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计算过饮用水的量,每隔一小时补充一次,每次只能喝一口暂时解渴。承受着烈日曝晒让两人身心俱疲,根本无力交谈,他们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一步算一步。
「我受不了了,要不要休息一下?还没到中午,已经像躺在火山熔岩上面一样痛苦,我走不下去了,妳呢?」季隽言先喊停,他毕竟不像英格丽住了六年那么习惯这种炎热的天气,尤其过去十年来他住的城市都是冬天会下雪的地方。
英格丽没有回话,但却用行动表达附议,她安静的往下坡处走去,季隽言跟在她身后走,等到她认为可以的位置,才从帆布套中拿出昨晚睡觉用的毛毯把帆布内的东西包好。
季隽言立刻猜出她的想法,一起帮忙把帆布架撑起来,两人蹲低身子钻进帆布架里面遮阳,顺便喝口水喘口气。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还没走到,就会先中暑死在沙漠里。」英格丽觉得这次求生之旅成功机率实在不大,她沿途不停思考可行之道。
「不然呢?不如我用步枪里剩下的子弹一人一颗自杀算了。」快被晒昏了,还听到这样的丧气话,季隽言莫名的升起一股火气,开始口不择言。
「我只不过是想找更好的办法,你就非要这样讲话不可吗?」饥渴交迫,又要承受日晒之苦,英格丽的口气也好不到哪去。
「好,那请问妳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不妨说出来,我洗耳恭听。」季隽言的语气显得很不耐烦,有点像在挑衅。
「你一直在旁边抱怨挑剔烦死了,我怎么能想得出来!」她反击道。
「我抱怨挑剔?我烦妳?先说丧气话的人可不是我!」严酷的沙漠真的能轻易逼疯一个人,此刻两人都快要被逼到临界点了。
「不要跟我吵架,难道我们真的要搞到就地杀了对方吗?」英格丽强压下不满的情绪,努力找回自己的理智,提醒自己不要被沙漠击倒。
季隽言忽然被英格丽的话给点醒,开始对自己的不理性感到抱歉。他瞇起双眼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沙漠,真的看到了从沙面升起的热气,就像跳跃的火焰一般,当下警觉的在心底不断告诉自己,千万不要丧失了清醒的头脑,不然真的会一不小心就被这片炙人的黄沙给吞噬了。
「我们先暂时忍耐,避过正中午时刻,等下午再继续走吧。」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为了不要被正午的阳光晒成人干,她也只能这么说了。
彷佛想寻找支撑下去的勇气,季隽言默默牵住英格丽的手。
像过了一世纪那么久,两人几乎没有交谈,只是静默的等候时间缓慢地流逝。季隽言看着手腕上价格不菲的潜水表,那是他拿到博士学位的时候,父母专程飞来参加毕业典礼时送给他的礼物。
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两年多没回家看过亲人了,只有逢年过节时用电话跟家人报平安,回想他过往的一生,总是沉浸在工作之中,除了工作以外,他人生的其它方面几乎是一片空白。
也许因为这段日子始终在死亡边缘徘徊,他在人间短暂停留三十五年的回忆瞬间像黑白默剧片段在脑海里快速闪现,内心五味杂陈的叹了口气。
「我突然感到自己的一生就像一个包装精美的饼干礼盒,外观很绚丽精致,但里面的饼干却只有一种单调的口味。」他语带苦涩的说着。
「不要在沙漠中回忆你的一生,不要让沙漠知道你的脆弱,他会毫不留情的擒杀你。」英格丽难得感性的说,她想让季隽言渐渐薄弱的意志重新坚强起来。
季隽言转过头微笑看着英格丽,「我很庆幸有妳陪伴,就算最后面对的是失败,我也会感激妳在沙漠里带着我走,我愿意一直跟随妳的脚步。当初若不是妳把我从沙漠的口中救走,我早就被沙漠生吞活剥了,这次也只不过是被沙漠追讨回一条命而已,却连累妳陪我一起被沙漠追杀。」
休息过后,他已经能够开始用轻松的态度去看待这次严苛的考验。
「你没有连累我,你也不欠我什么,我救过你,你也救过我,我们早就扯平了。就算最后真的是失败,我也和你一样,很高兴能跟你结伴走到最后一刻。」她给了他一个坚定的微笑。
他们不是要跟对方诀别,相反的,他们是要再次确定彼此有共同的信念与信心要一起走下去,面对困境而不失勇气,他们不想再经历一次刚刚那种不理性的争执了。
季隽言看着手表上的指针,「我们继续走吧,都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两人收拾好行李,继续上路,沙漠开始吹起一阵阵焚热飞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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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黑了,也不知道走了多远。
入夜后气候转凉,虽然走了一整天早已疲惫不堪,但两人的脚步仍不自觉的加快起来,或许是凉爽带来的舒适感稍稍平复了身心的疲倦,更或许是想利用黑夜继续赶路,减少明天在艳阳高照下行进的距离,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无止尽的拼命走着。
直到终于看到脚下原本密布的细沙,渐渐变成了带有岩砾的沙地,英格丽提醒季隽言看着地上开始出现的碎石砾。
「你看!我们方向是正确的,终于接近岩石区,快要脱离沙漠了。」
英格丽语气难掩兴奋的继续解释,「我说的那个小镇是沿着石壁建成的城市,现在应该不远了,也许再走一天就能抵达。如果你不会太累的话,我们再继续多走一点路,愈接近岩石区愈好。」
这真的是最好的消息,季隽言听到离目标越来越接近,忽然觉得今天所有的疲惫与痛苦都消失了,脚程也愈来愈快,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两人边走边看着天空寻找北极星的位置,更玩心大起的比赛「谁认识的星座多」,到最后所有能够辨认的星座几乎都讲光了,季隽言开始耍诈,胡乱捞一些星座的名称。
英格丽当然不至于那么没有常识的任他诋骗,笑着抗议道:「警告参赛者,作弊会丧失参赛资格喔!」
季隽言故意装傻,「妳有作弊吗?我一直都很相信妳呢!」
英格丽笑着推了他一把,「你好过分,真没有运动家精神!」
「我是无奸不成商,无毒不丈夫。」季隽言嘻皮笑脸没个正经。
「你少曲解这句话。」虽移居英国多年,但她的中文程度还不至于那么差。
季隽言的肚子忽然很大方的发出一阵咕噜声响,在寂静的沙漠中更显清晰,英格丽忍不住笑出声,「你的肚子还比你诚实。」
「好饿!早知道就带一些仙人掌上路当粮食。」极度饥饿下,季隽言忽然怀念起仙人掌餐的那股怪味道。
「仙人掌可不能常吃,会拉肚子的!而且也不是每一种仙人掌都能吃。」英格丽真怕他饿极了,看到仙人掌就扑上去吃,万一生病可就糟了。
「那不然该怎么办呢?就算没被太阳晒死、没被沙漠活埋,也会饿死啊!」向来胃口很好的季隽言实在没办法忍耐饥饿,在难民营一天一餐已是极限了。
「现在也只能忍耐了。」英格丽也很饿,只是她懂得转移注意力去忽视饥饿。
「看到那块大岩石没有?我们应该已经进入岩石区了。」顺着英格丽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个几乎像一辆车的巨大岩块,而地上散落的岩砾也愈来愈大颗。
就像看到指标一样,两人的心情立刻振奋了起来,暂时忘记饥饿,加快脚步往前走,直到完全走进岩石区为止。
季隽言看着潜水表指针上的萤光标记,正指在午夜十一点多的位置,他们从天刚亮,气候仍未开始燥热就出发了,中途休息了两次,算起来已经足足走了将近十四个小时,长途跋涉的疲倦在决定放松的那一刻,忽然占据了全身。
他和英格丽确定了今晚过夜的位置后,才刚架好帆布棚钻进去合盖一条毛毯,立刻累得倒头就睡。
睡了一会儿,两人忽然同时被一阵恐怖的动物嚎叫声惊醒,英格丽立刻明白附近可能有野兽把他们当成了晚餐,准备对他们进行攻击。
她立刻坐起身来在黑暗中摸索那把季隽言带来的自动步枪,但季隽言比她快一步,先拿起步枪爬到帆布棚外查看情况,他三百六十度仔细地端详周遭的环境,汪意聆听。
英格丽害怕的爬出来跟他背靠背的站着一起保持戒备状态,等了一刻钟仍然没有任何动静,但两人已经不敢继续留在这里睡觉,快速的收拾好一切,准备继续上路。
两人摸黑上路走了好久,终于幸运的在愈来愈高耸的山壁间找到一个比陆地稍高类似夹层的浅岩洞,季隽言先爬上去查看,发现里面可以容得下两个人栖身,而且高度也足够防范野兽侵袭。
他爬下来先把帆布套拖上去,再下来让英格丽当垫背爬上去,这里比刚刚睡觉的地方安全多了,虽然拥挤了点不能翻身,但至少可以安心的睡个好觉,补充体力,明天才能继续上路。
空间有限,两人把帆布套垫在下面当床铺,然后用随身物品当枕头,合盖一条毛毯,克难的挤在狭小空间里相拥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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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阳光斜斜的照耀在季隽言脸上,感受到刺眼的光线,他的眼皮缓缓睁开,一度无法适应。阳光照在他头部上方的岩壁,他挪动了一下身体,想躲开那无法逼视的亮光,于是他的身体又更加紧靠着英格丽。
他看着英格丽安详的睡脸,知道她仍在熟睡中,动作刻意放轻不想吵醒她,毕竟昨天也够他们折腾了。
季隽言瞄了一眼手表,意外发现竟然已经早上九点多了,昨天他们从六点不到就已经开始上路了,今天还睡得真够久。
从昨晚起,英格丽就睡在他的怀里,他顺势环抱着她,跟着闭上眼睛还想多睡一会儿,鼻息间尽是英格丽身上带点沙尘的气味,他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拥抱着一个人醒来的感觉。
虽然和艾莉西亚交往一年多,但工作繁忙的两人从没有在彼此的公寓中过夜,即便亲热过后,也是其中一方搭车返回自己的公寓,在电话中互道晚安。
英格丽忽然在他怀中无意识的蠕动了一下,大腿不自觉的攀上他的腰际,头也更往他的肩窝靠近,清丽典雅的脸庞紧贴着他的脸,呼出的气息轻轻掠过他的嘴唇,带点温温热热的舒服触感。
暧昧的姿势持续着,季隽言没有睁开眼,只在心中默默数着对方缓慢的呼吸,和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
英格丽伸了个懒腰,然后微微睁开眼,发现天已经亮了,她用手肘撑起身体坐起来,又打了一个呵欠。季隽言躺在她背后出声向她道旱安,英格丽仍然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回过头看着他,略带埋怨地道:「你已经醒了怎么不叫我起床?」
「我看妳睡得正香甜,不忍心叫醒妳,想让妳多睡会儿。」他可是好意。
英格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表,发出惊呼,「都快十点了,睡太晚了啦!」
季隽言笑而不答,经过昨日一天的曝晒和劳累,他很高兴能睡过头。
英格丽可不是这么想,她用力推了身旁的大个儿,「还躺着,快点起床啦!」
「不要,我好累,反正现在出去刚好被正中午的太阳晒,倒不如躲在这个岩壁的洞里休息,等下午太阳不那么烈的时候再走。」季隽言想偷懒,拼命找借口。
「等下岩洞被太阳烤成高温的石炉,我们马上就会变成岩烧烤肉了。」英格丽直接开始整理行李,才不理会对方偷懒的提议。
想到稍早自己被太阳照醒的灼热感,季隽言不由得担心了起来,开始乖乖的帮忙整理行李。「说得也是,就算要休息,至少也得找个不晒太阳的地方。」
看到季隽言竟然变得那么听话,英格丽笑着要他先爬下去,让她把东西扔下去给他接。等一切就绪后,她才慢慢的从岩洞攀爬下来,季隽言等她快爬到陆地的高度,才从下方扶住她的腰把她抱下来。
季隽言摸摸饿扁的肚子说:「我决定了,今天要去打猎,我快饿死了。」
「你会吗?」英格丽看他那标准都市人的模样,实在无法相信他有办法打猎。
「试试看喽!不然就只能继续挨饿了。」听到英格丽的语气充满不信任,他拍拍手中的步枪,就算不相信他的技术,也要相信步枪的威力吧。
再度上路后,沿着岩壁行走挡掉不少阳光,时间很快就到了下午……
荒漠中一阵枪响,季隽言连射了三枪都没射中,羚羊群早被惊动得一哄而散,瞬间全部逃得无影无踪,英格丽很不给面子的在他身后大笑,「晚餐跑光啦!」
季隽言觉得乱没面子,逞强的说:「我是不忍心杀害那些可爱的羚羊。」
「你不是说要打猎吗?」英格丽硬是不给他台阶下。
「打猎也是有选择的,像我这种真正的男人,当然要猎股凶残的肉食性猛兽,而不是猎食那些柔弱的草食性动物。」季隽言在替自己开脱。
「柔弱?你去让羚羊踢看看!我看你还是乖乖跟我走吧,真正的男人……」挪榆完逞强的大男人,英格丽表情促狭的转身离开,季隽言也只能摸摸鼻子乖乖跟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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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再度来临,季隽言指着远方兴奋地大喊,「看到那边的亮光没?」
「我们终于走到了!」英格丽开心得跳起来,终于走到有人烟的地方了。
「前面应该就是妳说的那个小镇,我等不及要找东西吃了。」下午的打猎一无所获,季隽言忍着饥饿走了一整天,此刻他饿得可以吞下一头牛。
小镇的轮廓在月光下愈来愈清晰,两人心急的开始奔跑。
夜已深,小镇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只有几户民宅屋内还透着光亮,两个外来客拖着一个帆布套行走,引起一些还没睡的居民纷纷靠到窗前一探究竟。
整个小镇的结构非常简单,只比一般原始部落的村庄还大一点而已,大多是用粪土和黏土做成的外墙,和茅草混着泥巴的屋顶所建造的民宅。
英格丽走到看起来最大间的房子前面,敲着门板,然后用当地语言喊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