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她决定开始恨他!
“女儿……你、你真好啦?”杜老爷老脸也拉开一道大大的笑容。
杜玉簪茫茫然地望向父亲,沙哑地喊了一声。“爹……”
完了,一切都完了……为什么、为什么她方才要受不住他的威胁,一时不慎就伸手推开了他,害她所有的努力全化为乌有?
杜老爷与杜夫人只注意到女儿如神迹般的康复,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那无形的激荡火花。
“太好了、太好了!”
杜夫人高兴过度地流下欣喜的泪水,直搂紧女儿,频频喃道:“真是佛祖保佑、真是佛祖保佑喔……呜呜……”
“呵呵呵……大夫,你年纪轻轻,没想到医术这样了得,堪称一代神医!”杜老爷哈哈大笑地不停赞道。
“过奖。”玄忻淡淡地回个礼。
“来、来,一定要重重地酬谢你才成,来来,随我来,我带你去见识一下咱们杜家的宝库,喜欢什么自己挑,哈哈哈哈哈……”
“多谢。”杜老爷的盛情难却,玄忻只得在杜玉簪那双饱含控诉的眼神下,与杜老爷双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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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病情一旦“痊愈”,“大夫”也没有再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与必要,玄忻离开的时候分文未取,直让杜家二老赞为“神医”、“高人”、“仙人”……之流。
但杜玉簪每日闷闷不乐,少有笑容。
尽管她的生活作息回复正常,但心口似乎莫名其妙地开了洞,失落空虚得令她很不习惯。
或许,这次她真的是病了,她如是告诉自己。
谢家的人一听杜玉簪的病情痊愈,也是大喜,最高兴的莫过于一直倾心于她的谢子逊。
一大早,谢子逊便来探视她,并且命人随他载来许多珍贵的药品,说是要让她补身养气。
能够挽回这桩婚事,杜家老爷与夫人高兴自是不在话下,他们已经请人重新再看日子,希望能将女儿早日顺利地嫁人谢家,好让他们也能沾上些官家人的气派与锋芒。
杜玉簪的郁郁寡欢居然无人注意到,大伙都以为她是大病初愈,只需仔细调养,不久气色与精神便能恢复。
谢子逊这次来拜访,杜家两老很“贴心”地,将面会安排在景色如画的后花园中,并且吩咐不许有人打扰,只留兰儿侍候。
只见谢子逊高兴地笑道:“玉簪妹妹,我这次命人替你准备了上等的人参、燕窝,还有其他珍贵的药材,替你好好地补一下身子。啧啧……你看你,瘦成这个样子,让我好心疼啊……”
说著,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就要握上杜玉簪放在自个儿膝上的小手。
但,杜玉簪比他快一步地收回了手,让他扑了个空。
“我这一阵子没来看你,你可别气恼啊!”谢子逊叹了口气,续道:“都怪我爹、我娘,说什么来探病是染秽气,硬是不让我来看你,想必你一定很孤单寂寞,都是我不好,该罚!”
听著谢子逊唠唠叨叨,她真是恨不得耳朵有个开关,能将他的声音隔绝于耳外,他不来,她落得清静,他这一来,才真是给她添麻烦!
她悠悠地望向远处,沉郁的心情令她不禁自轻叹了口气。
唉……父命难为,恐怕不管她再如何抗争,她这辈子真的注定得嫁谢子逊为妻
瞧她蹙眉叹气的模样,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仙女似的,谢子逊眼巴巴地望著她,口水差点流了下来,想要娶她为妻的心念,更加坚定了!
“玉簪妹妹……你、你有什么心事?说出来,我一定为你办到!”谢子逊说得豪气干云,拍胸保证。
杜玉簪回眸睨了他一眼。她的心事就是与他的婚事,若真说出来,他肯答应她退婚吗?
瞧他一脸眼巴巴的样子,她就已经知道机会渺茫,说出来也只是浪费力气,唉……索性不说了!
谢子逊见美人似乎不太搭理他,为求美人一笑,赶紧加强道:“想我谢家金山、银山不可数,若是要金银翡翠、绫罗绸缎,只要你开口,要多少有多少。”
杜玉簪受不了地暗中翻翻白眼,这谢子逊也真够耸的了,想她杜家也算富甲一方,这些俗物她哪看在眼里?
见她态度仍然冷淡,谢子逊急了。“玉簪妹妹……”
杜玉簪烦不甚烦,索性给了个难题。
“我若要水中月、雾中花,你也会想办法拿来给我?”
“呃?”闻言,谢子逊不禁愣住。
杜玉簪受不了地别开脸,态度轻蔑不屑。
谢子逊皱眉。“能不能要点简单些的?这‘水中月’、‘雾中花’不是给我出难题吗?”
“玉簪妹妹……”
“别再叫我玉簪妹妹!”她忍不住蹙眉沉声道。“我和你非亲非故,谢公子如此抬举小女子,小女子承当不起。”
“但、但你我是未婚夫妻……”
杜玉簪心底一沉,深深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不免哀叹起白己与其他天下女子相同的命运。
一抹熟悉的身影再次飘入她的脑海里,玄忻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老是占据她脑海一角,想挥都挥不掉。
想他,似乎成了一种习惯,她不免在心中偷偷地将谢子逊与俊逸卓尔的他做了个比较,胜负立出。
玄忻的五官皮相是少有的俊貌,虽然性格略差,老是趁机欺负她,油腔滑调,但若要她嫁给谢子逊,她发现自己……还宁愿嫁给玄忻。
但……他人呢?
恐怕在杏花楼里流连忘返吧!
她的心骤时又拧成一团。
忽地,一个念头闪过,令她的心狂烈的跳动。
她想见他!
不仅如此,她还想见见那令全京城的王公贵族为之疯狂的水依人!
心念已定,她转头望向谢子逊,正眼看著他。
谢子逊没想到会受此青睐,不禁大喜。
“玉簪妹妹……”
尽管再不喜欢他对她的称谓,但此刻有求于他,她也不再计较了,她启唇缓缓道:“谢公子若真想让奴家开心,也是有一方法。”
“什么方法?”谢子逊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
“是这样子的,奴家久病,在家里待得闷了,想到外头逛逛,烦请谢公子你陪行可好?”
她想过了,以她现在“大病初愈”的状况,若要单独带著丫鬟出门,爹娘一定不肯,但若由谢子逊陪同,她爹娘一定会欣然应允。
谢子逊没想到心上人居然会口气和善地邀他逛街,高兴地几乎快飞上天,忙应允道:“这事简单、这事简单,玉簪妹妹想逛哪里,我们就上哪里,咱们可以出城去游河,我家有一艘金碧辉煌的船舫……”
“不。”杜玉簪立即摇摇头。“奴家想去的地方,就在京内。”
“呃?哪里?”
“杏、花、楼。”
“啊?”
第六章
“玉簪妹妹……你、你好俊啊……”谢子逊目不转睛地望著一身小生打扮的杜玉簪,忍不住连连赞道。
杜玉簪头戴红缎圆帽,身著宝蓝色锦衣,腰问配上圆形古玉,贵气十足,加上她天生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看上去俨然一个俊俏小生,一路上已不知接获多少姑娘家青睐的眼神。
她睨了谢子逊一眼。“谢大哥,我今日做男子打扮,你再连连喊我‘玉簪妹妹’,似乎有所不妥。”
听到从未对他有好脸色的杜玉簪,尊称自己一句“谢大哥”,谢子逊愣了一下,随即高兴地笑了。
“呵呵,玉簪妹妹所说极是……”
“嗯?”杜玉簪挑高一道眉,拉长了语气。
“不、不。”谢子逊抱起拳,刻意弯身行礼,喜孜孜地道:“我是说玉公子,小生这厢有礼啦。”
瞧他的动作夸张,杜玉簪忍不住笑了,她发现谢子逊除了那公子哥的气息,其实本质还不坏,对他的好感不禁升了一分。
两人谈笑间已经来到了杏花楼。
杜玉簪立在门口,仰望这久闻中的杏花楼,心里有一丝复杂的感觉。
她的心隐隐地加速跳动频率,原本打定了主意,要进杏花楼瞧瞧“他”是如何与那水依人姑娘欢好的坚定决心,在这一刻有了不确定。
她甚至萌起打退堂鼓的念头。
她的神情紧张,呼吸急促,直到谢子逊开口唤她。“玉簪妹……呃,不,玉公子,你、你真的要进去?”
他实在不懂,为什么他的玉簪妹妹,会兴起到这勾栏院一游的念头,一般的姑娘家怎么会有这惊世骇俗之举?
不过,他的玉簪妹妹当然与时下的那些庸脂俗粉不同,要不然,他谢子逊怎么会如此钟情于她?
况且,他的玉簪妹妹一向不给他好脸色看,如今难得主动邀他出游,他叩谢神恩都来不及,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更何况是他的行迹遍布各角落,熟稔得有如他家院子的杏花楼,又如何能拒绝?
杜玉簪匆地回过神,沉吟了下,下定决定,牙一咬,豁出去地道:“走,咱们进去,我今天倒要看看那水依人,究竟是何模样,可以让个个王公贵族争先恐后地献殷勤!”
“但是水依人可不是一般人见得起……”
谢子逊的话尚未说完,即在杜玉簪一个眼神下给自动消音。
嗯,他爹好歹也是个翰林大学土,他谢子逊又是堂堂谢大人的独生子,要是连这点能耐也没有,岂不是在他心爱的玉簪妹妹失了威风?
不、不,他好不容易才梢梢获得了玉簪妹妹的青睐,说什么都不能在他心爱的玉簪妹妹面前丢了这个脸!
他偷偷地掂掂自己的钱袋,暗中庆幸今天出门前多备了些银两,于是他立即“重振雄风”,大声嚷嚷:
“好,既然玉簪妹子这么有兴趣,咱们这就去见那水依人。”
为了展现他的男子气概,谢子逊大摇大摆地进了杏花楼,一副花钱的阔大老爷模样,门口的小厮与服侍的婢女,立即笑逐颜开地迎了上来。
“谢公子,您好久没来啦……”
“嘘、嘘!”谢子逊脸色大变,忙使眼色。“别胡说八道。”
“是、是。”服侍的婢女依然笑容盈盈。“请谢公子上座。”
“嗯。”谢子逊与杜玉簪两人随著带头的婢女上了二楼,进入了一座包厢。
由包厢,可以居高临下地俯瞰一楼大堂。
一路上,杜玉簪冷眼睨著这金碧辉煌的杏花楼,大堂里酒客与花娘们的调笑声不绝于耳,她不屑地轻嗤—声:“俗!”
她就不懂,这种酒池肉林,有什么地方吸引人的?不仅她大哥爱来,就连玄忻也是这里的常客……
她下意识地梭巡四周,寻找某人的身影。
“哟……这位小公子真是俊得不像话……比我们这儿的姑娘还漂亮……呵呵……”一名穿金戴银,身材微微发福的女人,摇著丰臀,往杜玉簪走来。
她正是杏花楼里的当家,人称方嬷嬷。
杜玉簪未答话,只是冷冷地望著来人。
“呵呵,这位公子面生得很,是头一次来吧?可是京城人士?”方嬷嬷殷勤地招呼著。
谢子逊由包厢里探出头来,忙替她回答道:“方嬷嬷,这位小……呃……小公子是和我一道来的。”他差点说成“小姐”,连忙改口。
“哟,是谢公子您呀,瞧您也好一阵子没来了……”
“嘘嘘!”谢子逊尴尬地掹使眼色,恰巧瞥见杜玉簪朝他瞪来一记冷光,吓得他心里猛打了个颤。
“哼!”杜玉簪嗤哼一声,将视线由他身上抽回,重新投入人群之中。
“这位小公子可真不爱说话啊……”
杜玉簪回过首,直截了当地道:“废话少说,本公子今天来便是要见水依人,让水依人出来见客。”
杜玉簪的态度始终高傲不善,让方嬷嬷也渐渐收起了陪笑的嘴脸,“这位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水依人姑娘今天身体不适,恐怕不适合出来见客。”
杜玉簪冷笑一声。“怕所谓身体不适是假,要缴银子才真吧?”说罢,她由怀里掏出银票,一出手就先丢了两百两。
没想到方嬷嬷反手将之推回,“小公子误会了,水依人姑娘今日真是身体不适,无法见客。”
“嫌少?”杜玉簪嗓音微微拔高,又掏出银票两百两,合计四百两,轻蔑地道:“四百两请水依人姑娘出来见个客,该够了吧?”
谢子逊在一旁见两个女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紧张地在杜玉簪耳边小声地劝道:“玉簪妹妹,这水依人一向就不好见,咱们就别……”
“哼!”杜玉簪重哼一声,并且狠狠地瞪去一眼,立即让谢子逊噤了声。
火气一上来,杜玉簪毫不客气地道:“也不过是靠外貌赚钱的花娘,那水依人架子倒摆得比官家小姐还大!”
“哟,这位公子,您说话可真毒,不晓得您府上何处?朝中我方嬷嬷也是有几个朋友,就像军机处的布卫伊大人。”
“哼?想拿朝中大官压我?”杜玉簪不屑地哼道。
谢子逊一听见布里伊大人的名号,吓得立即拉著杜玉簪。“咱们走吧、咱们走吧……”
杜玉簪甩开他的手,坚持道:“我今天就要见水依人!”
“很抱歉,水姑娘今日不见客!”
杜玉簪怒气冲天,嚷道:“难道就连玄忻贝勒来了也不见?”
“呃?”
方嬷嬷与谢子逊两人全愣了一下,谢子逊根本不晓得杜玉簪与玄忻两人相识的事,只在心里直觉奇怪。
“您……”方嬷嬷一双打量的眼光紧瞅著杜玉簪,试探性地道:“您是贝勒爷的什么人?”
杜玉簪嘴角微微扬起一抹胜利的浅笑,“玄忻贝勒这会儿可在水依人的闺房里?要是在,就麻烦嬷嬷领我前去,自然就会知我和贝勒爷的关系如何。”
其实,杜玉簪心里也直觉矛盾,她何必为了见上他与水依人一面,这么地花费精神与气力,甚至编上理由。
事实上,她与玄忻又有什么关系?
她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无聊、荒唐透顶!
她的理智告诉她,如果她够聪明,现在直接转头就走,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走她的独木桥,两人再也没有必要往来,但,心里的另一股声音又强烈地要她留下,去见他一面。
瞧对方说得自信,方嬷嬷一时间也困惑住。
她猜想,对方可能也是京城里的名门公子之一,否则怎么会是谢公子的朋友?尤其听那口气,似乎与玄忻贝勒爷挺熟识的,为免不得罪贵客,方嬷嬷在心里作了打算。
她随意编了个理由,一脸假笑道:“这样吧,既然公子这么有心,嬷嬷我呢,这就特地去替您瞧瞧水依人去,要是她的身子觉得好些呢,这就命她出来迎见公子,您说好不好?”
杜玉簪挥挥手,“快去吧!”
“这样吧,让方嬷嬷我呢先替您和谢公子张罗几个姑娘,啊……红芯、夏菊、小青、玲儿,见、客、啦!”
“来啦!”
“玉……呃……玉公子,那么……啊……”谢子逊的话尚未说完,即让方嬷嬷招来的群莺们团团围住。