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当年,初相见
光似剑,剑重光,万瓦千林白如霜。把酒入醉乡。
天苍苍,水茫茫,年少当时亦轻狂,高歌意气长!
小序——借金庸大侠所赐言吾等小辈之“江湖”,有感而发
江湖,什么是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
剑在人的手中,便成了江湖的载体。
它能使人笑傲江湖,也能在瞬间令无数的青春随风而逝。
侠者,什么是侠者?
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侠者;侠义自在人心,便造就了世间的壮士豪杰。
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
所谓“英雄造时势,时势造英雄”,
北宋仁宗年间的江湖之上,就出现了这样两位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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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字熊飞。
这位傲然挺拔的青年生于平凡的富户人家,少年时踏入江湖,仗剑行侠,闯出自己的一番广阔天地,被人称为南侠。数年之后,在某个没人注意到的日子,南侠无声离开了江湖,放弃那份潇洒自在的生活,步入公门。
当人们发现蓝衫变了红衣的时候,他的心仍未变过,只是南侠之名已被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和御猫取代。
白玉堂,字泽琰。
这位狂放飞扬的男子出生于江湖,早年便与一同长大的四位兄长结拜,天下闻名,人称锦毛鼠。
那年的某个夏日,御猫之名从公门传到了江湖,锦毛鼠便从江湖闯入了大内,盗走了三宝。当宫廷侍卫们赶到的时候,皇宫中只留下了白玉堂肆意挥洒的墨迹,与豪放得意的大笑。
于是,身著官服的展昭重入江湖,追上了陷空岛;于是,憎恶官府的白玉堂结识了展昭,也逐渐相信了朝廷也有忠良之士。
于是,江湖内外,是非恩怨,便注定了与这二人脱不开干系。
于是,这同样拥有著侠义之心、英雄之气的二人在与彼此相识之后,使对方的生命变得更加非凡灿烂起来!
第一章
除夕年节刚过,京城便出了一桩命案。这桩命案一发生,立刻闹得满城风雨,且很快就传到了仁宗赵祯的耳中。因为死的那人是相国寺的一名和尚,且杀人者的手段非常残酷,不仅将那和尚一剑穿心,而且还割了头颅悬在门梁之上。
仁宗闻言大为震惊,认为凶徒在天子脚下杀人越祸,犯下血案,原本已是胆大包天;割头悬梁更有目无王法的寻衅之意。大怒之下,御笔亲书,特命开封府尹包拯彻查此案,定要将那凶徒绳之以法,以昭天威!
那和尚原是相国寺主持座下四大弟子之一,释空。通晓天文地理、精擅歧黄之术,在京城百姓之中颇有些名望。甚至早有人断言,住持大师已经属意把方丈之位传与他的手中。
释空年约四十,在相国寺为僧已有十年。据方丈大师所言,他自称幼年出家,跟随师父四方云游;师父去世之后,才慕名前来投靠。释空十年间潜心修法,从未离寺,实在想不出会有何仇家寻上门来。而且凶徒乃是夜间潜入将释空杀死,后又割头吊起,全寺上下竟无一人发现。
忤作验过尸身之后回报,释空乃是被人用剑直刺胸膛,一剑穿心而死。展昭复又亲自查验了,果然如忤作所言,并无其他异处。
一来二去,加上手中其他公事杂务纠缠,转眼已到十五,还是未查出半点端倪。
正月十五恰逢元宵佳节,无数游人如潮水一般自四方涌来,集于御街的两廊之下。只见街道之上,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声嘈杂十余里。各家杂耍摊子奇招百出,倒吃冷淘、吞铁剑、药法傀儡、吐五色水、旋烧泥丸子齐齐上阵;猴呈百戏,鱼跳刀门,使唤蜂蝶,追呼蝼蚁,加上杂剧、嵇琴、箫管等,真个是奇巧百端,日新耳目,直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人多自然热闹十分,气氛热烈,却也容易生乱;稍不小心,恐会引起骚乱。因此,虽处年节当中,展昭仍是每日在开封府衙用过晚膳,便按例与衙内众兄弟一起上街巡查,维持秩序。尤其今日,皇上要亲临宣德楼,与民同乐;此外,还有朝中重臣与宫内嫔妃作陪。除大内一干侍卫,开封府也接到了保护圣驾的命令。
宣德楼上,黄缘低垂,仁宗已然落了御座。帘外列了一排禁卫,俱是锦袍贯甲、腰配刀剑,目光炯炯。至于楼外两侧,除地上的三重禁卫之外,仰首可见头顶飞檐之上各挂了灯球一枚,约方圆丈余,内燃巨烛,照得四下亮如白昼。此灯除了好看,还有其妙用——万一真有心怀不轨之人,也令他没有藏身之处。
展昭整日忙碌,只在傍晚时分向路边摊贩买了两只胡饼充饥。到了夜间,才发觉北风飕飕,打在身上透骨寒冷。握紧手中巨阙,站在宣德楼对面一处背光的高阁之上,隐了身型,正警惕地巡视著四下环境,忽听有人在耳边笑道:“‘与民同乐’——依我看来,其实是劳民伤财!”
“何人如此大胆?!”展昭眼神一凛,转头的同时,剑已出了鞘。
不过,在看清说话之人的面孔后,他先是放下心来,即又生出几分疑惑,“白玉堂,你不在陷空岛过年,为何突然来此?”
“紧张什么?这京城之地如此热闹,你看那街上人山人海,难不成独就白爷爷来不得?”白玉堂抱了剑,半倚在栏杆之上,挑眉回敬。
“你该知道我不是此意。”展昭看了白玉堂一眼,不温不火答道。
之后,静默了片刻,又道:“白兄,既然来此,想必也已经得知相国寺释空大师被杀之事。”
“此事早传得满城风雨,此时连京城近郊城镇也已尽人皆知,都说那赖头秃驴不知被哪里来的贼人杀了,还砍了脑袋,挂在门外街边示众。不过……”白玉堂顿了顿,双眼直盯住街上耍龙的队伍,头也未回,道:“起初是直呼姓名,后又称兄道弟,猫大人若是有求于我,不如痛快直说。白爷爷在江湖之上潇洒惯了,听不得你们那般谄媚官腔!”
“白玉堂,展某的确有事相求,阁下若是不想帮忙,也请直说,莫要如此出言侮辱于我!”展昭生性内敛,看似温文如水,骨子里却是个极为傲然之人,被白玉堂无端以言语相激,不由有些愠怒。
“若是听不得此种言语、高洁至此,为何不干脆舍了这四品官衔与这身腥臭官服?还是,那几两俸禄拿在手中,却比‘南侠’的‘虚名’更有分量?”白玉堂转头,口气仍是一般冷彻带讽,表情却不像在开玩笑。他的眼神幽黑而深邃,好似两把利刃,直欲穿透四周的黑暗。
“展某在乎的不是俸禄银两,至于‘南侠’也确是虚名。展某手中之剑是否对得起天地,并不在名号如何。展某自有展某要追求的东西,但却非功名富贵。”展昭露出一个微笑,淡然中带著一丝难以察觉的骄傲与自信。
有时是会有些疲累,会厌恶官场的尔虞我诈,怀念当年纵情驰骋江湖的日子,不过仍是相信自己的信念:包大人,天下百姓,以及巨阙。
“展昭,你——当真从未后悔过么?”白玉堂站直了身,看向这个身姿挺拔、目光始终清明如初的青年。其实,看他的眼神,大抵已经知道他会如何回答。
“是,展某从未后悔。”展昭点头,直视白玉堂的双目。“大丈夫立于世,理应心怀天下,展昭一人之剑,能惩治几个恶人?但跟随包大人却可助他锄奸惩恶,救万民于水火。展某自信,侠者无论身分,贵在于心。”
之后,白玉堂好一会儿未在接言,展昭则继续关注著眼前每一处幽暗角落。
过了半晌,那舞龙的队伍穿越过人群去了,白玉堂才忽又开口道:“你且说来听听,到底有何事要求白爷爷帮忙?”
“那释空……展某有种感觉,总怀疑他是江湖中人。”
“何以见得?”白玉堂问。
“他的双手虎口皆有厚茧,与寺中其他僧人因劳作生出的不同,看来却像是曾经长年双手使用兵器之人。”展昭解释道。
“这便是你这半个月来寻得的唯一线索?”白玉堂撇嘴一笑,又想打趣。
“所以才想请白兄帮忙,从官府之外的地方一查。”展昭侧身,抱了抱拳道。
“如此说来,我若查到了,你要怎么谢白爷爷赏你这个人情?”白玉堂懒洋洋地发问。
“如果白兄查到了,展某也无以为报,只好请白兄喝酒。”展昭瞟向白玉堂手中巴掌大的酒坛道。
“开怀畅饮才是江湖风范,你若讲什么排场,白爷爷还不屑一顾!”
白玉堂说罢,道了声“十日后我来找你”,便猛然如大鹏展翅一般长身而起,挟剑去了,只在展昭手边留下半坛飘著香气的女儿红。展昭抓起那坛,仰首一饮而尽,之后唇边露出一丝淡笑。
白玉堂此刻大概正隐身在哪处观察,看他是否久居官场,忘了昔日的豪气!
美酒入喉,醇香甘甜中伴著辛辣,身子热了,血液也重新沸腾起来。御街在他眼中一览无余。烟火不知何时燃了起来,照亮了整个汴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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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之后,相国寺。
“为何不去府衙,偏要约我来此?”展昭压低了声音,生怕惊扰了他人。因为此时却是三更半夜,他与白玉堂却在相国寺的正殿之中。
“那释空既是这寺内之人,也要在佛祖面前才好说话。”白玉堂却满不在乎,抱了雪影在大殿内四处踱步。“算你碰个正著找对了人,白爷爷开口,各路朋友英雄自然一呼百应,区区一个赖头秃驴,还没有查不出的道理!
这秃驴果然被你说中,原本不止是和尚,也是江湖中人,善使双鞭,人称铁金刚叶锋冥。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此人的仇家并非一个两个,只是无人想道他竟敢在京城这般显眼之处藏身。”
“原来如此。”展昭点头应道,脑中想著,下一步要从何处查起。
的确,如白玉堂所说,便是查到了线索,也还不是高兴的时候。此前是目标太小,无迹可寻;如今则是头绪过多,纷乱不堪,令人无从下手。不过不说这些,眼下,他还有一个人情要还白玉堂——
“白兄,请问白兄想到哪家酒肆?展某一定奉陪。”
“好,那就随我来吧!”白玉堂笑道,转身大步迈出殿外。
那笑低低沉沉,声音不高,却仿佛可以涌动周围的空气。清冷发白的月光洒落下来,将他在任何时候都傲岸地挺得笔直的宽阔背影拉得长而朦胧,投影在地上,模糊了惯有的锐利。
展昭在跟出去之前,对著佛祖释迦牟尼的金身拜了一拜,却并未像每日来来往往的世间众生那般乞求什么。因为他现在所做的便是他所希望的,至于今后,他并没有想过要改变此生的志向。佛祖既说,万物本是无形,形由心生;那么,侠义自在心中——心不变,人不变。入了公门一年,他仍是他。不是南侠,不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他是展昭。
展昭出了门,运起轻功,脚下点过屋檐、树梢,几个起落,便已追上故意先他一步腾身而起的白影。白玉堂见他追了上来,回头微微一笑,忽又加快了步伐,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丈余。他知道这又是在向他挑战,嘴唇不觉缓缓向上翘起一丝弧度,眨眼间便又赶了上去。所以,他突然想到,原来他并不讨厌看到白玉堂。或许是因为,他是他曾经的另一个任性而放肆的梦想。不过,这个如风一般居无定所的梦想,并不属于今生的展昭。
白玉堂带展昭去的地方并不远,一刻多的工夫便到了。二人落了地,展昭略微讶异,心中怀疑著是自己被飞扬起来的发丝遮了眼看不清楚,还是身边那人又想借故戏弄他。
“白兄,这是画舫?”
冬天的汴河之上竟然还有画舫。虽然那画舫因河上结了冰而只能停靠在岸边,不过周围悬挂的青红纱宫灯却还是鲜亮依旧,看来著实奇怪!
“不错,就是画舫。怎么,不敢跟来,怕污了展大人的名声?”白玉堂此时已将雪影悬回腰间,隐去了一身的冷厉寒霜,一双黑眸中似有星光熠熠,只闪了一闪,便已尽显倜傥风流。
“不是不敢,而是不妥。我乃朝廷命官,不应涉足烟花之地。”早习惯了白玉堂千奇百怪甚至是霸道无礼的行动方式,展昭面对此种情形,也只是心平气和地应对。不过在他说话的同时,画舫内的姑娘已经掀了帘子,向白玉堂招手了。
“你现在未穿官服,便不是什么狗屁命官。算你识相,知道要请白爷爷喝酒,不穿那身臭衣来熏白爷爷的鼻子!”白玉堂屈肘顶了顶展昭的手臂,故意皱起鼻,深深吸进一口寒凛的气息,才又接言道:“刚才,我的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要不要听,你自行决定。”
“冬天河上为何还有画舫?”展昭未接白玉堂的话茬,反开口发问。听白玉堂的口吻,莫非这古怪的画舫之上会有什么线索不成?
“此处也算你的辖区,你却不知么?这画舫名叫‘红绡冰凌’,乃是这里的冬日一景。”白玉堂解释完毕,又催道:“快些上去再说吧,站在这江边风口之上,难道你不觉得寒冷?”
“白兄……”展昭无奈抬头,话音落时,耳边只剩下衣袂猎猎翻飞之声。
眨眼的当儿,白玉堂已落在画舫的船头之上,迎风而立,道:“展昭,你总说‘清者自清’,其实仍是在乎自己的名声吧?”
这算是挑衅,还是有意找碴呢?不过自己却也是真的做不到如表面那般毫不在乎。展昭飞身而起之时,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与白玉堂相处时,似乎常常被他激出平日不得不压抑住的本性来。南侠好胜傲然,御猫温文隐忍——二者同时存在于一人体内。原来,他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圆融。
“名声,自然是人人都在乎的,展某也不例外。白兄不也曾说过,怕与‘狗官’为伍,坏了锦毛鼠的名声?”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我此前倒未发现,你这猫儿的牙齿颇利的嘛!”白玉堂闻言,不但未恼,反而朗声大笑起来,似乎很是高兴。时冷时热,矛盾的性子融合起来,在他身上却显得颇为率性自然。
“五爷,怎么还在外面站著,不快与客人进来坐?”
舱里的姑娘许是等得急了,自己掀了棉布帘子走了出来。只见她穿了一身翠银缎袍子,袖口领边皆镶了一圈雪白的狐裘,出乎意料的清丽亮眼。尤其是那双微微上挑的柳叶眉,柔媚中却显出几分英气。见了展昭,巧笑嫣然,道:“这位公子是谁?怎么从来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