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解的是她的态度。「妳不生气吗?」
瞧她态度平和,没有丝毫不满的样子,他看了反而觉得奇怪。
「不会啊,我为什么要生气?」他好奇怪,帮助别人却要生气?名设计师的想法,果然和一般人不同!像她这种普通人,真是无法理解。
「妳不知道自己被他们欺压吗?他们看妳是新人好欺负,所以故意把自己应做的工作推给妳!」
真是笨蛋!见她还是那副傻乎乎的蠢样子,他不由得气恼起来。
「不是这样吧!」朱月珊瞠大眼珠,猛摇头说:「他们是真的有事情,所以先回去了,不是故意留我下来,更不是想欺压我。」
「那妳说说,他们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非得丢下妳一个人跑回去不可?」
「连大哥说她妈妈高血压住院,佩蓉姐说她姐姐从美国回来,小雅姐说她们最近要搬家,她要回去整理东西,而凯威哥说他家人出去了,他得赶回去喂狗。」
「喂狗?!」这是什么见鬼的理由?
要是有人敢用这种里荒唐的理由要他一个人留下来加班,他铁定先劈了对方再说。
「回家喂狗也没有什么不对,总不能要狗饿肚子啊。」朱月珊软弱地替抛下她的同事辩解。
「这些根本不是理由!既然能够来上班,为什么不能把事情全部做完再走?说到底,妳还是被人欺骗了!」他残酷地点明事实。
「就、就算他们说的这些理由,全是骗我的好了,那也没关系啊!既然他们无法留下来,一定有他们不能留下的苦衷,我能够体谅。」朱月珊不知哪来的勇气,居然和他辩论起来,但她只是诚实说出自己的想法罢了。
「妳──」欧阳琛愈听愈气。
他已经好心告诉她,她被人欺骗了,可她非但不受教,还替那些欺压她的人辩解,她有没有脑子啊?
算了!她喜欢被骗、被欺压,那就随她去吧,他不是慈善家,没兴趣解救天下苍生。
当然,他还是会找个时间将这些欺压新人的家伙叫来,再一次告诫他们责任的重要性──不过这么做全是为了公司,而不是为了她。
连自己都顾不了的笨蛋,能指望她顾到大局吗?
如果她再这么不思长进,他也会不客气要她滚蛋的。
「妳不是要下班?走吧!」他转过头,径自去找椅子,懒得再和她多说。
「噢……那再、再见!」朱月珊如获大赦,匆忙鞠了个躬,随即转身,以与她体型不符的速度,飞也似的跑走了。
偌大的空间里再度空无一人,欧阳琛一如往常拉了张椅子坐下,然而瞪着空荡荡的舞台许久,他却半点灵感也没有。
今晚的思绪太紊乱了──铁定是被刚才那个笨蛋气的。想到她为那些人辩解时的认真态度,他还是有气。
「算了,回家好了!」
现在他的脑子全被那个胖胖的笨女人气胀了,就算待上一整晚,也想不出什么东西,何必浪费时间呢?
心情不佳的欧阳琛,收了椅子,长发一甩,也转身走了。
第四章
之后几天,欧阳琛又在几个不同的地方看到朱月珊。
「啊,老板!」
朱月珊拿着一根拖把,正在拖楼梯的地板,见到他,同样露出惊喜的笑容,但眼神是羞怯的。
「妳在做什么?」欧阳琛完美的下巴努了努那根大拖把。他记得她不是来应征清洁妇的。
「拖地啊!」
朱月珊又是嘿嘿傻笑,欧阳琛一见她蠢蠢的样子就有气。
「负责的欧巴桑呢?」他眼中透着杀气,如果连打扫的清洁妇都敢把自己分内的工作推给她,他一定先拿欧巴桑开刀。
「她扭到腰,可是死也不肯去看医生,是我保证帮她把地拖完,她才勉强肯到医院看病。」朱月珊解释完,又赶紧补上一句:「现在雅琪姐正在彩排,我暂时没事情做,才过来帮她。我并不是不尽责喔,欧巴桑也没有偷懒,你千万不要误会。」
「知道了!」说打扫的欧巴桑扭到腰就好了,劈哩啪啦说一堆干什么?
欧阳琛略显不耐地一甩长发,走了。
隔天——
「喔,老板!」
前往服装秀会场巡视的欧阳琛猛然停下脚步,狐疑地转头四下梭巡,他明明听到朱月珊的声音,可是左看右看,却不见她的踪影。
「我在这里啦!」朱月珊的声音再次传来——从他的头顶上方。
他猛地抬头往上看,看见一个蜘蛛女……呃,因为体型关系,倒比较像衔着一条丝,肥滋滋、在空中扭来扭去的毛毛虫。
「妳在上头做什么?!」欧阳琛倒抽一口气。
她以为她是马戏团的特技演员吗?就算是,吨位也太重了吧?她在挑战钢丝的负重极限吗?
「我在帮他们做舞台布置,他们说要在上头挂上米黄、浅绿、橄榄绿,还有草绿色的透明丝纱,要做出渐层的效果。」朱月珊笑着对他解释。
「我知道。」那是他的设计,灵感来自春末夏初的草原。问题是——
「为什么是妳爬上去挂?其他人呢?」
「他们在那头啦,因为负责这里的阿康有惧高症,所以我才替他上来挂啊。」朱月珊一边利用钓鱼线控制丝布的长度,一边对他说明。
欧阳琛这才发现,其实她站在梯子上面,而梯子正好被长长的丝布遮住,所以她并非悬空吊在上头。那条隐隐发出光泽的也非钢丝,而是固定丝布用的钓鱼线。
他不自觉松了口气,不敢想象她从上头笔直落下来的惨况。
舞台会凹陷一个大洞吧?他为无辜的舞台担忧。
「那妳就不怕高吗?」瞧那梯子的高度,起码也有七八呎高。
「我已经习惯了。我在彰化老家的时候,经常帮我爸爸修理谷仓,那屋檐的高度比这个高多了,所以我一点都不怕呢。」她俐落地将钓鱼线打个结,固定在灯光的铁架上。
「修理谷仓?」老天!她的父母有把她当成女孩子养吗?
「那时候啊,每到中午吃饭时间,我和爸爸经常拿着便当,坐在屋顶正中央,一边吃便当,一边看远处的风光,那风景真的好美喔。」朱月珊说得很高兴,对于父亲要她帮忙修理谷仓,显然一点都不感到委屈。
欧阳琛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她这么容易被人使唤,而且从不抱怨了。
有什么工作会比修理谷仓更辛劳且更危险?
「老板,关于后台的部分……」这时有人跑过来找欧阳琛。
「那么,好好加油了。」欧阳琛朝朱月珊点了点头,随即和那人匆匆离去。
又隔一天——
「嗨,老板!」
朱月珊气喘吁吁地冲进公司大门,而欧阳琛正要出门,差点像保龄球瓶一样被她撞倒。
「妳在做什么?」欧阳琛面孔铁青,因为他为了闪躲她,居然像只壁虎贴在墙上,完全失掉了从容优雅的气度。
「对不起,我去买果汁了。」朱月珊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晃晃手中的袋子。
「妳敢利用上班时间溜班跑出去买果汁喝?」真是好大的狗胆!
「不是我啦,是雅琪姐!她说想喝百果山的现打果汁,所以我才出去帮她买,可是百果山和这里有点距离,光是一趟路程就要花去十几分钟,而雅琪姐又说果汁打了之后不能耽搁超过十五分钟,否则果汁的味道会变差,现在时间快到了,我只好用跑的。」
叫她自己去买!欧阳琛差点失去形象地大吼出声。他深吸几口气,才回复冷静的表情。「下回建议她,喝其他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去买的饮料。」
「噢。」朱月珊只能苦笑。
这句话说了等于白说。他不知道吗?会听人家意见的,就不是赵雅琪了。
「那我先回去了,雅琪姐还在等我。」
朱月珊匆匆走掉后,欧阳琛凝视着她的背影,突然发现一件诡异的事。
向来注重女人外貌的他,竟然不再觉得她那张圆圆的大饼脸和臃肿的身材很碍眼了。
当然,真要凭心而论,那样的外表他还是看不顺眼。
不过奇怪的是,他不会特别在意了。或许是因为每次见面时,她所做的事都让他激动、诧异过度,忘了挑剔她的外表吧!
至少每回见面,他都确确实实盯着她的脸看,而她那圆球似的身材,也没让他少吃半碗饭。
他感到震惊!他竟慢慢看惯了一个不完美的女孩!
对美的要求近乎苛求,是他多年来奉为圭臬的原则,他也向来以自己对美的坚持为傲。
莫非他引以为傲的高标准已经消失?其实他的品味正日渐低落,而他自己却不自知?
陡然一阵恶寒,袭上了欧阳琛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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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琛早就知道,依朱月珊烂好人的性格,迟早会给她自己惹上大麻烦。
可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而且是在这种时候——
服装秀的前一天,大家忙到深夜才准备收工回家,这时,一名员工慌慌张张地冲进欧阳琛的办公室,打断他和阿海的谈话。
「不好了!不好了呀!」
「什么事?」欧阳琛不悦地拧起眉头。这样没规没矩地闯进他的办公室,他最好有了不起的大事。
「是啊!小周,瞧你紧张成这样,难道失火了不成?」阿海打趣地问,看他那副慌慌张张的样子觉得很好笑。
「那个小月……小月把老板呕心沥血设计、明天服装秀压轴的那件礼服烧……烧掉了!」
「啊!真的失火了?」阿海跳起来,相同样面色惊骇的欧阳琛对看一眼,两人快步往外冲。
赵雅琪的个人休息室里,挤满了还没下班的看热闹员工,不过人虽多,里头却是诡异的安静,沉闷的密闭空间里悄静无声,活像命案现场。除了偶尔几个人窃窃私语的交谈声之外,就只有赵雅琪低低的啜泣声。
「怎么回事?」
欧阳琛和阿海宛如一阵风卷进来,所有员工一看见他,纷纷喊着:「老板!」
欧阳琛没心思和大家回礼,双眼急促地审视四周,企图弄清事情的缘由。
「琛!」赵雅琪扑进他怀里,哇地放声大哭,宛如受到惊吓的孩子。
「别哭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欧阳琛随意拍拍赖在怀里的女人,一双锐利的眼睛则四下打探。
他很快找到她——那个据说是「纵火凶手」的朱月珊。她呆坐在地上,紧紧抱着那件几乎被焚毁殆尽的破布。
「那是——」欧阳琛脸色一变,冲上前抢过来一看,果然是他这一季的设计里头最满意的一件礼服。
他花了最多心思设计,也用了最多心血在上头,因为太过喜爱,他从打版到剪裁、缝制都未假手他人,全是他一人亲手完成这件华丽绚烂的礼服。
而今,礼服成了一块破布,他就像看见自己的孩子被切成碎片那般心痛。
况且明天就是正式的服装秀,就算今晚赶工也来不及了,少了这件压轴的豪华礼服,明天的压轴服装岂不是要开天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啊!你们哪个人告诉我!」他第一次在员工面前因为震怒,失去控制地大吼。
「老板……」大家从没见过欧阳琛气得失去控制的样子,全被他吓着了,不由得靠拢在一起,像一窝因恐惧而偎在一起的小鸡。
「老板,请你冷静一点。」阿海急忙要他冷静下来,顺道安抚大家的情绪。
他转向依然呆呆跪坐着、不发一语的朱月珊,眼神充满同情。
遇到这种事,她显然也吓傻了,但是他必须问清楚,她为什么烧了老板最心爱的设计?
他想,这会不会是意外,或是有什么隐情?
他在朱月珊身旁蹲下,尽量用和缓的语气问道:「小月,妳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件礼服怎么会烧掉呢?」
朱月珊缓缓抬起头,望向赵雅琪,而赵雅琪趁着众人不注意时,投给她一记狠毒的警告眼神。
妳要是敢说出实情,我会让妳在采逸待不下去!
「妳尽管说没关系,如果有什么委屈,我会帮妳的。」阿海用温柔的眼神鼓励她。
「我……」她又畏怯地看向赵雅琪。
赵雅琪是欧阳琛的女朋友,如果她说出实情,他们真的会帮她、为她做主吗?会不会她一说出实话,反而被挟怨报复、驱离采逸呢?
「有什么好问的?很显然就是她不小心把琛最心爱的设计给烧了嘛!」朱月珊不说话,倒是赵雅琪忙着在一旁帮腔。
「阿海问的是她,不是妳!」欧阳琛转头给了赵雅琪一记白眼。
「哼。」赵雅琪心中不满,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到底为什么?妳说!」欧阳琛又转回头,直盯着面色发白的朱月珊。
「我……其实我……」她真的可以说吗?但她还不想走,她不想离开这里呀!
「妳该死的说啊!」她畏畏缩缩的模样更让欧阳琛怒火中烧,几个大步冲过来把她从地上揪起,对着她大吼:「妳在磨磨蹭蹭的做什么?有话就说呀!我们会吃人不成?」
「啊!」
她的尖叫更大声,反而把他吓一跳。
「怎么了?」他下意识松开手,见她两只小手颤抖地贴在一起,豆大的泪珠不停地掉,他大觉怪异,再次上前拉过她的手一看,这回真的受到莫大惊吓。
「这是怎么回事?!」欧阳琛瞪着她的手,几乎不敢碰触那双可怕的手。
朱月珊的双手掌心布满大大小小的水泡,还有些地方被烧黑了,整张手又红又黑,冒出水泡的地方已经苍白的出水。
「天哪!小月,妳烧伤了?」阿海凑过来一看,也跟着失声尖叫。
欧阳琛当机立断,抱起朱月珊就往外冲,阿海尾随在后,赵雅琪则仓皇地在后头叫嚷:「琛!你要带她去哪里?琛!」
欧阳琛没理赵雅琪,先冲到茶水间拿条干净的茶巾,沾湿了敷在朱月珊满是水泡的双手上,然后由阿海开车,火速将她送医。
在急诊室外等医生为朱月珊上药时,阿海突然想起一件事。
「老板。」
「唔?」欧阳琛挂心地频频望向急诊室内。
「小月体重不轻耶,你居然抱得动?」可以称为大力士而当之无愧了。
欧阳琛立即一怔,这才想起朱月珊的确是他一路从公司抱上车送医的,现在想想,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难怪人家说火灾现场会出现神力,连个弱女子都搬得动巨大的衣橱。老板。你一定很重视小月吧?」阿海笑着探问。
欧阳琛的回答是冷冷的一眼。他可没义务满足阿海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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