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隽言的这份研究报告一出炉,立刻引来全世界高度的关切,因为各国领袖都在担心着万一遭受比塔卡病毒更可怕的厄努瓦尔病毒袭击,会有多惨烈,因此听到有实验抗体,所有人都很兴奋。
瞬间季隽言的知名度与身价随着媒体报导而水涨船高,甚至有人预言,如果厄努瓦尔抗体研发成功,他将会获得诺贝尔提名。
世卫组织决定将整个小组撤离非洲,回实验室进行抗体研究与实验。但邻近的乌干达北部地区正爆发严重的内战,战情已逐渐扩大到边陲地带的一些村庄与部落。
回程的所有路线几乎都无法避免遇到游击队的可能,甚至会遇上带着各种传染疾病的难民潮。之前他们在疫区从事医疗研究工作,游击队惧怕传染病都不敢靠近,真应验了「愈危险的地方愈安全」这句话。
「詹姆斯博士……」无线电传来呼叫声,季隽言拿起无线电和对方通话,发话的是第一辆出发的吉普车,正在通知压队的季隽言前方有检查哨。
全副武装的苏丹士兵逐一清查每辆车上人员的身分,异族面孔在这一带非常危险,随时有可能被仇外的军队杀害或抢劫,他们拿着世界卫生组织的通行证,希望这些士兵能看在他们是来医治疫病的份上放他们一马。
负责检查哨的军官看到了世卫组织的通行证,开口问他们从哪来,司机立刻用当地话回答他们刚从疫区外围过来,车上这些都是医学博士要带回去研究的疫病样本和疫苗,那些士兵们一听到疫病便纷纷走避,脸上不由得出现疑惧的神情,原本正在检查车上物品的士兵也吓得跳下车,军官大手一挥立刻放行。
看到这些原本凶神恶煞的士兵夹着尾巴逃离的模样,季隽言正在心底暗自窃笑的同时,忽然一声爆裂的巨响,震得人车跟着撼动,所有人都应声扑倒,季隽言和身旁的司机也抱头压低身子,躲避可能的攻击。
士兵立刻拿起武器奔向前方因地雷引爆而火光满天的地区,季隽言一行人原本打算进入城镇稍作休息后,再到接驳的机场从苏丹直接搭机离开。如今看到这番阵仗,立刻机警的掉头逃离战火转往其它地方绕行,回家的路突然变得格外漫长。
吉普车急驶进沙漠,躲避后方可能有叛军的追赶,季隽言跟司机一直盯着前方带头的车辆,加足马力追随,深怕落单或被游击队追上。
经过一段遥远的距离后,吉普车队又回到道路上。在疫区连续来回操劳三个多月,季隽言早已精疲力竭,又被吉普车载着狂奔颠簸得拼命反胃,终于忍不住摇开窗户呕吐,司机见状还好心的递水壶给他,让他补充点水分。
「博士,你晕车要不要停车休息一下?」司机的英语带着当地人浓重的口音,语气充满关心。
季隽言摇摇头,刚刚那段逃命的经历让他对这趟返家之路感到忧惧,只希望赶快抵达下一个中继站,旱点带着研究成果回到安全的国度。
一直到入夜后,吉普车队才抵达一个偏远的荒凉村落,原本的居民因惨遭屠杀已没有人居住了,到处都是弹孔与爆裂后的残骸,感觉格外的阴森幽暗,一行人把吉普车藏在颓倒的土墙后方,寻找合适的空屋休息。
夜晚与白天酷热的气候相反,因为担心游击队经过听到声音或看到火光而被吸引过来,无法生火,只能把睡袋靠在一起互相取暖,所有人动作都非常轻,尽量不弄出声响也不交谈。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隔天清晨,所有人整装准鲭出发,忽然听到有车子行驶的声音由远而近,还混着叫嚣的声音,每个人的动作都突然间停格,脸上出现了害怕的表情。负责带路的当地人立刻机警的要大家回到屋内寻找遮避的东西躲起来,静观其变。
季隽言跑回前一晚睡觉的屋内,发现能躲的地方都已经挤满了人,他只好转身跑出屋外寻找另一个栖身之所。可是声音离他似乎愈来愈近了,一时又找不到躲避的地点,情急之下他拔腿就往村落旁的树林里狂奔,然后扑倒在一块大石头后方,双手摀住自己的口鼻想掩去急喘的呼吸声。
接着他听到一阵吵杂的声响和几声枪声,他全身僵硬的趴倒在地,一动也不动的全神贯注聆听,担心同事的安危,还有吉普车上的研究心血。
时间变得缓慢而煎熬,当四周完全安静下来,他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久久不敢轻举妄动,直到确定威胁远离,才慢慢从树林里走出来。可是不管人或车都已经不见了,他的同事们、向导和司机、吉普车……所有的一切都像不曾存在过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颓丧的坐在黄土地上发楞,不知如何是好,孤零零的被遗留在这个死气沉沉的无人村落,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季隽言犹豫着该不该走,不走留下来等死,走出去却没水、没食物,就算白天没热死、渴死,入夜后也可能冻死,更遑论是遇上叛军或是踩到地雷,这真的是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
他绝望的苦笑着,决定上路赌一赌被奇迹似拯救的可能性。才刚为全人类找到世纪病毒的解药,自己却要面临客死他乡的困境,老天爷还真会戏弄他。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热烫的大地无情的烧灼着他的意识,季隽言渐渐感到体力不支,没有补充水分,嘴唇就像干涸的河床开始龟裂,暴露在阳光猛烈照射下的皮肤也出现灼伤的红肿与疼痛,眼前的世界仍是那无止境的沙漠。
忽然一个人影闪进眼底,接着愈来愈多人影出现,大概是心理作用导致眼花,季隽言终于知道什么叫海市蜃楼,在他即将被沙漠吞噬的濒死时刻,他亲眼看到了,随着最后的意识被抽离,虚脱的昏倒在沙漠之中。
他以为自己的灵魂来到了天堂,那里的天使喂他喝了清凉可口的水,温柔的拂去他脸上的尘土,在他疼痛的脸颊与嘴唇涂上了舒缓的药膏,让他舒服的睡在天使的臂弯中,好像回到了母体一样。
「先生……你醒醒,不能睡!快醒醒……」季隽言听到天使用英文不断的呼唤他,好悦耳的声音,充满温柔的语气中有着让人感到坚强的力量。
「英格丽,这个人身上别着世卫的识别证,他的同伴可能在这附近。」红十字会的义工尚.提比诺鲁开始检视季隽言全身,想找出能证明他身分的东西。
扶着季隽言的英格丽仍不放弃的持续呼喊,试图要把昏迷的他唤醒。
这趟行程她负责带领从法国新加入的义工尚.提比诺鲁等一行人,随同红十字工作队一起负责运送物资回灾区难民营,并协助难民迁徙以避开战火的蔓延,但半路上就先遇到了一个急需拯救的路人。
英格丽用流利的法语回答她的伙伴,「他的同伴可能已经遭到杀害或是被俘虏,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唯一的生还者,我们一定要救醒他,带着他一起上路,不能丢下他。」
根据她多年来在非洲等地服务的经验,英格丽研判孑然一身在沙漠里落单的人,多半是从死亡威胁中逃离的生还者,如果没有人援救,最后绝对会脱水而死。
季隽言忽然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咕哝,经过英格丽的急救,原本昏迷的意识渐渐有恢复的迹象。
他睁开眼却发现视线模糊,眼睛也酸痛得要命,只听到一个悦耳的女声用英文对他说:「太好了,既然你醒了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接着就听到她和许多人交谈的声音,然后身体就像漂浮起来了一样,最后躺在一个平坦又有遮蔽物抵挡阳光曝晒的地方,他感到全身无力,只能闭上眼休息,然后他又听到了车子引擎发动的声音,才知道自己已经获救了,正被人运上车载往不知名的地方。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你醒啦?你已经睡了快两天。」尚.提比诺鲁一看到被救回来的男人终于睁开眼,高兴的拿起水壶要让他再补充一点水分。
饥渴的灌下几大口清水,季隽言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在哪里?」
「这里是萨雷摩马难民营,你现在受到红十字会的照顾。」尚努力用他浓厚法国腔的英文跟对方沟通,这句话他可是背了各国语言和各种部落语的版本。
「难民营?!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季隽言想不起来是怎么来到此地的。
「你在沙漠中昏迷,是我们组长把你救回来的,她叫作英格丽。」尚拿起一碗像米汤又像麦片的流质物体要季隽言喝下。
「这是什么?」第一次看到难民营的食物,他有点害怕不敢喝。
尚看出他心中的疑虑,微笑的解释道:「很营养的汤,能让你恢复体力。」
季隽言尝试性的喝下第一口,淡得像开水的口感,但是他喝得出来好像有一点点维他命的味道,应该是掺有让难民补充体力的营养素。
看到他喝完,尚满意的笑着对他说:「等你体力恢复之后,可以到处去走走,不过英格丽有话要问你,她等下就会回来。」
见尚要离开,季隽言立刻叫住他,「请问这里离苏丹边境有多远?」
尚偏着头想了想,语气不甚肯定的说:「好像满远的,我可以借你地图。」接着尚就走到墙角的置物箱里抽出一张破旧的地图,转身交给坐卧在床上的季隽言。
季隽言努力的在地图上沿着苏丹周围到处找萨雷摩马的地名,由于实在是太小的地方,看了快十五分钟才终于找到。这里真的离边境非常遥远,甚至比当初做研究的疫区还要远,几乎快到刚果和中非的边境了!虽然幸运捡回一条命,但却离目标又更远了些。
他无力的躺回行军床开始环顾四周,此刻他身在一个类似军用的大帐棚里。
回想当初被救的情景,他虽然没看到救命恩人的脸,但却听到她那有如天使般美丽的声音,不晓得这个名叫英格丽的女人长什么模样?想着想着又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季隽言作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在沙漠里奔跑,忽然一个影子从他面前一闪而过,他追着影子不停的跑,最后来到影子的面前。
他问,「你是谁?」
那影子用着天籁般的美声对他说:「我是你的最初,也是你的最终。」
然后梦就醒了。
他倏地睁开眼,帐棚外面已经是一片漆黑,他支撑着从行军床上爬起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原本的疲惫已消除了许多,他循着外面交谈的声音走去,肚子感到有些饥饿,想吃点东西。
帐棚外的世界就像是电影里的画面,有难民、有士兵,还有穿梭其中的义工与医疗人员,就在他犹豫着不知该找谁帮忙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他的肩膀,害他吓了一跳。
「你醒啦?」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怎么又是这句话?今天已经是第二个人这么问他了。
季隽言转身看着问话的女人,她头上戴着一顶又脏又旧的鸭舌帽遮住半张脸,纤瘦的身体穿着一件墨绿色的连身工作服,腰上系着陆军的S型腰带,还挂着个铁水壶。那女子又问他,「饿了吗?」
季隽言点点头,那女子也不啰唆,手指一勾,示意他跟着走进一个帐棚,里面的摆设看起来像办公的场所,要他坐下等待。
一分钟后,就看那女子从外面拿进一盘食物,季隽言接下铁盘后楞了一下,指着面前的食物问道:「这是什么?」
那女子解释道:「类似玉米和马铃薯的植物所揉成的面团,本来要沾肉汁吃的,不过这里物资缺乏,只有配豆子酱吃,味道很不错,营养价值高又有饱足感。」
季隽言发现面前这位女子的英语发音是标准的英国腔,用字遣辞也十分的精确,感觉性格应该也是那种一板一眼的人。
他拿起一个面团沾着豆子酱吃,或许是饥饿使然,他真的觉得满好吃的,一口接一口的吃个不停。
那女子看他吃得起劲,递给他一个盛满水的钢杯。「我之前看到你身上佩带的证件,詹姆斯博士,你跟你的同伴发生了什么事吗?」
咽下满口的食物,季隽言用手直接抹掉嘴角残留的豆子酱,开口述说起当日在无人村落中发生的事,至今他仍不清楚他的同伴是否已经罹难。
那女子听完他的遭遇,淡淡的说着,「我无法推断你的同伴是否遭遇不测,但是你可以安心的在这里休养直到身体完全康复为止。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希望你在这里停留的期问也能提供这里的难民一些医疗上的帮助。」
「可是我必须马上赶回世界卫生组织……」季隽言希望能即刻透过收容他的国际红十字会联络上世卫组织,好派人来接他回去。
那女子沉默的看了他好几秒,才缓缓接口道:「也许你有非回去不可的重要理由,但是距离下次对外联络的时间是三周后,而且我们必须在那时候把这个难民营的所有人力与物资都撤离到另外一个据点,也无法派出多余的人力去通知你的单位,我想你只有暂时委屈点,和我们一起留在这里。」
「三周时间太长了,我不能等到那个时候!我可以照行情的三倍支付酬劳,只要你们能够通知世卫组织我在这里,他们一定会立刻派人来接我,到时候会把酬劳一毛不少的付给你们,拜托你一定要派人去通知,我可以跟你们这里的负责人谈一谈吗?」
季隽言实在没有心情留在这里照顾难民,厄努瓦尔抗体的实验疫苗还在等着他回去继续研究,再说那些抗体现在还不知流落何方。
但这一番话听在对方耳里却像是近乎刁难的无理取闹。
那女子不带感情的解释道:「你已经跟这里的负责人谈过了,这里是被战火包围的难民营,不是你原本居住的世界,希望你能体认到这一点。三周后能不能和外界取得联系还是个问题,三周之内也许战情又会有变化,我们随时都要做好撤离的准备,就算有人胆敢在这个时刻替你跑腿,在消息传递出去之前,那个人可能早已被叛军枪杀了。」
季隽言发现自己刚刚急切的发言似乎得罪了面前的女人,他无奈的问,「那么三周后,我们将会撤离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