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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婚礼 page 14 作者:松露

  她和族长都还没有感冒的迹象,两人互换了一个沉重而了然的眼神,彼此心照不宣确定这是疫病无疑,和死神赛跑的码表已开始倒数计时了。

  一整夜,英格丽与族长合力照顾那些发病的人,完全没有合过眼,直到东方天空出现第一道光亮,他们早已心力交瘁却仍咬着牙根死命撑住,如果连他们都倒下,那么这些仰赖他们照顾的人就更加无望了。

  等不到季隽言,她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但眼前伤病患者的哀号呻吟让她无暇去细想,甚至哀伤。

  又一个人死去了,疫病在一夜之间已经连续夺走了三条人命,在黎明时分又带走了第四条人命,英格丽和族长早已哀伤到麻木了,他们只能保持着清醒的意志在心中默默祈祷,连流眼泪的力气也没有,抬起死者往停放的地方走去。

  放好死者,英格丽虔诚的跪在遗体旁边,双手交握,第四度念着天主教丧礼的祈祷文,祈求天使迎接死者进入主的国度。族长也在一旁用他们部族的语言念念有词的为亡灵祈祷,请古老的圣灵接受新死的亡灵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他们搀扶着彼此站起来,疲惫与饥饿、哀伤与担忧,让他们身心俱疲。

  英格丽沉默的走在族长身后,天空已完全明亮了起来,忽然间她听到季隽言呼唤她的声音,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也许是太过于思念的缘故。

  过了几秒,她又再度听到季隽言的声音,这一次族长先回过头瞪大眼看着她身后,她才不确定的循着对方的目光回过头查看。

  远远的一辆吉普车上面,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向她挥手呼唤,就在她快要失去信心被绝望击垮的时刻,季隽言带着救兵回来接他们了。

  她流着泪往吉普车跑去,当车队接近的时候,季隽言跳下车冲上前去拥抱她,把她抱起来旋转,兴奋得亲吻她。

  英格丽哭着抚摸季隽言的脸,真实的感受他的体温,好确定自己不是因为过于疲倦或是过于思念而在作梦,此刻拥抱着的确确实实就是她朝思暮想的爱人。

  「我赶回来了,我没有对妳失约,我回到妳身边了!」季隽言激动的紧抱着她,在她耳边不停的诉说着两人约定好的承诺。

  长期紧绷的情绪瞬间获得抒发,英格丽感觉自己全身放松,脚下像是没有着力点一般整个人轻飘飘的。

  她抬起头看着季隽言,却发现视线变得愈来愈模糊,忽然眼前一片漆黑,一阵天旋地转过后,英格丽昏倒在季隽言的怀里。最后的意识丧失前,只听到季隽言在黑暗中声嘶力竭吶喊着她的名字,「英格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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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和季隽言在往难民营求救的半路上,遇到前往战地采访的媒体车队,他们立刻把他们送回难民营。而世卫派来的人也已经在难民营等着要接他回去,但季隽言仍然坚持要等他带人去接英格丽。等一行人安全回到难民营之后,才能跟他们走。

  他同时也从同事的口中得知,当初在沙漠中研究小组的人和载满研究资料的吉普车会离奇消失的原因,是因为遭到叛军的狭持,他们想利用珍贵的厄努瓦尔病毒实验疫苗,向联合国勒赎高额的赎金。

  不过后来叛军在盟军的突袭之下被攻破了,也顺利救回了所有人与疫苗。季隽言听到小组成员顺利获救,疫苗也保住了,心情为之振奋。

  在返回难民营的卡车上,英格丽开始发烧,意识不清的她躺在季隽言怀里不停的发出梦呓和咳嗽声,苍白的嘴唇因为干裂而留下几道血痕。季隽言心疼的抚摸着她的脸,不断在她耳边喊着她的名字,要她支持下去。

  他很清楚英格丽传染上什么样的疾病,等回到难民营之后,他会隔离并带着所有跟病患接触过的人,包括士兵,跟世卫的人一起搭军用直升机到肯亚市区的医院接受治疗,他绝不能让疫病在难民营或军队里传开。

  世卫一定会认这笔帐,因为他们正愁找不到发病超过十二小时的厄努瓦尔病毒患者试用他研发的实验疫苗。

  英格丽昏迷了整整一天半,再度醒来时已躺在透明围幕中的隔离病床上,她虚弱的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季隽言穿着全罩式隔离衣在身旁守候。

  她开口询问自己身在何方,声音却低哑得连自己也吓一跳。

  从她发病以来,季隽言始终不曾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他隔着手套紧握住英格丽的手,神情哀戚的挤出安慰的微笑,告诉她所有人都确定感染了厄努瓦尔病毒,还没发病的人都在肯亚医院的隔离区里接受观察。

  世卫组织接到他的通知已经立刻把他研发出来的实验疫苗空运到肯亚,现正在运送的途中,只要注射过疫苗就不会有事了。

  然而他没说出口的是,连他这个研发者都不能确定实验疫苗是否能挽救她的性命,毕竟目前还没有使用在发病超过十二小时患者身上成功的经验。

  但治疗过程会经历痛苦的副作用,就算痊愈也可能有无法预知的后还英格丽看到季隽言满脸疲倦,黑眼圈也很重,她带着浅浅的微笑,用她那充满希望的一贯口吻反过来安慰他,「既然这样,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我相信你研发的疫苗一定可以把我们医好,我很快就可以下床跟你一起吃晚餐,所以你不要一直守在这里,赶快去休息,不要累坏了。」

  季隽言坚持不肯离开,他双眼布满血丝,强忍住内心的忧伤,轻抚着英格丽手臂上紫红色的血斑。

  他在心中默数着,从英格丽在他怀中晕眩发病的那一刻起,已经过了四十二个小时了,距离死亡的底限七十二小时已剩不到三十个钟头,等待疫苗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与难熬。

  过去他曾经好几度以为自己会失去英格丽,当时心中那种强烈的恐惧感仍然清清楚楚,他真的好怕失去她,他拒绝去想如果疫苗对英格丽无效,或是来不及送达,失去最心爱的人,他恐怕也不想活了。

  英格丽取笑他,「干嘛这样盯着我看?好像再也看不到我似的。」

  「不要说这种话!千万不要说这种话……」季隽言再也忍受不住了,紧握住英格丽的手,脸颊流下两道热泪。

  他把英格丽的手按在自己的心脏上方,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痛苦的说:「这里是为了妳而跳动的,不要说那些让我害怕的话,我不能失去妳,如果妳不在了,我的心跳也会跟着停止,追随妳去。」

  在洞穴照顾过那些发病的人,亲手抬过四个往生的患者,英格丽其实心里也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听到季隽言的话,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

  她像交代遗言似的开口说道:「我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样的病,也知道最后要面临的是什么,每个人都有这一天,我只是比你早一步离开而已,所以当我离去之后,你要回到你的世界,连我的份一起活下去,直到我们在天国重逢的那天,我会去迎接你。」

  季隽言抱着英格丽埋首低声哭泣,他无法答应这种要求,他也不想答应,他宁可不计任何代价去跟死神抢夺英格丽的灵魂,也绝不允许英格丽这么早就离开这个世界。

  他还想带她去看许多地方的美景,想跟她一起做许多还没体验过的事,他还有好多好多计画想跟她一起实现,他不能失去她!

  知道季隽言还在抗拒接受她即将死亡的事实,英格丽像之前在他失眠的时候那样轻抚着他的背,开始哼起贝多芬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的旋律,安抚着他哀恸的情绪。

  季隽言慢慢停止哭泣,平静了下来。他抬起头望着心爱的女人,想把她脸上每个细致的线条都深深记在脑海里。「妳知道我有多爱妳吗?」

  英格丽停止哼歌,流着泪回应他,「我知道,因为我也一样爱你。」

  「既然如此,就不要跟我交代遗言。如果妳也一样爱我,就该知道失去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人,是无法独活在世间的;如果妳真的像我爱妳爱得那么深,就不要残忍的用死亡来伤害我,留下我一个人无止尽的忍受思念与寂寞的折磨,让回忆不断的啃食我……那样的人生,比在地狱里受苦还要恐怖,妳怎么忍心让我承受这一切?妳怎么狠得下心丢下我不管,一个人到天国去享福?」季隽言几近控诉的喊着,趴在英格丽身旁痛哭失声。

  英格丽无声的哭泣,忍受着心如刀割的痛楚,她不能告诉心爱的人说她有多么不舍得离开人间,那只会让爱她的人更难接受她的死;她更不能告诉他说自己就算到了天国也不会感到幸福,因为她最爱的人不在身边,这样只会让爱她的人在失去她之后无法好好过自己的人生。

  她不能这么自私,如果残忍的对待能够让对方忘了她,重新开始另一段更幸福的人生,她愿意让对方恨她的无情,也好过一辈子活在失去她的阴影里。

  季隽言抓住英格丽的肩膀,要她正视他的双眼。「看着我,我要妳仔细的看着我,然后亲口告诉我,妳忍心抛下这样的我,妳狠得下心离开!」

  她不能这么自私,如果残忍的对待能够让对方忘了她,重新开始另一段更幸福的人生,她愿意让对方恨她的无情,也好过一辈子活在失去她的阴影里。

  英格丽别过头去,痛苦得无法面对,她开始狂咳,忽然间一口气提不上来,摀住嘴的手滑落在枕边布满鲜血,再度陷入昏迷。

  季隽言紧抱住英格丽哭喊着想唤醒她,「不要死!求妳醒过来……不要离开我……我不准妳死,快点醒过来……」

  听到季隽言紧张地大吼大叫,医疗小组立刻带着急救的用具冲进来,护士把激动的季隽言用力拉到一旁,医生不断的跟他解释英格丽只是暂时性陷入昏迷状态而已,目前还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季隽言早已失去理智,所有的医学专业都抛在脑后。

  他冲出隔离病房到消毒室去脱下隔离衣,然后找到沿路护送他们到肯亚市区医院的同事,不客气的质问他疫苗还要多久才能送达?那人回答他已经照他要求的通知总部了,而且实验疫苗已经在运送过来的途中了。

  季隽言口气恶劣的继续追问,「那到底还要多久才能送到?」

  同事想了一下,不以为意的说:「大概还要十几个小时吧。」

  「十几个小时?」季隽言对着同事大吼,「我等不了那么久,你会不会通知得太慢了点,为什么还要那么久?你有跟他们说清楚病患已经发病超过十二小时以上了吗?这是很紧急不能拖延的,你知道这种病毒是会在七十二小时内致命的!都已经超过四十二小时了,到现在还没等到疫苗,你们这些人根本就不了解情况有多危急,白痴!全都是一群白痴!」

  被骂得莫名其妙,那男同事心里面很不是滋味,他早就看出来季隽言对那个发病的女人有着不寻常的情感,于是口气酸溜溜的回答他,「发病超过十二小时以上的又不只有那一个女人,要活体试验者又不缺她一个。」

  季隽言早已被压力逼到临界点,听到这种话气愤得失去理智,突然一拳挥过去,那男同事被击中鼻梁,瞬间鲜血如注,他痛得摀住鼻子大叫──

  「该死,詹姆斯你这个狗娘养的,你打断我的鼻梁了!」

  旁边的人纷纷上来劝架,把两人拉开免得再生事端,季隽言用力甩开身旁的人,转身狂奔跑出医院,直到远离人群才停下来。

  当他低头双手撑住膝盖不住的喘息,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医院旁边的花圃,花圃另一边是间医院附设的小教堂,里面传出儿童唱诗班的歌声。

  他受到一股无形力量的牵引,默默的走进教堂里,停在十字架前面,抬头望着圣母像,心下感到一阵诧异──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巧的事?就在他最痛苦无助的时候,竟然会莫名其妙的来到英格丽所信仰的天主教堂里,难道这世间真的有神的存在吗?既然英格丽的天主引导他来到这里,那么天主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一定能听到他所说的话。

  他在圣母像前面跪了下来,双手交握,眼睛望着圣母怀抱着刚出生的耶稣基督一脸的慈祥,他彷佛看到了正在难民营抱着孩子哄他们睡觉的英格丽,眼泪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

  他从心底深处发出最诚挚的恳求──主啊,圣母玛丽亚,请聆听我的乞求!我是个自私又不信主的人,可是我爱的女人她却是您最忠实的信徒,她不像我那么的无可救药,可是邪恶的死神偏偏找上了她。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的相信你们的存在与力量,我恳求你们拯救她的性命,不要那么早让她到天国去,这世界需要她,她是人间的天使,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请拿我这个自私的灵魂去跟死神交换,让她纯洁无暇的灵魂继续留在世间,就算要我下地狱也无所谓,只要她能活下去……

  不顾练习吟唱诗歌的唱诗班儿童们注视的眼光,季隽言哭倒在圣母像前冷硬的石板上,渐渐丧失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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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你听得到我吗?你已经昏睡好久了,不要吓我……」朦胧中,一个熟悉的声音焦急的在他耳边不停呼唤,季隽言缓缓睁开双眼,感觉自己全身的力量像被凭空抽离一般,完全使不上力气。

  「感谢上帝,你终于醒了!」艾莉西亚早已哭肿双眼,欣喜的握住季隽言的双手。她获知他得救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要求立刻前来肯亚迎接他回去,原本只是单纯的护送疫苗来给疫病患者,却没想到连季隽言也感染上疫病了。

  一听到「上帝」两个字,季隽言涣散的神志立刻变得清醒,他脑海里还存留着跟上帝祷告的最后印象,他挣扎着想从病床上坐起,却被艾莉西亚阻止。

  「不要起来,你需要休息,你也感染上了疫病了。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帮你注射过疫苗,而且你是在发病十二小时内就接种疫苗,所以只要熬过了药剂的副作用,很快就能痊愈了。」艾莉西亚柔声的解释,一面帮他把滑落的棉被盖好。

  疫病?我染上了疫病?难道上帝真的听到了我的乞求,真的把我的命换给了死神?那……英格丽呢?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一想到英格丽,季隽言立刻焦急的追问艾莉西亚,「英格丽呢?她注射过疫苗了吗?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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