩连忙住口,拼命压抑下自己的紧张,“对啊!这种忽冷忽热的天气格外让人无法提防,病了就看御医吧!”
“赢楚晓得。对了,皇兄以前也与淑德感情不错,我想皇兄前去探望,也许淑德的病会好得更快也说不定。”
皇德浩的表情忽喜又转忧,“还是不了,我最近比较忙,可能无法前往。淑德毕竟是你的正妃,你要多抽出时间关心她,别冷落了她。”
自长孙淑德对他的感情冷了以后,他们就不常见面了,一来是避嫌,二来则是他怕伤心,因为他到现在还深深爱着她,只不过她已成了皇弟的正妃。
再怎么深的感情也都成为过往云烟,烟消云散。
“大哥,别这么冷漠,她也算是你的半个妹子啊!常常,淑德也会提到你以前是怎么对她好,就看在为弟的恳求上,去见见她好吗?”
“这……”皇德浩很是为难。其实他是想去见长孙淑德,但见了面又能如何呢?能再谈以前的往事吗?还是去瞧她幸福的样子?
不!不行的,身为男人的他,仍无法原谅她的不守信诺。曾经他们约好卸下责任后要游山玩水,他们还要尝尽大江南北的美食,而如今记得这誓言的只剩下他一人,还有什么好怀念的呢?她已不再是他的淑德了,他们之间……都结束了。
他祈求她能幸福,不过他不想亲眼看见她幸福,他还是有私心的。
皇德浩表情细微的变化都清楚地落人皇赢楚的眼底,看得一清二楚。
* * *
晚膳后,皇德浩派人先送湛九霄与秋莲回恕庭宫,而皇赢楚则还留在昭庆宫与皇德浩继续闲聊。
就寝前,湛九霄总要秋莲为他念一段书,即使不在隐山,这习惯也不能省。
于是秋莲拿起书一本正经地念着,约莫一刻钟后,她完成了今晚的工作,便早早送湛九霄就寝。“主子,今天也折腾了一整天,还是早点睡吧!”
“你也累了一天,早点睡吧!”刚换了新的环境,还无法习惯的湛九霄心情自是莫名地兴奋,根本不觉得累,不过他体贴秋莲的辛苦,便要她早些去休息。
“主子也是,祝你有个好眠,有什么事就喊我一声。”
每晚秋莲总会加这么一句话,虽然不曾在半夜被传唤过,但这是必要的,因为她的主子是个很体贴的人。
“嗯,去睡吧!”
吹熄烛火、合上门,最后是离去的脚步声……一连串的声音结束后,这寝房就只剩下他一人。
他是看不见的,不过身体感觉也比平常人敏感许多。
一人恕庭宫,不知怎地,他便觉得有些冷意。没错,由风的/顷畅来看,他能够感觉到恕庭宫的广阔,但风中也夹杂了些淡淡的哀愁和几许的血腥味,就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皇赢楚的身子上就带着一股血腥味,很淡,却怎么也抹不去,像是与生俱来似的。
连带整座宫邸都有股抹不去的异样感觉,神秘,也骇人,稍一不注意,也许就会被宫邸吸人,不过那种反常的气氛在皇赢楚离开后便一并消逝,也唯有在此时他才能安心,毕竟皇赢楚带给他莫大的压力。
睡意开始侵袭他,赶了一天路,他的身体也觉得累了,渐渐地,他的思绪变得模糊,呼吸也慢慢规律。
忽地,阵阵冷风吹入房里。
湛九霄立刻坐起,空气中的血腥味让他清楚来的人是谁。
“二皇子吗?”
皇赢楚冷笑,“看不见,倒很敏感。”一瞬间,皇赢楚已落座在床沿。
淡淡的酒味在空气中散开,湛九霄早已敏感地嗅到,便说:“二皇子,夜深露重,你又刚回宫,不先回房休息吗?”
今晚兴致高,皇赢楚选择忽视湛九霄的话。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莫名的渴望让他只想多和他亲近些。
“我……我的眼睛?”皇赢楚的问题是他始料未及的,让他愣了一下。
皇赢楚的手在湛九霄眼前晃了晃,却迟迟不敢触碰他。皇德浩本想留他在昭庆宫,不知怎地,他却想回来看看他,见他一面。
“我应该从来没问过你吧?”
“启禀二皇子,九霄的眼睛出生便是如此。”
“有看过大夫吗?”
“是天生的,就算是最高明的大夫也束手无策。”
该是一双明眸,却见不着天日,可惜哪!皇赢楚淡淡地想,又忽而一笑,夜深了,竟连他也变得多愁善感。
“看不见……是怎样的感觉呢?”他淡淡地问。
“恕九霄反问二皇子,看得见又是如何的感觉?”既然皇赢楚正经地问他,他也正经地回答。
皇赢楚一时哑口无言。
“如果二皇子肯告诉九霄看见的感觉,也许九霄也能说说看不见的感觉。”
皇赢楚悄然靠近他,汲取他沐浴后的清香,“收起你的敌意吧!我今晚不是来与你斗嘴的,我纯粹只是想知道罢了。”这个男人让他甘愿舍弃温柔乡而跑来这里,为的就是一睹他的美丽容颜。
“二皇子多心了,九霄并无敌意。”完全察觉不到皇赢楚的心思,湛九霄认真地道。
湛九霄终于察觉此刻自己的坐姿不合礼数,当他正想起身时,皇赢楚按住他的肩,“免了,这里是你的寝房,用不着这么拘束,就当我现在是你的……朋友。”
皇赢楚话一出口,立即引来湛九霄的震惊,朋友这两字真是由皇赢楚口中说出的吗?抑或是他听错了?
“敢问二皇于是否醉了?”如果真是醉了,他倒宁愿他常常酒醉不醒,这也比较好对付。
“哈!”皇赢楚干笑一声,“我要是醉了,只怕你现在已人头落地。”他语出威胁地道,虽然他也清楚收不到效果。
湛九霄不会怕他,他当然明白,一个连死都不害怕的人,还会怕触怒他吗?若非他手中握有秋莲的性命,想必他也不会投效自己。想到这点,他就隐隐含怒,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形,他居然会有掌握不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